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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向北(后篇)(2 / 2)


跟在队伍最末尾的洛洛也再次把短刀握在手中。



“……说起来,魔女大人明明也是操作型,却也没有隐藏。”



洛洛一边握着马的缰绳,一边向特蕾莎丽莎提出了这个突然想到的疑问。



在狮石城一同战斗的时候,特蕾莎丽莎曾经握着阿芙罗的大镰刀,亲自作战,她明明说操作型的施术者一般会隐藏身形,让精灵战斗。



“阿芙罗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朋友’,感情上我并不会使用她。”



“流浪之民”时期,没有朋友的特蕾莎丽莎对着小镜子制造了一个聊天对象,一个被给予了特蕾莎丽莎本名的幻想朋友,这就是“阿芙罗”。



“而且我毕竟不是魔法师,没上过修道院,战斗方法都是自学。”



特蕾莎丽莎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在前线战斗的阿芙罗,操纵着她的动作,手臂挥上、挥下,手指绕圈、弹起,样子宛如一个指挥家。



阿芙罗顺从特蕾莎丽莎的意志,将敌人一个接一个斩落马下。



“……原来如此。”



这才是擅长远距离战斗的操作型原本的战斗方式。



闯过阿芙罗的猛攻的几名骑兵靠近了货台最末尾。洛洛为了迎击,减慢了马的速度,一侧的骑兵朝他挥剑,他就用短刀挡住,并且夺走了剑。



洛洛用夺走的剑依次攻击骑兵们,每次运动时右肩和断裂的肋骨就会阵痛,但是只要看一眼旁边阿芙罗的动作,身体就会兴奋起来。那个银色的裸妇仿佛优雅的杂技师,在马与马之间跃动,用挥舞的大镰刀精巧地砍下敌人的头颅。



——不能输给她。



洛洛也开始在马与马之间飞跳,减少着骑兵的数量。



“你们在干什么,废物,一群废物!”



货台上的魔法师疯狂挠着一头长长的黑发,显而易见地着急。



落在货台上的洛洛举起剑,牵制魔法师。她的手中空无一物,而且她还忌惮洛洛的接近,于是与货台的一端拉开了距离。看样子只要砍中就能立刻打倒,不过因为对方是魔法师,洛洛没有贸然冲上去。



“魔法师的魔法如同暗器”——他想起了特蕾莎丽莎的话。



那么这位魔法师用的是什么类型的魔法呢。



“从她没有近身这点来看,也许不是强化型……?”



阿芙罗降落在洛洛的背后。



“正解,单从宰相的话里推测,这家伙恐怕是侵蚀型。”



“侵蚀型……那你还没有教、唉唉?”



回头的洛洛因为过于震惊而一时语塞。



他刚刚听见的虽然是特蕾莎丽莎的声音,但是站在那里的却是阿芙罗。一张嘴出现在那个光溜溜的银色脑袋上,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吓我一跳……原来能说话啊。”



“不算什么,只是制作了耳朵、嘴巴和喉咙。”



阿芙罗手叉腰,懒洋洋地回答道。



“侵蚀型会通过五感干涉攻击对象的精神,喜欢那种拐弯抹角、死缠烂打的战术,像是把魔力分布成雾状,或者是混杂在食物里。所以像这样亲临前线的——如果这家伙真的是侵蚀型的话——只能说是个蠢货了。”



黑长发的魔法师透过垂下的前发间隙,目不转睛地盯着二人。



“因为其中阴沉恐怖的施术者很多,所以别的魔法师不少也很讨厌这种类型。”



咯,魔法师咬着牙关,张牙舞爪地袭向洛洛。



“噫噫噫噫噫……!”



“不行,不能被这家伙碰……啊,你要不试一次?”



“唉……”



洛洛刚架起剑准备迎击,阿芙罗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脚发麻的洛洛被矮一个头的魔法师一头撞在胸口上。就在魔法师把手臂缠到他的背后、紧紧抱住之后,灰云覆盖下的天空瞬间发出光亮,染成了赤红色。



叮——耳鸣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反胃,洛洛皱着眉头,捂住了嘴角。



他步履蹒跚走在摇晃不止的马车上,宛如置身梦境。



骑马跟在马车周围的艾美利亚兵全都直直地盯着这边。



每个人的脸上都开着一个巨大的窟窿,透过窟窿能直接看到背景中流动的森林。



所有人都缄默地看着洛洛,连站在身旁的阿芙罗也长着一副窟窿脸。



到底发生了什么?抱上来的女魔法师慢慢抬起脸。



她的脸上果然也开着一个窟窿,后脑勺垂下的黑发清晰可见。



洛洛打了个寒颤,女人踮起脚达到洛洛双耳的高度,用力把身体凑近。



脸上巨大的窟窿缓缓接近洛洛的鼻尖。



洛洛陷入了被那个窟窿吞噬的幻觉中,发出了小小的悲鸣——下一瞬间。



噩梦突然结束,特蕾莎丽莎双手抱紧洛洛脑袋,同时透过鼻尖窥视着洛洛的表情,随后她放开手,眯起赤瞳,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唉?魔女大人?”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窟窿女,大概。”



“什么玩意,好可怕。”



特蕾莎丽莎转过身。天空从赤红变回了被密云覆盖的灰色,这里是行驶在街道的货台之上,是原本的地方,骑马紧跟的艾美利亚兵脸上也没有长着窟窿。



“……我是被迫做了个梦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梦境,也许是幻觉,反正不是现实。”



“撤退……撤退!”



像是队长一样的人物发出号令,他们的马开始减速。



洛洛突然想起什么,环视货台一周,举起了剑。



“魔法师不见了,是逃走了吗……?”



“掉下去了。”特蕾莎丽莎指着货台挡板,外侧已经粉碎坏掉了。



“侵蚀型的对策就是群殴。如果被施加魔法的是我,那估计会因为没有解咒的人而完蛋。”



“……原来如此,啊,难不成我当了诱饵?”



“答对了。你已经体验过了四种类型的魔法,了解后就不害怕了吧?意不意外,魔法也是这种东西。”



“确实……追过来的所有魔法师都比不上魔女大人恐怖。”



“喂,在藏身处外面可是说好不要害怕我的。”



特蕾莎丽莎用责备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洛洛,全身也变成了银色。



“……唉!”



“既然关于魔法的事都告诉你了,那么随便吃可露丽的约定别忘了!”



银色的特蕾莎丽莎说完就变成了液体,从脚边开始崩落,接着消失了踪影。



她的身形原来是阿芙罗幻化而成,看一眼马车队伍的最末尾就能发现那里的货台上站着真正的特蕾莎丽莎。从头到尾,她没有离开那地方一步就击破了四名魔法师。



洛洛为了追上前方的队伍,扔下了手中的剑,准备夺走牵引这辆马车的马匹。



——正当此时,刚刚跳上货台的一名艾美利亚兵冲了上来,朝洛洛背后挥下了剑。千钧一发之际,洛洛察觉到杀气,转过身来。



洛洛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剑,由于这个大意的决定,挥下的剑身已经势不可挡,于是洛洛猛然抓住剑柄,顺势被压倒在货台的地板上。



“呼、呼、呼……!”



士兵大口喘气,气息直扑洛洛的鼻尖,这是一名金发白肤、眼角下垂的士兵,是那名买了假装是柠檬香草其实是软膏的士兵——是那个据说把爱妻留在故乡的男子。



他眉头紧锁,眼睛因为愤怒而充血,在按倒的姿势下死死地盯着洛洛,然而不久之后,从他的口鼻处就悄然流下殷红的鲜血,呼吸的间隔变长,瞳孔中的表情也开始消散。



“呼、呼……呼……”



面对终于力竭倒地的士兵,洛洛把他挪到一旁。



洛洛在被压倒的同时,就迅速用短刀扎进了他的侧腹。洛洛站起身,手掌上沾满了黏糊糊的鲜血,感觉十分恶心。



“没事吧……?”



从行驶在前方的末尾货台上,觉察到异样的特蕾莎丽莎问道。



“没问题,马上就去汇合!”



洛洛喊道,回应完特蕾莎丽莎,他把满是血污的手掌在地板上擦了擦。



从艾美利亚骑兵的追击中逃脱的车队马不停蹄地行驶了一晚上,终于在整整一天后的翌日黄昏,平安抵达了<御冬哨所>。



来到坎帕斯菲洛城的两名卫兵说的没错,沿着陡峭的河岸而建的这座堡垒还没有被王国艾美利亚所攻陷。



宰相巴塞利让人立刻准备好沿着<血涂川>北上的船只,就是那种船底浅、船身细长并且带船篷的河船。一行人从九辆马车换乘至三艘船上,包括堡垒里的人在内,总人数达到了七十一名。



在不停歇的冷雨中,出发的准备迅速进行着,武器、防寒具和紧急口粮等陆续运入停泊在栈桥沿岸的船只中,这些全都是堡垒中常备的东西。



一前一后运送木箱的两名女仆中,走在前面的柯娜突然停下脚步。



跟在后面的茵内蒂朝前一个趔趄。



“喂!柯娜,别突然停下来啊!”



“咦……又出现了。”



追着柯娜的视线看过去,可以看见雨中栈桥的桩子上停着一只乌鸦。



“出现,是说乌鸦?那种东西哪里都有啊,有什么稀奇的。”



“昨天我们在<流转街道>休息了好几次吧?那时它也在,因为只有一只眼睛是红色,所以很容易发觉,它是在跟着我们吗?”



“哈?眼睛是红的?”



茵内蒂望向乌鸦的脑袋。



确实如同柯娜所言,它的右眼仿佛红宝石一样闪着红光。



“……真的哎,有点恶……不会是什么不幸的前兆吧。”



把箱子放在栈桥上的茵内蒂捡起卡在地板间隙中的小石子,用力扔向了乌鸦。



“别这样,茵内蒂,它太可怜了。”



柯娜的制止如同耳旁风,投掷的小石子命中了乌鸦的额头。



“好耶。”



“呱……!!”



乌鸦用力展开黑亮的翅膀,朝雾雨朦胧的天空飞去。



5



“疼……”



褐色肌肤的少年摸了摸头巾包裹下的额头。



他年龄在十五岁左右,稚气未脱的面庞不开心地皱了起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



站在旁边的是一名二十五岁以上的女性,肌肤同样是褐色,她用温柔的声音询问道。



“……嗯,想杀的人名单里要加上一名坎帕斯菲洛的女仆。”



少年坐在长椅上,憎恨地回答道,一边的左眼闪着红光。



少年是九使徒之一的第三使徒“精灵魔法师”。



“被发现了。我喜欢胖胖的那个,没有锐气的钝角体型加上恬静的笑容,实在是让人心平气和、让人爱怜。与之相比那个谁,那个任性的黑发女仆,可恶,竟然拿石头砸我……”



合上一次睫毛的少年再次睁开眼睛,之前亮如红月的眼眸恢复了本来的黑色。



“他们似乎向北去了,现在在<北国>的边境线上。”



“<北国>?那还真是再一次逃到了很远的地方呢。”



女性就那样站在那里,背靠长椅。



她的肌肤和少年是一样的褐色,然而覆盖头部的修女头巾和包裹全身的修女服却都是纯白。白色的修女服在修道院中是导师的证明,她既是一名高贵的魔法师,也是第七使徒“召唤师”。



她的腰间挂着漂亮的装饰剑,脚边躺着带有脚轮的棺材。



“……恐怕是北上去投靠同盟吧。”



一名接近三十岁的男人加入了二人的对话,他严实地戴着一顶乌黑发亮的毛皮礼帽——这顶十分上等的帽子遮住了眼睛,但是从那高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和匀称的下巴也能看出他相貌之英俊。



高大的个头、修长的四肢再配上一根手杖,全身都包裹在从麝香鹿身上采来的香料——麝香的甘甜香气中。这位第八使徒“占卜师”继续说道。



“根据公国罗威的情报,坎帕斯菲洛似乎和瓦西亚人联手了,为了和我们王国艾美利亚对抗,真是勇气可嘉,所以他们才打算躲藏在蛮族中。要不再追踪看看?马上就知晓了。”



“哼,对不住,我已经——”



精灵魔法师用力往长椅子上一靠,一只手臂举过头顶,弯曲当成枕头,脚则搭在前面的座位上,然后他用另一边的手摘下头巾,挡住嘴巴。



“我讨厌寒冷,追踪到此为止,等露西大人来了再叫醒我。”



说完,他抽了抽鼻子,闭上了眼睛。



“帽子商!”——占卜师被叫做“帽子商”。



“能收下普露的礼物吗?”



一名女性满面笑容地跑到了三人身边,洁白的衣服加上轻飘飘的长发,短裙上点缀着红色。这名大概刚过十五岁的少女赤裸双足,肩上背着一个大袋子。她把袋子放到脚边,从中取出了手掌大小的小壶,递给了占卜师。



“给,这是柠檬香草,是从艾露达地区收来的高级品哦?帽子商喜欢茶会吧?但是我好担心,帽子商什么都有,所以这个说不定也有。”



“谢谢你,普露奇涅拉。我确实在收集古今东西的香草茶,不过你刚刚赠送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我会在珍重的日子里饮用这个特别的香草茶。”



“嗯!你喜欢真是太好了。”(注:Pulcinella,意大利戏剧中的丑角。)



看到微笑的帽子商,普露奇涅拉回以灿烂的笑容。



接着她递给褐色肌肤的少年——精灵魔法师一个项链,上面装饰着光彩夺目的宝石,作为礼物来说属于极其高级的那种。



“喂喂,你要干什么?普露,你想给大家都发个礼物吗?”



“嗯!毕竟大家不是很久、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吗!普露我呢,想着庆祝重逢,要给每个人都送个礼物,好几天前就开始考虑送什么会让人开心了哦?”



随后她突然露出了沮丧的表情,朝着召唤师说了句“但是对不起”。



“唯独想不到你会喜欢什么……所以给你这个。”



普露奇涅拉从袋子中取出切成细条的羊皮纸,上面用渗出的墨水写着“什么都可以劵”。收下的召唤师露出了困扰的笑容。



“……用这个的话,普露奇涅拉,你什么都可以为我做吗?”



“对!马上就要用吗?现在马上用也没问题哦?有什么想要的就直说哦?”



“嗯……不巧我没有什么物欲,等有机会再用吧。”



“唉!”



天花板高高的教堂中回响起普露奇涅拉可爱无邪的声音。



露西教的总部“廷珂禄大教堂”位于王国艾美利亚的王都。王国艾美利亚作为大陆上最繁荣的国家,其国教建造在王都中心的教会也与之身份相符,以大陆第一巨大和绚丽闻名遐迩。



每周日都会有众多的露西教徒聚集在教堂,献上祈祷。教堂的容纳人数高达数千人,墙壁和天花板都装饰着以龙为主题的绘画和雕刻,借助当时的建造工匠之手充分展现了最高级的美学,弯曲的天花板上描绘的几何学形状——左右对称的那幅纹样让仰望的信徒纷纷为之拜倒。



从高高在上的天窗上投下璀璨的阳光。



这束阳光由工匠们控制,被设定成在某个时间会照亮两幅画像。



一幅是一个女人爱怜地抱着一名从被杀的白龙腹中取出的婴儿。这个在教会中被认作圣母的女人正是赋予那名婴儿“露西”之名并养育了她的人物。



然后另一幅画像画的是屠龙的大罪人。这个胡子拉碴、只裹了一层腰布的男人正在忏悔自己的罪恶,在自己正坐的膝盖上叠起巨大的石头。露西教认为叠石头的行为具有“赎罪”的意义,据此他才做出那副姿态。



教堂的正面是巨大的台阶,台阶的尽头摆放着祭坛,梯状的装饰架上陈列着烛台和银器等用于祭祀的物品。



祭坛的前方放着一张美如宝座的椅子,不过现在并没有坐人。



能够容纳数千人的教堂这天聚集的信徒只有九人,只有身为露西的亲传门徒的九使徒。



一名不到十五岁的少女坐着木制轮椅,出现在通向祭坛的台阶旁。



她身穿褶边黑裙,头戴细腻的蕾丝头环,整体呈现出一种哥特风。幼小苍白的脸上,涂了薄薄一层的口红格外显眼。



她虽然长着一副可爱的女孩模样,说话却颇为刻毒。



“是你丢的脸,没错吧?你打算怎么负责?”



她牢牢坐在轮椅上,回头望向坐在前排的假面男人。



“让曾经抓到的魔女继续这样逃窜,九使徒的脸都要丢光了哦?呀,丢人,哎呀,丢人丢得我都害臊。是你放跑的人,按理把你逮捕处刑才对吧?而且差不多该招认了,从我的材料馆里带走手掌的是你吧?帕尔,还给我。”



少女举起手臂,在脑袋旁咕噜噜地转动起来。这是转弯半周的信号,少女的身后站着一位推轮椅的仆人,他按照少女的指示把椅子转了半圈。



第五使徒“死灵魔法师”的仆人长着黑色的肌肤,上面伤痕累累。他一直低着视线,沉默地站在那里,不过看到身为主人的少女有向前摔倒的迹象之后,就迅速扶住了转完圈的轮椅把手。



“喂,听到没,帕尔玛吉诺!”



死灵魔法师手指的对象翘着腿坐在最前排的长椅上,他整个头部被巨大的鸟嘴假面完美覆盖,膝盖上打开着一本书,被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掀起的那页纸上排列着音符,仔细一看,是段乐谱。



第六使徒“炼金术士”缓缓的抬起头,把他的鸟嘴对准少女。



“当然听到了,你大可不必如此狺狺地骂街。”



“那你说说怎么负责?去北边吗?帕尔,你亲自去。”



“实话实说我不愿意,而且我说过很多次了,从你的材料馆里盗走手掌的不是我。我会带走的只有那种散发生命醇香的、美丽的手掌,并且最好是富有透明感的。你不择手段收集的死尸中根本没有能打动我内心的东西。”



“哦哦?你刚刚是在贬低我的黑美术吧?喂,问你呢,帕尔!”



“吵死了,丑女,妈的。”



教堂中另一边长椅上,坐在靠背上的男人发出了略带焦躁的声音。



这是一名肩披白狼皮的雄壮青年,体格看上去比战士还战士,他的嘴唇上有一道纵向的大裂伤,腰间挂着一把气派的双手剑。



第二使徒“圣骑士”听到死灵魔法师高亢的声音,表情都狰狞了。



“哎,我真是白费工夫,对只执着于手掌的变态说什么呢。既不想着占领国家,也不对‘镜之魔女‘’感兴趣——派遣这样的家伙去罗威一开始就错了。”



轮椅上的少女把愤怒的矛头对准了另一边的圣骑士。



“那北边就由你去?毕竟坎帕斯菲洛那群人似乎打算北上去投靠瓦西亚哦?真是笑死人!竟然想要依靠野蛮人和艾美利亚战斗。哎呀,我是不是嘴滑了?”



死灵魔法师笑嘻嘻地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继续挑衅圣骑士。



“探亲的同时顺便狩猎一下魔女怎么样?狩猎是你的长项吧?瓦西亚。”



圣骑士眯起瓦西亚人特有的蓝瞳,死死地瞪着少女,从因为烦躁而扭曲的嘴边可以窥见犬齿。



“……真犯贱啊,大丑女,你找死?”



“啊?此等美少女的容颜都不会欣赏,未开化也要有个限度吧?瓦西亚!”



圣骑士和死灵魔法师周围的魔力瞬间膨胀起来。



二人剑拔弩张。



就在此时,普露奇涅拉介入了二人之间。她背着啪嗒作响的袋子,赤脚跑了过来。



普露奇涅拉带着不合时宜的笑容把袋子放到脚边,然后从中取出了用木棉绳缠了好几圈的火腿,接着旁若无人地把它递给了坐在长椅靠背上的圣骑士。



“给,狼先生喜欢肉食吧?”



“啊?滚,我有说过别靠近我们吧?”



“……别那么生气嘛,那我就放这里喽?”



一下子垂下眉梢的普露奇涅拉把火腿放在了长椅子上,接着从袋子里取出了另一份礼物,这次递给了轮椅少女——死灵魔法师。



“给!来自普露的礼物,你喜欢尸体吧?”



死灵魔法师收到的礼物和圣骑士收到的一样,都是用木棉绳缠了好几圈的肉块。



“不是,这不是火腿吗!”



普露奇涅拉无视了死灵魔法师的抗议,继续从袋子中拿出礼物。



伴随着一声“给帕尔这个”,递给带着鸟假面的炼金术士帕尔玛吉诺的是开始腐败的女人手掌。



“哇……这是——”



“喂!普露奇涅拉!你这混蛋,从哪里得到的!”



死灵魔法师指着帕尔玛吉诺收到的礼物叫道,下一瞬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骑士所在的长椅上,一名原本横躺沉睡的女性尖叫着直起身子。圣骑士从靠背上跳下,为了让她冷静下来,抱住了她的肩膀。



女性如同丝绸一样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得比她本身的高个子还长。



第四使徒“治愈魔法师”的面容被这个长到惊人的头发所遮住,能窥见的只有高高的鼻子、樱桃色的嘴唇和小小的下巴。她虽然身材苗条,但是胸部却很挺拔,形体十分优美,长长的头发被精心梳理过,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名女性一看就给人一种容貌秀丽的印象,然而与她无法用语言沟通,一把斧头的刃部深深地嵌进了她的头顶,银色的斧柄高高翘起,斜着指向天花板。



“嘘……没事,吓着你了吧,什么事都没。”



圣骑士抚摸着她的金发,让她平静下来,随后瞪着轮椅上的死灵魔法师,狠狠地砸了砸嘴。



“可恶,都是你汪汪狗叫,把她都吵醒了!”



“啊?怪我?不对,这是正当的抗议,因为普露偷走了手掌。”



“给!拉普泽璐的是这个!”(注:Rapunzel是格林童话中长发公主的名字。)



普露奇涅拉从袋中麻利地取出了一把出鞘的宝剑,然后双手握住,把剑锋对准了金发女性——治愈魔法师。



“只有一把银色的斧头很无聊吧?我把这个也帮你刺头上吧。”



“……你说什么,混蛋。”



圣骑士的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冲上前。



身后的治愈魔法师歪着脖子,连同头顶嵌住的斧头一起。



“住手,普露奇涅拉。”



纯白的召唤师站到了普露奇涅拉的正身后。



“她不是因为喜欢才在脑袋上嵌斧头的。”



“唉,是吗?”



普露奇涅拉睁圆了眼睛,回头望向召唤师。



“呀,何必呢。”带着帽子的占卜师加入了死灵魔法师等人的对话。



“不强行去追‘镜之魔女’不也挺好的吗?即使魔女被坎帕斯菲洛夺走也没什么威胁吧?”



“你傻吗?”



死灵魔法师眯起一只眼,歪着稚嫩的脸庞回话道。



“这是面子的问题,连罗威的骑士们都能捉住的蠢魔女,却在九使徒眼皮底下跑了,露西大人的威严何在?”



“威严……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吧?”对于死灵魔法师的话,占卜师嗤之以鼻。



“女王爱梅丽雅可是很高兴哦,无论是‘骑士之国’罗威还是‘火与铁之国’坎帕斯菲洛,都落入了王国艾美利亚的手中,我觉得已经够了。”



“呸。”圣骑士仿佛吐吐沫似地说道。



“女王大人大喜?既然女王的情人这么说,那就当做这样吧。”



“……咦?你刚刚不会是蒙骗了女王爱梅丽雅吧。”



占卜师抬起头,把手杖架在了肩膀上,圣骑士作为回应也转向他。



再次剑拔弩张的教堂中,轮椅上的死灵魔法师转头望向普露奇涅拉。



“言归正传,普露!你这混蛋,把手掌还回来!那可是很重要的作品——”



“这种脏东西,我也不需要。”



帕尔玛吉诺随手扔出去的手掌砸中了死灵魔法师的额头,掉在了她的膝盖上。



“喂!别扔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治愈魔法师再次发出怪叫。宽阔异常的教堂中,各种各样的声音乱成一团。



就在其中,连通祭坛的台阶前方站着一名中年男人,正是第一使徒“枢机”。



他身穿赤红的法袍,头裹被称为小瓜帽的小帽子,脸上戴着只遮住半边眼睛的黄金假面,手中握着巨大的权杖,权杖尖端的装饰模仿了龙展开的翅膀。



枢机从台阶的前方环视吵闹的教堂,用洪亮的声音喊道。



“够了……!”



响彻五脏六腑的低沉声音让其他的九使徒全都缄口不语。



“‘愤怒’是露西大人最厌恶的情感,必须指引信徒的九使徒怎么可以学不会克制?诸位,保持内心的平静。”



一下子鸦雀无声的教堂中,只有普露奇涅拉一个人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跑到了枢机面前。



“给,枢机大人也有礼物!”



普露奇涅拉嬉皮笑脸递过来的是一个木箱,万籁俱寂的教堂中传来人不快的振翅声,嗡嗡……嗡嗡……木箱中装的是——



“是苍蝇哦,枢机大人喜欢对吧?我可以很努力抓了不少,一定要认真吃完哦?”



咕,枢机的喉咙发出声音,黄金假面没有遮住的右眼睁得滚圆,眼球仿佛青蛙一样转个不停,咯……在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后,枢机猛地打飞了木箱。



“啊!”



就在普露奇涅拉发出声音之后,从落在脚边的木箱里飞出了大量的苍蝇。



“呵呵呵……”



圣骑士笑得连同肩上披的狼皮都摇晃起来。



“见谅见谅,‘愤怒’是露西大人最厌恶的情感吧?”



枢机抬起脸,从台阶前盯着圣骑士。



“哦?这些聚集起来的灼热魔力是什么,不会是冲我来的吧。”



圣骑士露出犬齿,上前一步,就在此时——



嘎——教堂入口处的门打开了。



出现在两扇门扉对面的是一名有着雪白长发的少女。



外表也就十岁出头,身上只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她赤裸双足,步行于铺在教堂中央的长绒毯上。



慵懒的眼瞳呈现群青色,宛如涂满群星的夜空一样闪耀。



从天窗射进的阳光自然地照亮了她,在阳光的照耀下优哉游哉的身姿既神圣又耀眼,让人感觉仿佛是她自身在发光。



一只幼犬大小的龙——有着白色鳞片和蓝色眼睛的幼年珍珠龙追随少女,跟在她的脚边。



随着露西的登场,教堂的气氛也顿时大变,紧张起来。



只是这份紧张并非充满火药味的那种,而是一种神圣威严的静谧。



不管是刚刚还怒气朝天的枢机,还是没能止住躁动的圣骑士。



或者是之前脚搭在长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精灵魔法师,又或是发出怪叫的治愈魔法师。



九使徒全都昂首挺胸,在连通入口和祭坛的绒毯两旁站成列。



所有人都把一只手举到胸前,伸出食指和小拇指比成“角”,然后用剩下的手指表现嘴,从而做出“龙的头”,另一只手则背到后面,穿裙子的人则捏住裙角,面朝从眼前穿过的露西,肃穆地低下头。



无论是轮椅上的死灵魔法师、戴着假面的炼金术士、身穿纯白修女服的召唤师、帽子戴得严严实实的占卜师,还是第九使徒“小丑”普露奇涅拉。



露西从垂下头沉默不语的九名使徒之间走过,登上了祭坛。



在她转身坐到椅子上之后,幼小的珍珠龙飞上了她的膝盖。



“好想会一会那个人。”



站在台阶前的炼金术士帕尔玛吉诺报告完放跑“镜之魔女”时的情况后,似乎有什么引起了她的兴趣,露西喃喃自语了一句。



九使徒们零散地坐在教堂中并排的长椅子上,其中唯一坐的不是长椅而是轮椅的死灵魔法师响应露西,开口道。



“那我来!既然是露西大人的愿望,那就由我这个死灵魔法师把‘镜之魔女’带过来!”



帕尔玛吉诺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把鸟嘴对准少女瞥了一眼后,再次望向祭坛上的露西,接着把手放到了胸前。



“不,目前这个情况应该由我前往,因为放跑她的是我本人。”



“哈!?说起来你已经失败了,帕尔。你这样的蠢货能够回应露西大人的愿望吗?”



死灵魔法师喊道,圣骑士一听就砸了咂嘴。



“切……那我来吧,我去。”



他一脸麻烦地挠了挠头发,从长椅子上站了起来。



“<北国>是我的故乡,探亲的同时顺路带过来,我是说那个叫‘镜之魔女’的家伙。”



“喂喂喂!?故乡不是已经被你这个混蛋瓦西亚舍弃了吗?”



“不,我去。”



接着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是全身裹在纯白修女服中的召唤师。



“毕竟我是‘流浪之民’的出身,听说镜之魔女也是如此。”



“哈?有什么关系吗?”



对于死灵魔法师的质问,召唤师一笑而过。



“借助我的召唤兽,通往<北国>的旅途也不会花那么长时间,我觉得非常合适,只是……现在手头没有罪人,可以的话,能把帮你推轮椅的那个人给我吗?”



“……啊?开什么玩笑,他可是黑伊露芙唉?十分贵重的那种。”



死灵魔法师皱着眉头回复道,召唤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望向普露奇涅拉,指尖轻飘飘地夹着之前收到的任意劵。



“普露奇涅拉,现在就用这张劵吧,可以把那个人带给我吗?”



“啊哈!可以哦。”



也许是因为特别高兴自己被人拜托,普露奇涅拉满面笑容地跑到了召唤师的身边,收下任意劵后把手掌对准了死灵魔法师——背后推轮椅的黑伊露芙仆人,接下来随着普露奇涅拉挥下手臂,扑通——仆人从脚边开始全身都沉进地砖中消失了。



之后普露奇涅拉把手臂伸进袋子中,拎着取出来的是仆人的后脖颈,刚才消失在地砖中的黑伊露芙仆人被转移到了袋子中。



“啦啦!给,礼物!”



依旧面无表情的黑伊露芙站到了召唤师身边。



召唤师立起躺在长椅旁的棺材。



“不过这个人好像没有灵魂,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的魔兽们想要的是罪人的血。”



“……喂,你们这群混蛋。”



被夺走了仆人的死灵魔法师瞪着两人,额头浮现出青筋。



“我只说一次哦……?手离我的作品远点!”



就在她向前伸出手臂之时,红法袍的枢机站到了她的轮椅后方。



“请住手,现在是在露西大人的御前。”



“……闭嘴,吵死了,青蛙,别对我指手画脚。”



——正在此时,露西突然叫了一声召唤师的名字,“可可鲁克·卢卡。”



全员一下子噤若寒蝉,一同望向祭坛上的露西,屏气凝神,等待她发话。



“麻烦你了。”



“……!”



裁断下达的瞬间,死灵魔法师不甘心地紧闭双唇,召唤师可可鲁克则因为被喊到名字而高兴到颤抖。



“交给我吧,露西大人,我一定会把‘镜之魔女’带到您的御前。”



可可鲁克打开了立起的棺材盖,因为安装了铰链,所以打开成了门扉的样式,黑伊露芙的仆人被吞入其中。在她安静地关上盖子后,从背后传来声音。



“可可鲁克。”



裹着头巾的褐肤少年——精灵魔法师站在可可鲁克的背后。



“<北国>很大,你知道‘镜之魔女’朝哪个方向走了吗?”



“没问题,把瓦西亚的聚落全部拜访一遍,肯定马上就能找到,而且那附近能用魔法的人也没有那么多,循着传言或者魔力之类的寻找,一定能很快发现。你是在担心我吗?”



“怎么可能。”



面对可可鲁克充满慈爱的笑容,少年仿佛不知所措,低下了视线。



“……不过话说回来,对手可是污秽的魔女,小心点。”



“嗯,我知道,谢谢。”



咕嘟,粘稠乌黑的血从棺材下方漏了出来,可可鲁克一打开棺材盖,溢出的血就在地砖上扩散开来,如同深渊一般漆黑的棺材中已经没有的仆人的身影,代替他进入棺中的是——



“喵~~”——是猫。



那是只第一眼全身毛发旺盛、整体滚圆的黑猫,尤其是两耳尖端的毛,长长的像是角一样,都能描绘出弧线。绿色的瞳孔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哪里。黑猫啪的一声,从棺材中飞跳到黑血沾湿的地砖上,露出了脖子上系着的白丝带。



猫望着可可鲁克,再次发出“喵~~”的声音。



然后它稳稳地把屁股坐在满是血的地砖上,就在下一瞬间,它的头部以鼻尖为中心裂开,仿佛花朵盛开一样,只是从裂开的面部露出的不是头盖骨,而是粉红的触手,是无数咕噜咕噜蠕动的触手,那幅过于恶心的景象让普露奇涅拉等人毫不遮饰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可可鲁克无视众人的视线,嘿的一声抱起棺材,让黑猫的触手缠绕住。黑猫把那个明显大过自己身体的棺材顺着头部慢慢吞了下去。



“那么露西大人,我出发了。”



可可鲁克重新转向祭坛上的露西,左手放在胸前做出龙的形状,右手捏住带叉的纯白色裙子,低下了头。



然后她环视了一圈其他聚集在教堂里的九使徒,满面春风。



“诸位安好,日后再会。”



可可鲁克转过身,把脚踏进黑猫的头部,蠕动的触手和吞入棺材时一样,把可可鲁克全身慢慢吞了进去,随后它把大面积展开的头部迅速闭合,恢复了原先惹人爱的姿态。



在九使徒们的守望中,黑猫发出“喵”的可爱叫声,跑向开着的窗户,然后跳向窗框,纵身跃向窗外广大的王都街区。



黑猫在空中从后背伸出类似蝙蝠的翅膀,如同滑行一样飞翔。



召唤师使用魔兽,裂开的头部和背后的翅膀无不显示出那只野兽的异常,然而从地砖一直延伸到窗边的点点血脚印却毫无疑问属于可爱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