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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我有大概七年以牧野为姓生活着——三好爱(1 / 2)



有个场景明明不值一提,但我记忆深刻。



客厅电视里是幼儿向动画英雄的画面,那是个玩具广告,英雄用明朗的笑容喊着“一起玩吧”,冬明则大声地回应“玩吧”。



对那声音,我不禁感到像是孤寂又像是悲伤的心情。因为那纯洁无瑕的事物过于沉重,让人觉得无法长期支撑下去。但我下定决心不能撇下冬明,就算勉强也得要继续支撑着他。



当时,冬明还只有3岁。



那时候的冬明看上去和同龄小孩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说话能力的发育有些迟,但还能算个性范围内。冬明是个手指灵巧的孩子,很早就会自己穿鞋子、扣纽扣之类的。



我开始担心冬明有什么异常那会儿,是这孩子大概5岁之后。从那时候起,冬明似乎很讨厌外出。以前我带他出去买东西或者散步的时候,他明明还会很高兴地自己穿上鞋子,高声催促“快点”。



如果说只是讨厌外出,那当然还是有很多这样的小孩子吧。但即使是和冬明约好买他喜欢的巧克力或扭蛋玩具,勉强拉他出门,去超市或者公园,他也会堵住耳朵蹲下来。



“太吵了。”



那孩子这么说道。



起先,我寻找原因,是放着广告的收音机音量太大的问题吗?是因为附近玩耍的孩子们声音太大了吗?但看起来不是。和实际声音的大小没有关系,附近如果有些不认识的人,冬明就会感到嘈杂。一想到“感官过敏”这种词,就在网上查了查,有些描述说伴随着发育障碍的情况比较多。



“发育障碍”这四个字让人感到一阵恶寒,像是站在没有护栏的高处俯瞰远方的地面。



——不对,冬明不是那样。



很想像这样无根据地摇头否定,但也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



我在某个周一——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的休息日基本是在周一和周二——拜访了室内的儿童咨询所。但仅限于那时候,那孩子很冷静,问题也很流利地回答了。因为智力和运动能力方面都没有什么相关的问题,工作人员们表达出来的气氛也都是“会不会是担心过头了”。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到介绍的医院去检查了一下,不过也没发现什么。



我大概确实操心过头了吧。毕竟不习惯人群中的情况也是有的,而且也可能是冬明还没有能很好表达那种不快感的词汇,才用“太吵了”这样的话来替代。



我想法子说服自己,之后一段时间里投入到了工作中去。我喜欢工作,可即便如此,在失眠的夜间,对冬明成长发育方面的不安仿佛会突然冒到我眼前。这里所说的不安,感觉像是浴室里的黑色霉斑,不经意间范围就扩大了,而一旦注意到就一直很扎眼,很无奈。而我对孩子的这份不安没有什么有效的漂白剂可用。



对我来说,冬明毫无疑问是个“好孩子”。



或许多多少少带了点偏袒的目光,但他确实是个听话懂事又温和的孩子。有很喜欢的糕点时他也会问我“妈妈吃吗?”虽然讨厌刷牙,但也不会因此懈怠。即使房间里散落着玩具,只要一句提醒他就会老实收拾好。入学之后学习也很认真。虽然不太擅长记汉字,可文章阅读没什么问题,因此语文成绩也不差。



冬明温和、认真、令人骄傲。但对于这孩子,我还是有些在意的地方。比如,他太坚信自己的空想世界了。



他有个很明显的癖性,会针对一开始就不存在的东西吵闹着说“不见了”。诸如图书、玩具之类,视情况还有公园之类的。原本哪也没有的东西,他还说着“昨天还在的”并且开始拼命找。以前我也会陪着他装作一起找,但大概有些累了,最近都只是很敷衍地回应了。



而且,我还很担心他认生。在初次见到不认识的人时,冬明似乎会凭第一印象判断对方是善人或恶人,亦或是朋友或者敌人。他对这类事情固执己见,即使对方用温柔的声音搭话,他也还是低着头,闭口不言。



大概是这性格的问题吧,冬明在学校里好像也没怎么交朋友。今天春天开始说“头很疼”而早退的情况增加了,但试着在医院检查看了又弄不清楚原因,院方只告知我说或许是心理方面的原因。而他那头疼也没有改善,最近更是对上学这件事本身也讨厌起来了。



如今,已经10岁的冬明仰头望着我说:“颜料有一种不见了。”



九月九日,周四,是午后下了场大雨的日子。



这孩子的颜料盒里,12支颜料全都收拾起来了,而那起初就是12支在里面无误的,毕竟是我按照学校指定的买来的。



然而冬明似乎坚信那些颜料一共有13支。



“紫色的颜料没了,是贾巴沃克偷走的。”



这孩子很久以前就很中意贾巴沃克了,那看起来似乎是个怪物的名字,大概是在动画之类的哪里看到的吧。对于自己周围不见的东西,冬明相信是贾巴沃克的原因。



小孩子就是会空想着玩的吧。不过,冬明已经10岁——是小学五年级了。也该是时候分辨现实和空想了吧。如果只是相信圣诞老人之类,起码还会让人感觉是家长的辛劳得到了回报,很可爱。但认真地相信什么礼物也不会留下的怪物这种故事着实让人困扰。



对于冬明,我没打算发火,只是觉得不安,并且有一点悲伤。



可是。



“那一开始就只有12支吧?”



我这回答,连自己都听着像是在生气,不禁想叹气。







“我在想那孩子会不会是HSC。”



听闻,枫把还装在罐子里的啤酒送到嘴边,歪头问道“那是什么”。



我用网页上读到的话答道:“Highly Sensitive Child,感受能力丰富、敏感而纤细、容易受伤的孩子。”



枫从鼻子里哼出一丝气,笑着说:“真是什么都有名字啊。”



“认真听,好吧?”



“不好意思。不过,用不着特地用那种英文首字母来指称,也是一看就知道的吧?冬明就是个敏感、有点容易受伤的孩子。”



“有点吗?”



“这倒是不知道了。”



我把枫买来的Smirnoff Ice麦芽酒送到嘴边。每周,在周日晚上和枫像这样在自己家客厅里干杯已经逐渐成为习惯。冬明在边上房间里睡着。那孩子大概晚上九点过后就会睡觉。



枫把盘里的花生放入口中,说:“不过,有名称倒是好事呢。莫名让人安心。”



“是吗?”



“这样的话,倾向或者对策之类的,只要搜一下基本就能马上知道吧?”



“好像不要干涉太多比较好,给他准备可以躲避的港湾,让他早点休息。所以也有点难说出叫他去上学的话。”



“会很为难?”



“算是吧。”



小学果然还是该让他好好去吧。现在的冬明,倒也不是完全不上学,但照这样下去,可能总有一天会演变成那样。



“小学这种,我倒是觉得随便一些也行的。”



“但太晚学习的话,要跟上会很不容易的。”



“在家里也还是能学习的呀。”



“就他一个人吗?我毕竟还是有工作的。”



“我当家庭教师吧?”



“你也有自己的事情吧?还有学分呢?”



“大二的时候努力了,所以今年比较有余裕。”



话虽如此,也总不能真就把冬明的事情都交给枫。不过我没有余裕雇家庭教师,由我盯着冬明的学习就更不现实了。工作和家务就已经有得忙了,或者应该说是到了应接不暇的地步了。给冬明吃的也基本是现成的饭菜,休息日才将成堆要洗的衣物投进自助洗衣机也是常有的事。在枫来之前姑且会理一下客厅,但也称不上是收拾,只不过是把客厅里乱糟糟的东西塞进卧室、把散乱物品的坐标移动一下罢了。所谓的社会,在构造上还不能很好地让人兼顾工作与家事。



“爱阿姨太努力了些吧。我虽然觉得好好地放手还是挺难的,但冬明应该也注意到自己的母亲很辛苦吧。”



那可该怎么办呢?类似这样的话不经意间涌上嘴边,但我就着Smirnoff Ice咽了下去。枫不太会喝酒,所以已经涨红了脸,像温和的大型犬那样略微湿润的眼睛看着这边:“我觉得一周差不多三天的话,还是能陪陪冬明的,可以看着他的学习情况,和他一起打扫房间之类,然后等爱阿姨你回来。”



我暂且先说了句“谢谢”。



但对于那之后要接的话,则很烦恼。



如果考虑冬明的情况,或许应该哪怕是勉强枫,也要接受这孩子的温柔和好意。但,这样一来,真的能让冬明不会丢失上学的习惯吗?而且让枫勉强处理冬明和我的事情也还是不对。



结果,我像是逃避似地回答:“上学的事情,我也有在和班主任老师谈,或许冬明是被谁捉弄了。”



“那个人,能信任吗?”



“嗯?”



“班主任老师。”



这我不知道。不过,让枫过于担心也没用。



“好像是个评价良好的老师呀,和学生关系也挺好的。”



“不过,冬明好像不太擅长和老师打交道啊。”



“毕竟那孩子有些挺顽固的想法。”



对于第一印象定为“讨厌”的对象,他就很难与之相处。虽说他应该是不太适应像学校这样会强求随缘结交人际关系的地方,但作为家人,就这么任他不上学也不好。



“最近,我打算去见学校心理辅导处的老师,到时候也会跟班主任老师谈一下。”



从枫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枫不太能接受我这个回答。不过,这孩子大概是想着以他自己的立场不该说什么吧,枫低声回答了“哦”,然后,他像是略顾虑这边的样子,细声开口道“听过贾巴沃克的事了吗?”



我不禁沉下了脸,点了点头。



冬明为什么要相信那样荒唐无稽的想象呢?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吗?我试图回忆自己10岁的时候,但不太能想起来,可总归也该稍微现实一些了吧?



“枫你呢?一直信那种信到几岁?”



枫把罐装啤酒凑到嘴边,花了些时间才回答:“记不得了。感觉从一开始就没信过。”



嗯,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一般来说,从懂事起,应该就会区分现实和幻想了吧,哪怕只是个大概的区分。



查过关于HSC的内容后,就会发现冬明有很多符合的特征。难以应付人群,对声音敏感,真诚,会被周围人的情绪所左右,也会为了避免丢三落四或做错事而非常谨慎,一下子发生各种事情时还会感到不快。另外,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喜欢空想这一点感觉就是在说贾巴沃克的事情。



枫把罐装啤酒放到桌上。那微小的声音莫名有些冰冷。



“我觉得那不一定就是假话。”



“你是说贾巴沃克?”



“当然不是说真的存在那样的怪物。不过,怎么说呢,会不会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在冬明眼里就像那样的呢。”



“是说颜料本来就是13支吗?”



“虽然不是这么说,但人活在世上就是会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吗?”



“不太能对得上记忆之类的,或者事实和回忆有差异之类的。”



“比如?”



由于思考事情时的习惯,枫略微低头,皱眉。那样的表情和这孩子的父亲有些像。



“我小学的时候,有个喜欢的女孩子。”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是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