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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话 我有大概七年以牧野为姓生活着——三好爱(2 / 2)


“嗯,不过,那女孩的名字想不起来了,可能被贾巴沃克偷走了。”



“会不会只是忘记了而已?”



“初恋女孩的名字会是能忘记的吗?。”



说不好。但我的初恋倒也是在小学的时候,对方的样貌有些记不清了,声音也完全想不起来,可名字还记得很清楚。



我再次把Smirnoff Ice麦芽酒送到嘴边。这酒我很喜欢,或者说,是喜欢这种能直接对着瓶口喝的酒。



“比起考虑是怪物偷走了记忆,单单就是忘记了的情况才更让人接受吧?”枫说着,点了点头, 但似乎没打算就此结束话题。



他眉间挤出皱纹,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可那是因为我们有常识吧。从更理性中立的角度来想的话,想不起来曾经最喜欢的女孩子名字这件事或许就和有怪物差不多奇怪。”



“你是认真说的吗?”



“还挺认真说的。”



我觉得枫似乎太过于想去肯定冬明了,这让我有点生气,总会让我觉得自己作为母亲可能不够格。



但从枫的态度或许是出于他的立场吧。但不能连我也对冬明的任何事情都加以肯定。毕竟教冬明“常识”也是我的义务。



“还有一件事,我有个不可思议的记忆,感觉看到过爸的尸体。”



我不太能回答这句话,用力抿紧嘴角,没来由地拨弄着左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



不过,这不可能,毕竟那天枫在自己家里。



枫小声道了一句“抱歉”。







关于未来的梦想之类,我从小学起就有一贯的想法。



没有跟谁明说,毕业册上好像写的是“为了保卫地球而作提高循环利用效率的研究”这样自大的话,这只是因为偶然记得读过相关的新闻特辑罢了,真正的梦想并不是这个。



成为可爱的新娘——虽说是个低劣的玩笑话,但不完全是谎言,而是以构筑幸福的家庭为目标而生活。



这无疑是受了双亲的影响。我的双亲明显合不来,原因恐怕在父亲身上,总之,他是个迂腐的人,明明家里的事情什么也不做,却莫名对我和母亲很专横。然而我对母亲,非要说的话是看不起的。母亲只会平静地把对父亲的牢骚话对着我说,仿佛相信她自己是悲剧的主人公。看清楚了她是想把还是小学生的我拉拢到同一个战线,一起责怪父亲之后,我对于她这样的姿态感到很难受。



要是讨厌父亲的话,明明还是早点分了的好。再说,为什么要和价值观如此不合的人结婚呢,是太没眼光了?还是太不会做未来的规划了呢?我坚定地发誓不要和这个人一样失败,就这么生活了过来。



所以在学生时代,我和周围人聊不来。我的朋友们似乎都相信眼前的恋爱会有接踵而来的婚姻。但于我而言,不自觉地憧憬的对象、休息日一起玩乐的对象、合力经营所谓“家庭”共同体的对象所需要的能力显然是完全不同的。很想对她们说“要是混淆了这一点,就会像我母亲那样呢”,但我不会做这种特地把气氛变差的事情。



我对结婚对象所寻求的条件,细化来说的话数之不尽。



但本质上只有一点,那就是——在意见不合的时候,能够好好地沟通、一起寻找妥协点的人——这一点。高中时第一次交往的对象是与此完全相反的类型,他一有什么讨厌的事情马上就会沉默,他坚信自己是对的那些事情,就完全不会听一听我这边的话。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很好的反面例子。交往前看上去温柔又认真的人也可能潜藏隐患,还好我能注意到这点。



我相信,从恋爱中舍弃刺激感和心动感,换来的就是完美的婚姻。我要追求的不是容貌俊美的男性,也不是薪水高的男性,重要的是能够把工作和家事都视作共同经营家庭的任务,在价值观的天平上公平对待。因此,对于洗衣做饭得要有最低限度的经验。



我倒并没有对此抱多大的奢望,不过满足这条件的人实在不多。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被大学时期的恋人说是“对结婚也太没梦想了。”那时候我们虽然在日常对话中很合得来,但涉及到结婚生活的规划时完全谈不拢,这话就是那会儿演变成争吵时说的。



我对于结婚,确实没有做什么梦吧。



不过,遂着梦想结婚了又能怎么样呢?生活明明是在现实中度过的。



我遇见牧野英哉时,是24岁。



他比我大九岁,刚离婚,和一个儿子共同生活。



英哉先生和我至今为止遇到的男性感觉很不相同。在很早的阶段与其说是一见钟情,更不如说是在本能上感觉性情相投。然而凭那样抽象的感觉,是无法下定结婚这样关系一生的事情的。



用冷静的眼光看时,英哉先生是个挺难判断的对象。由于他独自养育着一个孩子,对于家务事应该有些了解。他还很好说话,对于我提出的问题或者反驳都会诚实地作出回应,这点就很棒。他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有时候感觉像个孩子,要是看到上下两排的那种扭蛋机,就会一个个看过来。我虽然并不讨厌这样,可家里小玩具增多也还是会有点烦恼的感觉。以及,我还是在意他的离婚经历,毕竟他有可能存在一些表面交往时所看不到的问题,或许就是离婚的原因。



见到他的儿子——枫的时候,是认识英哉先生的大概两年后,当时我26岁,英哉先生35岁,枫则是8岁。如果和英哉先生结婚的话,这个孩子就会成为我的儿子。我想象这些时感到有些紧张,不过枫是个开朗、不会让人感觉有壁垒的孩子。但如果一直看着他的表情就会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很天真,感觉他是不是在勉强些什么。



十二年前的八月,我们三人去了附近的小游乐园。



英哉先生和枫的关系很好,既如同年龄相差较大的兄弟,又着实有亲子的样,感觉他们毫不勉强地互相信赖对方,我对英哉先生的评分变高了。



英哉先生他去买冰淇淋时,我和枫两人独处,当时我下定决心问问他:“为什么选择了爸爸而不是妈妈呢?”



和英哉先生共同生活似乎是枫自己的意愿。



当时的枫,不可思议地一副大人样,困惑地笑着答道:“我也记不太清了。”



“是吗。”



“不过,妈妈还摆出一脸我肯定会选择她的表情,说话方式也是,说着任由我选,却一副答案已经定好了的样子。总觉得呢,那样子挺讨人厌的。”



我挺能理解枫的这番话,想着和这个孩子应该能好好相处。对于我说的“抱歉问了奇怪的事情”,他只是淡然地回答说“倒并不奇怪呀。”



那天,在回去的车里,玩累的枫睡着了。我一边听着旁边的呼吸声,一边想象着有这孩子和英哉先生的家庭。想象着像这样三人一起乘车,而我不是独自被留在单人公寓前面,是一起回到同一个家、一同打开玄关这样的场景。



我明明想尽可能想象得更现实一些的,但办不到,那是梦境般的幸福想象。



收到英哉先生的求婚是在三天后。



比预想中的还要早,我原以为互相之间应该还要再稍微进行一些清除外部屏障、理解、试炼的发展过程,所以慌乱起来,就这么想都没想回了一句“了解了”这样弄错场合的工作用语。然后我才清醒过来,修正了自己的话:“啊啊,请等一下,说错了。”



对我这番话,一脸认真的英哉先生像是要喷笑出来一样笑问:“不愿意和我结婚吗?”



“不是那样,在我回复之前,请先听一下这些。”



我准备了很长的“该向结婚对象确认的问题列表”,是小时候开始一条条写上去、反复推敲出来的。明明应该是要那样问的,但这时候一条也想不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很蠢的问题几乎无意识地溜出了口:“为什么是我呢?”



原本想说些更现实的话,分担家事之类、工作方式之类、教育方针之类明明都想确认,但那看起来很蠢的问题确实是自己最想问的事。



英哉先生收起苦笑,说:“老老实实回答的话,倒是可能会被你讨厌的。”



“如果是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的人,我就绝对不会和他结婚。”



“嗯,其实,枫很中意你。”



我没有掩藏自己“那算什么呀”这样的感觉:“那就不是你的意思?”



“当然也有我的意思在里面,不过,排优先顺序的话,怎么说也都是先看枫的意愿。”



“是吗。”



实际上,那是我很喜欢的回答,因为我考虑到,不轻视孩子的意愿是构筑幸福家庭中非常重要的一点。



我又再向他确认了一件事:“如果我和你之间,有了个孩子的话……”



“嗯。”



“能和对待枫一样爱那个孩子吗?”



当然——我以为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但英哉先生的回答略微有点口齿不清:“爱他的自信是有的呀,而且还是挺强的自信。”接着,就在我困惑着如何判断时,英哉先生继续道:“你呢?会爱枫吗?”



然后,这回是我苦笑了。



我回复了跟他完全一样的老实回答:“爱他的自信是有的,而且还是挺强的自信。”



宛如桌上滚落的鸡蛋会裂开那样,我出于无可救药的现象,感觉会和这个人构筑家庭。







然后我从三好爱成为了牧野爱。



姓牧野的七年时间里,大半是幸福的日子。虽然称不上足够周到的婚姻, 但结果挺好,当时的我这么想着。



我和英哉先生之间虽然也有过争论,但没有争吵。家庭内部有什么问题也都会得出颇具建设性的答案,偶尔有谁做错了,也会坚持要改善的意思。他和前妻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才到了离婚的程度?我是想象不出来。



然而那婚姻生活突然迎来了终结。不,最后几个月倒是有些预兆了,或许其实称不上很突然。



不好的一方当然是英哉先生。这毫无疑问。



毕竟,他死去了。



如果是因为得病或者事故而死,倒会让我死心,我也还能继续爱他。



但由于是自杀,不论怎么想都是那个人的不好。



因为英哉先生没有和我商量最重要的事情。因为他全部独自担负着,选择了无法挽回的错误。那个人放弃了和家人共同生活下去这件事。



所以我果然还是和母亲一样,没有相中对象的眼光吧。



但我和英哉先生的婚姻并不能说是错的,因为冬明诞生了。



我独自一人能够持续支撑那纯洁无瑕的事物吗?



每当夜幕降临,那份压力就会压住我胸口。







接下来的一周——九月的第三周,冬明没有请假不上学。



会不会就这样适应学校了呢?这孩子是不是坚强成长了呢?周五下午,冬明的小学联系我了,说是那孩子因为头疼而早退了。



那天我工作怎么也走不开,没办法只好拜托枫。我像爱冬明一样把枫视作自己的孩子而爱着,尽管我是这么打算的,但那孩子似乎并没打算把我当作母亲,如今对距离感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我回到家时,是大概晚上八点了。枫给冬明准备了晚饭,似乎还帮他洗了澡。厨房里则给我留了一份用保鲜膜包好的晚饭。惊喜和难为情之下,不知为什么就有点想哭了。



这时候的冬明感觉不太高兴地在看书。



我尽量轻轻微笑,尽可能用不带攻击性的话问:“怎么早退了呀?”



冬明视线依然落在书上,回答:“贾巴沃克来过了。贾巴沃克在附近的话,我头就会痛起来。”



又来了,贾巴沃克。



这孩子看来真的有了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



“颜料里的柠檬色,被贾巴沃克偷了。所以我颜料变成11支了。”冬明说着,指向颜料盒。



我又有些想哭,攥紧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那一开始就只有11支吧?”



冬明陷入奇怪的妄想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