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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请给我活着的意义(2 / 2)


——Droas有三个缺点。



第一个,他的“雷神”要靠带电来发挥真正的实力,能用的机会不多。



从电线获得的一点点电力不够强,要获得最强的力量就需要和Mitty的天气操作能力配合,比如像刚才那唤来雷电。



如果使用的机会少,就没时间适应这一能力。当然,Droas是部队会长,所属于在架见崎胜出的组织,有一定实力,但在月生看来显得粗暴,被自身的速度牵着鼻子走——Droas自己对此也有自觉,所以动作直来直去。



月生躲开他极其迅速的一拳。



他不是靠理论躲开的。不靠眼睛看,也不靠皮肤的感受,只是凭经验。现在月生只有十七万左右点数,但一段时间里曾把身体依托于超过七十万点数的强化能力。要运用这种数额的点数战斗,必须超越自身知觉,仿佛跳过过程,直接到达结果。



月生接着躲过第二拳、第三拳,然后轻轻摆动左手。



手指尖上挂着怀表的锁链。这是刚才脱下上衣时从内兜里拿出来的。怀表甩过一圈,然后碰到Droas伸出的右手。



紧接着,冲击同时袭向月生和Droas。声音——巨大的爆炸声响起,耳朵深处嗡嗡作响,说不定鼓膜裂了。



——Droas的第二个弱点。



他无法操控身体周围电流的去向。虽然不是完全控制不了,但带着攻击意图打出的拳头碰到什么东西时,电流便会向对方流去。



大量电流转眼间涌入怀表,无处可去,然后爆发出来。这样,Droas便失去了大量电力。



他向后跳去,与月生拉开距离,嘴上轻声说:



“还没完。”



天空闪过一道光,耳边传来轰隆隆的低吟声。



第二道雷朝Droas落下。但。



“已经结束了。”



只要给Droas放一次电,之后就很容易处理。



第三个弱点——Droas过度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雷神”是攻守兼备的卓越能力,也相信没人能攻击处于落雷位置的自己。明明那是不可能的。



雷落下的同时,月生的左拳狠狠打中Droas的下巴。



他睁大眼睛,紧接着雷落了下来。



——没什么可惊讶的。



月生暗自低喃。



白猫也好,尤里也罢。换成Kido、黑猫或者类人猿之类也一样。



只要是在八月最前线战斗过的人,都会在这个时机攻击Droas。理由肯定各不相同,有人拿出理科知识,也有人按本能行动,但不会有任何人的攻势会因恐惧而失去锐气。



雷落在Droas身上,但有一瞬间月生也动弹不得。这应该是名叫旁侧闪击的现象——雷电流从空中落下,传到Droas旁边的自己身上。月生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身子。



——雷本身没多大威胁。



Droas的“雷神”本质上是让笼罩在身上的雷电带有指向性,降低能量损耗,直接打到目标身上。如果只是雷电,就连毫无防备的普通人都有一定概率活下来。



月生吐出一口气。



仔细一看,Droas已经倒下,终端掉在旁边。刚捡起终端,月生的视野便一片漆黑。



——古川。



被评价为老奸巨猾的强化士。



他的其他类能力可以设下各种各样的陷阱。现在丧失视力也是古川的能力效果之一。他预想到月生打败Droas,设下了陷阱。



月生已经失去一只手臂,还失去视觉。由于怀表炸开时巨大的声响,耳朵也不怎么好用。在这个状态与古川战斗实在鲁莽,如果没头没脑地乱动便会踩到下一个陷阱,肉体性能再次被削弱。但现在没时间犹豫。



月生蹲下身子,直接朝脚下——大楼的屋顶砸下拳头,紧接着脚下被打穿,月生随之开始下落。



——古川在哪儿?



月生告诉自己,要仔细思考。



古川总是选择最合理的行动,处于最有利的位置。——不,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下一次攻击。只要看透他下一次的行动就好。



脚碰到地面。月生一边落地,一边用左手挡在胸前,但感到疼痛的是肚子。古川的武器是刀。刀刃深深插进肚子。



——不,你做错了。



月生在心里苦笑。古川应该瞄准胸口,尽最快速度夺走月生的性命。如果是肚子,暂时还死不了。



月生用力向前伸出左手。古川就在前面,月生可以明确想象到他的姿势,以及挥刀的动作,甚至能猜到他的表情。伸出的手碰到古川,碰到他发热的脖子。



“为什么,你背叛了Cliche?”



听到月生多次重复的问题,古川也没有回答。



他扭动刺进月生肚子的刀,想要拔出去。而月生在肚子上用力,阻止刀被拔走,同时左手猛地抓住他的脖子。



“为什么。——我们组织明明很好。”



月生轻声说道。



古川用很小的声音说:



“我从没把你当成同伴。你太强了,让人没法信任。”



你这个怪物——他嘟囔道。



接着,古川脖子的骨头达到极限,带着令人不快的手感碎裂。



——请一定要活下去。



月生在心中祈祷。



放开手后,古川倒在地上。月生拔出依然插在肚子里的刀,按住伤口。自己已经流了太多血,身体好冷。感到死亡将近,他原地跪下,重复浅浅的呼吸。



身体已经开始失去对时间的感觉。被古川夺走的视力应该在两分钟后恢复,但体感上来讲比两分钟要快得多。或者,在视野恢复之前,自己曾短暂失去意识。



雨还没有停。雨水从毁坏的屋顶落下,洗刷他肚子里流出的血。月生从古川的口袋里拿出终端,站起身来。



——之后,还剩一个人。



Mitty。只剩下她了。



月生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迈步,步履蹒跚而缓慢,像败者一样。



——我为什么要战斗呢?



又不是追求胜利,也不憎恨谁,更别提对手是以前的同伴,都是月生爱着的人。



——我只是,想聊一聊。



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背叛Cliche,如果可以,最好能够认同他们的理由。就算这愿望无法实现,也想自顾自地感到愤怒或悲伤。



我想要的,就这么简单。应该是这样。



但,说不定不对。或许我其实是想给这副身体带来伤痛,想要接近死亡。古川的话在耳中盘旋:怪物。被死亡吸引,却又不断寻求活着的意义,真是令人不快的怪物。



不久后,前方传来声音。



“月生。”



他抬起头,便看到Mitty。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女性,她的面容始终与架见崎不相称。无论对生的执着,对死的恐惧,或是愤怒,在她脸上统统看不到。正因为让人感到和平与日常的气息,Mitty才会有很高的人气。



雨滴在失去楼顶的大楼里落下。她撑着白色的细柄雨伞,一边把伞在手上咕噜噜地转动,一边在雨中越走越近。



看到月生靠在墙上,Mitty说:



“伤得好重,这不是已经遍体鳞伤了吗。”



月生想要回应,却没能顺利发出声音。估计是失血太多吧,脑子不管用。



不知不觉中,Mitty已经来到眼前。



“就算这样,如果打起来肯定还是你更强。”



怎么算强呢。



就算在七月,月生也被看作最强的玩家之一,从未在战场上战败。不过他总是像这样,浑身是血,濒临死亡。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拼上性命战斗呢?



对当时的月生来说,答案很简单。那是为了组织,也是为了Cliche,为了其他所有同伴。



但回想起来,一切都好空虚。战争简直像过家家一样。我们的战斗显得虚假,而算不上生命的我们也的确是处于虚构的故事当中。



“我可以认输。本来就不想战斗,如果受伤又怕疼,而且不想再继续伤害你了。只要接受我的一个请求,之后就算你赢。”



月生靠着墙,滑坐到地上。



——没必要战斗。



大脑理解这件事后,身体仿佛立刻恢复正常的功能,回想起身上的伤口和疼痛,也开始感到古川在肚子上留下的是致命伤。肚子以下没有知觉,刚才还能用两条腿站住简直不可思议。



Mitty继续说:



“杀了乌拉。”



月生向她瞪去。



——为什么?



为什么期待同伴的死?



月生的眼神似乎让Mitty生怯。她微微绷紧脸,语气似乎带了怒火:



“无论你还是Cliche,都对乌拉很温柔,但现在要选我。不是吗?明明是我先成为同伴,一直为组织尽力。我不是想在这个游戏获胜,只希望你能选择我而已。”



月生没由来地摇摇头。



然后,他再次重复同样的疑问:



“为什么,你背叛了Cliche?”



Mitty回答:



“因为那个人想让架见崎结束。”



莫名其妙。



——很久以来,我们一直为了组织的胜利而战斗。换句话说,是为了让架见崎这个游戏结束。



Mitty激动地说:



“我才不想回原来的世界,那里糟透了,从出生以来全都是讨厌的事。我更想待在架见崎,只想在这里变得幸福。所以,我想成为最强的人最重视的伴侣——我可以成为你的东西,但你要杀了乌拉,证明你爱我。”



月生花了几秒,想要认真理解Mitty的话。



但很快他便放弃了,因为实在莫名其妙,价值观从根本上偏离太多。



——到头来,我还是谁都没能理解。



对于相信是同伴的人们,我一无所知。



唉,总觉得,自己一直——



“无聊。”



太累了。能感到的只有痛苦,而那痛苦也不断拖延,没有尽头。在这样的世界,到底要让我怎样找到活着的意义呢?



Mitty似乎把月生的低喃理解为拒绝。



“那算了,你死吧。”



Mitty点击终端,雨滴随之变质。



月生的身体被无数枪弹击中,再次喷出新的血液。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死吧。



总觉得那样也没关系。感觉这副身体已经不会再行动了。然而,月生还是站起身,跌倒似地靠近Mitty。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要战斗呢?到底因为什么而烦躁?靠这副尘屑般的身体,还想得到什么?



月生伸出左手。面前的Mitty发动射击,那束光打烂了月生的手。月生用末端已经变成肉块的胳膊缠住Mitty。



“好恶心。”



Mitty嘟囔道。



月生在心中回答:



——嗯,我也是。



我一直感觉恶心。呕吐感始终不肯散去。我也好,你也好,还有其他人,为什么不能活得更加正常、更加愉快呢?



失去双手的月生用牙齿咬向Mitty的脖子,直接撕咬她的肉。为什么,我会像野兽一样,用如此骇人的方式杀人呢?



眼睛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变暗的视野让月生失去平衡感,不知道自己是站着还是已经倒下。



——谁来杀了我。



用更加确切的方法,让我绝对不会再活过来。



可是,如果连这点救赎都得不到,至少。



——至少,请给我活着的意义。



心中如此祈祷,月生失去了意识。







月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他什么也看不见,身体也动不了,甚至不知道身体还是否存在。



但唯独意识还在。意识漂浮在黑暗中,只会对无尽的痛苦感到绝望。到底哪里还能找到自己没死的根据?



可是不久后,他听到声音。



“还要战斗吗?”



啊啊,这是乌拉的声音。



她就在附近。



“我已经累了。不过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战斗,再苦再累也没关系。”



因为,我是你们的人偶。



在名叫架见崎的橱窗中,随着旋转的齿轮咔嗒咔嗒地活动身体,拼命吸引她的注意。这样的日子,已经让他筋疲力尽。可是在发条彻底松开之前,也没有理由停止活动。



乌拉回答:



“并不是这样。月生,你必须为了自己活着才行。”



她说的事情也太难了。



——这副身体没有生命,我已经没有希望。



然而要让我为了自己活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乌拉静静地继续开口,声音和以往一样冷淡:



“你已经可以放弃了。无论直接回到八月,还是自己选择死亡,你的想法都会得到尊重。当然,也可以在这个七月尽情重来。”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有谁——最好是乌拉,把自己的一切都夺走。



自己的意志也好,类似于自我的东西也好,还有这条命。真希望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来结束月生这一存在。可不知为什么,我还不想主动选择死亡。



——就是说,我心里还有希望吗?



就算一切看起来毫无意义,就算一切都非常无趣,我还是能对活着看到什么意义吗?



——那么,就再多挣扎一下吧。



再一下就好,直到所有希望消失为止。



5



后来,月生反复度过七月,一件又一件尝试自己想到的事情。



有时是从认识Cliche开始,了解他的全部。也有时是分别与无骨、古川、Droas或者Mitty变得亲密。月生能够自由地在七月的架见崎无数次重来,拥有无限的时间,想和他们谈多久就能谈多久。如果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便从头再来,寻求最好的结果,成功打开每个人的心扉。



过去,对月生来说Cliche是理想的领导,但重新了解后,便找到了其中的不足。他身上随处能发现利己、独善或是幼稚的地方,尽管如此,月生果然还是爱着Cliche,能够毫不犹豫地称他为朋友。



其他人也一样。无骨有时冷静无情,但内心深处带着温柔。只不过按照心里的优先顺序,记忆中的家人比他在架见崎遇到的同伴排在更前面。Droas很年轻,憧憬力量,有些沉醉于英雄主义,但那份稚气也是他的魅力。古川好像在过去被人很过分地背叛,所以不相信任何人。虽然表面上擅长装作关系融洽,但实际上对任何人都不会敞开心怀。但真正和他亲近后,他就变得意外爱说话,也开始露出情绪化的表情。Mitty和她平时开朗的形象相反,本质上价值观很扭曲,有强烈的独占欲,对不喜欢的东西表现出极端的攻击性。这一倾向起因于她的过去。在来架见崎之前的世界,她受到了残酷的虐待。对月生来说,很难理解Mitty,但最后也能打心底感到同情。



同样,对于其他队友,月生也分别加深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况,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没有谁让月生打心底觉得是恶人。只不过,人有时会犯错,有时会付诸于暴力,仅此而已。



了解了每个人的个性,便不难避免他们对Cliche的背叛。终于,月生能够非常安全又高效地运营Winpymare。这本来值得高兴才对,但奇怪的是,月生并没有感到幸福。



后来,月生继续进行各种尝试。



他试过一门心思变强,创造组织里没人会受伤的世界。反之,也试过自己放弃战斗,安闲度日,直到七月结束。只要不断重复,月生对七月的理解也愈发透彻,“通关”变得轻松。尽管如此,他的心完全没有得到满足。



——还不够,完全不够。



了解得越多,在七月过得越顺利,他反而觉得幸福感变得愈发淡弱。一切都在预想范围之内,得不到成就感。



尽管如此,月生还是反复度过七月,不停寻找活着的意义。组织里会发生的任何小问题都被他细心解决,想以此得到完美的乐园。



过了二百个循环左右,月生已经对七月无所不知。



他可以轻易让组织毫发无损地在架见崎胜出。和每个队友说什么话会得到何种反应,他也都了然于心。



尽管如此,月生还是反复度过七月。重复得毫无意义,不带有任何目的。



在这段时间里,月生终于开始理解问题的本质。



——说白了,这就是Aporia。



一切都能称心如意的世界。能得到圆满结局的世界。



Winpymare已经不知第几次获得完美的胜利。所有同伴们互相信赖,打心里感到喜悦。过去本来让月生热切盼望的那些笑容,如今已不再能让他感到任何价值。他既不后悔也没有希望,对一切已经腻味。



——活着的意义。



Aporia,还有香屋步。或许他们已经向月生给出提示。



或许,如今只是证明了任何地方都不存在那种东西。



“到此为止吧。”



乌拉说道。



月生摇摇头。



“再来最后一次。”



其实,香屋步拜托他进行一项“实验”。



其实月生可以无视,因为他从这件事上看不到什么价值,但还是决定实现那个少年的愿望。



——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会这么想?



月生扪心自问。



按照香屋的指示行动,说不定自己会产生喜悦的心情。活着的意义没那么夸张,而是更细微又不起眼的东西,但又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和已经无所不知的七月无关。或许,自己期待着能在那个困难重重的八月得到简单的谢意。



“可是,为其他人结束七月也没关系吗?”



听到乌拉的话,月生露出微笑。



“是的。就是说,我没能满足你的期待吧。”



她们在寻找的东西。生命的假象。



对月生来说,如今就连通向答案的道路都已经无法想象。



6



八月,第一百二十二循环,二十四日,晚上八点。



在教堂的一间屋子,香屋步和秋穗一同坐在沙发上。对面的扶手椅上坐着月生。在沙发和扶手椅之间的茶几上,有装在塑料盒里的DVD,还有三瓶已经温热的可乐。香屋拿起其中一瓶喝了一口,以此整理自己的思路。



紧接着,对面的月生翘起二郎腿,悠闲地露出微笑。



“刚刚,我从七月回来了。”



听到这话,香屋撇了撇嘴。



——做到了。我成功说服了Aporia。



这件事的意义很有戏剧性,能彻底改变现状,但也让他有一点不安。要面对第二次经历七月的月生,他感到害怕。



香屋用发颤的声音问:



“您找到活着的意义了吗?”



这问题很蠢。如果月生真的找到了——如果他接受了“七月的奖品”,如今应该已经消失不见才对。



月生摇摇头。



“什么也没有找到。”



“哦,太好了。”



“为什么?”



“如果您消失了,我会很难过。”



月生闭上眼睛,似乎在认真思考香屋的话,然后他开口说:



“拜托的事情,我做到了。”



“谢谢您。”



“欺骗Aporia是用了什么办法?”



“欺骗?”



香屋不理解月生的话。他自身就是由Aporia所演算,想骗也没法骗。



但月生似乎确信自己的推测没错。



“想不到其他可能吧。您的目的是把我送到七月,也可以换个说法,是让Aporia再次演算七月。”



“是的。”



“Aporia接受了您的想法,再次演算七月,但没有找到我的奖品。从一开始,七月里就没有我活着的意义。这样看来,就说明您让Aporia相信了虚假的构想。”



这样啊。香屋暗自嘀咕。



——月生先生从根本上误会了。



但这误会并不坏,让他保持误会更方便。



月生把手伸向可乐,再次发问。



“为什么Aporia会被您说服呢?”



香屋把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虽然想随便找点话糊弄过去,但他不擅长说谎。说谎的风险太高,感觉不是什么实用的技能,所以这方面经验不足。



没办法,他只好老实回答:



“我不想说。”



月生实在是不高兴了。他把可乐送到嘴边,微微眯起眼睛。



“对我来说,七月很辛苦。但我自认为为您干了不少活。”



“是的。非常感谢。”



“为什么不想说?”



实际上,就连理由都没法说。因为。



——因为,那一定和您“活着的意义”有关。



而月生得到“活着的意义”便会消失,所以必须把他拦在这里。



所以,香屋摇头回答:



“对不起,我不能说。”



嘴上说着,他开始暗自发抖。



——唉,要被月生讨厌了。



这个非常强大的人,至今都与无力的我站在一起。



一段时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月生始终翘着二郎腿盯住香屋,但最后,他调整眼镜的位置起身。



“有点累了,让我休息一下。”



他说完便要离开屋子。



香屋皱起眉头,朝他的背影问道:



“月生先生,您不会死吧?”



他停下脚步,扭头冷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为什么我不能死呢?”



香屋无法回答。感觉这种无聊的问题根本用不着寻找答案,但又永远让人为之烦恼。



尽管明白和本质无关,香屋还是开口说:



“如果月生先生不在,我赢不了Water。”



这理由和他无关吧,而且其实也不是香屋的真心话。当然,现在和将来月生仍然是香屋的王牌,但香屋要说的不是这回事。



——我喜欢这个人。喜欢这个强大又令人悲伤的人,所以不希望他死。



月生疲惫地笑了。



“在七月,我最后想起的是您,是您拜托我的几件杂务。”



“谢谢您。”



“还有工作没做——或许我活着的理由只是这么简单。”



然后,他再次背对香屋,朝房门走去。



月生先生他——



或者真的想要从这个世界消失。找到活着的意义,然后心满意足,消失得一干二净。对他来说,那样的结局或许是圆满的。



但香屋无法接受。



无论多么痛苦,多么悲伤,名叫月生的人就在这里。——不,就算我们连人都不算,但拥有人类一样思维的我们的确存在,我不想把这看得毫无价值。



月生离开屋子,门被关上。



然后,秋穗不高兴地说:



“做法很冒险嘛,真不像你。”



“月生先生有多生气呢。”



“不知道,不过肯定不同于以往吧。”



秋穗站起身,移动到对面——刚才月生坐的位置上。她用胳膊肘撑着下巴说:



“所以呢?能和我透露一下吗?”



“透露什么?”



“说服Aporia的方法。”



“可那基本都是听你说的。”



“什么意思?”



“你说过,如果知道了活着的意义,那个意义就能轻易变成死去的理由。”



“不太明白,你从头解释。”



香屋点点头,但要用语言来描述脑子里的想法,是件很困难的事。尽管如此,他还是尽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是这么回事。



人不是没有活着的意义就会死。



而是知道与活着的意义遥不可及才会死。



如果按照香屋的方式来总结秋穗的话,就会是这样。而总结之后,又觉得简直理所当然。



况且,真的有什么“活着的意义”吗?



什么都行。想要事业有成,想要全家幸福,想得到完美的恋人,想给自己讨厌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想看连载漫画的后续——只要有任何愿望,都能成为活着的意义。



而无论是谁,心中都有愿望。如果有人什么愿望都没有,那种人才不会死吧。只要没有愿望,也就不会失望或绝望。



——所以,“没有活着的意义”这种话,就不能按字面意思来理解,对吧。



这话有背后的含义。



比如说,月生大概是无法相信自身愿望的价值吧。



那个人肯定也有愿望。比如,如果没有被同伴们背叛,如果珍视的人没有死,等等。他应该已经反复想象过,如果能改变七月悲惨的过去会怎样。但,或许他已经在什么时候明白,就算实现那种“假定的历史”,自己也不会变得幸福。



理由或许很简单。如今再如何改变七月,也改变不了“同伴决裂”这一曾经的过去。无论之后创造再美满的世界,刻在记忆里的伤痕还会继续留在他心中。



就算非常顺利地重新度过七月,过去的队友们在眼前露出笑容,那个人还是明白,只要走的路有些许不同,同伴们便会背叛。这种伤痕无法治愈。



就是说。



——愿望本身就错了。



事到如今再改变已经结束的七月,那个人也不会幸福。然而,他却始终想着七月的事情。而同时,他心底其实明白七月不会让自己变得幸福,所以那不可能成为活着的意义。



这种事肯定并不稀奇,只要开始考虑“活着的意义”这种蠢事,便会有很多人陷入类似的泥潭,纠结于过去。他们固执地以为那里有自己的一切,然后眼里装不下真正能称为幸福的东西。



——这一定也是假象。



是扭曲的成见,错误的偏见。



这种假象让人曲解活着的意义。



所以,香屋想要扼杀这一假象。



香屋漫长的解释结束后,秋穗为难地皱起眉头,然后微微歪过脑袋。



“所以呢?到头来,你到底做了什么?”



与其说是做了,不如说只是想到了。



香屋脑中的想法可以说是Aporia想法的一部分,而由于在他的想法中看到了值得验证的价值,Aporia才会再次演算七月。



“月生先生想象中可能成为活着的意义的那些事情,我想全部否定。”



——如果这么做,自己不就可以幸福了吗?



——如果变成这样,不就符合自己的期待了吗?



让他心中想象的这些事情一一变成现实,然后再一一否定。



——你看,不对吧?这个也不对吧?就算整个世界如你所愿,你也一点都不觉得幸福,对不对?



证明这件事,便是再次演算七月的价值。



不知道心里想到什么,秋穗受伤似地皱起眉头。



“做这种事,有什么用呢?”



那还用问。



“让月生先生的愿望变回白纸。”



香屋很认真地用自己的方式思考过,思考月生活着的意义,



但他没能找到,所以才会改变思路。



“因为只能这么做了吧?如果有什么愿望可能成为活着的意义,那应该只存在于未来才对。然而月生先生却一味思考过去的事情。”



“嗯,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只要把月生先生的过去全部否定就好了。”



为了让那个人转向未来,将他对过去的虚假愿望全部否定。



秋穗露出疲惫至极的表情,瞪了香屋很长时间。最后,她叹了口气说:



“那么,月生先生很快就能找到活着的意义吗?”



“不知道——我不希望他找到。”



“因为那个人会消失?”



“嗯。所以我希望他不去考虑什么活着的意义,普通地活过每一天。”



“但是这不可能吧。那个人肯定会不停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



“或许吧。”



“然后,如果月生先生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那就是你害的。”



嗯,没错,肯定是这样。



如果月生固执于过去,那也会成为保护他的防线。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到达自己活着的意义,永远留在架见崎。



可是香屋毁了那条防线。



——过去不会让你幸福。



通过再次演算七月,这件事得到了证明。



或许月生对自身的变化还没有自觉,但变化本身应该已经实实在在发生了。



秋穗为难地继续说:



“善恶之类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管怎样能让月生先生幸福。但,香屋,你能原谅自己做的事情吗?”



香屋皱起眉头。



——原谅不了啊。



如果能这么回答,反而更轻松。



他其实不想做这种事情,故意让月生接近死亡。坚持错误的做法能够保护那个人,那么就应该一直错下去。可是要想让这个八月的架见崎发生戏剧性的变化,香屋想不到其他办法。只有这样才能超越Toma。



香屋回答:



“我还和以往一样,只是害怕而已,只是想让周围的人帮忙。这和我以往的做法有什么不同?”



明知道有可能让人死去,还是定下战斗的计划。或者,实际在战场上看到有人死去。以及,这次对月生做的事情。这三者之间真的有多大差别吗?



但秋穗摇头。



“至今为止,你从来没有选择让同伴遇到危险的方法。”



真的?——香屋扪心自问。



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视角考虑过自身的做法。在架见崎,他一直被逼得走投无路,总是拼尽全力。在真的被逼上绝路时,如果想到了什么方法对自身来说最安全,那么哪怕会让亲近的人遇到再大的危险,他应该也会那么做。



但秋穗断言:



“这是第一次,你主动让同伴遇到危险。这果然是因为我们不是真的活着吗?”



不知道,就算这么说,我也很难办,以前根本没想过。



——对我来说。



月生的命不重要吗?知道现实和Aporia的关系之后,我们的命变得不重要了吗?香屋摇摇头。



“这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Toma的进攻手段带来危机。香屋想不到什么正常的办法能够确保占据优势。所以,他选择了再次演算七月。



秋穗似乎放弃对香屋继续追问,她改变话题:



“这样一来,食物的问题能解决吗?”



“不好说呀,不过应该已经有结果了。”



关于运营者没有说明的规则,香屋有一项假说。



——这座城市的建筑一开始就有毁损,会不会因为是原样继承了上个月的损害?



至今为止,每次在游戏分出胜负之前,架见崎都会不停循环。但每次最后一次循环中出现的毁损没机会复原,被直接带到下一个月。



就是说,至今七个月里每次最后一循环出现的损害,被保留到了八月的架见崎。



那么,只要在七月结束时保住某座建筑,那么它也会完好地出现在八月。



原本,七月的最后一循环发生了激烈的战斗。那是月生和他同伴们的战斗。据说名叫无骨的玩家能够使用范围极大的射击能力。名叫Mitty的玩家能够操控天气,名叫Droas的玩家能让乌云中的雷电落在身上。而月生这名拥有高额点数的强化士以他们为对手,全力战斗。



如果能完全避免那次战斗中出现的损害,那么至今八月的架见崎中损坏的建筑——超市和便利店说不定会忽然以完好状态出现。



香屋期待月生能让七月干净利落地结束,以此解决Toma带来的食物危机。



“不过嘛,这算是附带的。”



就算失败也没关系,因为那不是真正的目的。



秋穗朝桌上伸出手。在三瓶温热的可乐旁边,是DVD的盒子。



——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来自银缘的消息,预计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出现。



Toma返还一千餐食物的条件,是平稳能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之前交出DVD。香屋答应她开出的条件,同时又考虑怎样能比Toma更早确认来自银缘的消息。



做法有两种。



一种是赶快把DVD交给Toma,但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前重新抢回来。另一种,是在第一百二十四循环到来之前收到银缘的消息。



——我永远会选择更安全的方法。



就是说,这次选择了后者。



秋穗打开DVD盒子。



“那么,来确认一下吧。看看你的推测准不准。”



Aporia再次演算七月,这件事不重要。



重点是让Aporia把用于演算“八月”的运算资源放到其他用途上。也就是说,关键要让八月的架见崎停止演算。



只要八月的时间暂时停转,就只剩现实中的时间继续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