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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混迹于所有人视线中的怪物(1 / 2)



1



香屋把发抖的双手紧紧握拳,在Toma身后观察月生。



他一副气质白领的穿扮,年龄不到三十五岁,藏青色的西装和浅蓝色衬衫很合称,让他显得干练。但,似乎并不是特别强大。



——这个人,就是架见崎最强的玩家。



胸口在发抖。



月生怎么看都只像个在检票口等人的男性。对方可能是客户,也可能是恋人。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一幕完全像是香屋来到架见崎前就已司空见惯的情景,因此才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协调。如今已经永远一片漆黑的电子公告牌、不再通电的售票机、除月生外没有任何人的检票口——一切都显得不合时宜。打个比方,就好像有人在雨中哼着歌晾晒洗好的衣服。



“保持安静。”



说完,他注视着手里的怀表,沉默了一分钟左右。



然后,他抬起头,露出微笑。那腼腆的笑容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却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快。



“抱歉,可以再说一次你们的名字吗?”



“我是Water,他是香屋步。”



月生点点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非常感谢。”



他收起怀表,又从外套的内兜拿出红色鞣皮的名片盒。



“我叫月生。”



他递过名片的动作非常流畅,大概已经很熟练了吧。先是Toma接下,然后是香屋。



Aporia股份有限公司 生命设计研究调查室 外协员工 月生亘辉



Toma很感兴趣地笑了。



“Aporia这家公司,是做什么的呢?”



“原本是开发计算机软件的企业,现在业务发展到了很多领域。”



“生命设计研究调查室。”



“是的。这个部门根据顾客至今的职历和生活,对未来进行规划。”



“原来如此。很棒啊,我要不要也委托您规划一次呢。”



“非常抱歉,要由负责人决定是否接受委托,不能靠我个人擅自判断。”



“那真是遗憾。”



香屋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人的对话,观察手上的名片。



架见崎的东西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原本就在架见崎的东西,第二类是玩家带到这里的东西,第三类是用点数从运营者那里获得的东西。



通常来说,名片属于第二类,玩家来到架见崎时恰好带在身上。但月生的名片恐怕并非如此,上面没有写本该存在的信息——地址和电话号码。



月生特地在架见崎做了这个?为什么需要这种东西?



Toma朝月生露出微笑。



“您在这里等电车吗?”



“没错。”



“为了离开架见崎?”



“不是的。”



“那么,就是在等谁了。”



“是的。”



“约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月生换了种笑容,看起来是苦笑,更准确来说像是自嘲,但仍很有气质。香屋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气质的自嘲。



“并没有约好,单纯是我在等待。”



“看来是很重视的人啊。”



“是的。”



月生在等谁呢?恋人?挚友?还是血亲?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行动都让人无法理解。如果对方在架见崎,去见面就好了,月生的能力足以让他随心所欲。而如果对方不在架见崎,只要向周围的公会发动侵略,结束这场游戏就好。运营者明确说过胜者能得到“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如果真心想和谁再会,只需要胜利后去拜托运营者。



不久前,香屋确认过月生的资料。



如今,已经有总点数超过月生——架见崎站南检票口前的公会:PORT和平稳之国。但过去不一样,在几个小公会被统一成PORT前、平稳之国还只是架见崎北部的小公会时,月生的点数就几乎和现在相同。正常来想,他那时就能在架见崎的游戏中胜出,却对机会弃之不顾。



月生为什么没有行动?



——难道说,他知道些什么?



就是说,他知道某个可以说是架见崎真相的内情。虽然说起来矛盾,但或许月生想要的那件东西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所以才不能让架见崎的游戏结束。



Toma再次开口。



“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有事情想告诉您。”



“如果是和平稳之国联手,我应该已经拒绝了吧?”



“不是那类事情。我们手上的情报恐怕对您也有好处,所以才想告诉您。”



“为了这个,你们特地到了这里?”



“当然,也有其他的盘算。您知道明天的会餐吗?”



“不知道。”



“平稳之国和PORT,两个公会的首脑将举行会餐,恐怕——”



Toma仍带着笑容,但脸上浮现严肃的表情。香屋知道,她的一个表情就能为话语增加说服力。



“恐怕在会餐结束后,平稳之国和PORT就会立即进入交战状态。战争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但要分出胜负就很麻烦。因为那样一来,架见崎的游戏就要结束了。”



月生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想必,他必须一直在这里等待电车。架见崎没有还在运行的电车,然而他仍然一直等下去,那么架见崎的终结应该有违他的意愿。



月生轻轻皱起眉头。



“到头来,这不还是提出让我和平稳之国结盟吗?听起来感觉你们想让我一起压制PORT。”



Toma柔和地点头。



“当然,我们有这个想法,但并不是希望您承诺什么。我们只是说出情报,要如何判断,是您的自由。”



“原来如此。”



月生朝香屋看去。



“他是检索士吗?”



Toma摇摇头。



“不,是朋友。”



“朋友。”



“是我最信赖的玩家,不过根本不是平稳之国的人。”



“可以确认一下你的终端吗?”



被月生盯着眼睛询问,香屋无奈开口:



“终端不在我身上,交给队友保管了。”



他回答的声音因紧张而抬高,第一个音弱得可怜,第二个音开始变得尖锐。



身旁的Toma露出苦笑。



“看不出来最能让人信赖的样子吧?这就和您看起来不像这个世界最强的玩家一样。”



月生抓起脚边的商务包,拿出终端,说了声“稍等一下”然后开始操作。香屋见状,急忙躲到Toma背后。月生似乎启动了检索能力。



嗬,他好奇地点头。



“看来你真的没带终端,胆子可够肥的。”



怎么可能,我一直怕得要命。



Toma朝这边转过头。



“看吧,你被人夸了,要不要说点什么?”



香屋仍躲在她背后,答道:



“反正有终端也用不了能力,有没有都一样。”



能力只能在自己的领土,或者交战对手的领土上才能用。香屋属于电影俱乐部,在平稳之国和这座车站什么都做不了。



“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



Toma刚开口,就被月生打断。



“不好意思,请保持安静。”



他盯着怀表,径自不动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



“久等了。”



Toma毫不在意,重新开口。



“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开战,香屋就会到这里来。”



“就是说,他是情报源吧。”



“是的。”



“可是,连终端都不拿吗?我不觉得这样适合负责联络。”



“能用检索查到的东西,对你没有任何价值吧?”



月生的总点数超过七十万,其中分给检索能力的大概三万。按比例不到百分之五,但单从数值来看,很少有检索士能达到这个水平,也就PORT那边能有几个。



Toma抓过香屋的胳膊,推到月生面前。



“我和香屋模拟过接下来架见崎会发生的事,主要靠他,我只不过是从旁辅助。也就是说,我们能拿出靠能力无法得知的情报。”



月生轻轻摸了摸下巴。



“两位什么时候来到架见崎的?”



“二十七个循环零几天前。”



“我是上一轮的三十日。”



Toma和香屋依次回答。



“还太年轻了。”



他说的是在这里的经验吗?还是实际的年龄呢?



在架见崎,外表和实际年龄不成比例。Toma来到架见崎时是15岁,在这个不断循环的世界度过两年多,现在仍然是十五岁的外表,实际上已经十七岁了。



“年龄重要吗?”



听Toma询问,月生点点头。



“还挺重要。架见崎暂时不会结束。”



“为什么您能确定?”



“靠经验。就算平稳之国和PORT的战斗分出胜负,一方完全胜利,两个公会被统一,这场游戏也不会结束。”



月生,单人所持点数最高,而且在能确认到的玩家中资格最老。平稳之国也没有过去的准确数据,他在平稳之国成立前就已经来到架见崎,和现在一样——或者说是比现在地位更加绝对的最强玩家。



闻此,香屋问:



“是指胜利条件吗?”



月生再次翘起嘴角,点点头。



“正是如此。”



架见崎的胜利条件很简单,有点过于简单。



——支配架见崎全境。



支配,说的是靠一个公会控制整个架见崎吧,那么会成为胜者的是那个公会的全体成员吗?不,按常理来说不可能,因为那样就没必要争了,所有人加入同一个公会就行。



如果按通常来理解“支配”这个词,就是仅有一个公会的唯一一名会长会被选为胜者吧。



那么,在所有公会统一前,就有一件事必然发生。



公会内部的斗争。争夺会长宝座的战斗。换句话说,是架见崎这场游戏的第二回合,实际上PORT就停在了这一步。如果会长和No.2貌合神离,游戏就不会结束,公会内部的意识统一将成为难以逾越的高墙。



从构造上来说,强大的组织更容易在内部出现叛乱分子。由于规则上没有限制人数,公会通过战斗、吞并、扩张获得力量,但同时也始终抱着火种,等到胜利近在眼前,火种便会熊熊燃烧。



但。



“平稳之国是对此有所防备的组织。”



香屋说道。



在那里,将莉莉作为偶像供奉,本质上是用信仰给人洗脑,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地方。虽然做法很危险,但如果信仰牢不可破,或许能轻松跨越意识统一这道高墙。



“或许吧。”



月生点头,又补充道:



“话虽如此,如果平稳之国和PORT开战,胜者会是PORT吧,而那个公会一旦失去外敌,便会分裂为两派。正因为对此有所自觉,他们才会停止向外扩张,专注于处理内部问题。”



“没错,如果情况没有变化,他们肯定还会保持现状。”



Toma说道。



“会有什么变化?”



“那就要看明天的了。如果架见崎变得慌乱,香屋会来告诉您。”



香屋在心里松了口气。



——今天,说到这里就行了。



必要的事情有两件:亲眼看到月生,以及让Toma和月生见面。这样,明天的准备就做好了。



虽然他觉得已经足够,但Toma没有停下。



“对了,您找到第零类假象了吗?”



香屋在心里皱起眉头。



——第零类假象?



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



但月生似乎对此并不陌生。



“Water,这个词不该随便说出口。”



他淡淡笑着,在嘴前竖起食指。



*



离开车站,便感到八月的炎热又回到身边。



其实那个检票口前面也没有开空调,虽说建筑挡住了阳光的直射,气温还是很高。但在月生面前,香屋没有余心在意温度。



“怎么样?”



Toma在前面问。



香屋低着头回答:



“不错。总之,想要的牌里面应该有一张确定到手了。”



“牌?”



“其实我想把五张牌都拿到,不过太难了,就妥协到四张。月生就是其中之一。”



“哦哦。”



Toma说着点头,似乎理解了。



“剩下的三张怎么办?”



“有一张现在还没办法,另一张等开战后再找才不会有风险,最后一张,现在正在制作。”



“制作。”



“比起去找,自己动手准备更快。”



“你是要出千吧。”



“前提是这真的是游戏。”



现实中可没法出千,正因为有游戏规则,才会有犯规的概念。



“所以你拜托我做的那些事,是为了收集材料。”



“当然了,你也明白吧?”



“但是,你总是把重要的事隐瞒起来。”



她回头看着香屋,笑了。迎着光看去,Toma身上仿佛在发光,有些炫目。



“告诉我,步,你打算在架见崎做什么?”



“做什么,是指?”



“就是你的目标。”



“那还用问,只有一个啊。”



“活下去。”



“嗯,安稳地活下去。”



从一开始,香屋就没有除此以外的目标,以后也不会有。非要说的话,与Toma再会也是他来架见崎的理由之一,但这已经实现了。



大概是因为一直看着香屋往前走,Toma被路上的裂缝绊到,叫了一声。见她眼看要倒下,香屋抓住了她的手,看着裂缝心有余悸。



“谢谢。”



她没有站起身,而是继续靠香屋维持平衡。



“所以呢?具体来说,你打算创造怎样平稳的日常?”



“保密。”



“按你的风格,应该喜欢在强大的公会里担任重要职位,让其他人保护自己。但你在架见崎的目标并非如此吧?”



“行了你快站起来。”



一直撑着Toma,手好痛。



她终于站稳身体,但仍然握着香屋的手,正面朝他看去。



“就算对手是PORT,你想让平稳胜利也不在话下,靠这个功劳,就有机会得到照顾圣女的职位。但即便拉拢月生,你还是要费力气让战斗以平手告终。”



“这点你也一样吧?”



故意让双方打成平手,是两人的共同目标。



“如果我说出想做的事,步也会告诉我吗?”



“那么做,再怎么说都是对我不利。”



Toma已经在这里待了超过两年,期间应该已经准备了很多。有些显而易见,有些还藏在水面下。如果现在对她摊牌,说不定会被轻易击溃。



“那,就只说下次战斗的目的。”



“两个人都说?”



“都说。我数一二然后一起说吧。”



不等香屋回答,Toma已经“一、二”开始数数。



见状,香屋张开了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只有Toma说道:



“除掉代言者Simon。”



看到香屋一张一合的嘴,Toma噗嗤笑了,然后,她终于放开香屋的手。



“你套我话,好狡猾。”



“我是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虽然不止一个。



“嗯,让莉莉记住我的名字吧。”



“这样就行了吗?”



“做事要分先后顺序。”



“但太悠闲的话,会被我抢先喔?”



“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放弃了。”



原本,他就没想过要争在Toma前头。



——我跟在她身后就好。



到真正关键的时刻,再向前迈一步。等Toma筋疲力尽停下脚步的时候,自己只要能向前迈出那一步就足够了。



“我们就不能和睦地携手共进吗?”



“当然能了,只要你愿意,我非常欢迎。”



“这样啊。我记下了。”



“只要Toma稍稍向我靠近一步就行了。”



“没有你这么做的选项吗?”



“我一直都在做最大限度的让步。”



“那就很难了。”



我很清楚。



——我和Toma合不来。



不,基本上默契,能相处得相当愉快,但必然会在某处产生分歧,而那分歧让两人无法互相接受。所以,他们到现在为很多事较量过,起因有些不值一提,有些很幼稚,还有些,非常重要。



“话虽如此,现在还是同伴。”



Toma说道。



“我一直都把你当同伴来看。”



香屋回答。



“我好开心。”



“那么,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亲密的同伴。”



“嗯?”



“第零类假象,是什么?”



听了Toma和月生的对话,香屋始终很在意。



“假象你知道对吧,课上应该讲过。”



感觉似乎听过,可能是世界史,也可能是哲学,反正考试一过基本都会忘记。



“我记得类似于主观臆断来着?”



“没错,就是说先入之见、偏见。据弗兰西斯·培根所说,假象分为四种:族类假象、洞穴假象、市场假象、剧场假象。”



“隐隐约约想起来了。”



“所谓族类假象,说白了就是身为人类才会有的先入之见吧,比如说两只手共有十根手指,所以觉得十个十个计数最好。要是大家都有十二根手指,最普遍的进位制肯定是十二进制。”



“原来如此。”



“洞穴假象,是说我们所有人都只是从狭小的洞穴望着外面,明明只能看到冰山一角,却以为那就是世界的全部。市场假象是由传闻和留言产生的偏见。剧场假象是社会现象带来的偏见。由此,天动说得到认可,神明也随之诞生或灭亡。”



她说的内容香屋不是不明白,意思是偏见无法避免,那么至少要对这个事实有所自觉。



“这些假象的第零类?”



“嗯。”



“是什么内容?”



“谁知道,说不定是你呢。”



看来她没打算认真回答。



——算了,也好。



月生也知道这个词。



恐怕只要更深入架见崎的本质,早晚能知道答案。



2



目前,电影俱乐部的成员有九人。



其中会长Kido,还有香屋步被平稳之国抓住,因此有七个人在三色猫帝国生活。



他们被分到了一整栋校舍,只有七个人用明显太宽敞了,但架见崎的人口密度并不是只有这里特别低,毕竟五千米见方的城镇里只住了一千人左右。



秋穗带着脚步声从走廊里走过。下午六点三十分。在反复度过八月的架见崎,现在是日落的时间。夕阳照进窗户,在身后打下长长的影子。傍晚时分没有人影的校舍,也给人末世的印象。



前面的门被打开,一个熟悉的青年探出头。



“Ryama先生。”



他是电影俱乐部的检索士。秋穗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身体怎么样?”



收到平稳之国的宣战布告后,Ryama在逃往三色猫帝国途中胳膊受伤了。虽然只要止血就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势很重,目前还在静养。



“一活动就疼得不行,到下次循环前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架见崎也存在可以疗伤的能力。但在三色猫帝国,电影俱乐部的人没法使用能力,而且回复类能力的使用次数很少。因为胳膊疼去找三色猫帝国的人治疗,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答应吧。



“那你还起来干嘛,继续休息吧。”



“我要定期向藤永小姐报告。”



藤永是电影俱乐部的副会长。在规则上,没有副会长这一职务,但电影俱乐部的成员自然而然地把她当副会长看待。如今Kido不在,负责整个公会的人也是藤永。



秋穗迈开脚步,Ryama跟在后头。



“我基本都安安静静地待着,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熟读课本。”



“读过感觉怎么样?”



“没想到还挺有意思。语文课本上全都是名作嘛。”



那真不错。



Ryama用左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受伤的是右臂。



“不过实在是提不起劲读第二遍,于是我就泡在网上了。”



“网?”



“嗯,网上有公告板,很多公会的检索士都会在上面写东西。”



“不用能力也能连上?”



“嗯,就是这样的东西。下载专用的应用程序要花点数,但装好以后就是终端的功能了。”



原来如此。的确,就算离开自己公会的领土,终端一样能正常启动。



“但是其他公会的人信得过吗?”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也没到这个程度吧,但有些情报放出来更有效果。而且公告板上基本匿名,但如果谈重要的事,双方就会进入单独的聊天室,然后互相公开注册名。在那种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说谎。”



“偶尔还会有啊。”



“当然了。所以收集情报要小心谨慎,多次验证真伪。不过现在我倒不缺交易材料,所以能得到准确度相当高的情报。”



“交易材料?”



“我们在三色猫帝国的理由。”



“哦哦。”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进三色猫帝国,在这里安稳地生活。在不知情的公会来看,这个情况很神奇吧。三色猫帝国有一定实力,有实力的公会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自然会让人在意。



两人一起在门前停下脚步。这是藤永住的房间。



“你也是找藤永小姐?”



“嗯,有事要报告。”



“内容很不妙?”



“恐怕是,因为和香屋有关。”



“那小子还活着?”



“大概吧。”



“那太好了。”



两人敲敲门,走进房间。这是间普通的教室。



椅子和书桌基本被挪到教室后边,剩下的几把椅子之一上面坐着藤永。不知是不是因为穿着西装,或者单纯是因为年龄,她看起来就像刚到任不久的老师。



是藤永先开了口。



“晚上好。怎么了?”



Ryama关上门,朝她走过去。



“晚上好。我来报告。”



“Kido先生如何?”



“还活着。”



“这我知道。”



“更多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这样啊。”



藤永叹了口气。



“那,会餐的情况呢?”



“那边啊,知道一点。”



会餐?秋穗歪头纳闷,而且有意做得明显。在秋穗的情况,表现得比实际年龄更像个孩子时,能让对方有更令自己满意的反应。



“明天,PORT和平稳之国的会长要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午饭。”



藤永解释道,估计她们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这不是很重要吗。”



“要看内容了吧。Ryama,你知道些什么吗?”



“几乎已经确认的是参加者,两个公会各有三个人。”



Ryama列出名字。



平稳一方是会长,莉莉。No.2,高路木。代言者,Simon。PORT一方则是会长尤里,参谋Tallyho,还有Ido。



“Ido?”



藤永显得不明就里。看来这个玩家并不出名。



“具体情况不清楚,点数一万左右,虽然够强了,但似乎不属于PORT的第一梯队。”



“为什么这个人要去?”



“好像是最近尤里很中意他,但Ido没有‘其他’能力,单纯是检索士。”



“真让人在意。”



“虽然只是传言,但有人说和平稳之国谈妥的也是他。”



“谈妥的内容呢?”



“一定期限内的互不侵犯条约基本没错了,但具体内容还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说PORT会行动吧。”



“不好说,因为有传言说那个公会的No.2在扩张势力。另外还听说他们可能和平稳之国一起脱离风滚同盟。”



“原来如此,其他的呢?”



“就这些了。”



嗯。藤永嘀咕一声,摸了摸下巴。



“那,秋穗你呢?”



“我也有事要报告。”



内容很麻烦,远超过Ryama的内容。



“香屋寄来了信。Bulldogs背后有平稳之国。”



藤永明显倒吸了一口气。



“确定没错?”



“是的。”



其实秋穗没自信能断言,但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回答得毫不犹豫。



“怎么办?Bulldogs恐怕想偷偷借平稳之国攻陷三色猫帝国。”



“三色猫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信是在他们面前读的。”



“白猫反应呢?”



“和平常一样,说只要不输给Bulldogs就没事。”



白猫总是态度淡然,以中坚公会来说有些镇定过头了。



秋穗正在讲白猫说过什么时,Ryama在一旁插嘴:



“这件事,黑焦没说什么吗?”



“并没有,为什么是黑焦先生?”



“检索士总会在意同行的反应,特别是比自己强的。”



原来如此,对于平稳之国的动向,Ryama觉得黑焦比自己预测得更准确。



Ryama不痛快地皱起眉头。



“一般来说,要不被PORT的检索士察觉,就算是平稳也没法有太明显的行动。”



“还有不一般的可能性?”



“平稳的会长能让死者复活,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但这并不是特别令人意外。既然架见崎有治愈伤口的能力,自然也可能有复活死者的能力。



“那又怎么样?”



“接下来才是关键。问题是复活的玩家会怎么样。实际上,至今为止还没人见过复活的玩家。”



“那会不会复活能力是骗人的?”



“是就好了,但他们得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战果。有的地方明明没有平稳之国的人,敌方却莫名其妙地不断死人。”



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



“复活的玩家,不会被检索发现?”



“不知道,但有这么个传言,平稳之国表面上只有本部和十支部队,但真正的主力是由复活的死者组成的第十一部队。”



如果传言是真的,事情就说得通了。若是有无法观测的部队,平稳就有可能暗中把强大的战斗力借给Bulldogs。



Ryama再次皱起眉头。



“黑焦可能比我更清楚平稳的第十一部队,所以应该优先考虑他的判断。如果黑焦说没问题,那么按他的说法来思考准确率更高。”



“不。”



秋穗简短地否定。



“黑焦先生可能也在警惕平稳之国。”



至少,他愿意帮助秋穗。在那三个人之中,黑焦应该是最重视香屋的信的那个人。因此,说不定他也在暗中警惕第十一部队。



藤永叹了口气。



“我去见黑猫,得确定我们的人今后的立场。”



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按香屋定下的契约结成了同盟。



内容是这样的:



对领土内的电影俱乐部成员,三色猫帝国不得造成任何危害。此外,三色猫帝国保证电影俱乐部人员的安全,对方想离开领土时不可阻拦。



只要遵守上述规定,电影俱乐部的成员就会听从三色猫帝国的指示。即在安全与生活得到保障的情况下,完全服从命令、公开情报,如果可能,还要按三色猫帝国的指示使用能力。如果保证离开三色猫帝国时会返还,要交出终端也没有问题。



如果同意这份契约,请三色猫帝国向注册名“小秋♪”的玩家转让三万点数。



今后,若电影俱乐部有人主动离开三色猫帝国的领土,“小秋♪”将按此人拥有的点数向三色猫帝国返还同等数值。此外,若电影俱乐部所有成员离开三色猫帝国,合计返还的点数调整为三万。



根据三色猫帝国的要求,秋穗交出了终端。虽然在领土外无法使用能力,但终端的其他功能——比如点数的转让还可以做到。三色猫要想保住自己暂时交给秋穗的三万P,没收终端是最可靠的做法。



此外,根据交涉的结果,契约中又加上了这一行:



——如果三色猫帝国被总点数超过十万的公会宣战,电影俱乐部要以最快速度返还保管的点数。



不管怎么说,根据契约,电影俱乐部不需要参加三色猫帝国的战斗。



“说不定我们该回到那座电影院去。”



藤永说道。电影院。电影俱乐部原本的根据地。



但秋穗摇摇头。



“不,我觉得现在不该离开三色猫帝国。”



“为什么?这里的情况并不安稳。”



“因为在其他人来看,电影俱乐部和三色猫帝国关系相当融洽。”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逃进了非交战状公会的领土——三色猫帝国。违背架见崎常识的事情发生了,那么,相反的做法也不无可能。如果有什么万一,三色猫帝国也可以逃进电影俱乐部。这种事谁都能想象。



“意思是如果真的打算攻陷三色猫帝国,Bulldogs会同时对我们也宣战?”



听了藤永的问题,秋穗点头。



“然后,如果Bulldogs真的和平稳之国联手,我们毫无疑问会战败。因为我们的会长在平稳之国。”



电影俱乐部和Bulldogs开战后,最危险的就是Kido。只要平稳之国杀了手上的Kido就行了。Kido一死,电影俱乐部就会灭亡,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平稳之国吞并。



秋穗露出微笑。



“谨慎地行动吧,如果走错方向,Kido先生会很危险。”



尽管表面上轻松自如,但秋穗在心里皱起眉头。



——老实说,还不确定。



或许现在应该立刻逃回那座电影院,或者与三色猫帝国断绝关系,叛逃到平稳之国。



如果是整理现状,对秋穗来说并不难,而且她自认为看得很客观。但她无法以此为基础模拟未来的进展,这种事至今都交给香屋了。



就算现在,他应该也在从完全不同的视角看着这副棋盘。



——棋盘。



秋穗反复思考。



来到架见崎的人被称为玩家。



但,实际上不然。大多数人,就连白猫、黑猫和黑焦,还有藤永、Ryama以及秋穗自己,都不过是列在棋盘上的棋子。



真正以玩家的角度观察棋盘的,是香屋,或者是Toma。无法和他们站在同一高度让她有点不甘心,但这样也好。



——总之,贯彻自己的职责吧。



秋穗必须成功解读香屋的信。



*



那一晚,秋穗为了换个心情来到操场。



校舍的窗里透出光亮,但照不到操场。虽然有照明的设备,不过没有运转,比起地面,浮着月牙的天空看起来更加明亮。



秋穗在长凳上坐下,思考香屋寄来的信。



后面六行还没有读懂,但其中有几个在意的词,秋穗知道那和自己的体验密切相关。正当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头绪时,一个不高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喂,你打算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秋穗皱起眉头。



电影俱乐部的成员不能离开校舍,只有秋穗是特例,理由是为了解读那封信寻找线索。



话虽如此,她当然不是完全自由。现在在长凳旁边也有两个人在监视。一个矮子,还有一个胖子,开口的是胖子。



“我们还没吃晚饭呢,为我们考虑一下啊。”



监视的人是秋穗来到三色猫帝国时最先碰面的三个人中的两个。名字应该听过,但想不起来了。



思路被打断,秋穗心生烦躁,冷淡地回答。



“还有一个人呢?”



被关在校舍里,秋穗很少有机会和三色猫帝国的成员碰面,但印象中他们三个人一起行动时配合很不错。矮子,胖子,还有大高个。其中大高个不在。



“死了。”



矮子答道。声音低沉,和外表不相称。



秋穗没能立刻消化他的意思,就好像听到的不知是哪国的语言。她没有悲伤,也没有寂寞,甚至没有震惊,单纯是思考停止了。



“你说死了,为什么?”



矮子不起劲地回答:



“当然是被杀了啊。我们平时就在打打杀杀的,上战场总有可能会死。打过几场以后,要是只死一两个已经算不错了。只不过这次不走运的是围巾男。”



对了,围巾男,是这个名字来着。听着好傻。



秋穗从来没见过那个大高个戴围巾。第一次见到运营者时,不等了解架见崎的情况就要先起名字,然后那人就随便写了一个吧。他有可能对围巾有什么念想,等到了架见崎,他肯定皱紧了眉头。因为架见崎一直在八月循环,根本用不到围巾。



听到围巾男这个名字,秋穗也想起了另两个人的名字。矮子是Five,胖子是此方。



原本一脸平静的Five忽然表情扭曲了,本以为他是想哭,可看了看又发现不是。但其中明显在忍耐某种感情,让他显得格外情绪化。



“用不着哭,反正他不是你的同伴吧。”



哭?谁?



——是我?



本以为不可能,但视野的确变得模糊。



没有流出眼泪,但眼睛变得湿润,秋穗擦了擦眼角。



“我只是有点吃惊。”



秋穗没有觉得难过。这是真的,因为她知道这种事早晚会发生。在架见崎有人会死去,据说一个循环里死亡的几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左右,也就是说一千人里面有五十人死亡,这个数字让人无可奈何。



所以她明白,认识的人也可能会死。围巾男,刚才自己还忘了他的名字,而且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然而,感情上竟然会如此动摇。



——今天的战斗,一人死亡,三人受伤。



这是已知的情报,本以为这在架见崎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自己完全想错了。有个人死了——无论在什么地方,就算是这个奇妙的世界,其意义也不该被看轻。



秋穗明白了自己流泪的理由。



——如果死的是更亲近的人,我能忍耐得了吗?



比如说电影俱乐部的人——Kido,藤永或是Ryama死的时候。还有,Toma,或是香屋死的时候,我还能保持正常吗?



Water说过:活下去。这听起来就好像香屋的声音。



他总是对此有所认识,明白自己身边有这种事存在。所以,他很胆小。所以,他冷静透彻地看待一切。



双方都一言不发实在尴尬,秋穗小声问:



“没有举行葬礼吗?”



胖子——此方开口回答:



“当然没有了,就算在这儿死了,也只是回到现实,有什么可难过的。”



嘴上这么说,可他的声音在发抖。



“他家原本是开酒行的,后来效益不好变成便利店了,以前跟我们抱怨过打工没什么干劲,还老是被排到夜班,整天除了敲收银机就是给货上架。他只不过是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虽然没什么意思,但普普通通地活着也不赖吧?”



他的话仿佛在说服自己。



听了这个声音,秋穗便明白,下一次肯定更糟。如果让她画出自己的人际关系图,上面甚至不会出现眼前两个人的名字,但就算下次死的是这样的人,也一点会比这次更难受。



秋穗想回屋子去了,她想一个人安静地思考,就算完全没有关系的三色猫帝国,她也不希望有人死去。为此,必须解读香屋的信。



可正当秋穗看向校舍,发现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从轮廓就知道是黑猫。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长凳上的秋穗面前。月光下,向这边俯视的目光显得冰凉。



秋穗开了口。



“有什么事吗?”



“两件事。首先,明天黑焦会带着你,到三色猫帝国几个重要的设施看看,可以吧?”



“好的,非常感谢。”



“第二件事才是正题。把点数还回来。”



秋穗手里有白猫暂时交给她的三万P,这些点数是为了保护身在三色猫帝国的电影俱乐部成员。



在架见崎,打倒玩家后可以得到对方所有点数的一半。除去在平稳之国的香屋和Kido,电影院俱乐部成员的总点数大约一万两千P,加上暂时保管的三万,合计四万两千P。如果三色猫帝国强行抢回去——就是把人杀光,能收回的点数有两万一千P,损失九千P。



当然,秋穗摇头拒绝。



“我才不要。”



黑猫毫不在意地继续。



“果然让白猫的点数减少三万无法接受,公会里也有人感到不安。”



“是没错,但我们也需要最低限度的保险。按照契约,如果向三色猫帝国宣战的公会总点数超过十万,我会立刻反还点数。”



如果只是Bulldogs,就不会超过10万P,但如果平稳再借给他们一两万P左右的战斗力,秋穗就会把点数如约还给白猫。



“就算没有点数,我们也不会动手。”



“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



“啊?”



“电影院和三色猫,关系好到可以相信口头的承诺?”



虽然秋穗没打算挑衅,只是确认事实,但她也明白,自己的话听起来桀骜不驯。



“我们关系确实没那么好啊。”



黑猫的右手伸向背后,拿出什么对准秋穗。



——手枪?



是左轮手枪,枪口指向秋穗的眼睛。



这发展真是意外。在被能力支配的这个世界,秋穗能想象自己被终端对准,却没想过会被真正的手枪对准。



黑猫微微歪过头。



“嗯,的确,这感觉才对。”



“你还有这种东西啊。”



“今天凑巧捡到的。”



和Bulldogs的战斗吗。秋穗听过那个公会的特点,他们以建在一处的警察局和消防局为根据地。也就是说除了能力,还有手枪、警车和消防车,这些东西毫无疑问也能做武器。



“把点数交出来,不然就杀了你。”



“如果杀了我,你们会损失九千P。”



“是啊,但只要九千P,就能消除我们的不安。”



“你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呢?”



就算是三色猫帝国,九千P肯定也很重要。如今战况随时可能变化,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么多点数。



秋穗注视着枪口另一边的黑猫。



“对电影俱乐部来说,我的工作就是死也不能交出点数。”



“这可做不到,因为规则定了,人死了点数会被抢走。”



“那,就是到死为止。”



“你想试试?”



“住手吧,这种事没有意义。”



黑猫朝秋穗靠近一步。



手枪抵住了额头,尽管是盛夏,枪口仍然冰冷。



“我虽然没射过实弹,但这么近不可能打歪吧,给你五秒钟。”



五。黑猫开始倒计时。



——黑猫小姐不是认真的。



应该没错,因为步骤很奇怪。四。枪口对准额头就错了,第一枪不是那里。三。就算真的打算开枪,也要先打手或者脚,再花点时间好好威胁,尽可能收回全部点数。二。倒计时有威胁效果,但按双手双脚的顺序开枪更好。一。应该先小心别打死,用疼痛说服,到最后无可奈何时再对准额头,这才是正确的步骤。零。



黑猫扣下了扳机。



咔嗒,手枪发出声音,转轮旋转。没有射出子弹。



“这样杀人不符合白猫的喜好。”



黑猫说道。



“我也这么想。”



秋穗回答。而且,肯定也不符合黑猫的喜好吧。



“但如果有必要,我真的会杀人。白猫不过是象征,具体的决定权在我手里。”



留下这句话,黑猫转过身去。



秋穗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腿抖得站不住。果然,理论和感情是两回事。



看到黑猫的背影越来越小,此方终于开口:



“在我们公会,没有人比她更温柔了。”



秋穗低着头,松了一口气。



——嗯,肯定是这样吧。



黑猫很温柔,这对电影俱乐部来说是件幸运的事。但。



当三色猫帝国真的陷入危机时,她能够果断地行动吗?战斗的指挥者太过温柔,应该是这个公会的弱点。



如果是香屋,怎么说也要开枪打一根胳膊。



——不,如果他不打算用,就根本不会把枪拿出来。



要把凶器对准别人,就要先做好流血的心理准备。



3



第二天——二十五日。



架见崎北部有座平缓的山,Toma就在山腰处的教会里。



教会很高。平时关着正门今天大敞四开,原因就在于礼拜堂正在为新的圣骑士举行任命仪式。



上个循环,当时第七部队的会长安土死了。他最近才加入平稳之国,但带来的贡品非常可观,于是形式上成了圣骑士。为了填补自己和PORT的差距,平稳之国在想方设法搜集点数。



但安土成为圣骑士并没有通过原本的过程——既理解平稳之国的信仰,以及圣女莉莉的爱,因此很难说他融入了组织。尽管没人明说,但他的死亡对组织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件喜事。传闻中的“死者复活”也没有举行,直接选出了新的圣骑士。



对不相信任何人,只信仰点数的安土来说,这样的末路或许并不令人意外。



但Toma其实挺中意安土。这个男的没有正义也不讲仁义,但对自己的欲望很正直,就像断尾逃生的蜥蜴一样,忠于生存的欲望。在这个告诉人们只要相信莉莉就能克服死亡的组织,安土的姿态甚至显得美好,所以Toma带着参加他葬礼的心情出席今天的仪式。



礼拜堂里规整地排列着长椅,其中有半数坐着人。



首先,是各部队的会长,包含Toma在内的九名圣骑士,除Toma外每人都带着两三个部下。按照惯例,他们从部队编号最小的开始依次从前往后坐好,再后面,是莉莉的照料者。



Toma走进礼拜堂时,时间是上午十点——按预定时间准时到达。她在位置上坐下,摘下牛仔帽,翘起二郎腿注视着前方。



礼拜堂里光线微弱,但很高的墙上是画出圣母的彩绘玻璃,从那里透过的光现在刚好打在讲坛上。仅仅因为这个理由,莉莉在教会现身的时间便定为晴天的上午。



不久,传来一阵管风琴声,是扬声器播放的电子音源。平稳之国的领土上有大型家电商场。



乐曲响起,人们一同低头,Toma也随之效仿。



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背后,从身旁走过。是莉莉,还有随同她一起的代言者Simon。看她们走这段路时,Toma总是想笑,于是用牛仔帽遮住嘴角。大人和小孩混在一起,就像在过家家,总觉得这场面傻傻的。



管风琴的声音停了。



等待足够长的时间后,Simon开口:



“请抬起头。”



莉莉坐在讲坛的椅子上,那把椅子刚好位于透过彩绘玻璃打下的光斑正中央。



从外表上看,她还是个年幼的少女。年龄应该比初三时来到架见崎的Toma更小吧,但她好像很早之前就已经来到架见崎,真实年龄不详。



她长发及背,这头漂亮的金发好像是每次循环都要花时间重新染色,皮肤靠化妆变得洁白,眼睛戴着深绿色的美瞳。



至于衣服,说白了就像修道服,但连衣裙和带子都是纯白色,应该不是普通的东西,估计是每次循环重新缝制的。想象那副光景总觉得像玩笑一样,但完成品看起来还不错。



莉莉脸上没有表情,静静地面朝前方。恐怕她只是摆正了方向,其实什么也没看,那模样简直像个被人遗忘的人偶,让Toma冥冥中感到寂寞。



——这个孩子,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有句话说,人只靠面包没法活下去。正当她回忆这句话的后续时,Simon开口了。



“莉莉向我们赐予启示。”



他是个穿黑色修道服的男性,脸圆圆的,但并不胖。眼睛下的黑眼圈显得不健康,唯独低沉稳重的声音理性而悦耳。



在众人面前,莉莉不会开口。传达她的话语是代言者的职责。



Simon打开夹在侧腰那本大号的书——估计是硬皮的日记吧,然后朗读起来。



“各位之中,或许有人认为爱这个字有多种含义。但真实的爱绝对而唯一,令内心得到满足,为所有人带来安稳平静的生活。”



Toma又差点笑出声。真实的爱。这可不是面色严肃能说出口的词,代言者这工作也真不容易。



“绵津见。”



Simon叫出一名玩家的注册名。



那是今天新晋的男性圣骑士,他在平稳之国资历已经很久,如果没有安土,早就成为圣骑士了吧。和多数圣骑士一样,也是以认真踏实为长处。



从动静上能知道绵津见站了起来。他就在Toma正后方不远的位置。



Simon问道:



“爱是什么?”



绵津见回答:



“相信自己是圣女的手足。”



“那么,圣女的手是什么?”



“驱散污秽,向邻家赠予祝福之物。”



“圣女的足是什么?”



“走在正确的方向,绝不后退之物。”



“很好。只要你相信自己的爱,那份爱便会成真。”



“非常感谢。”



这段含义不明的对话是固定的,实际上Toma也曾在同样的场合说过同样的话,当时说这话竟然能保持面不改色,说不定自己有演员的才能呢。



莉莉朝Simon抬起头。



Simon弯下腰,把耳朵靠近莉莉嘴边。这也是固定的步骤。



直起身后,Simon微微清了清嗓子。



“依圣女莉莉的意思,绵津见,现任命你为圣骑士。请向前。”



绵津见朝讲坛走去,在莉莉面前单膝跪地。随后,Simon说道:



“各位,请闭上眼,为莉莉,还有新的圣骑士祈祷吧。”



Toma闭上眼睛,依言为两人祈祷。



——愿莉莉能从偶像变回普通人。愿绵津见的聪慧足以让他怀疑被强加的爱。



在所有人都闭着眼睛的时候,莉莉在做什么,Toma早就知道了。



她会用非常小的声音,对新的圣骑士说些什么,大体上就是“请加油”“期待你的活跃”等等没什么内涵的话。



但,唯独Toma那时不同。



——下次,一起喝茶吧。



对这句话感到意外,Toma微微睁开眼,发现莉莉在操作终端。



之后的一段时间,Simon继续朗读“莉莉的话”。



Toma听五分钟就腻了,她拼命忍着哈欠,终于挨到解散,和其他人一起站起身。



——好了。



她在心里小声说。



现在开始才是正题。不,还算不上正题吧。



按照预定,这之后她将在圣骑士——各部队会长的会议上接受指责。



*



会议的主题有两个。



一个是即将到来的莉莉和PORT方会长的会餐。为了在发生什么不测时能以最快速度应对,各部队的会长提前在这里碰头。



另一个是Bulldogs和三色猫帝国的事。平稳之国暗中和Bulldogs联手,打算吃下三色猫帝国,开会将报告其经过。



两件事都很重要,可会议从杂谈开始。



其原因,就是Toma带着香屋去见了月生。



“Water,你已经把自己当No.2了啊?”



一个参加者开口。



在平稳之国,第一部队的会长被视为No.2。莉莉是不可超越的象征,再怎么说也没人想争No.1吧,就算有人心里有想法也不会表现出来。结果在平稳之国,进行的就是争夺第二把交椅的竞争。



而第一部队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应对月生。擅自去见月生,看起来可能确实像是宣称自己打算做No.2。



“当然没有那个打算。”



Toma微笑道。



“我(俺“おれ”)只是在担心平稳之国。如果月生有行动,战况将会大不一样。”



以“Water”这一身份行动时,Toma会用“俺“おれ””做第一人称。也就是说除了香屋和秋穗以外,面对架见崎的任何人时都是这样。



Toma身穿男性化的衣服,体型也比较中性,经常被误以为是少年,但至少现在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女性。



Toma继续说。



“月生的目的是什么,今后会如何行动。调查这件事的重要性,想必各位都明白。如今,我们的行动将对架见崎产生巨大影响,月生的问题无法避免。”



另一个参加者烦躁地说:



“你的点数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东西,更别提这个尽力缩短和PORT差距的关键时期了,请不要轻率行动。”



Toma转向那个人。



“不必担心。看过去的数据,就知道月生不会攻击没有战意的人。”



“要是看过去的数据,月生也不会参加其他公会的交战,没必要警惕。”



“不,这不能说是百分之百,过去他也曾经发过宣战布告。”



“所以呢?”



这次开口的,是现在的No.2。



“亲自见到月生,有成果吗?”



注册名,高路木。他语气上带着一点嘲笑。



——很会演戏嘛。



Toma暗自感到佩服。



其实,她事先已经和高路木谈过,说想去见月生。从以前开始,Toma和高路木就开始暗中互相协助,这次Toma也用了些东西交易,让他默许自己的行动。



Toma回答:



“还没有任何具体的成果。”



有几个人面露嘲笑,还有几个人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在这次参加会议的人之中,Toma还算是飞黄腾达的新人,在明显的异物——安土消失后,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话虽如此,在场还有三名和高路木一样的“同伴”。十名圣骑士中,含Toma在内有五个人心里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既然已经掌握半数,诱导就不是难事。



高路木很擅长在这方面进行支援。



“还?”他仍保持一脸严肃,重复Toma的话。



“你打算再去见月生吗?”



Toma笑着摇头。



“不。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她没有说香屋会控制月生,而是如此说明:



“我对他施加了魔法,如果我们和PORT开始交战,月生会帮忙。”



众人的反应分为两类。有几人真心一脸惊讶,剩下的都皱起眉头。



“这借口太假了吧,Water。”



皱起眉头的一个人不高兴地说。



“暂时不会和PORT交战,就是为此才要会餐。如果事情不会发生,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Toma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微笑。这些人的反应太有意思了,就像用石蕊试纸做实验时的样子。



那些面露不快的人还没有弄清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