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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祈祷(2 / 2)


当时,她是史上最年轻的义忆技工士。年仅十六岁就被录用为某个大型私立医院的义忆技师,在读着高中的同时就亲手制作了很多义忆。



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她制作出了五十多份义忆。即使不算她的年轻,这也是异常的速度。不仅数量,而且质量也相当高。毋庸置疑,她作为义忆技工界所期待的新星备受瞩目,但在二十岁生日之际,她突然向工作单位提出退职申请,此后便无声无息了。在那附近也成了一个相当的新闻。对她的工作怀抱期望的人们流露出了失望。她所描绘的义忆和其他的义忆技工士所描绘的义忆有什么决定性的不同,那是她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那无与伦比的某样东西,她本人称之为「祈愿」。



在新闻网站上刊登的短篇采访中,灯花基本上选择了模棱两可的词语,十分谨慎地回答了记者的提问。记者为了能从十七岁的天才义忆技工士那里得到孩子气的反应和充满野心的发言而绞尽脑汁,但提问越是深入,她越是封闭自己的内心,只给出了回答了谦虚、无可非议且无聊的回答。



能使她坦然说出自己想法的只有最后两个提问。一个是「你所制作的义忆,大家都说你与其他技工所创造的义忆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其〈不同〉具体是什么呢?」



对于这点,灯花回答到。



——是〈祈愿〉。



而对于追问〈祈愿〉究竟为何的记者,灯花只是给出了「总而言之就是切实」这样简洁的回答。



但是真要说的话,那是无法用〈祈愿〉以外的词语代替的东西吧。



不由得就这么觉得了。



接着记者问道作为义忆技工士的最终目标。灯花对此回答如下。



——想要制作出能让持有者的人生陷入疯狂的强烈义忆。



我就是那个实验台吗?



通过义忆使我的人生陷入疯狂,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那份笑颜,那些眼泪,一切都是为了扰乱我的心的演技吗?



应该生气吧。为自己被她的自私所利用而感到愤慨吧。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我一定会这样做。



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即使知道真相,也已经为时已晚。即使想对她抱有负面感情,这个暑假一连串的回忆也全都成为了阻碍。无法憎恨,岂止如此。我多次回顾十七岁的灯花照片,每次都因为那份可爱而内心充满喜悦。



不可思议的是,十七岁的灯花比我认识的二十岁的灯花感觉上还要年长。照片里的她眼角渗出疲劳,甚至穿着jk制服还产生了违和感。这样的话现在的灯花还更适合jk制服吧。



重新考虑下,应该说,20岁的她才显得年轻,照片中的她是20岁,现在的她才是17岁。



这个颠倒意味着什么呢?只是因为紧张所以照片拍得不好吗?是因为辞掉工作而从压力中解脱出来变年轻了吗?为了骗我,尽量接近义忆中的样子吗?



十七岁的灯花,面对着相机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就好像是她不久后的姿态。



思想的空转无法停止。夜里睡不着的话,只能依靠酒精。我把忘却之水倒进杯子里,迷失在了充满颓废空气的杜松子酒胡同中。



我父亲也是爱喝酒的人。这世上有为享受现实而喝醉的酒鬼,也有为忘记现实而喝醉的酒鬼,但父亲无疑属于后者。假如没有成为义忆中毒者,那只会成为更麻烦的酒精中毒者了吧。有着不会被人称赞的细腻性格,总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绝对不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是我人生中唯一的目标。但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从根本上,我可能成了一个和父亲很像的人,总是逃避麻烦,使事态更加恶化,即使如此也仍在持续逃避的人生。



在无心地眺望着贴在墙上的〈一行日记〉时,发现视线焦点已经无法很好地定下来了。——闭上眼皮,那里是被巨浪摇摆的船上。摇摇晃晃地跑到厕所里,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距上一次喝酒喝吐已经一个月了。那天想喝〈lethe〉,但没喝,还认错了人,自暴自弃地喝酒,被丢出店外,走着回到公寓,然后遇见了她。



夏凪灯花。



有一件让我挂念的事情,最后那天,灯花告诉我的,扮演青梅竹马的理由。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虽然是个挺复杂的目的,但我觉得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的。』



但是,「让使用者的人生陷入疯狂」可以说是一个复杂的目的吗?



『我觉得你可以理解我的意思的』这么说的话,那么这个目的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应该是很难理解的吗?



感觉,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如果真的只是想打乱我的人生,应该还有很多别的办法才是。就让〈greengreen〉的内容保持原样,比方说「有着义忆中青梅竹马的面影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演出一场命运的邂逅,应该能够不让我产生多余的疑念而轻松地笼络我。难以想象她没有那种程度的想象力。



尽管如此,她却以义忆中青梅竹马本人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专门选了成功的希望不大的方法。就这么相信自己制作的义忆的影响力吗?



绝不可能只是这样,她无论如何也要作为我深爱的青梅竹马本人出现,在明白那个理由之前,我无法理解她的真意。



思考仍在继续空转。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泛白了。结果是借了酒精的力量也没睡着,喝得也过量了,使我全身都倍感怠惰,眼花缭乱,头昏脑胀,嗓子还痛,而且肚子也饿了。



从被窝里爬出来。妨碍睡眠的恐怕是饥饿感,但是给我做早餐的青梅竹马已经不在了。我看了看冰箱,只剩下一点卷心菜碎片和橙汁。喝完完了所有橙汁后,饥饿感反而恶化了。我放弃了睡眠,穿着睡衣和凉鞋走出了房间。



打开门的那一刻,用余光看见有什么在动。我保持着反手关着门的姿势,反射性地转过头来。



是个女孩子,大概17至20岁吧,一身好像是在远方参加了某人的葬礼坐着首发列车才回来的打扮,被微光照亮的手腕如同透明一般白皙,又长又软的黑发在走廊中刮过的风的吹拂下膨胀了起来。



然后,时间停止了。



她保持着开着门的姿势,我保持着背着手关门的姿势,仿佛有一个无形的钉子固定住了这个空间。



好似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这一概念,我们长时间无言地互相凝视着。



最初取回动作的,是我的嘴唇。



「……灯花?」



我叫了女孩的名字。



「……请问您是?」



而女孩忘记了我的名字。



随着第七曲的旋律渐淡,暗淡的书房里静默了下来。



「结束了吗?」我小声问着。



「应该是吧。」灯花小声答到。



她站起身来,轻轻地举起唱片机的音调臂,取下针头。然后两手小心地翻转停止旋转的唱片,再放下针头。不久,暂时停止的播放器恢复了演奏。简直就像是把翻来覆去动弹不得乌龟放回原处一样。



灯花在她的固定位置坐下,对我耳语到。



「唱片在A面播放完后,就得把它翻到B面去。」







故事自此过度到B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