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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枇杷决定将变态——朝野的前男友·昴公开处刑。



被筷子顶着的昴这么开口:「照片我会还你的,刚好我现在也带在身上。」他还说自己很后悔四月时犯下的行为,一直想着必须还给她才行。



距离清濑家旧址步行几分钟的地方有个大公园,那里设置有寄物柜。听昴说他是先将随身行李放在里面,再特地到公共厕所换上水手服的。不管是这次和上次,他都做出了同样的变态行为。



走到寄物柜之前,两人始终保持沉默。枇杷刻意走在离昴有段距离的后方。每当昴不知所措地回头,枇杷就拿筷子全力刺向他的背或屁股,让他继续前进。她已在心底暗自发誓这辈子绝对不再使用这双筷子。一路上他们好几次与正在慢跑的人和附近居民擦身而过,不过没有任何人跟他们搭话。



枇杷让他从寄物柜拿出随身物品。



「……我绝对不会逃跑,能不能让我换个衣服?拜托,替换衣物在这个包包里而,我去厕所换一下马上就出来了,之后不论你要带我去哪里、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拒绝。」



「……我好歹是有工作的人……穿成这样大摇大摆地到处晃,很有可能会对我的职涯造成问题。」



「是谁抛弃那种常识的?」



「……是我……」



「没错,是你自己。」



「……」



枇杷抢过放着皮夹和手机的包包当作人质,带着仍穿着恶心女装的昴来到熟悉的家庭餐厅。她不想在两人独处的情况下跟变态说话,移动到有旁人在的地方比较安全。



一踏进明亮的店里——



「欢迎光……」



面熟的年轻男服务生顿时哑口无言,反应实在有够露骨,看来他是被戴着凌乱假发、身穿水手服的昴给吓到了。枇杷心想,这也难怪,毕竟在昏暗的夜路上看到就已经够恐怖了,曝晒在灯光下的他,对于目击者而言肯定是极具冲击性的景象吧,一定恶心到让人瞠目结舌。



「对不起。」



枇杷诚恳地道歉。抱歉,我把这种怪人带进店里,真的很对不起。



「今天如你所见,有两位。」



「……光、临……」



「真的是两个人。」



接着是几秒钟的沉默。



他们该不会被拒于门外吧?就算这样,带着一个变态的她也无从抱怨吧?还好过了一会儿,服务生就用足以消除枇杷不安的轻松态度转过身,重新挂上笑容,从结帐柜台后面拿出菜单。



「禁烟座可以吗?这边请!」



接着他若无其事地和往常一样替他们带位,不过途中受尽了其他客人的瞩目。有什么好看的啊?还是说果然很值得一看?



有人大吃一惊地凝视着昴;也有人拍拍朋友的肩膀指着他笑;还有人冷冷瞥了一眼后就赶快转过头,一副不想扯上关系的样子;更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枇杷看。莫非是将她归类为「变态同伙」?自己完全只是同行而已。



她忽然担心起自己的模样,于是低头察看。眼光犀利的无尾熊T恤、高中时代的运动裤以及厕所拖鞋,脖子上挂着毛巾,手里握有一双筷子(和变态的包包)。脸上当然没化妆,头发也乱七八糟的。这副平时她不特别放在心上的造型,此刻突然让她有些不安,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拨了拨过长的刘海。



……欸,我这样不奇怪对吧?看起来或许很邋遢,可是和这个摆明异于常人的家伙完全是不同等级的对吧?别看我这样,好歹在开始找工作之前都有持续练芭蕾舞,对于体重管理也很严格。虽然后来没去上课了,但外表应该没什么变化……咦?我应该没问题吧?从客观角度来看,我跟这家伙完全不一样吧?不一样对吧?这种事看就知道了吧?



枇杷不经意地转过头,再次确认后头那家伙的变态模样,好仔细看看两人的不同之处,借此肯定「自己是正常的」。



「……这算什么卑怯行为嘛!」



她好想将看到对方的这一秒全力甩到夜空彼端,最好掉落在地雷区被轰成渣。实在是有够惹人厌的家伙。



「啊,被发现了……?」



昴将拿掉的假发卷成一团,当作毛皮包包夹在腋下;并奋力将水手服衣领塞进内侧,假装成凹凸不平的V领衬衫;裙子也用两腿夹住,试图让它看起来像和服裤裙——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你是白痴吗?这怎么看都是水手服啊。这样做不但无法降低变态度,反而像在昭告天下你就是变态,可疑的氛围有增无减。



「太夸张了吧你……」



这家伙简直是变态中的无耻之徒。以一个变态来说,他的行为实在太没气度了。如果变态到能够乐在其中的话,倒还有点可取之处。再说,光是身为变态就够惹人厌了,他竟然还是变态界中最卑贱低微的那一类。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枇杷打从心底感到恶心。



「给我道歉……道歉,向所有不幸跟你生在同一个时代的生命道歉,向所有目睹你的存在道歉,向地球道歉,向宇宙道歉。最重要的是,生你的父母也太可怜了!」



「……偏偏在我最痛的伤口上洒盐……?」



枇杷一边在位子上坐下,一边将两手伸向半空中,接着左手的小指、无名指和右手的中指抖动了一下。



「……而且还打算将我强制关机……?」



看来你挺清楚的嘛,空气Ctrl+Alt+Del。



走在两人前方的服务生大约和他们同年,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姿态将菜单放到桌上。



「我马上拿冰水和湿纸巾过来……那个——」



服务生准备离开时,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只见他微微一笑,脱下工读生的假面具说道:



「真是太好了呢。」



他亲昵地眯起眼,扬起下巴对枇杷笑道。



「啊?」



「你朋友……终于来了呢。」



枇杷思考了几秒钟,才终于听懂他的话。



虽然是懂了,不过给我等一下。



「……嗄啊?」



——竟然说是我朋友?我跟这种人是朋友?



枇杷好想用力抓头,但发痒的不是头皮,而是脑,应该说是意识本身。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啊。



但这都是她自作自受。枇杷还来不及纠正,服务生已转身离去,她只好一个人坐在包厢座愤恨不已。



自从朝野去世后,枇杷每次一个人来这家店都会说:「我朋友等一下会来,所以是两个人。」总是像这样假装不是独自前来的客人,而最后当然谁也没来。即使结帐时觉得很尴尬,她依旧无法停止这种行为。



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那只不过是种仪式,或者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只要不断地说「我朋友等一下会来」,表现得煞有其事,好像就能说服自己的内心,也可以暂时逃离朝野再也不会出现的现实。所以她一直抱持着——我跟朝野约好了,只是在等迟到的她过来——这样的心情坐在店里,也觉得朝野不久便会说着「枇杷,让你久等了」,如同去年以前的日子那样理所当然地出现。



店里的人无从得知枇杷的苦衷,一定把她当成奇怪的客人了吧。或许还帮她取了绰号,比如「独乐乐」、「运动裤落单者」或「妄想健康法」之类的。搞不好现在在工读生之间掀起了轰动——『那个独乐乐等的人终于出现了!』『等一下会来的朋友真的存在耶!』『原来她在等的人是个女装变态——!』『什、什么——!』……光是想像就让心情荡到谷底,烦死人了,尖叫「你误会了——!」,但送水和湿纸巾过来的不是刚才那位服务生,而是一位女服务生。结果枇杷什么都没说。



「锦户小姐。」



「……」



「刚才的『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要你管。」



枇杷不禁抱头。不要从桌子对面靠过来讲悄悄话啦,别摆出一副我们真的是朋友的样子。



「那该不会是在说我吧?可是——」



「……就说了不干你的事。」



「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家店,这到底——」



「给我安静,便渣。」



「便渣……?咦?便便的渣……?」



枇杷无意向昴解释缘由(不是指便渣),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体会着不得不跟这种人被归类为同一挂的屈辱。



不过,她无论如何都得跟这家伙把话讲清楚。拿回照片后,就把他送去警察局,并不能解决事情。



「……喂,听好了,我有件事想问你这个变态。」



「……是。」



「我该怎么做才好?」



「做什么?」



「要想将你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可以把这视为对我的杀害预告吗……?」



「嗯。」



枇杷深深点头,一脸认真。



杀害预告,就情感而言几乎是这样没错,但表现方式有点不同。正确而言,说得更精准一点应该是「我想知道如何彻底抹杀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个变态强盗联系起来的关系」。她想将这家伙的存在从「自己的世界」消除,顺便也把自己从「这家伙的世界」消除。



枇杷会认出变态就是昴,是由于去年在朝野告别式上见过他的缘故。虽然她当时没有从正面仔细看清楚长相,但对他高大的身材和体格,以及单眼皮的眼睛印象深刻。至于昴为什么认识自己,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你会认识我?」



除了这家伙是变态以外,也因为这家伙是昴,所以她单纯地不想与对方扯上关系。



「该不会四月那起强盗事件,也是在知道我是谁的状况下干的?」



他点了点头,意思是肯定吧。



「真的很对不起。」



「……不懂。你是怎样?为什么做出那种事?我真的从头到尾都无法理解。」



「我那时脑子大概怪怪的。」



「不只『那时』,现在也是吧,看就知道了。」



「不管怎样,我会把照片还你的,可以让我拿一下包包吗?」



昴接过包包,从里面拿出智慧型手机,然后自手机包的缝隙间抽出抢来的朝野照片。



「……对你做了那种事,我真的很抱歉。」



他低下头递出的,确实是那一夜被抢走的朝野照片——眉心有个黑色印记,最后一天的朝野。



枇杷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刚过十点,今天还没结束。



「太好了……」



她松了口气,无力地蜷缩起身体。总算在今天之内拿回来了。今年的今天两人能待在一起了。



仔细想想,枇杷人就在朝野眉心印上黑点那天的场所。她凝视着朝野看上去和那时一模一样的笑容——朝野正平静地对她笑着。



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碰面,自己应该能做得更多,一定不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如果可以,她希望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来过。要是能去任何时空,枇杷不会去那天以外的其他地方、其他时刻,她只会选择最后一次见到朝野、她头上顶着黑色记号的那一天。



好想回到那一天。



我什么都愿意做,只求能再看到你的笑容。好想唤回消失的朝野,如果可能的话——



「……朝野……!」



她就这样闭上眼睛,祈祷似地将照片用力按压到眉心。不管怎样,最起码照片回到手中了,真是太好了。今年的今天,她无论如何都想和朝野在一起。



她不想像去年一样留朝野孤单一人,再也不想跟朝野分开,不想放开朝野的手,不想让她去任何地方。



「……对不起,差点又要跟你分开了……」



明明变态就在眼前,而且这里还是家庭餐厅,眼泪却忍不住夺眶而出。可能刚才大哭一场后,泪腺变得松弛了吧。脖子上挂着毛巾的打扮虽然老土,但果然很方便。这种时候也能很快擦掉眼泪,遮住泛红的眼角。



「锦户小姐。」



「……」



「我可以对你下跪磕头吗?」



「……」



枇杷沉默地一把抓起扔在桌上的筷子,不需要将尖端对准他,意思似乎已传达给对方了。总算避免了下跪的窘境。



「……我在此衷心向你表达歉意,真的很抱歉。」



昴坐在位子上,像在做脸部拓印一样低下头,接着他反覆搔抓凌乱且汗湿的头发。枇杷现在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竟然做出那种……在夜晚的街道上攻击你的事,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知道自己做的事很差劲,真的非常后悔,从下手后便一直后悔到今天。害你跌倒……我好担心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不断想着自己竟然让锦户小姐那么害怕……心想你一定正在找照片吧……等等。」



他咬住失去血色的嘴唇,深深低头致歉。那模样看起来并不像演技。枇杷觉得这一定是他的真心话。而假如这是演技,实在精湛到被骗也值得了。



「……我没受伤,不过有去报警就是了。」



「对不起,就算你永远都不原谅我也没关系。」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将脖子上的湿毛巾拿下来放到一旁,再次望向昴——这个脸色苍白的悲哀变态男、朝野苦苦哀求着想要复合的前男友。



就是这家伙。



「也就是说,简而言之,你是女装强盗惯犯吗?根据你的回答,我还得再去报警。」



「不是,真的不是。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做那种事。我只不过……该怎么说呢,从很久以前就盯上你了。」



听到答案,枇杷全身瞬间窜过一股恶寒。虽然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期待会听到什么动听的答案,不过这实在太超过了。



「奇怪……哇……超可怕的……我刚才抖了一下……」



「不,与其说是盯上你……在朝野的……那时候,我看到了,你在殡仪馆从她妹妹手中收下了照片。我当时想着,我也想要那张照片!不行的话至少让我看看,只要一眼就好……她妹妹叫了你枇杷,所以我就猜想,你应该就是朝野经常提起的『老家的挚友枇杷』。可是我实在不敢自报姓名……所以,那天我就跟踪你回家了。」



「……真的假的……」



从脚尖一路窜升到头顶的恶寒又循着相同路径返回。



「对不起,事情就是这样,因此我知道你家在哪里。」



「……我都快尿失禁了……」



光看外表就颇具冲击性了,实际上更是个比外表危险许多的家伙。她或许低估了这男人的潜力。比起盯自己的变态,不幸偶然遇上的变态还好一点。



「后来我去你家附近好几次。本来想正常地跟你打声招呼,自我介绍,问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张照片,但我就是做不到……一想到你会怎么看我,我就……在我犹豫不决时,朝野的家人搬走了,房子也拆掉了,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一想到朝野的痕迹将从我眼前彻底消失,我就快疯了。她的痕迹一天一天变得愈来愈淡,让我更加走投无路。然后,那天我看到你一个人漫不经心地骑着脚踏车……便想『就是现在』、『这可能是个好机会』、『想得到相片就只能趁现在』……」



「……你病得会不会太重了一点……?」



「我想也是。嗯,我的确病得不轻……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无从辩解。」



「……那你的打扮……并不是因为有特殊癖好,只是为了不被我认出来?」



「不,真要说起来是癖好没错,或者说是更……这个嘛……对了,类似宿命吧?」



枇杷看着昴,「咕嘟」一声吞了口口水。他还会继续恐怖的告白吗?朝野……你怎么会跟这种人交往多年……喂,说真的,为什么?这男的到底哪里好啊?



「我没想到锦户小姐会知道我的长相。」



「……因为我在殡仪馆看过你。你看到我的同时,我刚好也看到了你的脸。



当时有一群人看着你说你是昴。」



「原来如此,我懂了……对了,不先点些什么的话对店家不太好意思吧。啊,服务生——!」



「按按钮啦!」



枇杷看都没看菜单就点了两人份的饮料吧。由于让昴从这个位子离开,恐怕会给店家和客人造成困扰,因此她决定自己去拿饮料过来。



她随便倒了两杯不怎么想喝的咖啡,用双手端回座位。看到昴在玩她的筷子,枇杷当下决定回家之前一定要先扔掉那双筷子。



「锦户小姐只带着这个出来吗?」



「……我有我的苦衷啦。先说清楚,我连皮夹都没带,这些全让你请。」



「当然,你尽量点吧,爱吃多少就吃多少,全部都算我的。」



「……经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这杯咖啡好肮脏……」



「不过啊,锦户小姐不带皮夹只带筷子出门,还满奇怪的呢。」



「!」



好险她没心情喝咖啡,不然铁定会因为冲击过大而喷出来。眼前一阵晕眩。他刚才说我「奇怪」?你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吗?



「……哎呀……我比不上你啦……?」



「应该说我觉得你太没有戒心了。」



「嗯,被一个强盗犯这么说,的确很有说服力……」



「锦户小姐常常半夜在住家附近晃来晃去对吧?」



「嗯……那是因为我想抓住你……」



「我不是想卖你人情,不过我这阵子好几次跟在你后面时,看到了很多怪人。」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得到变态金牌奖……」



「喂,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还有像是色狼的家伙,我不只一、两次故意现身把人赶跑。那种时间你还到处乱晃,每次都让我觉得『真危险啊~』。」



「……我不记得自己有把这件事当作笑话……对了,没想到你抢走照片以后还继续跟踪我啊……咦……为、为什么啊?」



「因为我真的很后悔,心想一定要把照片还给你才行,所以一直在找机会。还有,看到你那么粗心大意的样子,总觉得有点放心不下。」



「完全可以不用管我好不好……不对,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要逃走?还逃得很拼命不是吗?」



「被发现时,你的气势太过恐怖,我不由得……」



「……哎呀哎呀……能让你感到害怕,该说是光荣还是……」



「不对,等一下,我说错了,请容我更正。不是因为你气势惊人,而是因为看到你在哭,让我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



「……一直没注意到你在跟踪,我实在太大意了。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被逮捕呢?我都拼命拜托警察帮我捕捉水手服变态了。」



「大概是因为那天之后,我就没再穿成这样了吧。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所以我才会穿上……嗯,让人精神一振呢!」



「……」



枇杷觉得要是沉默下来就算输了,因此一直拼命试着接话。



不过已经到极限了。



「让人退缩」已不足以形容,现在自己抵达的境界应该是「无止境地退缩」。她恨不得远远逃离,往后退到极限,不停后退,像是发射出去的火箭般环绕地球一圈。回到位子上后紧接着再踏上第二圈安可之旅,就这样不停地绕着地球旋转,好远离这家伙。



「对了,我可以针对这副打扮解释一下吗?」



「……不必。我已经忍耐到极限了,我不想让大脑接收更多关于你的情报……」



「这并不是单纯的女装。」



「就跟你说我已经到极限了吧!」



「这是Cosplay。你知道是Cosplay谁吗?我可以说吗?」



「还问我可不可以,你都已经露出非说不可的眼神了不是吗?」



昴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偷偷重新戴好假发,拢了拢虚假的黑色人工毛发。



「这是在Cosplay朝野!」



「……解散!」



「不,集合!」



「撤退——!」



「锦户小姐。」



「辛苦了——!」



「看清楚。这个。你看,张开眼睛。这个。没错吧?是朝野的Cosplay。」



「不——要——!好可怕——!这种我真的不行啦!对不起我不行了!算我输好吗!」



「我们高中的女生制服是水手服,所以我就以那个为形象装扮。假发的刘海是我自己剪的喔。」



「我要回去了!」



她受够了,甚至不想留下任何感想。只想忘掉一切,当作从没发生过。她想回家倒头就睡,就此划下句点。若不这么做,她会受不了。她猛然站起,才想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她被赶出来了,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枇杷无可奈何地又一屁股坐回位子上。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就算离开店里,她也无处可去,毕竟她连皮夹都没带。现在能待的地方就只剩下这个变态不停忘我地高谈阔论的桌子。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害的?果然是樱桃吗?要怎么处置那个嫂嫂呢?哥哥也很过分,还有爸爸妈妈也不可原谅。简直欺人太甚,为什么非得将她这个女儿赶出家门不可?这样的暴行合乎天理吗?她感到胸口一把火又冒了出来。



「……啊啊啊,真是够了!」



枇杷抓狂地乱搔头发。



「搞什么啊!每个人都这么自私……!莫名其妙——!搞不懂啦——!」



重新燃起的怒意和矗立在眼前的变态都令人心情沉重,两者皆让枇杷不可承受。如果放到天秤上测量,肯定会把天秤压坏。她被迫背负如此庞大的重量,感觉双脚几乎都被压得陷到地下去了。



「冷静一点,锦户小姐。请你先听我说,我说的Cosplay其实是相当委婉的说法,实际上我现在已经——」



昴板起脸,表情格外严肃地宣称。



「我就是朝野!」



「噫噫噫噫噫噫——……」



「咚」的一声闷响传来。



枇杷隔了好一段时间才发觉那是自己一边发出悲鸣,往前一头趴倒在桌上时额头撞到桌面的声音。这段期间,变态依旧滔滔不绝地畅所欲言。



「说起来,我和朝野初次见面是在刚上高中不久后的某天早晨。因为快迟到而急着下公车的我——」



***



因为快迟到而急着下公车的我,是个随处可见、平凡无奇的高中一年级学生!



没错,在那天之前,我只是无聊地度日,简单来说就是个无趣的家伙。



(惨了,要迟到了——偏偏挑在爸妈都去旅行的日子闹钟才坏掉,今天早上实在有够不走运!)



然而,就在我准备冲进校门的那一刹那,忽然响起诡异的咏唱声,周遭陷入一片黑暗。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呜,什么都看不到……我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我差点腿软时,一道光芒有如耀眼的箭矢般破开黑暗的天空落下,笔直地插在我眼前!从光芒中翩然落下的是——呃,呜喔!好险——!



咚!



「好痛痛痛……等等,这是怎么回事?骗人的吧?为什么像你这样的普通人会跑到战场?」



「那、那是我要问的吧!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唔,没办法了……!等一下再解释!你先躲到我后面!」



「是说……欸,你该不会是……」



这个语气颇为高傲的女生是……清濑朝野……对吧?咦?真的假的?隔壁班的超级美少女、网球社的女神、刚入学就受到全校瞩目的那个清濑朝野?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真的是现实吗?



「呵,好像已经来了呢……!好!过来吧!」



一道巨大的影子自黑暗中缓缓升起,即使在黑暗中仍显得格外漆黑,敌人全身散发出混沌无比的存在感。我吓得直发抖,但清濑朝野则毫不畏惧地举起网球拍,另一手拿着蕴含神圣力量的球。她将我护在身后,同时摆出姿势,高声宣布:



「让我来——制裁你的罪行!」



……可是,等一下。



那个『你』指的到底是谁啊?



***



朝野极救了世界?



枇杷稍微想像了一下朝野与神秘敌人战斗的英姿,没想到还满适合的。



「……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枇杷几乎要被他说服了。



「对吧?就是像这样啦!哒哒!咚咻咚咻!碰!呜喔喔喔喔喔喔~!迪啦啦啦啦、碰——!滴噜噜噜噜……呜嘎啊啊啊~!……然后这样咻咻——!嘟噜噜噜噜……」



昴大约走在枇杷一公尺前,剧烈地舞动手脚,大概是想卖力演出「想像中的战斗氛围!」。那副狂乱的模样,吓得每个跟他擦身而过的人忍不住垂下目光。



枇杷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边思索着。



至少比起迷上这家伙、跟这家伙交往、跟这家伙分手、不断恳求这家伙复合的现实,这乱七八糟的故事——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战斗,拯救世界,还比较有说服力。像朝野那么特别的人,正适合那样特别的命运。



「……可惜朝野输了,就如你所知。」



「我不知道啊。」



「你必须知道。」



盛夏的夜晚潮湿闷热,就像在温水中游泳一样。为了不溺水,枇杷在黑暗中奋力挣扎着前进,相信昴也一样。



「……朝野消失后,世界的平衡正在逐渐瓦解,朝着危险至极的方向前进。



世界需要朝野,她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路灯发出苍白的光芒,照着寂静冷清的住宅区。黑暗的路上鸦雀无声,和变态走在一起反而有种安心感。



「事情就是这样……需要有人继承朝野,所以就由我来代替她,完毕。」



枇杷穿着满是空隙的厕所拖鞋,如果踩到蚯蚓或其他虫类的话就太恐怖了。现在这么暗,就算看着脚下大概也闪不掉,于是她决定干脆不去在意,大步向前行。



「经我这么解说后,锦户小姐明白了吗?」



「……够了,你快点走啦笨蛋。不要每次说话都转过头来,脸太靠近了,真的很恐怖欸你。」



结伴走在夜路上,让枇杷有种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很不得了的地方的感觉,可是她没有其他选择。现在还来得及回头……怎么办?要怎么做?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事态仍不断在进行。两人继续向前迈步。



「唉,就算被当成笨蛋也无所谓啦……我只是想说明一下,让锦户小姐了解我的立场。」



「说好听点是立场,其实就只是扮女装的原因吧。」



「我不想被说是男扮女装,我并不是要扮演女性,只是想变成朝野而已。我刚才也说过,我之前一直都在暗中保护你,所以我认为自己有资格继承朝野。」



「嘴上说不打算卖我人情,但你还满强调这点的嘛。」



「那好歹是个不可动摇的事实。」



「不管理由为何,你都不必穿成那样吧?」



「感觉不一样啊。透过让外表更加相似而逐渐融合为一……我将更深入地成为朝野……」



「根本一点都不像好吗?就算你自以为扮演得很逼真,在我看来你不过是穿着女装罢了。」



「就说不是女装……算了,随你怎么说吧,我在锦户小姐面前已经放弃身为人类的各种权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