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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泡影般的夏天(2 / 2)




「喔,被听见啦?」男生像要掩饰尴尬似的,露出夸张的震惊表情。



「要背地里讲人坏话,麻烦找个不会被当事人听见的地方说。」



男生伸手梳了几下后脑杓的头发,然后摆出一副干脆厚起脸皮的态度,靠到椅子上问道:「既然如此,我就干脆问个清楚吧。荻上,你为什么会念这种高中?」



「这是人生经验的一环。」千草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回答。



「你好像对我记恨起来啦。」他开玩笑地苦笑说:「放松一点嘛。你就是这样,才会一直没办法和大家打成一片。」



「我现在正在和这一位打成一片。」千草朝我一指。「是你在碍事。」



「这可真是我不好,太不机灵了。」他耸了耸肩说。



这时,我听见教室一角一群四、五名男女生中的一个,朝我们这边喊了一声:「永泂,快点啦。」被人称作「永泂」的他回应一声后,拍拍我的肩膀说:「那我走啦,你就跟荻上好好相处吧。」说完,便走向他的那群朋友。



我想他人应该不算太坏,对千草也并非抱持敌意。



「他还跟你乱说了些什么吗?」千草问。



「记得他好像说过,能和全校第一的美女同班真是光荣。」



「他怎么可能说这种客套话?」千草嗤之以鼻。「为了避免误会,我先跟你说清楚,我家绝对不算有钱。传闻属实的时期早已经过去了,我家现在只是一个非常平凡的家庭。」



我边想着她所谓的「平凡」和我心目中的标准有着多大的落差,边咀嚼饭团,然后喝了口茶吞下去。千草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虽然她的便当盒看似已有些年代,却是看上去就很高级的漆器。



「你为什么不跟他……不跟永泂说清楚?」



「为什么呢?」她歪了歪头。「说不定我是想让他们继续误会。也许我是觉得,让他们以为我家很有钱、对我敬而远之,这种状态让我很自在……倒是深町同学,我可以跟你一起吃午餐吗?」



我战战兢兢地反问:



「我是无所谓……呃,不会妨碍到你吗?」



千草看似被我问得出其不意,表情当场僵住,然后才打从心底觉得好笑得受不了似的,双手掩嘴发出笑声。



「这本来是我该问的问题吧?深町同学,请问我会不会妨碍到你?」



「怎么可能?我反而要感谢你。」



「因为可以和全校第一的美女共进午餐?」



「对。」



「就算知道是玩笑,还是很令人开心呢。」



千草把桌子挪过来,并把椅子放在距离我三十公分的位置,一只手按着裙子坐下。有着两条白线的领带,随着她的动作频频摇曳。



我听见她以耳语般的音量说了声:「我开动了。」



放学后,千草领着我去认识校内环境。我不知道她是自愿这么做,还是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导师拜托她这么做,但至少她看起来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你的脚会痛的话请尽管说,不要客气。」千草说。



「我想应该不要紧。」我在原地踏步几下,确认伤势恢复的情况,没有感到疼痛或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走廊上全开的窗户外头,传来运动社团的呼喊声、金属球棒的击球声、管乐社练习长号的音乐声、热门音乐社乱七八糟的吉他调音声。全国高中体育大赛的预赛与全国高中艺文竞赛的日子将近,放学后的校内充满活力,甚至令人觉得闷热成这样反倒自然。  「对了,荻上,你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吗?」



「不用担心。」千草手按胸口摇了摇头。「我名义上是参加花道社,但社团活动只是大家聚在社办里聊天……倒是深町同学,你已经决定好要参加什么社团了吗?」



「我想应该哪个社团都不会参加吧。」



「也对,你的伤才刚好。」



「不,伤已经没事了,我只是想像不出自己在社团里好好表现的模样。」



「你想太多了。」



「也许。可是,我不好的预感一向很准。」



千草停下脚步,仰望我的脸。她一度想开口,但又打消主意似地闭上嘴巴,想了一会儿后,才挑选好遣词用字,说道:



「深町同学,其实啊,我同样属于迟来的人。我的身体有些问题,一直到五月初都没能来上学。我开始能用自己的脚走路,也是最近的事情;直到半个月前,我都还得坐轮椅。所以,我很了解你束手无策的心情,就是会有一种被整个世界丢下的感觉吧?」



千草呼出一口气,露出微笑鼓励我。



「可是,我保证。深町同学不会有问题的,你一定可以过得很好。虽然我没有根据,但就是这么觉得。」



「谢谢你。」我对她道谢。「我比较有精神了。」



我们再度前行,在绕行校舍一圈的途中和许多人擦身而过,但没有一个人像我脸上还有胎记时那样频频偷瞄我。但或许只是因为我心情好,也就不怎么在意别人的视线。不管怎么说,这肯定是多亏胎记消失的缘故。没想到只是容貌小小改善,世界竟然会变成一个待起来这么轻松的地方,让我吓了一跳。



绕完校舍内一圈后,我们在楼梯口换好鞋子,走到外头。我们来到校舍后面,看过社办大楼与第二体育馆的位置后,千草拍拍我的肩膀,指了指一个运动场上的人。转头一看,只见永泂正一只手拿着运动水壶朝我们挥手。他正如我所料是参加足球校队,穿着沾了泥土的白色练习衣。



「我想他是在等你回应。」千草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半信半疑地挥挥手,永泂就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竖起大拇指。紧接着教练发出号令,他赶紧和其他队员一起跑了过去。



「他不是坏人。」千草说。「只要对他爱背地里说人闲话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看来是这样。」我点点头。



校内导览是在傍晚七点多结束。天色已经全黑,夜晚的昆虫开始鸣叫,运动场上亮起夜间照明灯,管乐社也转为全团练习。



我们走在通往校门的直线道路上,我对身旁的千草道谢:



「今天很多地方多亏你帮忙,谢谢。」



「哪里哪里,你耐心让我这个闲人多管闲事,我才觉得开心呢。」千草夸张地对我鞠躬。「而且就算没有我,我想应该也会有别人来做我现在做的事。」



「怎么可能?今天来找我说话的只有你跟永泂而已。」



「可是,大家都一副很想跟你说话的样子喔。」



「跟我说话?」我忍不住惊讶地发出疑问。「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深町同学真的很悲观呢。」



千草笑得很开心。



我们在河边的道路上默默走了一会儿。路旁有一半的防犯路灯要不是不会亮就是频频闪烁,亮着的地方则能看到飞蛾和金龟子交错盘旋飞舞。自附近田地里发出的青蛙叫声不绝于耳,远方则传来列车慵懒的煞车声,煎鱼的香气从民宅的抽风机飘过来。



我感慨颇深地想,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上学的第一天就跟别人一起回家。



来到我们要分开的地方,千草先是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叫了我的名字。



「呃,深町同学。」



「有什么事吗?」



我正经八百地回应,千草仿佛觉得好笑似地眯起眼睛。



「如果你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情,请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到时候,我会陪你一起伤脑筋。」



「原来如此。所以不是帮我解决吗?」



「对。因为能为别人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点点。」



「有道理。」



我对千草表示赞同。



*



说不定,我有办法正常过活。



我悠闲地走在鸦雀无声的站前大道上,开始有了这个念头。千草和永泂看似都对我有好感,而且班上看起来没什么坏人,课程进度我应该也跟得上。虽然只经过第一天,我还不能断定,但目前没有任何令我担心的要素。



——不,我有唯一一件担忧的事,那就是担心胎记恢复。



「深町同学不会有问题的。」千草这句话让我由衷感到开心,但她之所以说得出这种话,是因为不知道我真正的模样、不知道我的丑陋,而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一直维持这种短暂的模样。要是我无法在期限内打动初鹿野的心,我的脸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要是明天胎记回到我脸上,千草看到我的脸会怎么说?她还是会跟今天一样,对我保证说「深町同学不会有问题」吗?



又或者千草说得没错,一切只是我太悲观,无论脸上有没有胎记都没有太大差别。而且追根究柢来说,我未必是如自己想像中那么有问题的人,单纯只是以前环境不好的可能性并非为零……



又是一贯的原地打转。无论怎么想破头,我都猜不出别人到底如何看待自己,但我还是无法不去想。



我等电话铃声等得心焦,有一大堆事情非得找那名女子问清楚。赌注的胜利条件「两情相悦」是要达到何种程度的好感才算达成?更根本的问题是,初鹿野几时会出现在我面前?我应该主动去找她比较好吗?



我停下脚步。本来只想兜个小圈子就回去,但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迷路了。这里是一条欠缺照明,窄得无法容纳两辆汽车交错而过的小路,杂草在两旁的护栏下恣意生长。从方位来看,这条路并未偏离原本的道路太远,我心想迟早会走到认识的路上,也就继续往前走。



我游荡了四十分钟左右,总算来到一处眼熟的地方,看来我是绕了一大圈回到高中。关门的时间早就过了,除了一楼的办公室以外,校地内的灯光全都已经熄灭,有几个地方可以看到微微溢出的逃生门指示灯光。



我是在这时候才知道高中隔壁有一间神社。我弯过转角,想从校舍正面绕过去时,一座火红的鸟居映入眼帘。鸟居两旁有着狐狸神像,更过去则有一条宽广的石阶往上绵延数十阶,顶端附近又有一座更大的鸟居。



照理说,我应该没有力气去爬这座说不定有几百阶的石阶。我对神社并不特别感兴趣,也不认为这会是通往车站的捷径。



但我就像冥冥中受到某种引导,跨出了脚步。



爬石阶累翻了我,毕竟我已经走了好几十分钟的路,上衣也被汗水弄得全湿。石阶两旁有着成排的高耸杉树,有些地方还可以看见树根将石阶推得往上挪移。爬到八十阶左右我就不再数了。我低下头,双手撑在膝盖上,让脑袋放空,一心一意往前进。虽然出现脚上伤口开始疼痛的前兆,但都已来到这里,总不能平白折回去。



爬完最后一阶后,我来到一处比二十五公尺游泳池再宽一些的平地。这里似乎是一座兼作公园的神社,聊备一格地在角落设有秋千、溜滑梯与长椅等休闲设施。从长椅底下都被杂草淹没这一点看来,多半没有多少人会来这里。



回头一看,便能将美渚一高附近的风景都尽收眼底。我在石阶坐下,重重呼出一口气,眺望着下方的校舍、住宅区与超市。夜风吹在汗流浃背的身上,感觉非常舒服。



尽情欣赏完这片小小的夜景后,我正准备简单绕神社一圏就回家而起身时,背后传来些微声响。那是一种仿佛生锈的金属相互摩擦,令人本能感受到恐惧的声音。



我说服自己,那只是风吹得游乐设施咿呀作响,慢慢吞下口水,然后环顾四周。



当我知道这奇异的声响是怎么来的,差点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有人坐在摇荡的秋千上。



虽然天色太暗,让我看不清楚这人的脸,但从个子看来,似乎是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生。她穿着皱巴巴的松垮白色上衣与短短的裙子,看起来像是直接穿着居家服就出门了。一个做这种打扮的女生,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一个人坐在秋千上,这幅光景十分奇妙。



我并未怀疑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女生往后仰,看着上方。



她的视线所向之处,有着一条绳子。



这条从秋千的横杆垂下的绳子,绑成的形状正好像是体操比赛用的吊环。但秋千的横杆上有个吊环未免太奇怪,而且以吊环来说,这环的直径也太大。



一眼就看得出绑这绳圈的人,就是坐在秋千上的女生,而且她是打算把自己的头伸进绳圈里,以吊挂在空中。绳子并不是绑在秋千板的正上方,而是从横杆正中央垂下,绳圈下面高高堆起一叠像是从附近垃圾场捡来的旧书。这堆用来当踏脚台的旧书,放在比绳子稍微靠后的位置,只要先把脖子伸进绳圈,再轻轻走下踏脚台,就能用全身体重去压迫颈部。



她现在正准备付诸实行。只见她慢慢走下秋千,脱掉凉鞋,打着赤脚,小心翼翼站到旧书堆上之后,伸手抓住绳圈,把脖子套进绳圈里。



一阵格外强劲的风吹起,树林沙沙作响。



她似乎尚未发现公园里有除了她以外的人在场。我悄悄踏出脚步,慢慢接近秋千。无论是要说服她,还是要硬拉她下来,我都希望能先移动到当她想不开时,能立刻应对的位置。



汗水轻轻沿着脖子往下流,我将意识专注在听觉上,小心别发出脚步声。感觉螽斯的叫声变得更大声,我仔细倾听以单调的节奏反覆鸣叫的虫鸣声,对于时间与距离的感觉渐渐变得模糊,只觉得一不留神就会跌倒。



我感受着这种像是头晕前兆的感觉,一寸一寸往前挪动。



短短几公尺的距离,却让我觉得远在天边。



当我好不容易正要进入安全范围时,她忽然发现有人影靠近,视线从正面望向我。我想她应该不是想不开,而是吓了一跳,不小心做出错误的判断。



证据就是她的身体第一次往后倒了。如果她是想抢在被我阻止之前自杀,应该要往前方倾斜。或许她是被我的出现吓了一跳,而想先摆脱绳圈、走下踏脚台,但大概太过慌张,没能顺利松开绳圏,反而失去平衡,导致绳圈牢牢陷进她的脖子里,同时她的脚则按照原订计划走下了踏脚台。这一跌导致旧书堆崩塌,让她的脚踏了个空。



绳子拉得紧绷,发出几声闷响。



我之所以没能立刻行动,是因为在我感受到非得救她不可的使命感之前,就先受到非得立刻逃离这里不可的恐惧感侵袭。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遭遇人面临死亡的场面,我觉得一旦伸出援手,就连自己都会受到某种逼她寻死的黑色事物污染。所以,在我以理智压抑住身体这种反应、让身体有所动作之前,出现了一些延迟。



我赶紧跑过去,右手绕到她大腿后方,将她整个人抱起;左手则在她颈边摸索,抓住了绳子。但这绳圈似乎是在她将全身体重压上去时拉紧了,我迟迟解不开。她连连剧烈咳嗽。



我乱无章法地解着绳结,她在我怀里挣扎起来。她挣扎的力道很强,强得令我怀疑她小小的身体哪里藏了这种力气。光是按住她就让我竭尽全力,也就更难解开绳结。我越是不耐烦地加强手臂力道,她越是拼命挣扎。



当我的右手再过不了几秒就会撑不下去时,绳结总算解开来。我松了一口气,立刻全身虚脱,就这么抱着她往前倒,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当我回过神来时,她的脸近在眼前。



多亏已习惯黑夜的眼睛与月光,让我能够看清楚她的脸。



但我的常识不愿意接受眼前景象,反而顽强抵抗自己的知觉器官接收到的资讯,直嚷着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但同时我脑中有另一个念头。



啊啊,这一刻终于到了。



我叫出那个名字。



足足有三年没叫了。



「初鹿野。」



她睁大眼睛,浏海因为汗水而贴在额头与颈子上,又因为剧烈咳嗽而导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阳介同学?」



初鹿野以沙哑的嗓音叫出我的名字。



我们的呼吸都非常紊乱。起初我以为自己之所以说不出下一句话,是因为呼吸还很乱,但喘息缓下来后,我仍然无法开口。喉咙就像喝下大量海水一样干巴巴的。



我原本以为话语会满溢而出,原本以为等我有一天和初鹿野重逢时,一定会有太多话想告诉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但实际上正好相反,张开的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我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初鹿野的脸上,有着巨大的胎记。



「让开。」她说。



我回过神来,放开绕向她背部的右手,往后挪动身体站起来。初鹿野慵懒地起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脏污。接着她又咳了几声,对于救了她的我连一句「谢谢」也不说,就从我身旁走向公园的出口。



我无法追上去,甚至无法回头,只能像个傻子似地站在原地,呆呆看着秋千发出尖锐的声响摇来摇去。



我不知道自己发呆了多久。



等我的脑袋总算开始运作时,已经看不见初鹿野的身影,接着我更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但从横杆垂下的绳子,以及散落在地面的旧书,都不容许我做出这种解释。它们坚定地主张,这里曾有一个人试图寻死。



云层遮住月光,公园笼罩在深沉的黑暗当中。过一会儿,秋千不再摇动,但生锈金属的摩擦声似乎仍残留在此处。



远方传来电话铃声。



我还来不及思考,脚就先动了起来。我以鲁莽的动作跌跌撞撞地跑下石阶,就算再次受到需要十四周才能治好的重伤都不奇怪。只剩十几阶时,我一口气跳下阶梯,着地时整个人差点往前扑倒。我强压住粗重的呼吸,仔细倾听,想找出电话铃响的位置。有个声音在我脑海中说:



「你在干嘛?你最优先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去追初鹿野难道不比找电话里那个女人问清楚重要吗?你是不是弄错了优先顺序?你真正该做的事情是什么?自杀失败之后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重新下定决心终究只是种概论,说不定初鹿野离开以后,马上又会再找个地方上吊啊。而且,最重要的问题不是初鹿野逃避你,而是『你逃避初鹿野』。你看到完全变了样的她感到退缩。你认为自己应付不了,所以退缩了。证据就是初鹿野对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而离开时,你确实松了一口气。你放下心中的大石,心想还好她没跟你说话。要是你现在不去追她,下次你也会继续逃避,还有下下次、下下下次都是如此。这样好吗?你真的觉得这样无所谓?



再问一次,你最优先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停下脚步。



铃声是从街角的一个电话亭里传出来的。



照理说电话亭的隔音效果应该相当好,为什么在里头响起的铃声可以传得那么远呢?但当我在有着整排路灯的下坡道远方看见初鹿野小小的身影时,这个疑问瞬间被我抛到脑后。只要全力快跑,说不定还追得上她,但我同时想到,就算追上了又能怎样?我该对她说什么才好?我该怎么对待一个几分钟前还想自杀的女生?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犹豫时,初鹿野的身影不断走远。正当我快要死心,觉得现在再去追也来不及的时候,正巧有一辆胡乱停放在路边的自行车映入眼帘。我告诉自己说,想也知道那辆车有上锁,没用的,将自行车赶出意识之外。



「喂喂!」



脑子里的说话声放粗了嗓子。



「你为什么连试都不试一下就说得出那种话?你看清楚,那辆自行车哪里有上锁?想也知道是小鬼头从自行车停车场偷出来,到处乱骑然后乱丢,当然不可能会上锁。而且,你如果真有意思要追赶,就算先接了电话,听那个女人说完再去追初鹿野,应该也办得到吧?为什么不这么做?



你就承认吧,你不想去追初鹿野。」



初鹿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我走进电话亭,无力地拿起话筒。



『好了,你对胎记消失有什么感想?』女子这么说。



「我已经忘了,因为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



『原来如此。』她颇有深意地笑着。『不管怎么说,赌约的条件已经齐全,胎记消失了,你也和心上人重逢。那么,我就期待八月三十一日的结果。』



我略微颤抖地叹一口气。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初鹿野的脸上……」我说。「她那胎记到底是从哪来的?」



喀啦一声挂断电话的声音传来。



我放回话筒,靠在墙上往下滑,瘫坐在地上,仰望着电话亭的天花板。



不到五秒钟,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我忘了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放心吧,才不只一件。」



『十六岁生日快乐。』



女子说完这句话就挂断电话。



「这可真是谢谢你。」



我朝已经没有通话对象的话筒说了这句话。



我一走出电话亭,就翻找制服内侧的口袋,拿出皱巴巴的纸烟盒,叼起一根压弯的烟点燃。香烟滤嘴黏在干渴的嘴唇上,拨下一层薄皮导致鲜血渗出,在白色滤嘴留下口红般的血渍。



我事不关己地心想,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同时吐出第一口烟。



十六岁的夏天就这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