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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1 / 2)



「驳回。赌上全员的性命,风险太高了。」



对提议夜间着水的神乐,巴尔塔扎尔用冷冷的声音回道。



「等候日出,还剩两小时。然后六人就会平安获救。美绪如果运气好的话只要切断左腿就会没事了。虽然也有丢掉性命的可能,但在这种状况下我们无可奈何。」



除过美绪的全员都集合在座舱。美绪被放在后方的床上睡着,由同伴交替为她压住腹股沟。虽然靠绷带止住了血,但以防万一用手指压住动脉就可以防止进一步的失血。



可是如果两个小时以上血流不畅,手脚就会坏死,这就难免要切断美绪的左腿。再者说,在机上这么躺着体温会不断降低,必须尽早输血。



如果等待日出的话,美绪就会死去,即使运气很好也会失去左腿。



这对于清显来说,比切掉自己的腿还要痛苦。



要立马将美绪抬到医院去的话只有进行夜间着水了。



可是如果一旦失败,所有的七个人都会在这里死去。而成功的例子即使对于老把式飞行员也是极其少见的。巴尔塔扎尔的话是对的,这一点只要稍稍用理性思考的话谁都会明白。



可是,即使那都是对的。



「……请让我试试,我会成功的。」



他传达出自己的话语。巴尔塔扎尔再次摇了摇头。



「不行。我作为机长宣布:等到日出。」



清显咬着牙瞪视着巴尔塔扎尔。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啊!我不是说过我能做到吗!」



「小孩子的歪理在这里行不通。不可能因为你那毫无根据的任性,就赌上另外五个人的性命。」



清显握起了拳头。他没有办法不恨挡在前面的巴尔塔扎尔。他忍不住用右脚跺了一下床,吊起了外眼角。



「你……你这样也算是人吗!!美绪会死的啊!!你是想对美绪见死不救然后自己获救吗!!你只是想救你自己吧!!」



「清显君,那个……」



神乐还没来得及制止,巴尔塔扎尔就靠近了清显,抓住他的胸口拉了过来。这么细的身板究竟哪里蕴藏的这种力量啊,这是经过相当程度的锻炼的臂力呀。



巴尔塔扎尔那冰蓝色的瞳孔在极近的距离刺向清显。



「我怎么可能将我的命委托给像你小子这样的人?」



那是只有清显能听见的,如冰之矢一样压抑的声音。一直以冷冷的态度对人,感情不外露的巴尔塔扎尔,在他的内心深处有更加冰冷,宛若永远都不能融化的冰川一样的东西存在。



「不要得意忘形。我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去,我可是有着即使尽毕生之力也要做的事情。」



清显与之四目相对。巴尔塔扎尔的本性,从言语之间,从那样的神色中毫无遮掩地透了过来。



——这个人……他隐藏着其他的身份。



这一点可以明白。虽然在平常一直是非常冷静而且靠得住的机长,看起来并不是仅仅如此。



「你……到底是什么呀……」



清显目瞪口呆,话语也落了下来。巴尔塔扎尔仿佛只能看到清显一样,露出了恶魔那惨绝的笑容,然后粗暴地把清显的胸撞飞了。



「身为驾驶员竟然丧失了冷静,愈发不能将这种事交给你做了。在艇内要听我的话,有异议吗?」



莱纳耸了耸肩表示同意,神乐也表情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塞西尔只是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完全提不出意见。



巴尔塔扎尔是对的。



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可是好像不能只是遵从理性的什么东西,在每个人的胸中盘旋着。



巴尔塔扎尔用一直以来冷冷的口气告知。



「说话到此为止。塞西尔,对航空管制这么传达。」



「是、是的……」



无精打采的塞西尔,作者操作通信机器的准备。



现在埃利亚多尔已经抵达Chandora要塞沿岸的上空,靠着自动驾驶在一千米的高空一边飞行一边等待着日出。由于已经突破了积雨云并且从敌方的势力圈冲了出来,这边已经可以发通信电波与Chandora要塞通信了。由于从现在开始可以跟航空管制室不断通讯,而根据地面雷达的诱导来飞行的所谓「无线航法」,即使在夜间到达目标地点也没有问题。



接下来就只剩下着水了。



「……请等一下。」



制止了塞西尔的,是伊莉雅。那一如既往僵硬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她很罕见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个……联络下航空管制,将点亮着灯火的很多小船排成两列,这样子形成夜间的海上跑道怎么样呢?」



巴尔塔扎尔的眼神,露出更加不祥而危险的颜色刺向伊莉雅。可是伊莉雅没有畏惧,继续说着。



「在曾经的大战中失败的绝大多数,都是在未知海域得不到帮助的情况下,不得不进行意外着水的缘故。可是这次在友方要塞的沿岸,只要想办法的话降低难度完全可能。有着灯火做诱导,危险度将会大幅度下降。」



在旁边,清显的表情点燃了希望的灯火。



「是啊伊莉雅!那样的事情我想都没有想过。将小型船并成排做成跑道!只要那样,嗯,美绪就能得救了!!」



「那也无法改变危险。没有绝对的安全保障的话,不能进行着水。」



「可是,这事关同伴中一员的性命。即使会有一定的危险,为了拯救性命也应该全力一试。」



伊莉雅很罕见地坚持己见。



「拜托了机长,我一定会成功的,拜托了!」



清显也低下了头,为刚刚的无力赔不是。可是巴尔塔扎尔却一毛不拔。



译者注:仍然是前面出现过的「とりつく島もない」,再转义一下当然就是毫不相让,毫不松口那种意思



「我已经做出判断了。如果再想违反命令的话,你们就做好觉悟在军法会议上再跟我顶嘴吧!」



清显愤怒高涨了。正当他想要将巴尔塔扎尔一拳打飞的时候,旁边的神乐举起了手。



「作为副机长我有个提议。」



巴尔塔扎尔那苍冰色的瞳孔,这次又对准了神乐。神乐凛然地继续说道。



「根据军律,副机长有为了安排事态的收拾而提议的权限。在这里进行多数表决吧,像这种马上就能完的麻烦事这样不就能解决了吗?」



巴尔塔扎尔两眼露出凶光,贯穿着神乐。



正如神乐所言,根据圣·沃尔特海军的军律,在艇内对于机长的指挥只有副机长可以提出意见。



「赞同夜间着水的人,举手!」



她并没有给巴尔塔扎尔说出多余的话的空闲便如是告知,神乐自己先举起了手。



清显和伊莉雅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



塞西尔也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接着,莱纳也有些不耐烦地一边摇了摇头,一边看起来弱弱地举起了手。



「其实不怎么愿意的……随大流吧。」



「全员的意志好像已经出来了。机长,请下指示吧!」



巴尔塔扎尔用那满是憎恶的眼神将神乐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那危险的眼神瞬时便消失了。



译者注:原文是「舐める」,意思是舔。话说这日语用的词还真有意思



「这可不是在玩过家家。」



「是。请相信吾等驾驶员的技术。」



「只是为救一个人地命就将我们所有人的命献出去吗……」



「不,这是为了选择让全员生还的道路。」



「即使全员都死了?」



神乐那茶褐色的眼睛,瞬间闪出了光芒。那语气宛如银铃一般清脆。



「在我所在的国家,有所谓『天命』这么一说,这是一种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带着上天降下来的使命生在这世上的说法。」



「……」



「如果真的在这里死了的话,那这大概就是从一开始就只有这种程度的天命吧。即使长生,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本是没有任何意义就会消亡的生命,那么现在为了同伴而献出的话这不正好心满意足吗?」



译者注:神乐的这段话译者甚至不确定理解对了,原文是「意味もなく消える命ならば、ペアのために懸けてこそ本望」



神乐露出清澈的面孔如是断言。



「很不凑巧,我是理性主义派的。对那种奇怪的歪理可没有什么兴趣。」



「你不相信自己的天命?」



「……」



「对同伴见死不救而苟延残喘,这不是适合吾等的道路。吾等已经直面着各种试炼来到了这里。这样一来,最后的试炼吾等也要直面。让我们不欠任何人情地生还吧。这条路才是适合吾等天命之路。」



「……武士的思想吗。真是疯狂。」



「这是经过数百年的战乱而磨砺而成的作为一个战士的理论体系。您不是也很清楚原先和秋津联邦打仗时的圣·沃尔特的各位有多大的威慑力吗?」



巴尔塔扎尔盯着神乐看了一阵子。



神乐凛然地挺着胸脯,丝毫不逃避他的目光。仿佛对自己的所在引以为豪的样子,悠然地从正面接受者巴尔塔扎尔的眼神。



「真是了不起的女人。」



「机长才是,Air Hunt士官学校最崇高最勇敢的士官候补生吧。」



依然盯着神乐,巴尔塔扎尔开了口。



「坂上。」



「是!」



「伊莉雅。」



「是!」



「……失败了就杀了你们。」



清显欢喜地睁大了眼睛,挺起胸膛。



「请交给我们吧!」



巴尔塔扎尔噗通一下坐在了驾驶席后部的通信座上,交叉着两腿板着脸闭上了眼睛。



「……机长的任务到此结束。之后我就不管了。你们之后会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了,但千万别这么把我给杀了。」



「是!谢谢你!」



清显飞奔到驾驶席,切断了自动驾驶的开关。



塞西尔与航空管制室取得了联络,传达了刚刚伊莉雅的主意。与航空管制官的交流结束以后,她洋溢着喜悦向驾驶席传达道。



「那边说马上就会准备八艘小型艇过来!而且还说会让军医和护士乘船待命!着水之后可以立即将美绪姐送过去!」



「知道了!向航空管制室传达感谢!」



「是的,我已经做好了!基地司令鼓励我们,说祝勇敢的学生们能够成功!」



「……嗯!」



基地司令那温暖的体恤浸入了心里。



「不能得意忘形。虽然已经布置好了海上跑道,但由于浪的存在,无法构成完美的水平面。难度仍然非常高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伊莉雅这样给他敲了警钟。清显也点点头,眺望了一下漆黑的挡风玻璃外。



月亮时而被云遮住,时而心血来潮地露一下脸,不怎么靠得住。Moregan岛港湾设施发出的亮光在视线的一角可见。由于看不见水平线,要确定机体水平只能通过水平仪。着水的时候,只要机体稍有倾斜,飞艇就会斜向一边大幅度地颠簸,机首就会撞上水面严重毁坏。如果一旦这样,乘机人员的生存希望渺茫。飞艇这种东西啊,虽然对上下和前方的负荷耐性很强,可对于横向和后方的力量却很脆。仅仅一个指尖的操作失误变与同伴们全员的死亡直接相连。对于乘飞艇的人员来说,着水时的颠簸比起夜间战斗机还要更加恐怖。



从港湾已经可以看见好像渔船一样的点着明亮的灯火的小型艇出发了。



如伊莉雅请求的那样,从码头开始百米左右的海上搭成了两列的海上跑道。宽五十米、长三百米,这是与大型空母可以匹敌的光之跑道。



清显将机体倾斜,观察着作为目标的光之列。



从通信机里,航空管制官的声音传到了清显这里。



「现在,风向西偏北,风速三米/秒。根据这边计量的结果,埃利亚多尔的高度已经到了八百二十五米。请修正那边的高度计读数。」



「明白。」



这边仪表盘上的高度计显示着九百五十米的示数。突破积雨云的时候产生的偏差吧,比实际数值高了一百米以上。如果相信这个数值进行着水,就只能发生大惨剧了。用指尖修正了示数,对受到了航空管制感到由衷的庆幸。如果这是意外着陆的话,无论是风向、风速的测定还是高度计的修正都得靠自己来做。



「着水海域由这边选定。之后只剩下降落了。祝幸运!」



译者注:「这边」指的是航空管制一边



可靠的航空管制官的声音停止了。



挡风的外面只有连水平线也看不见的黑暗,和从这边看去倾斜了的长方形光之跑道。



不能再磨蹭下去了。拖得越久,被高空中的冷空气吹着,美绪的状态就越会恶化。可是如果驾驶不慎重,过于着急地降下去的话,同伴们全员都会死去。



——冷静。



告诫着想要赶紧完成的自己,清显缓缓地开始了第一次盘旋。



他点亮了机翼的根部的着水灯,不断用眼睛确认着着水地点,逐渐降下了机速。



这虽然和降落在空母上的着舰作业有点像,但清显当然从来都没有做过。虽然比起空母的甲板,大海更加宽广这点倒是很好,但问题在于有浪会打过来。而且现在是夜间,在看不见水平线的黑暗中保持水平,且要降落在看不见的海面上就需要相当的技术。



「伊莉雅,我打开襟翼之后,请读出角度告诉我。」



「明白了。」



——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这是只有一次的决胜。



操作着舵轮和驾驶杆的手,已经被汗浸透了。



临近第二回旋点了。旋转着舵轮将机体倾斜,拉起驾驶杆将机首抬起。



风吹了过来。受到那个的影响,机体稍稍漂移了一点,需要将这漂移的量修正过来。如果用很奇怪的姿势进入下降航线的话,那个时候着水百分之九十九都会失败。



「将速度降到二百二十公里/小时。」



「明白了。」



伊莉雅收紧了节流阀。「呼」的一声,擦过机体的风声音变化了。



速度降下来的一瞬,埃利亚多尔已经踏上了不归之路,那危险至极的夜间着水,现在已经迫在眉睫。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明明一次都没有做过。



——全员的生命真的可以这样交到我的手里吗?只有这种程度的技术……



——现在要提高速度还来得及,等到日出也来得及。



等到结束了第三次回旋的时候,胆怯的声音在清显的耳旁响起。



紧张之中,光之跑道绵软无力地歪向一边。自己说自己可以做到这是多么无谋多么狂妄,在进入下降回旋阶段的时候终于理解了。



——还可以拉回来。不用那么勉强就可以活下去。



正当那种声音充满胸膛的时候,在眼睑里映出了令人怀念的光景。



「我,是清显的新娘!」



戴着油菜花冠笑着的少女。



那让人怀念的,Mesusu岛的花田。



和你从小时候就一直在一起了。



「我也和清显怀有同样的梦想。因为如果大家都有这个梦想的话,战争不就自动消失了吗?」



在已被烧成灰烬的Mesusu岛上,是你的笑脸激励了我。两个人手拉着手,做出了一同来对抗这残酷的世界的决定。



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死去。



还没有达成与你的约定。



所以。



——拿出勇气来吧!



面前是最后的第四回旋。这个回旋结束之后就只剩下朝着光之跑道下降了。究竟是全员生还还是全员死亡,都在这命运的下降之中了。



「减速到二百公里/小时。」



「明白。」



伊莉雅的声音中也混杂着紧张之色。她谨慎地收着节流阀。风的声音又变化了。读着打向机体的风的强度,靠着水平仪保持着姿势。



「……进入第四回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