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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隔天是结业式,社团活动不用晨间练习,也因此芹香和幸最初冲突的地点不是体育馆,而是教室。



最惨的是,津岛也在场。



我踏进教室那瞬间,战争已经展开,芹香和幸分据教室前面和角落哭泣,身边各有一群女孩子包围着。芹香趴在桌上,幸则是眨着哭红的眼睛站在扫除用具柜子前面。



啊啊,发生了吗?我咽住一口气。



事情发生还不满一天,未免也太快了。我忍不住想吐槽幸的不够谨惯。



就算跑去长野,幸和津岛一起出现在上田车站,之后一定也是两个人一起从车站回家吧。



我找寻德川的身影。



他一如往常和昆虫男们在一起。昆虫男们也和平常一样互相开着玩笑、以尖锐高亢的声音聊着天,但他们也在偷着女孩子这边,显然也很好奇吵架的事。德川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隋。



我继续移动视线,这次寻找津岛。



津岛和醒目男们一起坐在位子上。明知是自己的错,他却还以生硬的语气说:「喂,这个讲义明天要交吗?」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看起来尽管薄情,但换个角度来说,这样做才正确。自己是造成争执的直接原因,但这种时候男生什么也没办法替女生做。如果出面保护现任女友幸,只是火上加油而已。



「安。」



红着眼眶的幸注意到我。才一大早就已经觉得疲倦的我,朝着幸轻轻点头,走向自己的座位去。围绕着我后一个座位的芹香那些女生,以眼神问我:你知道些什么吗?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想要知道真相的好奇心,远胜过对于芹香的担心。这也难怪。



「芹香。」



听见我一喊,原本趴在桌上的芹香终于有动静。她缓缓坐直身子。桌面上被泪水沾湿,就像涂上护木漆一样,木头纹路清晰闪耀。



芹香的眼里已经没有光芒。没有光芒的眼睛用力瞪着四周,看来更加魄力十足。她动动肩膀深呼吸,仍在抽抽搭搭,看起来就像瞬间消瘦了一样,容貌看起来不太像她。



看看教室里的时钟,还有十几分钟就是早晨的导师时间。



「我们出去一下吧?」听到我这么说,芹香沉默点头。我搂着她的肩膀帮她站起来时,她才喊我:「安。」接着又大声哭了起来。



离开教室时,我和幸四目交会。她只对着我无声动动嘴巴说:「对不起。」我摇摇头,转开视线。



来到走廊上,晴朗的蓝天让人心情大好。我拉着芹香的手臂,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就要这样子进入暑假了。



回头看看教室。



已经看不见比平常更不晓得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才好的德川。



津岛和幸去约会看电影的场面,果然被几个同年级的同学目睹,一眨眼就传入芹香的耳里。一班的人来我们班上告诉芹香后,早晨的教室瞬间变成了战场。



听说早上芹香对着以惊愕表情在教室里等她的幸,吼出的第一句话是:「你看不起我吗?」她朝冷着一张脸、手里掌握秘密的幸勃发怒火后,接下来就是没人能够插手的剑拔弩张。



「对不起。但是津岛向我表白、说他喜欢我,我又能怎么样呢?」



先一步道歉的幸或许让芹香极度不悦,但是她的确没有错。就算是前女友,芹香也没有权力束缚津岛。幸完全成了女主角。之前也有不少人认为芹香甩人的方式太不道德。



幸很过分。



芹香很过分。



那个家伙自私又任性。



真希望她去死一死。



这一天就在听着两造之间不断反复那些话之中结束了。



在学校时,我陪着芹香离开教室,所以当天晚上,幸打电话给我,不客气地责备我。



『安要站在芹香那边吗?』



「也不是说我站在她那边……」



芹香相当强势,后来导师时间开始了,她仍在哭。结业式期间虽然人在保健室里休息,班导中村和佐方眨眨眼睛问她:「怎么了?」告诉她如果不舒服可以提早回家,她也坚持摇头。



继续哭这个事实,如果没让幸和津岛看到,就失去意义了,她理所当然不会离开。



正如幸所说,芹香很自私又任性。她不喜欢自己不是主角,尽管她的举动会让旁人难受,她也不会停止。



今天放学后,幸留下继续在哭的芹香,与津岛一起回家。



明天开始就是暑假了,我也不晓得这样究竟好或不好。不用到学校上课,代表着幸与芹香的关系也无法修复。再说,最尴尬的是我们还有社团活动。



「我没有站在谁那一边,而且你有津岛了,少了男朋友的芹香现在立场比较劣势。」



『欸,也是。安,你也很辛苦吧。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但是,明明是她自己甩了津岛,干嘛突然又舍不得了?感觉就像是这样。回想她和津岛交往那段日子,芹香真的喜欢津岛吗?只是想要有男朋友吧?她一定没把津岛当一回事。和那个人交往,津岛真可怜。』



我含糊回应,只想快点挂掉电话。



过去幸从来不会称呼芹香「那个人」。



『安,如果今后我们的关系真的恶劣到无法收拾,你要选哪边?』



「问我选哪边,这……」



『想到之前都是芹香排挤你或是我,就觉得很讽刺。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一天。』



我的脖子上冒出鸡皮疙瘩。我不希望继续和她说下去,也不希望被她发现,于是小声地说:「啊,对不起,我妈来了。」



『啊,这样?』幸对于要挂掉电话似乎百般不情愿。『那么,我们再聊喽。』话筒的轻快嘟嘟声让我更加沮丧。



洗过澡回到房间,这次换芹香打电话来。她哭着说:『我睡不着,太不甘心了。』她的声音失去了从容,与幸刚才自在的语气相比,听起来较不难受。



但是听到她说:『我们要完全无视幸喔』,我还是无法赞同。



对于两边我同样含糊回应,就把电话丢在枕边。随便你们!——想到这里,就连我也因为莫名的疲惫而差点哭出来。



我第一次想要打电话给德川。



不是写信,而是想和他说话。就像是背部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推挤,我突然全身无力,手指貭的按下了按键。



『喂?』



听到他惊讶的声音让我觉得好笑,因此在我说「是我」时,嘴角浮现今天的第一抹微笑。德川很惊讶。经过困惑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听到话筒那头传来叹息声。



『你啊,打电话来不好吧?事件之后我们曾经联络的事情如果曝光——』



「无所谓,那种事情以后再想吧。」



能够让平常板着一张脸的德川焦急,很有趣。我再度稍微笑了笑。



『然后呢?有事吗?』听到他问,我回答:「没什么事。」便听见他愕然地再一次叹息。短暂的通话时间里,我什么有意义的内容也没说,很快就结束了对话。



「那,再见。」听到我这么说,德川没有回答,突然就挂了电话。



暑假的社团活动开始后,幸的态度变得更加明确。



她与芹香无视彼此,连招呼也不打。偶尔视线交会,还会明目张胆地以锐利的视线互瞪、转开脸,让其他人替她们捏把冷汗。而且幸不再和我们在一起,唐突到令人百思不解地加入了塚田她们的阵营。



能够让她改变到这种地步的男人,究竟拥有什么力量?得到津岛就再无所畏惧的幸,要是和他分手的话,该怎么办?我忍不住希望幸和津岛立刻分手。



我想芹香也有同样想法。



「他们一定很快就会分手吧?我们这个年级的情侣,大家都是交往后一定会分手。」



如果那两人没有分手的话该怎么办?——芹香的害怕与说出口的话互相抵触,旁人也看得出来。事实上她甚至哭着说过:「如果他们继续下去走到最后该怎么办?我不要这样。」



但是,那个「最后」是什么呢?意思是直到毕业?或是结婚?我当然不晓得,恐怕连说这话的芹香本人也不知道吧。我能够想像芹香的世界被这种不知名的不安情绪笼罩,她的精神状态一直被困在下个不停的雨中。



所以,我没有想过自己要站在哪一边,而是自然而然地与芹香一起行动。幸有男朋友也有新朋友,而且芹香的评价短时间内会吓死人的低,此时离开芹香,让我觉得好像抛弃她一样,我做不出来。



芹香原本就强势,而且过去也排挤过很多人,因此许多人在心中对芹香抱持不满。大家都在等待这个时机集中火力攻击她,我不是装好人,只是不喜欢像他们那样。



这段期间,幸仍不断地打电话或写信给我。



『安,这样下去好吗?』她问了我好几次。



『我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第一学期(※日本的国小、国中、高中采一年三学期制度。四月~七月是第一学期,九月~十一月是第二学期,一月~三月是第三学期。各个学期之间是暑假、寒假和春假。)刚开始时,安不是也被那家伙排挤吗?你不觉得不甘心吗?现在她失去了自己的立场,只有这种时候才知道依赖你。我真同情你。』



幸打算彻底让芹香孤立无援。



社团活动时,塚田和幸都不传球给芹香。偶尔被老师骂或是比赛状况逼不得已必须传球时,也会在比赛结束后,互相说:「对不起,我搞砸了」、「没关系,那也是不得已」诸如此类,得意洋洋地为了无法排挤芹香的事互相道歉。



芹香虽然皱着脸或低着头,也只能够装作没听见。



我觉得这样子的芹香比吵架之前的更好。



「安,掰掰!」所有人无视旁边的芹香,只对我打招呼。芹香等她们走过之后,开始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题:「安,昨天十七岁俱乐部有上MUSIC STATION哦,你有看吗?」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在装坚强。



『别管她们不就好了?』



进入暑假后,我和德川讲电话的次数增加了。每天只有社团活动,所以聊天的内容自然都是芹香和幸吵架的事。



和德川讲电话时,虽然多数时间他都沉默没有回应,很尴尬,也常常让人烦躁,但我逐渐习惯这种情况。主动打电话的人总是我,而且每次打完就删除通话纪录。



『如果是我,一定尽量不涉入其他人的吵架。』



「我跟她们那么亲近,办不到啊。」



『这样。』



喂,胜利——我听见电话那头有大人从远处呼唤的声音。是将军的声音。和在学校听到的完全不同,是他在家里的声音。



德川没说话。也没打算回应父亲。



我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不该听的东西,连忙说:「那么,再见。」准备挂电话,德川突然阻止我:『啊,等一下。』



「怎么了?」



『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安·博林遭斩首处决的事吗?刽子手技术太差,把她的身体切成三块。』



「嗯。」



『那件事我记得的确会在哪里读到过,不过这阵子看的书上有不同的说法。另一种说法是丈夫亨利八世为了处决前妻,特地从法国找来技术高超的刽子手。我希望你知道关于这件事我没有说谎。』



「哪一种说法才是真的?」



『我哪知道?我又不了解亨八。』



德川的声音与呼唤「胜和」的声音重叠。我仿佛听到他不悦地叹了一口气,他突然就挂了电话。每次总是德川单方面先挂掉电话。



「亨八」是什么,我想了半天始终没答案,直到晚上睡觉时,躺在床上,才总算想到也许是指「亨利八世」。这种狂热粉丝才会用的简称,听起来好宅好好笑。我卷在棉被里一个人偷偷笑着。



我们家每年暑假一定会全家一起外出旅行一两次。



今年去的是栃木县。参观日光东照宫、以迷你模型重现世界建筑的主题乐园,住宿地点是温泉旅馆。



一起泡温泉时,妈妈煞有介事地喊我:「安。」我有一股讨厌的预感,但因为待在同一个浴池里,我也只能稍微远离妈妈,不看她的脸回应:「什么事?」



「安的月经还没有来,会不会是减肥的关系呢?」



我很想直接把头缩进温泉水里。摆出谨惯态度说话的妈妈,虽然花了不少时间才说出这句话,内容却毫无根据。



「我没有在减肥。」



「可是你早餐的面包总是没吃,有时带回来的便当也没吃完,对吧?」



「那是因为夏天太热!早餐也是啊,除了面包之外,还有优格和沙拉,是妈妈准备太多了!如果只有面包,我当然就会吃面包。但如果是这样,我就会剩下沙拉或炒蛋,这样可以吗?」



我大声怒吼。在场其他客人吓了一跳看向这边。我突然觉得丢脸,连忙离开浴池。一走进更衣间,电风扇的风轻抚我滚烫的身体,感觉好清爽。真希望能够让这种新鲜又凉爽的东西一直围绕着,但又觉得很浪费。



我家妈妈没想过要出国,而是选择在迷你模型的主题乐园里自我满足,度过夏天。我一边用柔软的浴巾包裹身体,一边深深叹息。



结束旅行回来的隔周,这次换芹香和家人一起去冲绳旅行,所以她社团活动请假。她选择了十七岁俱乐部巡回演唱会在冲绳的那天,安排好旅行第二天要和妈妈去参加演唱会,芹香的爸爸和哥哥则去海边,他们分头行动。



芹香家里还是一样不断在往前进。



如果是我家的话,全家旅行时才不准许个别行动,甚至也不会想到要趁着旅行顺便去看演唱会。



芹香没有参加社团活动的日子,幸和塚田找我找得格外频繁。



「安,芹香没来是我们害的吗?」



幸的说词听来关切,但语气却很兴奋。我一回答:「她是去旅行。」她们的脸上明显露出无趣的表情。



「你经常要陪着芹香,真可怜。」



「你也差不多该加入我们阵营了吧?」



「是啊,安真的很讲道义呢,好厉害。」



她们说着厉害、可怜,也知道我开始不耐烦了。芹香今天的缺席让情况更加明朗。



她们的言外之意在指责我——为什么不加入我们?你看不出来情势要你别和芹香在一起吗?



但我总是用「嗯,大概吧」闪避问题,所以她们也拿我没辙。我没想过要为了芹香而让自己也遭到排挤。



午休时间,我在体育馆里打开便当看着外面。敞开的大门那一头可看见网球场。修整好的网球场色彩炫目,仿佛与体育馆内凉爽的空气、与校园的沙尘无缘。



我看到河濑走过球场旁边。抓着上衣前襟扇风的手晒得好红。色素较淡的头发也被太阳染得看起来像是金色。鼻子上浅色的雀斑大概因为日晒的关系,颜色看起来比春天时更深。



四目交会。



我犹豫了一下,不自觉挥手。我们明明已经分手,也没有机会复合了,照理说应该会觉得尴尬,但也许是上次在河岸边遇见、说话的关系,我的胸口莫名怦然雀跃。



河濑笑了,同样朝我挥手。明明听不见,他却以嘴型在对我说什么,我也没出声,只动口回应:「听不见。」



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我转头往后看,然后僵在原地。在一年级学生的圈子里,有个人以十分锐利的视线看向我,那个人是近田。听说她喜欢河濑。



她突然离开一年级学生的圈子。



我和她不和这件事几乎已经可以拿来当作拒绝加入的借口了,因为和她感情好的是塚田她们。不出所料,当天回家时,在脚踏车停车场里,幸和塚田她们问我:「你和河濑还在交往吗?」



我——十分无力。



在闷热的体育馆里满身大汗,那股热气似乎也让脑浆融化了。感觉连河濑对我挥手的心情也被糟蹋,我心中的说话审视系统就快要短路。



「我们没在交往,也没打算复合。」



我看见结束社团活动的津岛坐在男生停车场的脚踏车座垫上,假装对我们不感兴趣地等着幸。那个样子也让我愕然。我忍不住开口:



「幸,你还是和芹香再好好谈过吧。」



幸睁大眼睛。



「芹香也有错,也有很多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不过幸也有错啊。」



「有吗?」



比幸早一步抬头挺胸、大声说话的人是塚田。她夸张地皱着脸,以问句的形式主张着:



「有错的毋庸置疑是芹香吧?」



「或许是,但——」



幸低头落泪。塚田马上说:「不要紧吧?」像老早就是她的死党一样,把手摆在幸的肩膀上,然后瞪着我:



「喂,为什么我们问的是河濑和你的事情,你却突然提起幸和芹香的事?你别转移话题啊。」



「对不起。」



离开时,塚田一直看着我。我听见她小声对朋友说我:「好男色。」



幸还在哭,没有抬头。



但是,今天回家后,她一定会再度打电话来吧。我如此确信着。幸就是这种人。她不希望被任何人讨厌,所以总是对每个人道歉。



但是,我的确信没有成真。



幸原本打得那么频繁的电话,从那天开始,再也没有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