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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爸爸给我的数位相机款式很老旧。确认记忆卡中的内容,我发现最后一张拍的是陪芹香去参加十七岁俱乐部的音乐会时,在县民文化会馆大厅前和海报一起合影的照片。



我按下清除键,相机响起很大的「哔」声请求确认。



记忆卡只有一张。除了接下来和德川一起记录的照片之外,我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档案。确认到一半,我心一横选择「全部清除」后,大型旧式数位相机也重生了吧。思及此,我突然喜欢上这台相机。因为没在使用的关系,电池减少到红色标示的地方。我插上充电器。



妈妈他们已经睡了。我蹑手蹑脚来到走廊上,小心翼翼下到一楼,按下客厅里唯一一台电脑的开关。发出很大的启动声,我忍不住打直腰杆。一定是妈妈。我每次使用都会切静音。



打入搜寻关键字,画面一变,一一秀出符合搜寻条件的地点。



学校、教室、废墟、监狱、城堡。



提供摄影棚租借的地方几乎都在东京。搜寻关键字只是加上「长野」,搜寻结果的页数立刻锐减,而且大多数结果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有一两个字符合。啊啊,我们这里真乡下。



网路偶像和变装玩家上传到网路上的照片底下都会标示摄影棚的名称,我记得之前就很好奇:「原来有那种地方啊。」我浏览网路,找到同样嗜好者针对各个摄影棚交换意见的讨论区。哪边价格贵、哪边便宜、哪边很真实、哪边看来很廉价,上头都有写。



宾馆这个诃出现过很多次。看起来很廉价的标准是根据「是否看来像宾馆」而定。我虽然没有去过,不过在漫画和电视连续剧上看过内部装渍,所以大致上可以想像是什么感觉。



我讨厌那种地方。一方面也是因为看起来廉价,再者我不想和德川上宾馆。



费用该怎么办?我虽然有把过年红包存起来,不过德川的交通费怎么办?我很少自己远行。和男生一起也是第一次。但是,我觉得今天和德川前往杜鹃花墓园,已经算是和男生一起远行了。



德川给我的尸体照片,有些很诡异,有些内容不够震撼,其中还有战地记者拍摄的某地战争照片。与案件的气氛不同,但是小孩、大人全都堆叠在一起,许多人丧失了性命。这样的照片还是令人颤栗。



全部共有将近三十张照片。



我最喜欢第一张看到的女人照片。



翻到后面另外还有一张照片,画面中只有一条断腿,那张也让我停手,眼睛直盯着长长的断腿看。那条脚看来是男人的,长着腿毛,骨头很粗,呈浅黑色。完全没有女性的柔软或人偶球形关节的美感。相反地,它却强烈主张着真实,甚至让你感受到重量,告诉你这是真的。



我不觉得恶心或想吐。我希望能看到更刺激的东西。我一张张仔细品味,看到一半已经逐渐习惯。做不该做的事这种罪恶感让我愉快,但是超过十张之后,我翻照片的手便加快了速度。



大量鲜血看到一半,我开始自暴自弃地觉得「够了」。就和吃鲜奶油蛋糕一样。一开始的一两口吃得很陶醉,过了一半之后,已经厌倦甜味,肚子也饱了,所以吃不下去。



德川胜利如何呢?



『照片让我很惊讶。你怎么弄到的?』



我修改了好几次信件内容后写出的电子邮件,我还是无法按下传送,再度收进草稿匣里。信写得像一般对话,德川不会回信吧。明知如此还寄出去的话,我会无法原谅再度傻等对方回信的自己。



搜寻结果里出现的众多摄影棚之中,有一间特别吸引我注意。



网页上标示着「就在秋叶原旁边!」



房间装渍打造得跟教室一样,也有课桌椅和黑板,和我们学校很像。上传的照片看来也不会很廉价。



费用很便宜,一个小时三千元。而且店里的服装可任选三套免费借用。要借第四套也只要加五百元,这个价钱我付得起。我的上半身凑向电脑。点进去网页看看,服装种类也很丰富。制服有水手服和西装型,每一种再搭配不同的缎带、不同颜色的上衣、百褶裙的话,各有十种变化。另外还有女仆装、泳衣、护士服。很暴露的变装服装就免了,不过店里也有一般洋装、皮衣等。摄影器材好像也可以租借。相机三呈一百元起跳,这也算很便宜吧?



其他网站在使用规约上都有注明「禁止未成年者」,不过这家的怎么看都没看到这句话。



看着看着,我逐渐开心起来。



能够有这种地方,秋叶原果然厉害。预约、空房状态都能够在网站上看到,即使不打电话,也可以透过网站上的表格搞定一切。



我从客厅电话簿旁拿起一张妈妈摆的便条纸(花样很俗气),写下网站名称『兔子工作室』。



好久没有这么兴奋、这么热衷于一件事了,真的隔了好久,我甚至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上次这么兴奋是什么时候。



进入夏天。



身体一走进体育馆的瞬间,就能够感受到压迫胸部与手臂的空气重量完全不同。短袖夏季制服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消失,身体已经逐渐习惯全新的季节。我不讨厌季节转换的感觉。



「我想杀了小岛茜。」



绑好篮球鞋的鞋带,芹香粗暴地把鞋子乱丢,在我旁边坐下。并肩而坐的我和幸看着不悦嘟嘴的芹香。



小岛茜是四班的女生,隶属垒球社。垒球社的社员按照社团习惯,所有人的后脑勺都要往上剃高,留短发。发型就像《海螺太太》故事中的海带芽妹妹。(※《サザエさん》。日本长寿漫画及卡通,内容为类似樱桃小丸子的家庭生活故事。海螺太太为家中的母亲。)



不过,可爱的女生也不少,小岛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怎么了,芹香?」



「我听四班的人说,她在背后说我坏话。她说我因为津岛而得意忘形。超气的!貭想给她死!」



「不会吧,令人生气!」



幸大睁眼睛,然后皱起脸。



「小茜不是喜欢津岛吗?这么说来,小学时,他们两人曾经有段时期因为同班,感情很好吧?」



「嗯。再加上她大概以前和我曾经有过嫌隙,所以借机宣泄。」



「啊,六年级那次吵架?可是那是小茜不好啊。」



「就是说啊。所以那个根本连吵架也称不上。」



芹香叹息。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半空中,又补上一句:「我真的气到发抖。」提到第一小学时代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只能默默聆听。



我在心中反刍着芹香那句「气到发抖」。



芹香偶尔会使用这类词汇,她应该不是个会看书的人,却能够很自然地用出小说里出现的好句子。我没有办法把自己当作主角,说出那种帅气的台词。



她们继续说小岛茜的坏话。



事实上所有人对于垒球社社员的评价都很好。垒球社里有不少醒目的人,对教室里那些不醒目的人也很温柔,还有不少人担任班长,相当能干。她们贯彻社团活动的宗旨,学姐学妹的上下关系也很严谨,但或许因为如此,垒球社是弱小篮球社比也比不上的强大社团。感觉她们的社员就是会毫不犹豫地直直向前。我们无法像她们那样乖乖剃成海带芽妹头。男孩子只要提到可爱的女生、喜欢的女生,就会讲到垒球社,我们也无法大力反驳。「是啊,很可爱吧。」只能够像这样表示赞同,所以芹香才会格外不甘心吧。



「喂,芹香,我可以问个奇怪的问题吗?河濑和德川,小学时或去年,发生过什么事吗?」



「啥?德川?是小将军吗?」



听她一反问,我焦急了起来。我已经很久一段时间没有叫德川的绰号,所以不小心就直接叫他德川。



「嗯。」



「现在是怎样?真好笑,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组合?河濑和小将军?」



「有人要我帮忙问的。」



如果她问我是谁问的,我一个名字也答不上来。但是,芹香马上大声说:「怎么可能会有?」



「也对。」我回答,稍微松了口气。没什么事就好。



集合的哨音大声响起,我们随手绑好鞋带,往体育馆中央跑去。



当天晚上,我贴上「兔子工作室」的网址,写了封简短的邮件寄过去问德川:『这里怎样?』



这次也是清晨才收到回信,只有冷漠的一句:『收到』。



进入七月,为了准备期末考,我努力念书。



我们虽然在准备引起事件,但我有时也会不解自己在做什么。不过,既然现在仍必须活着,就姑且活着吧。



德川坐在教室座位上发呆,一如往常的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看到站在河岸边堤防上的人影,我心想,也许是河濑。我的视力很差,几乎都是靠直觉。



再过两个礼拜就要放暑假的周日下午,河濑穿着便服,今天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吗?我们还在交往时也见他穿过那身衣服,所以让我心跳了一下。



我喜欢上河濑的真正原因之一,就是衣服的品味。不会迈遢过头的衬衫穿法、松松系着皮带的方式、坐下的方式、袖口往上卷的方式。明明大家都穿着一样的制服,唯有河濑和他周遭的朋友看来特别醒目亮眼,而且河濑穿便服的样子也很帅。无论是来自哥哥的二手条纹衬衫,或是紧身牛仔裤,他很适合介乎帅气与可爱之间的打扮,也没有半件不合时宜男生会戴的成熟饰品。偶尔在比赛前为了祈求网球社获胜,他们会统一绑上皮绳,不过与其他社员相比,绑在河濑手腕上的皮绳好像有着不一样的颜色、不一样的粗细。



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转换骑脚踏车的方向离开,但是躲他的行为如果被发现反而更尴尬。于是我仍旧硬着头皮骑着脚踏车继续前进。



「河濑。」



河濑原本一直看着延伸到河边的草丛,一听见我喊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林。」



「你在做什么?」



我为了他没有无视我而松了一口气,一边离开脚踏车,站在河濑附近。褐色的柔软头发在脖子上摇曳。



「你一个人?」



「不是。」



河濑伤脑筋地把脸转开,视线落在草丛里。「哥哥!」我听见靠近而来的呼唤声而抬头,看到河边有个穿着迷你裙的女孩子拨开与身高等高的草丛跑过来。年纪大约是小学四年级或五年级左右吧。一看到她和河濑极为相似的清澈眼睛,以及仿佛融入水面波光的褐色头发,马上就知道她是河濑的妹妹。之前虽然不会见过面,不过我知道他有个妹妹。



「啊。那是我妹。」



河濑用下巴指指女孩一边说。我和他妹妹彼此以「啊」这种算不上回应的方式互相点头。



河濑的妹妹应该很可爱吧?一定有恋兄情结吧?安不会被当成情敌吗?上斤香她们这么说的时候,我回答:「至少比家里有姐姐的男生好多了。」我没有自信能够和河濑的妹妹变成好朋友。每次河濑想要约我们一起去逛街或看电影时,我总是会随便找个借口逃避。



但是,我见到的河濑妹妹本人,脸颊比哥哥俐落的轮廓还要丰腴一些,下巴的线条也比较圆润,带着害羞的表情打招呼说「你好」的嘴唇嘟起,露出的门牙排列有点参差不齐。



好可爱。我忍不住心想。



不完美的轮廓虽然与哥哥的俊美外型不同,正因为如此才让人疼爱,甚至想要找到空档像抱玩偶或动物一样紧紧搂住她。河濑一定很疼妹妹。



「哥,我去牵脚踏车哦。」



「啊。抱歉。」



一段距离外的桥下停着一辆小型的女用脚踏车。



她走掉后,我才想到她或许是为了让我们说话而离开,于是抱歉地说:「啊,对不起。」「没关系。」河濑的语气中没有讽刺。



「太好了,小林还愿意和我说话。」



河濑看着斜下方微笑。一股一直被我遗忘的舒服感觉涌上我心头。



良哉和安。我想起河濑想要以名字互相称呼的事。



「星期天也在一起,你和妹妹的感情真好。」



「嗯,是啊。」



河濑看着妹妹回答。已经是国中生了还和家人或兄弟姐妹感情太好,虽然会让人觉得恶心,不过我可以接受这对兄妹的情况。



「她几岁?」



「小五。和我们这些哥哥不同,她在班上的个子最小。」



自然而然说出口的「我们这些哥哥」听来很常这么说。



「我们先走了。」



「嗯。」



道别完迈步走开时,妹妹似乎在等着哥哥离开陌生友人,大声说:「哥,找到了吗?」我不自觉地回过头,她还从远处对我鞠躬。



一想到河濑曾经希望我和她成为朋友,就觉得开心又不舍。那应该是至高无上的光荣才对。



回程,我打开手机,看到德川的来信吓了一跳。内容只有一句话:『海洋纪念日那天有空吗?』(※海洋纪念日是日本的国定假日,在每年七月的第三个礼拜一。)



我在车站前的罗多伦咖啡店买了拿铁。搭乘新干线时一边看书一边喝咖啡,应该是打发乘车时间最好的方式。



我小心翼翼避免打翻装在袋子里的拿铁,一边走向通往新干线月台的电扶梯。为了争取主办奥运机会而打造的车站前侧圆环还很新,而且宽度足以容纳好几辆计程车。



我只告诉妈妈今天社团活动会练习到很晚。确认好时刻表,傍晚从东京出发的话,最晚应该能够在六点回到这里,也有充裕的时间在打烊之前赶到伊藤羊华堂百货公司取脚踏车。



我和德川只约好几点在东京车站碰面。事实上我甚至不想和他搭到同一班新干线,不过我更不希望被他认为我那么介意。



我把花了很多钱买下的车票收进包包内袋。



这时我突然感觉有人注视我的脸,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却瞬间说不出话。



幸眼睛大睁、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在她身后那个低着头的男生,是津岛。



这两人显然已经在交往。



「安。」



「幸。」



不好了。我的脑子里这么说。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幸的嘴唇涂着粉橘色的唇蜜,水嫩Q弹;身上穿着十七岁俱乐部演唱会时,被芹香嫌弃「你的衣服会不会太可爱了?」那件衬衫洋装。那个斜背袋我没看过,大概是新买的;亮晶晶的黑色钢琴烤漆质感上面有公主风的圆点缎带。



「拜托你不要告诉芹香!」



我还没有开口,幸一眨眼就缩短和我之间的距离,双手在面前合掌请求。津岛则故意不看我,视线落在不值得一看的观光导览宣传单上。



「你们是那回事吗?」



那回事是怎么回事?我心想,这种时候,我还是会为了自己居然说出这种话而惊讶。



露出「真伤脑筋」表情的幸搂着我的肩膀,把脸凑近,压低声音小声回答:「才刚开始而已。」



「津岛在和芹香分手时来找我谈。然后谈着谈着就变成这样。」



「……吓我一跳。」



「对吧!我自己也很惊讶。虽然常听说有人会因为和朋友讨论恋爱问题而日久生情,可是我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不过,这样可不太好喔。」



我总算能够说出口。



因为,这种情况——



「我晚点会告诉芹香。与其让芹香从其他人嘴里听到,把情况搞得更复杂,这样比较好。」



幸露出很严肃的表情摇摇头。也许他们是第一次约会。原本无视我的津岛也下定决心走向我,说:



「拜托你不要说,小林。」



就快到我搭乘新干线的时间了。



他们两人也许是考虑到在上田市内约会,会被人看到,所以准备前往长野车站附近的电影院。我则是反射动作地撒了个简直就像漫画才会出现的谎言,说我要去东京的阿姨家。



幸他们要去看的电影,是我和德川这类人绝对没兴趣的洋片。他们两人都很开心的样子。



总觉得幸的心里也许期待着情况能够变得复杂。



「绝对不可以先告诉芹香哦。你如果说了,我就和你绝交。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请求。」幸确认了好几次之后,我一个人穿过通往新干线乘车月台的票口。这么一来,他们两人就不能进来了。



站在月台上,在带着大件行李的大人和家长带小孩的人群之中,我看见德川在最旁边的乘车处。也不晓得是没有发现我或是故意装作没看见,他读着书,没有抬头,没有多说话,默默地,对女孩子也没有太大兴趣似的看着书。



与其说他是名将军,他更像是位武士。



我被一股冲动驱使着,不想和他分开坐,想要跑过去叫住他,把刚才碰到幸他们的事情全部告诉他。这种就像一般同班同学会做的事,我的脚却没有行动。



德川今天的打扮也是一身黑,没有上次在河岸边见到的河濑那种条纹衬衫的时尚感,也没有津岛穿着连帽上衣的孩子气可爱风格。但是看到他这种打扮,却让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新干线来了,我们坐进不同车厢。



自由座的靠窗座位已经全被坐满。我坐在靠走道的位子,打开《悲剧的记忆》笔记本,同时小心避免隔壁的女人看到。



「杀人的动机」



这个标题底下,列出几个与德川一起想出来的动机。



「·单恋遭杀害的女子。(包括变态暗恋)



·谁都可以。只是偶然坐在隔壁的关系。



·想要尝试杀人。然后正好挑到坐隔壁的人。



·现充女太吵了。



·想出对方让你生气的理由。」



全都是曾经在某处听过的动机。列出来一看,我再次觉得德川居然对这些没有意见吗?我真不明白我们在想什么。



我空下一大块空白,在底下加上一行字。虽然知道在摇晃的新干线上很难好好写字,但是我想要现在写下来。



「恋爱动机:无」



并且将最上面单恋的可能,打上大叉叉。



从纸袋中拿出来的拿铁咖啡有些漏出来,盖子上的小孔被染成浅褐色。我失去看书的兴致,始终茫然望着走道另一侧的窗外,只想逃离隔壁女人身上甜甜的香水味。



我们向工作室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到三点的一个小时。



网页上虽然写着「就在秋叶原旁边!」,实际上离它最近的车站是一站之遥的浅草桥。



抵达新干线月台后,我立刻找寻德川的身影,朝那家伙上车的方向一看,德川只和我互换一个眼神,便快速搭上往下的电扶梯离开。我就像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跟踪他一样。我一手拿着手机追着德川,做好随时有可能走散的准备。



来到以黄绿色线条标示的山手线月台时,我还不晓得要不要主动找德川说话。



平常和朋友或家人一起来东京,即使人生地不熟,也玩得很开心,然而今天的我却有些胆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靠近他,对着德川的背后说:「早。」德川从正在阅读的书里抬起头,说:「早。」



「浅草桥要怎么去?」



「搭山手线到秋叶原,再从那里搭乘总武线,一站就到。」



「这样啊。」



其实我早就已经在网路上研究过,所以知道路。



预约工作室的人是我。我也想顺便一起预约网站上列出来的服装,却很难选出三套,所以写信给德川,说:『你可以选一套。』才突然觉得这样好像女朋友叫男朋友选变装游戏的服装一样,真难为情。德川没有回信。



在工作室的洽询表单上,我打入『服装必须在什么时候之前确定呢?』我登记的手机信箱很快就收到了『当天再决定也没关系』的回应。



在秋叶原转车时,我有点在意德川是不是很想逛逛这里。昆虫王田代那番得意洋洋的发言中,经常提到自己去秋叶原血拼、在哪边遇到什么样的朋友等等。如果德川想去女仆咖啡厅,虽然我不是很想去,不过只要有时间,去看看也无妨。



我只在电视上看过秋叶原,还以为这里的人们全都奇装异服,没想到上下车的乘客都很普通,让我惊讶。有些辣妹风格打扮的可爱女生,也有明明是假日却西装笔挺的严谨大人。



「德川来过秋叶原吗?」



「嗯。去年和田代他们来过。你知道牛奶亭吗?我们去那里买过饮料。」



我看见德川指着另一侧的月台上写着「牛奶亭」的招牌。



旁边一位上班族大叔正在喝着瓶装咖啡牛奶。我们班的昆虫男们如果出现在那种地方,感觉意外地适合。昆虫男in秋叶原。



「之前我一直很想问,你不觉得田代很令人生气吗?无论谈论什么事都洋洋得意的样子,或者该说自我感觉良好。」



「会啊。」



德川干脆的回答让我吓了一跳。我看向他,他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然后呢?」



「我常在想,你还有那些人怎么受得了那家伙的吹牛。」



德川哈哈地笑出来。



「厉害。连现充女都认为那家伙在吹牛。」



我还以为我们会继续讲昆虫王的坏话,结果电车来的时候,德川打住了话题,沉默上车。



从旁人眼里看来,也应该马上就会看出我们没在交往吧?我和德川之间一直保持着可以插入两个人的距离。



浅草桥这地区在东京似乎被称为老街。



大马路两侧有许多私人经营的小店。进出的当地居民、骑脚踏车经过店前的轻松气氛、推着手推车前进的婆婆等,全然没有都会区的气氛。感觉与上田车站前面的商店街有些类似,不过一想到那里的行人没这么多,又感觉不太一样。



再加上不用抬起头也能看见的全是高楼大厦而不是山丘,让我觉得这里的确是东京。



离开车站,我们走进旁边一家不是罗多伦却很像罗多伦的咖啡店。长野没有这家连锁咖啡店,东京似乎很多。座位很狭窄,整间店隐约有一股香烟味。



我又点了一杯拿铁咖啡,没想到德川点了普通咖啡,而且不加糖、不加奶。在我周遭,包括爸妈在内,没有人喝黑咖啡。大家一定要喝加焦糖或黑糖的拿铁,尤其不会错过限期贩售的甜甜咖啡,否则会觉得可惜。可以说我们不是大人,是小孩子。



我咬下夹着调味火腿的硬面包,一边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他那件事,却又怕他会当我是笨蛋,还是作罢。德川淡然地喝着黑咖啡,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得意。



我把餐盘放到一边,拿出《悲剧的记忆》笔记本。如果没有记住我们的共同目的是「制造事件」,和德川见面会让我尴尬。



「谢谢你上次给我的尸体照片。」



「看过了?如何?」



「第一张就迷倒我了,虽然恐怖,却又无法移开视线,好像看上瘾一样一直盯着。」



「会怕吗?」



「不会。」



我直直瞪着德川的眼睛。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你别小看我。那种程度还不至于吓倒我。」



我的口气很强硬,但是德川还是一如往常不以为意地点点头而已。我不悦地提醒道:



「否则我一开始也不会要求你杀了我。和你比起来,我或许很无知,但是别把我和其他女生混为一谈,你别看不起我。」



「『要求你杀了我』这句话说得太大声了。」



「谁会注意这种事啊。」



日常生活中,陌生人根本不会认真听进这种对话。感觉在东京更是如此。德川再度莫名其妙地露出怪笑,以做作的声音说:「以后要小心。」不晓得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这回他却惹火我了。



「然后呢?怎样?有喜欢的吗?」



「只有一条断腿的照片因为没有脸的关系,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一直看着就觉得还好了。」



「腿啊。你真的很喜欢遭到破坏的尸体耶。那个很显然是阿伯的腿啊,有脏兮兮的腿毛,还缺乏血色。」



「吵死了你。我说,那些全是真的吗?」



「大概是吧。我才不会受到假货吸引。嗯。」



「你在哪里找到的?」



「主要是网路上,有些是从摄影集里影印的,尤其是战争那些。」



「啊啊。」



「一直看着的确会腻。」



德川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显然把我那句「还好」误认为是「看腻」的意思,让我惊讶地觉得,原来我只要承认会看腻就好吗?



「看着你给我的照片时,我想到无论打造多么完美的现场,成为媒体话题也顶多只有三天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吧。除了无法找出或逮捕犯人等特殊情况之外,世界各地在这段期间内仍然不断地发生各种事件。」



「要持续一个礼拜都成为话题也很困难。另外,如果你期待我继续逃亡、不被逮到,我也不晓得能不能保证做到。毕竟我运动神经差,没自信能够逃得掉。」



「你那么聪明,总有办法吧?」



「啥?我聪明?」



德川眯起眼睛瞪着我。「我不是在讽刺你。」我回答。



「我觉得你很聪明。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成绩好不代表头脑好。」



「你的成绩很好吧?虽然好像不应该直接问。」



「会吗?」



「欸,算了。然后呢?」



德川尽快拉回主题,催促我继续说下去。我明明是在称赞他,他干嘛生气?我继续往下说:



「我也想过分尸或者把现场安排成具有什么特殊意义,就像金田一耕助(※日本推理小说家横沟正史笔下的名侦探。)的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的,按照歌曲的歌诃或传说杀人。」



「你是指犬神家?布置杀人?」



「原来那个叫做布置杀人吗?那种我也很想试试,但我觉得实际动手后,似乎不至于蔚为话题。因为已经有人做过同样的事了。」



「做得狠一点,应该有机会成为永远的话题。」



「什么样叫做狠一点?」



「比方说像汉尼拔(※汉尼拔·莱克特(Hannibal Lecter)是小说、电影《沉默的羔羊》、《人魔》中虚构的人物。会吃人肉的精神分析学博士。)那样。」



德川喝了一口咖啡。他似乎开启了说话开关。我一边吃着冷掉的面包一边听。



「你看过《沉默的羔羊》电影吗?片中,汉尼拔医生逃离警方时,残忍地杀掉警员,并且将肚破肠流的警员吊起,让众人看到他的内脏,姿势就像耶稣一样,那个场面真美。」



「要把尸体吊起来,需要相当的力气吧?样子看来的确引人注目没错,但是德川家里不是信奉佛教吗?却要布置成基督教?」



「也是。而且我是无神论者。」



「再说我也不想露出内脏。」



我们两人同时沉默。一会儿之后,德川开口:



「欸,真难。只是杀掉一个认识的女孩子,这种事情要在无差别连续杀伤事件和随机杀害路人事件当道的世局里引人注目还真难。」



「可以用的又只有我这条命。既然我们彼此认识,就不算是无差别杀人案件,所以动机多半是个人一些鸡毛蒜皮的原因,或是一时兴起。」



我愣了一下,连忙补充道:



「你可以杀的人只有我哦!绝对不可以连续杀人或把其他人卷进来。我可不想风头被其他人抢走。」



「啊,是是。你的个性真的很差耶。」



德川不耐烦地在面前摆摆手。「说好了哟。」我瞪着他。



「你想想,我都说我的命可以任你摆布了,你应该要珍惜。」



「可是,如果多杀几个人,的确能够创造前所未有的桥段。即使过去已经有刺杀同学的家伙,不过不会听过有人连续杀害同学吧?伤害同学的案子有,不过杀人的可没有。虽然有科伦拜校园事件(※一九九九年四月二十日于美国科罗拉多州杰佛逊郡科伦拜高中发生的校园枪击事件。两名青少年学生配备枪械和爆炸物进入校园,枪杀了十二名学生和一名教师,造成其他二十四人受伤,两人随即自杀身亡。)这样的案例,一个一个分别杀害的桥段又与这种屠杀不同。问题是,要杀齐藤芹香和成泽幸好麻烦啊。」



「啊。对了,这么说来——」



他讲到名字我才想起来。我告诉他搭乘新干线之前遇到幸和津岛的事。口气愈来愈沉重。



「幸大概觉得和芹香闹翻了也无所谓吧,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希望那样。结果原来男人比女性朋友重要。」



「何必管他们呢。」



德川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兴趣,但是声音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