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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 2)


「嗯。」



我就知道差不多是这样。因为这个缘故,芹香原本又要不理我了,不过在大赛之前,她对我重新评估过一次,现在她对于甩掉像河濑那类型男的我,变得另眼看待。



「她就是这种地方难搞。」



我不是为了这种目的道歉,却像在回顾一样继续说。三人组的女生之中,只要哪一个人中途离开座位,就会变成这样。



如果是前一阵子,我一定会因为害怕而答应她的促成,与河濑复合了也说不定。因为我深知遭到排挤时,一个人待在教室或参加社团活动有多尴尬,所以一定会因为逼不得已而答应。



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几个月前那种心情仿佛是骗人的。明年此时,我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将要从人来人往的球场上退场了。



我原本以为下一次碰面会是德川主动联络。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不想主动联络他。



全县大赛是一个转捩点。他借我的涩泽龙彦已经读完,我真的很想立刻和他聊聊那本书。



『第一次写信来。我是小林安。』



打到一半,我马上删除。「第一次写信来」这句话感觉像在写给男朋友或好朋友。再加上无论今后所策划的事件会是什么形式,我如果是受害者,而德川是少年A的话,我们往来的电子邮件和通联纪录应该都会被彻底调查吧?轻易地互换电话号码、互相联络,似乎真的不太好。



我虽然很想找德川讨论,却又不想打电话给他。只是交谈一次,再从彼此的手机里删除纪录的话,警方应该查不到内容吧?难不成DoCoMo优秀到能够将这些删除纪录统统保留吗?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好觉悟。写了一则简讯。



『下个礼拜天,再去那个观景台碰面吗?』



传送后,我突然焦躁了起来。如果是芹香她们,通常一定会在五分钟之内回信,我的手机却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仍没有响起。



吃过晚饭后、洗完澡后,我都会打开手机,却没有收到回应。睡前最后一次看的时候也没有回应。我甚至考虑再发一则简讯过去,但写给德川的信却好整以暇地进入寄件备份里,证明的确已经传送出去了。



我找出收到空白邮件时就马上储存的电子信箱邮址。邮址很长,连接了好几个单字。开头的「chiyoda」是我也认识的知名轻小说作者名字吗?前阵子也和德川稍微聊到过,不过以他的小说为本所引发的事件已经太多了。小江以前也曾经迷过这位作者,不过我不会读过他的作品。



确认之后,我关上手机。



德川的回答直到早上才传了进来。睡觉时,我的来电铃声转成静音,所以没发现。内容是一句话:



『同一时间?』



看看收到讯息的时间,我吓了一跳。凌晨三点二十一分。那家伙这种时间还醒着吗?爸妈不会骂人吗?今天还要上课耶?



我呆然地将手机收进包包里。



这周上音乐课时发生了一件事。



平常大家上小樱负责的音乐课原本就不层又吵闹,这一天进入新的单元,开始合唱练习,大家还是吵吵闹闹不愿唱歌。带头吵闹的一如往常的就是津岛。



「小樱先示范一下怎么唱嘛。否则我们抓不到音,也不晓得怎么唱。」



小樱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一边弹着钢琴,一边唱着男高音的部分。可是她原本的声音很高,所以没办法唱得很好,就像搞笑艺人演短剧时故意走音一样,引起所有人哄堂大笑。津岛也模仿她走音的样子。捉弄小樱让他开心得难以自禁。



但是,就在这时候。



「津岛!」



强势的声音与乓地粗暴敲打琴键的声音同时响起。



被叫到名字的津岛脸部僵硬。冷眼看着男同学恶搞的女同学们也吓了一跳,全班一起看向前面。



面红耳赤的小樱脸颊抽搐瞪着津岛。在一片安静的音乐教室里,唯有为了煽动恶作剧而正要转向后方的津岛那个要转不转的姿势特别突出。



小樱的表情很严肃。摆在钢琴上的手正在颤抖。



「津岛,下课后留下来。」



津岛没有回答。不是因为故意逞强,而是不晓得该怎么道歉,只露出困惑的眼神。



「继续上课。各位翻开课本第十三页的乐谱。」



小樱刻意摆出冰冷的声音。已经没有任何人反抗,也没有敷衍。津岛难为情地缓缓就座,椅子发出「喀答」的声响。小樱像是在惩罚津岛,不和任何人视线交会。



好可怕。我虽然这么想,但是比起他们,我更在意的是坐在我后面的芹香。我知道有几个人——坐在前面的女生、左边的男生,都回头看向她,但是我和幸不敢动,甚至连要不要看向彼此都让我们犹豫。



在小樱的钢琴伴奏和指导下,我们重新开始合唱,声音始终出不来。



「再大声点!」



在她怒气冲冲的声音催促下,我也跟着大口呼吸。眼睛忍不住看向津岛。津岛趴在桌上,没有唱歌。



钟声响起,总算能够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时间了。起立、敬礼。



即使已经下课了,大家离开的动作还是比平常缓慢。平常早就马上冲回教室了,也许是好奇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吧,还有几个人仍留在座位上。



我们也是。



芹香来到我们座位旁。「芹香……」幸小心翼翼地叫着她的名字,她也只是沉默瞪着小樱。



小樱背对我们,仔细擦去五线谱黑板上所写的板书,终于回头看向男生座位。



「津岛。」



她以叹息般的声音叫了一声,津岛像灵魂出窍似的站起来,走到小樱所在的平台钢琴前面,站在她面前,抬起头,与小樱四目相对。小樱的脸再度变红。



「津岛,你为什么总是要在上课时胡闹呢?不能乖乖上课吗?」



乖乖——这个用法跟我家妈妈一样。我静静站在芹香旁边。下一秒。



「我没有——」



原本沉默的津岛,脸庞突然扭曲。说时迟那时快,津岛的表情瓦解,哭了出来。



「小樱,我没有——」



「津岛!」



小樱大叫,连忙跑上前。我们所有人都吓到了。已经是国中生,而且还是津岛这种型的男生,当着学校众人面前哭,成何体统?津岛甚至没有遮掩自己的脸。跑近的小樱把手摆在他的肩膀上。这个举动似乎终于让他放心,他用右手捣着脸低下头。虽说只是一瞬间,但他毫无防备的表情已经暴露在众人面前。



十分孩子气。



因为他本身长相端正,所以哭泣的脸庞看来很美,但却也丢脸到大家很难替他打圆场。



扶着他的小樱,眼里也泛着泪光,「嗯、嗯」点了好几次头,道歉说:「我也很抱歉。」然后就这样搂着津岛一起走进后面的音乐准备室里去了。所有人愕然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前。准备室里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现场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剩下的学生应该都看到了,应该都很想发表意见,却只是故作若无其事又意有所指的沉默离开音乐教室。



昆虫男那一群也还在现场。德川也在其中。



他们走出音乐教室。经过站在门口附近的我们面前时,我听见其中一名昆虫男说:「好色。」不是德川的声音。



此时,芹香突然把课本和铅笔盒等所有东西全部扔在地上,发出比小樱刚才用力拍打琴键更大的声音。铅笔盒的内容物散落一地。昆虫男们惊讶回头,只看了芹香一眼,便耸肩继续往前走,匆匆离开现场。



「芹香。」



我喊她。津岛今天的表现很扣分吧。过去我也曾经多次见过芹香生气、恶狠狠骂人的场面,不过这次已经超越能够当作笑话或娱乐的境界了。芹香只是不发一语。我凑近看到她的眼睛红通通,只是站在她旁边也知道她正在咬牙。



不再只是为了表达愤怒让人知道,芹香她此刻真的很生气。



音乐教室里只剩下我们,还有小樱摊在平台钢琴前的课本,以及津岛座位上的物品而已。



「要等津岛出来吗?」



我问。芹香紧闭嘴唇摇摇头。



「好,我们走吧。」我拉着她的手。



幸收拾着散落一地的课本和铅笔盒。低下头的芹香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谢谢。」细小的声音和平常的芹香完全不同。



离开音乐教室时,我想起先出去的昆虫男们之中,德川一如往常什么也没说、抹消个性贯彻他的植物形象。



他刚才在咬指甲。



就是大拇指那块发黑的部分。我第一次看见他在咬。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真心担心芹香的恋情。



芹香很强势,对于任何事情都毫不迟疑。无论是谈恋爱、社团活动、交朋友、迷偶像,各方面都是全力以赴,但是每一项都只是作秀,结果即使拥有很多,却没有一项真正珍惜。我觉得大声吵闹就是最好的证明。



去年秋天举行的各年级球类比赛上,和我们同样负责排球的班级里有位早川同学。她右眼挂着眼罩,穿着制服坐在球场角落观看比赛。她和芹香一样来自第一小学,我不认识她。



「那家伙又来了。」芹香说,叫住早川班上的女性朋友,问:「早川同学怎么了?」「那个啊……」该位女性朋友点点头,凑近芹香的脸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一起走到观看比赛的早川同学身边。



「早川同学,你为什么请假?」



我看到早川肩膀僵硬,露出抽搐般的微笑。



「右眼发炎了。」



「发炎是什么意思?可以用我们听得懂的话解释一遍吗?我们太笨了,你用太难的词汇,我们听不懂。」



两人强势的态度说得早川同学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事后我才知道,她在第一小学时是全校第一名。不只担任过班长、干部等,还喜欢阅读自己喜欢的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人虽然乖巧,可惜运动神经很差。



芹香告诉我,她自小学时起,每次只要有球类比赛这类活动,她就会感冒或身体某处包着绷带假装受伤。芹香抬头挺胸地继续说她性格扭曲,饶不了她云云。



我不晓得早川同学的右眼当时是否真的发炎了。



但是,即使我对于早川同学全然无所知,假设那个眼罩底下的眼睛和平常一样健康大睁着,我想我也会原谅她。



芹香很能干,所以她肯定不懂。



她会一边说:「大家打球打得开心就好」,一边明显地冷眼看待没能够好好接住来球的同学,或是没算好时机而突然僵住的同学。她能够当着那些人的面前教训人,要他们「别造成别人困扰」。



早川同学或许是不希望造成别人困扰,所以自动退出。她受不了扯人后腿,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



听到芹香等人快嘴说着「我们很笨,听不懂」而低下头的早川同学,恐怕从小学时代就对于自己的天资聪颖和成绩优异感到羞耻,身为局外人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芹香就是这样的女生,从金字塔顶端毫不迟疑地颠覆所有人的价值观。



她充满能量,可以责备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也不同班的女生,从一个女生身上抢走她最大的武器并折断。



芹香,就是这样的女生。



回到教室来的津岛,已经不哭了。



虽然知道所有人都在注视他,不过男孩子还是懂得看情况,面对津岛,也没有触及刚才小樱的事。他们聊着完全无关的话题,一眨眼又回到平常的样子。津岛本人也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和芹香待在一起,津岛却没有看向我们。与其说他是体贴自己的女朋友,不如说他似乎认为没有必要看过来。



几个女生过来找芹香说话,全都是鼓励,以及对于樱田美代的抱怨。



别放在心上。



津岛真可怜。



小樱太恶心了。



真希望她别对津岛出手。



「嗯。」若是平常的芹香,早就跟着一起骂小樱了,她现在却只是静静地点头。



放学前的导师时间,中村和佐方宣布联络事项时,我在心中祈求着,希望他们不要多嘴说不必要的话。我不希望他们再刺激芹香了



之前理科实验上,老师曾经因为我们班太吵而发飘,课上到一半就走掉。在教职员室里遭到那位老师警告的佐方,当时教训了我们好久,说:「都怪你们,害我那么丢脸」、「太难看了」。



小樱是否也和那次一样,向佐方报告了呢?他们两人是教职员室里最年轻的一对。有时小樱会拿佐方的胖子梗和男同学们开玩笑,说:「别看佐方老师那样,他有可以撑船的肚子喔。」而佐方似乎也很开心,每次学校活动就会待在小樱旁边,笑得很开心。他们两人的交情应该还不错。



但是,佐方和中村只是一如往常地交代明天的联络事项,以及谈些没重点的「老师的话」而已。



社团活动时,我们等着轮到我们进行三对三暖身。



轮到芹香时,塚田她们趁机找我说话。



「安,听说今天津岛被小樱骂到哭,是真的吗?」



「真的。」



这时候撒谎也很奇怪,所以我点点头。「唔哇!」塚田很表面地表达同情。



「芹香真可怜。我问你,津岛是不是真心喜欢小樱啊?如果不是,应该不会哭吧?」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我想起某个昆虫男说的「好色」。小樱虽然公平对待所有男生,但是很难说她对于人气王津岛没有私心。那家伙经常在课堂上吵闹,也经常被警告。



顾问吹哨子,排在我前面的人又少了一个。看到芹香等人回来排到后面,塚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社团活动结束后,前往脚踏车停车场的路上,芹香也始终很安静。今天棒球社似乎很早就结束练习了。看到津岛在男子脚踏车停车场等待,芹香的脸色变得很僵硬。



「……幸,今天可以陪我一起回家吗?」



「嗯,好啊。」



幸看向我。芹香的眼睛仍看着津岛。津岛从原本坐着的座垫上下来,等着芹香来到自己面前。这时候男生如果能够像漫画或电视连续剧那样,举起一只手微笑说声:「哟!」看起来会比较成熟些,然而现实生活中的男生或许是害羞吧,直到和女朋友独处之前,只要有其他女孩子在场,几乎不会主动开口和对方说话。



「安,明天见。」



芹香带着幸,直接骑着脚踏车通过津岛面前。津岛露出果然的表情,慢了几拍才开口喊:「喂!」芹香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走掉了。只有幸,很伤脑筋地回头看着津岛。



被抛下的津岛似乎不晓得自己哪里不对,呆然站在原地,然后紧抿嘴唇。



「啊啊。」背后传来开心的声音,塚田等人站在自己班级的脚踏车停放处前看着这边,意有所指地耸耸肩。



『我和津岛分手了。』打电话来的芹香声音很冰冷。



小樱事件过后还不到三天。他们用电话和电子邮件说定了分手。津岛好像希望直接见面说清楚,但是芹香以一句「没办法」打发了对方。



去年和另一位男朋友分手时,芹香一直在哭着说:「我好难过」、「我失恋了」。明明是自己甩了对方,她却嚎啕大哭。



她这次没有流下半滴眼泪。



我不知道自己对于不是靠脑袋而是靠感觉行动的芹香,了解到什么程度,不过我想分手的理由,八成是因为津岛让她觉得丢脸。即使班上同学把过错推给小樱,替津岛说话,但芹香仍然割舍了受重伤的男朋友。被芹香甩掉,津岛这张股票的市值大概会逐渐下滑吧。没有深思就做出这种事情的芹香,果然很恐怖。



「这样啊。」



我若无其事地说。虽然不晓得该怎么说才恰当,我还是说了:「你也是受害人。」『嗯。』芹香回答,笑着说:『我们一起重新恋爱吧。』



『原本已经和津岛创下最长交往纪录,所以希望好好珍惜这段感情,没想到还是不到三个月。我果然很难坚持下去吧。』



「芹香很快就会交到新男朋友了。」



『谢谢,安。这种时候最可靠的果然还是女性朋友。再说津岛那个人原本就——』



她一开始发表对前男友的不满就恢复原本的芹香了。说人坏话时的芹香最耀眼。



挂上讲了很久的电话后,我叹口气。摊开和德川开始写的那本笔记本。写着「理想的事件」的『悲剧的记忆』。



写下笔记标题时,德川说:「不是记忆,是纪录吧?」现在想想,果然还是「记忆」比较正确。事件过后,德川将会负责处理这本笔记本。加害人与被害人,不能留下我们两人接触过的证据。



我想像德川在我离开后的世界撕破笔记本页面,放火烧掉的画面。地点不晓得为什么就是那个河岸边。和踢那个装老鼠的袋子时一样,他背对着我放火烧笔记本,烟雾冉冉上升。像电影画面一样镜头拉近。我延伸想像,构思出自己的尸体倒卧在他脚边的情景。



手机响起。



不是芹香专属的十七岁俱乐部来电铃声,所以我一瞬间以为会不会是德川。那家伙主动联络,也只有前阵子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给我而已。



来电的人是幸。



『安,你听说芹香和津岛的事了吗?』



「听说了。刚刚芹香有打电话来。」



『你不觉得惊讶吗?芹香未免决定得太快了。还是该说她忽冷忽热呢。总觉得津岛有点可怜。』



「嗯。」



可是我们这年级谈恋爱差不多都是这样。



我想幸要不就是担心芹香,要不就是想要说些她的坏话吧。可是,电话那头却传来出乎意料的叹息声。



『啊啊,真羡慕芹香和安。』



「为什么?」



『你们很受欢迎啊。津岛和河濑都很帅,而且每次都是你们主动甩人。和你们在一起,只有我不一样,感觉好丢脸。』



「会吗?」



幸去年向同属篮球社的学长表白被拒绝,后来和同班男生交往,也不过两个礼拜就分手。对方是桌球社的轻佻男。那家伙喜欢模仿搞笑艺人也很醒目,却在开始交往后无视幸,最后以「感觉当朋友比较好」这类含糊的理由甩了她。



大概是觉得第一次有女孩子主动表白很雀跃、很好,但又不晓得哪里好吧。结果与幸的交往成了跳板,听说他和目前交往的学妹一起回家。幸曾经充满怨恨地提起那个一年级学妹的名字,还从窗口边哭边瞪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这么说来,幸后来虽然有过不少心仪对象,但的确没有交男朋友。



『芹香和安总是很开心的样子。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烦恼。』



「因为你什么也没告诉我们。」



『那个,安——』



「怎么了?」



幸没有立刻回答。装模作样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



『还是算了。忘了我刚刚说的。对不起,我只是迁怒。』



「对不起,不小心说出让你难过的事情。」



我没有半点头绪,不过我知道这种时候必须道歉。『没关系。』幸回答后,恢复原本有活力的声音。



『改天想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先这样了,掰掰。』



「嗯。掰掰。」



挂上电话后,我瞬间想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幸对芹香和我都很小心翼翼。我也隐约注意到只有她最近的恋爱没有结果。但是,幸是即使有错也不会自己主动开口说的人。



虽然好奇,我还是打开眼前的「悲剧的记忆」笔记本,马上回头继续构思内容。



后天要和德川碰面。我再次对于自己的手机里同时存在那家伙的电话号码和芹香等人的电话号码,感到不可思议。



这次上去儿童科学中心观景台比前一次轻松。德川的脚踏车已经停在楼梯前的停车场里。



日复一日愈来愈有夏天气息的山路与上次来时不同,让我满身大汗,我甚至必须半路脱下运动外套才行。观景台上人很多。俯瞰下方可看到夕阳的阳光照射在社区金属水塔的表面上,反射出橘色、银色与奶油色混合的耀眼光芒。



「德川。」



我一叫,他便默默回头,没有一句招呼,冷不防就说:「不觉得人很多吗?」然后迈步走出去。



我不晓得他要去哪里,姑且也跟上去。来回奔跑、将观景台铁板地面踩得铿铿响的孩子撞到德川。「对不起。」对于跑过来道歉的母亲,德川只简短回答:「没关系。」在他身后的我虽然能够听见,不过那声音小到令人觉得「这么小声,对方听不见吧」。



德川迈步走向科学中心与儿童王国之间通往山坡另一侧的下坡路段。



「要去哪里?」



「寺院。山的那一侧有个墓园。去过吗?」



「……曾经搭车从前面经过。」



他指的是杜鹃花墓园。那座墓园像公园一样宽广,坟墓则像梯田一样层层排列。去那里的话,的确不会被人看到。



「涩泽看完后有什么感想?」



德川边走边问。这家伙开启话题时总是无视时间点。



「我觉得很棒。内容虽然很艰涩,我还是一边查字典一边读完了。」



「还要查字典?你看书还特地查字典吗?」



走在前面的德川首次转过头看向我。



「你不用查字典就能了解全部的意思吗?」



「与其说了解,应该说读着读着不知不觉就记住了。不习惯看书的人真好,可以像那样扎实地沉浸在每本书之中。我已经很少有那种新鲜感了,所以我很羡慕你。真希望回到那个时候。」



「你是在嘲笑我吗?」



「为什么?我不是说我很羡慕吗?」



德川再度把头转向前。他前进的速度虽然不至于快到跟不上,但因为我不想和他并肩同行,所以故意走很慢。



我告诉德川,我喜欢「少女收藏」这个词,以及书中出现的作家和学者,很想更了解那本小说,也想看看三岛由纪夫在书中提到的沙龙插画。



「有些单字查了字典也找不到意思,我才知道原来字典上不是所有词汇都有。」我这么一说,德川不悦地回答:「废话。」



「你对于字典有如此高度的期待,可见得你接受的是规规矩矩的教育方式。」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不把少女剥皮或做成标本,而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少女的存在本身就是艺术品』。」



如果觉得他说话令人光火,只要某种程度忽视他即可——这一点也是我在和他对话的过程中,逐渐得到的结论。



「读完后,我稍微有点了解自己过去看到人偶那么喜欢的原因了。」



阅读的过程中,有好几次我为了自己现在是国二,正值被称为「少女」的年龄和立场而开心不已。与性欲和真实无缘,正因为如此才是真正的、精选的「少女」。



「你真怪。」



「哪里怪?」



「明明说想死,却又觉得书很有趣。既然这样,你要不要考虑改变想法,别死了?」



「这个和那个,不是两回事吗?」



正在爬坡的德川,声音虽然涂漠,又有些气喘吁吁。



书中有一段关于《睡美人》的描写。



看到『睡太久的美女,很可惜已经没有资格加入收藏品之列了』这段话,我的背后一阵冶颤。我在那一刻感受到自己与这里所写的、期望成为收藏品之一的少女们的确不同。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二十岁以后的未来,这种感觉正好与这一段文字相似到令人毛骨悚然。



世界上还有许多事情我不知道。但是,看到书中引用我所喜欢的书名、作家名称时,我心想,自己花上一辈子也无法把那些东西全部读完吧。我感到绝望。



举例来说,即使是同样年纪,我和德川在已经读过的书方面,累积的经验也不同。现在仍站在起跑线上的我比那家伙还慢。



我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将这一切化成词汇,解释到德川能够听懂。德川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趁我还符合「少女」的资格时和德川一起制造「事件」,才能把时间发挥到最极致。愈读我愈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涩泽龙彦也写了:



『现实世界中,唯有犯罪,才能够勉强实现这个目标。』



大家做不到的事情,我来做。



我绝对不是想要成为德川的收藏品。我的愿望与男性欲望无关,而且在某些意义上来说或许更单纯。



我们抵达杜鹃花墓园。六月的傍晚时分,墓园里没看见半个扫墓的人。成排的杜鹃花也已经凋零。



「没有杜鹃花了。」我说,德川反问我:「秋天是杜鹃花的季节吗?」我回答:「春天才是。」



我心想,只要是自己没兴趣的事物,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是因为妈妈喜欢花,否则我也不会知道。



「那个,我话先说在前头,我没有想要对你性骚扰。」



一边爬上连接好几阶的墓地阶梯,德川一边说。我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看着他。他继续说:



「事后想想,我把涩泽龙彦的书借给女生,好像在性骚扰。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如果你误会而开始大吵大闹,我会很头痛。」



「我才没有那样想。」



书上出现的内容,全都是风格清新的「好文章」,我觉得不适合性骚扰一词,所以有点不愉快。



「那就好。」



「……德川,你喜欢咬指甲吗?」



像是在报复,我问。「啥?」德川反问,以右手握住拇指遮住。他原想做得若无其事,但我全都看见了。



「我记得之前音乐课下课时,曾经见你咬过。」



「大概偶尔会咬吧。」



「明明是你自己的事,居然说『大概』?你把指甲咬到凹下去,不痛吗?」



「我又不是神经坏死了。」



德川像是故意自暴自弃地说。「哪一次音乐课?」他神经质地皱起鼻头问。



我犹豫着,回答:「津岛和小樱吵架那次。」一提到这个话题,我有种背叛芹香的讨厌感觉。「啊啊。」德川先是无精打采地回答,一边走上阶梯,一边反问:「那个,怎么了?」



「哪个?」



「津岛和齐藤芹香。」



「听说是分手了。我只在这里说,你可别说出去。」



我还以为德川会说些「完全没兴趣」之类讨人厌的话,没想到他很自然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你为什么要问?」



「没有为什么。只是好奇后来怎么了。我也听到班上女生前阵子在说『津岛被甩了,好可怜』。」



「不会吧?谁说的?吉田同学?还是久美她们?」



「……是丸山他们。」



德川不耐烦地看着我。



「是谁一点也不重要吧?」



「可是……」



「反正结果都是要分手,为什么要和你们这些人交往。真是笨蛋。」



我们来到墓园最上面。俯瞰底下的街道,太阳已经落到比刚刚更低的位置了,金属水塔反射的阳光颜色,也变成蒙胧的彩虹色。就像浮在水洼上的油一样的粉红色。



「河濑良哉个性很差。」这句话来得真的很唐突。



我把脸转回德川身上。吓了一跳。德川还是一样没看向我。继续说。



「我非常讨厌那家伙。」



「河濑人不错哦。」



河濑和德川同样是第一小学出身,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关联。我不懂他的「讨厌」从何而来。



河濑和德川。



如果关系不对等,就不会产生「讨厌」的情感。如果河濑谈起德川,感觉会比较有说服力,但是德川来谈河濑,就觉得好像只是嘴硬或是他个人的偏见。



「你真心觉得成为事件被害人也没关系吗?我不是泼你冷水。我可以玩真的吗?」



德川突然再度改变话题。我被操控着点头。虽然对于河濑的事很好奇,不过我不想因为好奇追问,而必须在这么冷清的地方度过尴尬的时间。



「德川,你为什么想杀人?」



突显街景的夕阳也将德川的侧脸染成了橘色。



「只是延续我对猫和老鼠所做的行为。」德川回答:「我的个性就是想做这种事,没办法。」



「不可以抄袭某处听过的理由哦。你那样不就像是分析少年A的大人了吗?」



「……你未免也太严格了吧?」



德川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他不是讽刺也不是自卑的笑容,因此感到惊讶,不晓得为什么我也跟着他一起笑了出来。



「你和河濑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吗?你们好像是同一所小学的?」



我顺口就回到这个话题。「没什么。」德川止住笑,回答。



「去年我们同班时,我看到很多事情。」



「原来你们曾经同班啊。」



「对。」



德川好像不希望我继续追问下去。我也害怕勉强问下去会让他心情不好。以后再问吧。明天也去问问芹香小学时的事情吧。



直到去年为止,我对德川的认识仅止于将军的儿子,所以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多次到河濑班上找他时去过的那间教室。我突然想起前阵子德川说:「有男朋友的家伙全是婊子。」也许德川去年就知道我了。我是德川超级讨厌的河濑的女朋友。这样一想,还真复杂啊。



杜鹃花墓园里到底有多少个家庭的坟墓呢?有些墓前只供花,有些像丛林一样杂草丛生,甚至看不见墓碑了。我拿出包包里的笔记本,在附近墓前摊开。



「我想过事件的进行方式。我觉得死后再切割比较好,不过尸体被发现时,还是流血状态比较好。」



「好啊。」



德川点头。



「要怎么切割呢?分尸虽然比较华丽,不过也没什么特色,让你兴趣缺缺?切下来的手喷上颜色后种在盆栽里?或是仅切取包括性器官的腰部?全部切割成尸块冲进下水道?我有地方可以进行这些桥段。」



「我不要像是要被处理掉一样破坏成四分五裂的。」



我皱起脸摇头。



「不过,切下来的手喷上颜色后种在盆栽里的男生,我在家里构思时,有时也会想到。感觉多少有点了解他的心情。」



那是几年前广岛县国中三年级男生杀害母亲后破坏遗体的案件。犯人少年A供称:「死的人是姐姐也无所谓。」



「读完涩泽龙彦后,我在想,我想要成为一张照片。就像图画一样完美的犯罪现场。」



「照片?」



「我想打造一张像《临床少女》中的照片一样理想的作品。就像那本摄影集中成为模特儿的女人偶一样,我也想变成那样。」



我感谢遗传自妈妈的白皙皮肤和修长手脚。被认为是自恋狂也无所谓。我有自信自己能够完美地变成照片中那些人偶。



再者,要做到这一点,就非得选在还是少女的现在不可。



「虽说拍完后我自己看不到很可惜。德川,如果不麻烦的话,你要在遭到逮捕之前拍下现场的照片,拿来供在我的墓前哦。」



我一边说,一边心想,这样好像不错。杀人后,特地将艺术品般的照片供在自己杀掉的对象墓前。满是鲜血的照片和我的墓碑。在墓前双手合掌的德川遭到逮捕——就像是连续剧的高潮。



德川笑了。



「干嘛?」



「杀完人之后耶?尸体明明在另一个地方,难道你的魂魄已经进入坟墓里了?」



「啊。」



我面红耳赤的连忙说:



「有什么关系?会出现不合逻辑、有点异常的行为才像杀人犯嘛。」



「算了。既然这样,要不要趁你还活着的时候试拍看看?」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模拟看看正式进行时要以什么方式被发现,试试在决定好的下手地点拍摄相同构图的照片。这样模拟过之后,正式来的时候,我应该也比较顺手。试拍的过程中,想法也许会更加清晰。网路上不是常看到?素人变装,彻底融入角色之后拍照。我们何不试着以那种方式先拍出理想的照片?」



「这个方法或许不错。」



我忍不住大叫。我也知道自己满脸通红。



「超棒的点子。可是,如果要在学校里拍摄的话,怎么办?有办法不被人看到吗?」



「找寻类似的地点应该可以吧?如果正式动手要在学校进行,我们也可以配合情况,先在其他地点试拍。」



「思。」



我想像熟悉的教室地板上满是鲜血的模样。比起自己在家对着笔记本构思,「理想中的情境」以更加具体的方式无限延伸。



「喂。」德川出声喊正埋头思考的我,偏着头。



「不过那个,几乎都是全裸的,那样好吗?」



「全裸?」



「《临床少女》。」



球形关节充满魅力的少女们,的确露出雪白肌肤。对方是德川,但我一瞬间觉得难为情,因而遮住胸部往后退。



「我没有那个意思。」继续说的德川态度淡然到令人厌恶。



「服装等细节也要确定。看看是制服好,还是运动服好。」



「我绝对不要运动服!」



「看吧,所以我们要先讨论过。」



德川耸耸肩。



「另外,切割时要切哪里、切到什么程度,这些都要考虑。死亡这种事,想要完全无痛是不可能的,所以选个方法吧。」



「德川没有想要使用的方法吗?」



「我?」



德川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没有特别的想法。」我有些意外,甚至觉得诧异。



「这对德川来说,也是唯一的杀人机会吧?你却没有任何想法?」



「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所以也许我会临阵脱逃。我必须告诉自己,这是你的愿望,是为了实现你的梦想或希望,否则我也许中途就会放弃了。」



我看着他的脸,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德川难得主动地正视着我,不耐烦地说:「怎么了?」



「没想到你会这样想。」



「如果只靠嘴巴说,我可以想出许多极尽残酷之能事的情况,但现在是真的要动手。再说,我又不恨你。」



「原来如此。」



又不恨你——感觉到他的这句话有种不合时宜的温柔,我自己也困惑了。但是,他继续说的话,再次让我惊讶。



「虽然你说要等到死后再破坏尸体,你要不要先习惯一下痛苦?要不要先习惯看到自己的血?」



德川仿佛在说什么不要紧的事情,继续说:



「如果你真心要做,就割割看吧。手腕或脚等看不见的地方都可以。」



「不要!」



我反射动作地大叫一声,却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什么。德川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却很认奠,看来不是在开玩笑。



「一定得做到那种程度吗?」



「什么?你果然不是真心想死吧?老实说吧,我原本就半信半疑了。我可是认真的,如果到时候你才跟我说要放弃,我会很困扰。」



「我是真心的,但——」



我发觉自己的双脚僵硬。真丢脸。



德川冷冷的声音不像是在挑衅。



伤害的行为与性欲亢奋(eroticism)很相似。在阅读涩泽龙彦的书时,我曾经多次想到这一点。就像陶醉其中一般,我沉醉在这个想法中。但是,书中的内容是拥有舒适冰冷温度的其他东西,存在于其他地方,那地方没有河濑这类真实男子的体温,也没有德川黏稠的现实感。与我心中的想法不同。



在沉默的我面前,德川重重叹息。



「我说这些话也不是有什么下流的想法哦。我可没打算和你上床,你这个丑八怪。」



「丑八怪!?」



第一次被人这样说。我大叫。「啊啊啊,吵死了。」德川以不输我的音量大喊。



「你自以为长得好看吗?真惨。」



「德川,那么你认为哪个艺人好看?」



「吉永千草年轻的时候。」



我被堵得无法回嘴。我明明没问,德川却继续说:



「现在的话是绪川皐月。」



「原来如此。」



这些女演员都是清纯派的知性美人。我莫名觉得好失望,也不禁想起津岛对芹香说:「女孩子就是要留长发」,惹得芹香很生气的事。感觉自己似乎了解芹香当时的心情了。明明是将要成为少年A的人,为什么会说出那么普通又不懂事的话?男生全都是这样吗?



我也忍不住想起德川说我是娘子,说我是现充。一定是因为我和德川认为的清纯派完全相反。



「我不希望身体受伤。用割的、用打的,都会留下痕迹吧。真的要死的时候,我不想有多余的伤痕污染我的身体。」



「反正都会烂掉啊。」



「过分。正因为如此,临死前那瞬间必须完美,否则我不要。再说,尸体如果有伤痕的话,一定会有人追究原因。可能会因此发现事件是我们刻意制造的。」



「这么说也有道理。」



原本想要混淆我的德川,又干脆收手了。



「算了。反正女孩子每个月都有生理期,应该很习惯看到血吧。」



「你怎么能够说出这种歧视女性的话呢?」



「刚刚那句话是出自我最近阅读的小说。说话的角色和作者都是女生,不是我原创的。」



我沉默瞪着德川。



对我的态度也是,一定是因为德川不习惯和女孩子相处吧。别说女朋友了,他连女性朋友都没有,自然会因为这方面知识不足,反而让一切言行举止全过了头。



我真的吓出一身冷汗。



到了今年,我的初经依旧还没来。我这个年纪还没来不算异常,这点我在网路和图书馆里都查过了。可是,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芹香、幸,甚至是前男友河濑。



「总之,我们先拍照吧。」



我敷衍地说。



「我爸给了我一台他淘汰的数位相机,可以用那台拍。地点,我也会再想想。」



「了解。」



不晓得是谁先行动,总之我们开始走下墓园阶梯。



再度回到科学中心。在夜色开始带点蓝色的马路那头、铁路穿过下方的城镇。耀眼的黄色流线,电车像一条线一样流逝。速度很快,大概是开往东京的新干线吧。



「给你。」



在停车场与德川道别时,他给了我一个褐色的大型信封袋。我收下,发现很重。



「这是什么?」



「回家后自己看。看过之后,如果觉得害怕,再告诉我。」



今天的德川说他要往山的另一头,也就是刚才墓园的方向下去,去逛那边的书店再回家。



没有一句再见也没有任何招呼,德川跨上脚踏车先一步离开。车轮发出的摩擦声逐渐远去消失。



还留在原地的我,偷偷拿出褐色信封袋的内容物,然后屏住呼吸,连忙把东西塞回信封里。我的心脏狂跳,喘不过气来。再一次深呼吸,这次做好心理准备了,才缓缓确认内容物。



那是陌生女人的照片。



在某个绿意盎然草地上的全身照。抛出的手臂无力下垂,身上的衣服很凌乱,长发半遮面。鼻子和嘴唇流出黑色血液。眼睛混浊,几乎只看得见白眼球。肚子破裂,流出红黑色的物体。



这是尸体的照片。



在开始天黑的科学中心停车场上,高耸的照明闪动一两次后亮起,仿佛在告知夜晚已然降临。我捣着嘴,看着德川消失的方向。感觉他似乎还在远处观察着我。其实那儿半个人也没有。



『看过之后,如果觉得害怕,再告诉我。』



我很害怕。甚至等一下没办法自己骑山路回家。但是,同样地,我也很兴奋。



我不希望他看不起我。



翻阅着一张张的照片。画面粒子很粗糙,几乎都是从网路上列印出来的。有些看起来像是警方的犯罪现场照片,上面还有小小的编号贴纸,就跟电视连续剧里看到的一样。但是,与连续剧或电影不同的是这些照片毫不留情。躺倒的人也不像艺人那么漂亮,全都是普通人。



我把照片全部放回信封里。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我觉得如果没有慢慢地、仔细地欣赏,很可惜。



德川。



我咬唇。



你今天是想要给我这个,所以劝我拍照吗?然后你的目的就是以这种方式让我退缩吗?



感觉他在嘲笑我的无知,另一方面也单纯地觉得他很厉害。



能够和我一起策划事件的少年A,果然非他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