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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崎第七大厦的人们。(1 / 2)



一日午后,小诚对我说。



“现在我要去收款,你去吗?”



我正躺在大沙发上,哗啦哗啦地翻着杂志。听到后我后仰着看小诚。



留长的头发垂了下去,很重。



“收款?去哪儿?”



“就是住在这座楼里的人的房租”



“唉,不是用银行转账?”



“住在这儿的人很多都有自己的苦衷,曾有过一段时期很多人连银行账号都没有。现在虽然已经没有那么夸张的人了,但上门收款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有些迷惑,但我希望能和小诚尽可能地在一起,便回答要去。



梳理头发后,对着镜子确认面部。虽然没有好好地画妆,不过也无所谓了,毕竟只是去收款。



“不对不对,是这边”



我站在电梯前,小诚却指向了楼梯的方向。



“走楼梯吗?”



“因为每一层都要去,坐电梯反而更麻烦。要从上往下一层一层的收。”



我追着离去的小诚的背影,有种被父亲带到工作单位的孩子的心情。背影很帅气,令不禁呵呵地笑了出来。



“这座楼就是我的钱包”



小诚一边缓缓地下台阶一边说道。



“钱包?”



“这里住户的房租全都用现金支付,无需通过银行账户。因此我可以自由支配”



我每月得到的零用钱,也都来自这儿的房租吧。啊,原来是这样,说不定这座山崎第七大厦就是小诚的城堡。在城镇上的,小小的,陈旧的城堡。为他而生的城堡。



下了七节台阶后,就是楼梯平台。改变方向之后,又有七节台阶。



第一家是六〇一号室的大柴先生。他的妻子很早前就过世了,据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是个到了现在也依然非常珍视妻子的模范丈夫。门铃一响,他立刻就出来了。



“你好,大柴先生。”



小诚轻松地打着招呼。



“脚怎么样了?”



“还在痛。医生湿敷了一下,但完全没有作用。毕竟上了年纪,这也没办法。”



开门的大柴先生显得不怎么在意我们,径直走向了房间深处。小诚就像来到自己家一样——事实上也确实是他家的楼——穿过走廊。



我也跟着走了过去。



我觉得别人的家很有意思,有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味道。是什么呢?就像香辛料一样的味道。



走廊的尽头是个十张草席大小的会客室,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显得乱七八糟。这里不像小诚的房间那样讲究,东西也不都很值钱。总而言之,就是很常见的普通会客室。墙壁上贴有照片,父亲、母亲和儿子。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照片上的父亲是约二十年前的大柴先生。现实中的大柴先生和照片上的大柴先生相比,头发少了,剩余的头发也都变白了,皱纹也增加了,而且显得很是寂寞。



正在比较的时候,突然和大柴先生对视了。



“你好”



他和蔼的向我打招呼,我赶紧低下头。



“你好”



小诚拉出餐椅,毫不客气地伸直腿坐下。在别人家里还能表现的如此泰然自若,小诚真的好厉害啊。



不过,说不定也只是反应迟钝而已。



“香织也坐啊”



“嗯”



不能像小诚那么轻松,于是姑且挺直腰端坐着。



“大柴先生,你走得太多了,需要休息。”



“一直闲着不动也很痛苦啊”



“不愧是前企业战士”



大柴先生走进厨房,和小诚两个人隔着柜台有说有笑的,仿佛是同年代的朋友一样。



“这里有樱林堂的足球煎饼,要吃吗?”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香织呢?”



“什么是足球煎饼?”



“附近不是有J联赛的队伍吗,据说是根据那个做的。”



“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我还是吃吃看吧”



三个人一起吃起了足球煎饼。由五边形和六边形拼合而成,确实像足球一样呢。再配上海苔,味道就和普通的煎饼一样。



大柴先生和小诚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一家历史悠久的老店竟拿这种东西出来卖”



“说的没错。也许确实有利可图吧,但这就是在往自家的招牌上抹黑啊。”



“听说樱林堂已经关门了”



“唉,真的吗?”



“因为继承的问题。不过据说樱林堂这个名字还是留下来了,目前正在寻找愿意继续使用这个名号的租客。山崎君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很遗憾,我也没有余力扩展事业”



两个人愉快的谈论着镇上的传闻。据说一旦有了不动产,很多情报就会自己送上门。小诚也很了解街上的内情。这些话题对我来说无聊至极,所以我就漫不经心第看贴在墙上的照片,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的声音突然停了。



“是我、妻子和儿子”



大柴先生说。



“妻子很久以前就过世了,儿子在鹿儿岛当银行职员。”



“鹿儿岛吗”



很远的地方啊,大柴先生点了点头。



“已经五年没见过面了”



听说和儿子关系不好,出门后小诚告诉我。妻子临终的时候,大柴先生因为工作正在外国。如果硬要回来也不是不行,但大柴先生优先选择了工作。大柴先生有自己的主张,却没想到病情会恶化的这么快,没想到情况那么糟。



据说妻子很体贴他,没有告诉他病情的严重性。



但即使这样,儿子也没有原谅父亲。大柴先生和儿子间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彻底决裂了。



“无法回到以前那样吗”



回忆起贴在墙上的照片,感到有些寂寞。那张照片上拍下的东西,已经消失不见,哪儿都找不到了。



不大可能吧,小诚干脆的说。



“之前大柴先生的脚出了问题,我联络了他的儿子”



“他是怎么说的?”



“‘随便,和我没有关系。’那是一种非常冰冷的声音。从那种声音中可以听出,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人是会变的”



感到有些寂寞,我说。不知道走在前面的小诚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也有些不变的东西”



下了七节台阶后,就是楼梯平台。改变方向之后,又有七节台阶。



五〇二号室的吉田女士是位慈祥的老人,养了十五只猫。房间的地上到处都是抓痕,墙壁和柱子也被磨得破烂不堪。一般的房东看到后一定会大声尖叫吧,但小诚却一点也不在



在开门之前就听到了很多猫的叫声。一打开门,声音骤然变得更大了。



简直就是大合唱。



喵喵,在混凝土围成的空间内遍布着猫的叫声。



喵喵,只能听见猫叫。



“哎呀,欢迎光临”



迎上来的是一位年过六旬的阿姨。这个年龄的女性,大多都留短发,吉田女士的头发却垂到了腰际。她的完全没有染过,白发和黑发混杂在一起,就像银色一色。那是一种非常漂亮的颜色,与其说是变老,倒不如说是被时间镀上了银。



“吉田女士,那个东西拜托了。”



在这儿小诚也完全不拘束。轻松穿过正门,向内部走去。



吉田女士的房间比大柴先生的略小。



我们走过走廊的时候,很多猫围了过来。软乎乎的皮毛覆盖了整个地面,都看不到自己的脚了。猫毛经常碰到小腿,有些痒。视线和其中一只猫对上了,是一只小黑猫,右眼是绿色的,左眼纯白。黑猫盯着我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亦或者是想要看穿我这个人类,感觉有点恐怖。



吉田女士会客室里的家具都是藤制的,外面盖着亚洲风情的布,布的选择很有讲究显得非常有气氛……小诚随意坐着的沙发也是藤制的,上面放有很多印度棉制的坐垫。



我坐在小诚的旁边,用手掌试着抚弄坐垫的表面。比想象的更软、更柔和。



“有个朋友在印度。定期送一些纺织品过来。”



吉田女士对我说。



“他在那边学习纺织,已经定居了。”



“服饰相关的工作吗”



“是我?还是我朋友?”



问的太含糊了,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两个人都是”



好不容易答道,吉田女士大声的笑了起来。



“回答也是两个人都是。我在退休前一直从事服装的宣传,而他则是那儿的设计师。



她身着设计质朴的衬衫和西装裤。服装的线条很漂亮,完全没有缝制造成的褶皱,应该是非常好的衣服吧。她的修长背影也因此渗出了美感。



吉田女士说话时语气温和,语速很慢,言语中没有暧昧不明的部分,轮廓十分鲜明。或许很早很早以前是个严厉可怕的人也说不定。



书架上摆放着大量的专业书籍,不是书店里的那种杂志,而是针对业内人士的宣传册。墙壁上贴有相当数量的服装设计草图。真厉害,我发出了毫无新意的感慨。吉田女士却平静的回答,我只是个卖衣服的。言语间散发出自己没什么了不起的感觉。我明白,这不是出于谦虚,而是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禁为自己老套的发言感到脸红。



细微之处见证人的本质。



下意识的动作,无心的一言,细小的手势,这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虽然知道自己无法时刻留意,但果然还是会讨厌自己的愚蠢。



视线和吉田女士交汇,她温柔地向我微笑。



“那就开始做平时的‘那个’吧”



你也来帮忙吧,她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