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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崎第七大厦的人们。(2 / 2)




“好的”



我点点头,和她一起走进厨房。厨房狭小但却井井有条,用起来十分顺手。而且吉田女士置备的厨具全都非常精致,光是拿在手上就感到心情愉悦。



有浓厚猕猴桃颜色的重的要命的锅产自叫Le Creuset的一个法国品牌,食品加工机是名为Cuisinart的美国牌子,手压式咖啡机则是意大利制造的。



“外国的厨具真精美啊”



“这是因为设计历史和认识的不同。但日本也有一些好东西,你现在用的碗就是一个叫柳宗理的人设计的”



“这个碗很漂亮呢,还很轻。”



不锈钢制的碗线条光滑,从小到大一共有五个,摞在一起就像艺术品一样美丽。吉田女士一定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一点一点地收集到这些美丽事物的吧,正如她那被镀上银光的头发一样。



她一边教我,一边两个人一起做铜锣烧。



原以为相对简单的皮的做法,也颇费上了一番功夫。先调开鸡蛋,加上砂糖和蜂蜜,搅拌均匀后再把低筋面粉和发酵粉过筛加进去,之后再次搅拌。最终材料变得不可思议地光滑。真的很不可思议,材料突然之间就变得滑溜溜的。这样一来准备工作就结束了,然后将其放入平底锅中,烤至焦黄色,把豆馅儿包进去。



豆馅儿事先已经做好了。



“这些都是吉田女士煮的吗”



“是啊,煮豆子可相当不容易。用大量水花很长时间咕嘟咕嘟地煮,不停地把汤倒掉,再加入新的水。必须不断的重复这个过程才会变得好吃,尝尝看吧。”



吉田女士舀了一勺豆馅儿递了过来。闪着银光的勺子的前端,盛有黑色的豆馅。豆子还勉强保持着原来的形态,表面十分光滑。我含在口里,豆子的香味赶在甜味之前在口中扩散开来。啊,我不禁感慨起来。



“这确实是豆子的味道呢”



“因为馅是豆子,很美味吧。”



“是的,很美味。”



精心煮好的豆子夹在刚烧好的皮里,新鲜出炉的铜锣烧。一个个分别放在不起眼的唐津烧碟子上,和盛了冰焙茶的玻璃杯一起送到客厅。



小诚将铜锣烧送到嘴边,眼睛里放着光。



“好吃,我就是因为想吃这个才来吉田女士家的。”



“经不住房东的死磨硬泡,不得不经常煮豆子,我还真是辛苦啊。好好品尝吧。”



“当然在好好品尝啦”



尽管嘴上嘟囔着辛苦,但吉田女士似乎也乐在其中,她一定也很期待小诚的到来吧。不过铜锣烧确实非常好吃。而且一想到自己做的,就觉得愈发的美味。



正当我把最后一块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的时候。



“你其实是山崎先生的恋人吧”



吉田女士这样问道,我吓了一跳。明明是最后的一口却没有尝出味道来。



喝了一口焙茶,把噎在喉咙里的铜锣烧冲了下去。



“啊,那个,我是他的表妹。”



任何人都听得出来的谎言。



哎呀,是这样啊。吉田女士只是笑了笑,没再做更多的询问。她大概知道小诚已经结婚了,也明白我不是小诚的表妹。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能平和地笑出来。



在离开之前,吉田女士告诉了我猫的名字。大个的虎皮猫叫虎吉、小个的白猫叫凯、大个的白猫叫山、三色的花猫就叫三毛、美国短毛猫叫乔治、参杂着很多种颜色的猫——据说这种花纹叫SABI——叫酒壶、黑白相间的三只则分别叫做胡子,戒指和补丁。胡子的鼻子下有着像胡子一样的花纹,戒指的尾巴上有一道黑圈,补丁的左眼部好像被打上了一个补丁。左眼有伤的黑猫叫萨哈,取自被大鱼吃掉的圣人的名字。



“他左眼不好吧”



我抱起走到我脚边的萨哈。他的右眼饶有兴趣的盯着我看,但左眼一动不动。可能是看不见吧。



那是天生的,吉田女士说。



“所以没有人愿意领养,就留在我这儿了。”



“吉田女士从事猫咪保护运动”



小诚告诉我。



“保护运动?”



“如果有人发现弃猫,可以带到我这儿。由我来寻找饲主——也就是愿意养它的人”



“饲主有那么好找吗?”



“非常不容易。尤其是知道它身患残疾后,极少有人愿意收养.”



吉田女士家的猫即使看起来很健康,身上也都有瑕疵。有曾患过猫艾滋的,也有足步变形不能正常走路的。眼睛看不见的,也不单是萨哈一个。



“不过呢,大家都是些好孩子。有缺陷的孩子才更加需要温柔的养育啊。”



仿佛那些猫是自己疼爱的孩子般,吉田女士说道。



下了七节台阶后,就是楼梯平台。改变方向之后,又有七节台阶。



四〇三号室里住的是一个女高中生。小诚和她熟稔得有些过分,这让我想到了很多。女性杂志上写到男人一旦出轨,就会反复出轨,所以同时踏三只船也是有可能的吧。有钱的小诚在女高中生之间很受欢迎也说不定。



“这是你女朋友啊”



突然间就问到了我的事情,小诚苦笑着说。



“是啊,很漂亮吧。”



连一旁听着的我都觉得不好意思,小诚却一点儿都不介意。



“山崎先生真是个坏人啊,小心别被妻子发现了。”



“我知道”



她转向我,突然改变了措辞。



“你也小心别被骗了”



“虽然没什么自信,不过我会试着努力的。”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得苦笑。



“他有那么多钱,你就尽情地缠着他要些贵的东西好了。买上一大堆LV什么的,就算被甩了,只要卖掉也不会太过吃亏。”



……不知道是亲切呢,还是不会顾及别人呢……。



“我和她之间没什么”



离开后小诚说道。我死死盯住他的脸,分不清这是谎言还是真话。说起来,要是我能看穿男人的谎言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对租客出手主义?”



“不是不是。她呀,只喜欢帅哥。喜欢像Johnnys那样类型的,所以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而且女子高中生可不好办,随随便便的话会被逮捕的。”



“真遗憾”



“嗯,真的很遗憾。”



半开玩笑地说,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了。怀疑也无济于事,况且就算真的和她发生过什么,我也没有资格责备谁。



“她和家人住在这里吗?”



“不是,她自己一个人住。”



“高中女生?一个人住?”



小诚点了点头。



“听说她的父母离婚了。双方都撒手不管,只给她提供房子,接下来就任由她自生自灭了。对我来说,只要能拿到房租就没什么意见。”



虽然没和小诚睡过,但她也绝非贞淑之辈。不止如此,我见过有好几个男生在她的房间进进出出。大概是同时和三四个人交往吧。



下了七节台阶后,就是楼梯平台。改变方向之后,又有七节台阶。



三〇二号室的手冢先生自始至终都在说别人的坏话。诋毁政治家和名人,鄙视山崎第七大厦的其他住户,甚至还挑小诚的毛病。总之你没有才智,创造不出什么,只是单纯持有的话,就该多吃苦,不然人生路上就会犯错。年轻的时候就该吃苦、呕吐,然后才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都是些常见的陈词滥调,但也因此包含了一些真的真相。我想小诚可能是明白这点,才会不住地点头。最后手冢先生也向我发了很多牢骚。这样做是不对的,和他这种敷衍了事的男人呆在一块连你也会被带坏的。就像满是裂缝的杯子,倒进去多少水就流出多少,杯子永远都是空的,填不满的。



“你还没开始呢”



手冢先生盯着我说。眼睛眨都不眨,非常骇人。那也许是有些奇怪的人的目光,也许是诉说真相的人的目光



也许是在蔑视我,也许是在怜悯我。



收完款,乘上电梯,站着不动就回到了顶层。



住在山崎第七大厦的人们都欠缺了什么。没人说自己无比幸福,都是些一边紧盯着、承担着痛苦一边又放弃了改变生,这样活着的人。



“各有苦衷的人聚在一起也是有原因的”



小诚一边把蘑菇晾在向阳处,一边说。



“比如说,吉田女士无依无靠。”



“没有人可以倚靠?”



“嗯,没有。吉田女士没有生孩子就离婚了,这个年纪父母也去世了。亲戚都在远方,而且原本关系就不好。也就是说,就算想租房子也找不到担保人。一般情况下,没有担保人房东是不会出租的。但我家因为父亲借款引发的骚动和泡沫经济的幻灭,有过根本没有余力去挑选房客的时期,于是自那以后进住这里的都是些有着苦衷的人。”



垫在窗边的报纸上摆有大量的蘑菇。有丛生口菇、伞菌、香菇、杏鲍菇四个种类。把碗里的蘑菇全都晒干后,小诚顺势躺在日光下。仿佛也想晒干自己一样。



“为什么要晒蘑菇?”



很美味啊,小诚回答。



“和直接吃有着完全不同的味道,像是被浓缩了一样。煮干蘑菇的时候,不用放高汤,仅蘑菇的美味就足够了。下次我做给你吃吧。”



“所以连小诚自己也要晒?”



“嗯,为了变得更美味”



他笑着开了一个有些无聊的玩笑。我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眺望着日光下的蘑菇和小诚。



大柴先生,吉田女士,那个女高中生,手冢先生,还有我。聚集在山崎第七大厦里的人们,今后将会何去何从呢?



音乐从庞大的扬声器中轻轻流淌出。这是什么曲子呢,不了解古典乐的我无从知晓,但心中却无比平静,仿佛能捕捉到飘荡在空间里的音符。



盛夏的阳光很刺眼,地面上的窗棂的影,像比着尺子画出来的一样鲜明。我走近光线,伸手碰触,却一点实感都感受不到。



你在干什么,小诚问。于是我又走近小诚,试着碰触他的影子。小诚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下来,用右手支着头。我又去碰触他右胳膊的影子,描着光滑的线条,什么感觉都没有传回我的心里。



我说我在抚摸影子的线条。小诚感叹地点了点头。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大家都怎么样了?”



“大家是指?”



“大柴先生,吉田女士,手冢先生。”



“暂且还是老样子吧。不过,终究会生病,恋爱或是结婚吧。有的人会意气风发地离



这里,有的人则会在此终老一生”



我是属于哪一种呢?



“大家真不容易啊”



“终于理解我的不容易了?”



小诚夸张地说并笑了。在阳光的照射下,小诚原本暗淡的瞳孔,显得更加暗淡了。



他伸出手,碰触到了我细长的头发。



“香织的头发有点打卷儿”



“嗯,所以下雨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