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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阴天的鸫之歌(2 / 2)




和艾儿蒂的瞳色不同,是一种透澈的蓝。



仿佛大海。又像是蓝宝石被强酸溶解所滴落的。



「公主殿下?」



伊欧忍不住开口。看着伊欧呆伫在原地动也不动,艾儿蒂也茫然地以半起身的姿势望了过来。



「那滩蓝色的水是什么?是公主殿下的炼术吗?」



发生在这个房间里所有不可思议的事物几乎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那滩蓝色的水一定也是吧。但是要做什么的呢?



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那是……什么?」



艾儿蒂却愣愣地说出了这句话。



「咦?」



「我不知道。」



她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害怕似地直打哆嗦。



「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对她而言,这座牢狱就是属于她的庭院造景,在这座牢狱之中,她就等于神。总是随心所欲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由,除了家具、地板、墙壁和天井之外,她就是所有一切的造物主。但此刻,她却说不知道。



「那么……」



是漏水了吗?还是地下水渗出来了?或是什么别的——



那一滩蓝色的液体正不断增加黏度和色泽。



面积也逐步扩张。一点一点慢慢地,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般。



蓝色液体不再只是盘踞墙角一隅。开始在地板上蔓延、攀上壁面、浸湿了地毯。眼看已变成一滩小水洼,占据了房间一部分。



「……噫!」



悲鸣声从艾儿蒂的喉间泄出。



在此同时。



咕溜。



液体蠹蠢欲动着。不对,该说是浮出液体中的那东西正蠢蠢欲动着。



一只凭空伸出来的手,像是从墙上长出来似的。



随之而来的,是具绷直的身躯。



沁染了地面的液体中隆起了一边膝盖。



地面上濡湿的蓝色沼泽里,剥落般地跟着踏出一只脚。



那是个少女。身体的重要部位仅用黑色皮带缠绕着,除此之外近乎全裸,是个看起来十分稚嫩的少女。说不定甚至比艾儿蒂还年幼。



等身体全都显露出来后,方才还在墙壁、地板和地毯间扩散的蓝色液体——也就是让那个人出现的东西——就仿佛舔舐般地缠覆住她的手脚和身体。



不,不只是仿佛。



纤细中残存着稚气的肢体被紧缚似的妖魅缠绕着,化作一件青衣。



短短一瞬间,眼前只剩下一个身穿青衣的少女。她是从液体里爬出来的吗?还是液体产生了异变?搞不明白。脑袋已经混乱不清了。



「这个房间还真暗啊。」



少女环顾四周。



连她开口说话都让伊欧深感恐惧,全身猛地一颤。



艾儿蒂也一样,双唇直打哆嗦。



「啊……」



微可听见牢狱深处传来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但是。



伊欧•特莉努误会了。



她以为艾儿蒂所感受到的恐惧和自己的一样。



因为牢房里突然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女,因为不晓得她的真面目而感到恐慌——



「你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呀。」



少女的声音飘荡在牢笼中产生了回响。



「真可怜,不过也算是有点好处啦。住在这里虽然没有朋友,但相对的也不会有敌人呢。」



那娇媚撩人的艳丽嗓音,与她稚气的外形一点都不匹配。



「啊……绮…」



艾儿蒂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想逃离眼前的少女,无助地轻轻摇了摇头。



「绮……莉……」



伊欧不明白。她当然不会明白。



艾儿蒂所怀抱的,是见到了应该永远不会再相见的脸孔所产生的恐惧。



「好久不见了,艾儿蒂。你过得好吗?」



少女笑了。



「绮莉叶……」



艾儿蒂茫然地、缓缓吐出少女的名字。







无视弗格对自己拔刀相向,雷可利仍保持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文风不动。自己简直小丑似的——这么想的弗格姑且收起弯刀。只是依然绷紧神经,随时准备发动攻势。



在情报方面只能被对手耍着玩,看来自己是没办法掌握对话的主导权了。那么尝试合作也是种乐趣吧。



「你刚才说有话要告诉我?」



目光睨视着雷可利与管家两人。



「那就说来听听吧,到底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应该不是要庆祝什么兄妹再会吧?至少我一点都没有想见到你的意思。」



「呵呵,真会说话啊。」



眉开眼笑的雷克利将视线从弗格身上移开,对管家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



「可以拿瓶葡萄酒给我吗?卡尔布鲁克。」



「这样太危险了,夫人。」



卡尔布鲁克站得笔直,应声道。



「这个年轻人身上还散发着杀气呢。」



「没关系,正因为他的杀气。要是不让他明白我并没有敌意,不就没办法打成一片了吗?总之该来的还是会来,要是死在这里,那也是我的命运。」



「夫人相信所谓的命运论?」



「不。命运什么的都无聊透顶,都该被唾弃。呵呵……别担心,这个人不会杀我的,他不是那种在还没搞清楚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危害前,就胡乱出手的疯狗。」



「……悉听吩咐。」



回话的同时,卡尔布鲁克也旋踵转身,用眼角余光瞥了弗格一眼,才默默离开了房间。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造人。



「好了,那接下来……」



直到这一刻,始终躺在沙发上的雷吋利总算支起身体。



但她并没有站起身,只是靠在沙发椅背上。



「刚刚我也说了。关于你的事,我全都一清二楚。」



弗格蹙起眉头。



「……全部,你指的是?」



「就是全部。你试着隐瞒的事、已经隐瞒的事、认为不得不隐瞒的事,种种关于你的一切。因为得知了这些事,才知道你就是我的哥哥,就是这样才把你请过来的。这全是特区……『雷可利之宴』的力量啊。」



——难不成,连艾儿蒂的事情也……?



一阵紧张窜上背脊,但弗格也不能主动问出这个问题。



判断出这是她对自己的牵制手法,弗格也拿出了强硬的态度。



「所以又如何呢?」



「你打算用这个当作交涉条件吗?还是打算要挟我?」



但得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



「我不拿这个当交涉条件,也不会要挟你。况且要挟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应该说正好相反,我是有事想拜托你。就让我们彼此坦承地好好聊聊吧。」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



「就像我刚才说的。为了引导人类走向更好的方向,引导这个国家走向更好的方向。」



「太抽象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雷可利再度笑了出来。



「当然不是最近流行的海利库斯主义所标榜的,要让大家过着平等的美好生活,那跟我的……甚至罗兰的『更好的方向』比起来真是单纯至极啊。」



然后——她接着开口:



「和炼狱好好交流,让人世好好运转。和炼狱更加熟稔,遥遥领先其他国家。更深入地驾驭炼狱……让莹国变得更加丰饶。」



她的声音是如此自满。



好像一切都再理所当然不过。



「为此我才创建了『雷可利之宴』,将公会、甚至是民众聚集起来。透过支配物流、统治经济在政治还有工业方面也获得影响力。这一切都是希望在得到炼术的新力量后,这个社会能运作得更好,而不是转向坏的方向。」



「你说什……」



「我们就是为此而生的人造人。」



面对愕然不已的弗格,妹妹断言道:



「我拥有能完成这个理念的所有条件。不老的身体、不管经过多久也不会扭曲的思想、不会因炼狱毒气而缩减的生命……不像你那么亲近炼狱,也不像二号只会感受过多的炼狱恐怖。我只是冷静地看出优点与缺点——我的丈夫,罗兰就是为此才把我创造出来的。」



「罗兰……」



作为弗格的父亲,被冠上「造物主」这种别名的重罪犯。



钻研炼禁术,犯下以炼狱毒气创造人类此等禁忌的男人。



他的目的竟是,引导人类?



引导人类、引导这个国家走向「更好的方向」——?



弗格紧握拳头,狠狠瞪着雷可利。



「你……」



无法抑制颤抖的声音。



「你是想叫我帮忙你完成那种事吗?那种傲慢的……为了那种自以为是的理想而想把我牵扯进来吗?别开玩笑了!」



弗格克制不住地大叫出声。



没冲过去把她大卸八块是因为还残留着理智吗?或是血气上涌,愤怒到根本没多余的心思做出其他反应?



「我们是人造人!不是人类,只是不完全的残缺存在……以毒气制造,根本算不上是人类的生物!就算不会衰老、思想不会扭曲、拥有对炼狱毒气的亲和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对……这一切不正是并非人类的最佳证据吗?这样的我们有什么理由自以为能比人类更高尚啊?」



「不是自认为比人类更高尚。只是自觉到异于人类罢了……我跟恨不得能当个人类的你并不一样。」



「闭嘴!」



「我很清楚你的愤怒因何而来,再单纯不过了。你想当个人类对吧?因为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是个人类,但同时也是个怪物啊。」



——「那个女孩」。



那是弗格最重视的,比什么都重要的……



「你会希望自己是个人类,是因为认为那个拥有超越人类范畴力量的女孩还是个人类的关系吧?真是无聊……那个可不是人类啊。只是相当偶然地在没有炼禁术架构况下,从人类肚子里生下来的怪物而已。」



那个最重要的、不容污蔑的少女——



「——够了。」



从嘴里吐出的,是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冷静声调。



「我听腻了。已经够了。你的理想论跟想法,我都不想再听了。不管你是不是跟我一样的人造人,都已经无所谓了。」



「喔。」



再一次,伸手往腰间探去。



握住剑柄,抽出重达二十公斤、全长二十七公分的弯刀。



睨视的目光锁定在声音中透露出欢愉的雷可利身上。



啊啊,不由得想到。



理查德对自己的评价并不正确。冷静思量后故意表现出鲁莽的一面——自己的确是这样的人没错,可惜并不是现在。



这是可以平心静气面对的事吗?



谁还能平心静气?



怎么还能平心静气。



「你知道她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你污辱了她。对我而言,光是这样就有充分的理由宰了你。」



「喔。」



面对即使如此依然不动如山的雷可利,弗格压低了身子,猛地一跃。



彼此之间的距离约三公尺。一口气拉近后,用力挥起「艾莉丝十六号」。照计算,刀刃会把她的头颅当成水果狠狠剖开——原本该是如此的。



但就在刀尖接触到她之前,一条细绳般的东西忽然缠卷在刀身上,用力一扯,便偏离了轨道。好不容易靠握力把被缠住的武器留在自己手中,但身形已摇摇欲坠。



下一秒就像被扔出去似的,在地上滚了两圈。



「……什?」



弗格随即坐起,映入视野中的是个穿西装的瘦高老人。



那双不晓得在注视着什么的细长眼睛,正牢牢盯在自己身上。



「是条疯狗啊。」



卡尔布鲁克不带感情地对雷可利出声。



「果然不该让您跟他独处的。」



「不,是我不好。是我故意惹他生气。况且他是为了主人才咬上来的,就这一点来讲,与其说是疯狗,应该用忠犬来形容比较正确吧。呵呵……」



弗格已经不想再提出反驳,却也没有收起剑的打算。



再一次摆出战斗的姿势。



凝视着面前碍事的管家。他手里的武器,是条鞭子——不,是蛇腹剑才对。



但那把蛇腹剑细得犹如丝绳。每一节都很短,能做出缠卷在短刀上的把戏就是这个原因吧。不光如此,就连锋刃也又细又锐利,像极了鲨鱼牙齿。说不定还具有「断裂钢」般足以将人肉绞烂的特性。



此刻那把蛇腹剑正随意垂落在地板上所以判断不出长度,不过短则三公尺,再长也差不多五公尺左右吧。



「话说回来,哥哥啊。」



雷可利戏谑地又挨着沙发躲下。



茶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瓶葡萄酒,而且已经开好瓶——不、不对,是酒栓连同瓶口被一并切掉了。该不会是他在方才的那一击中,顺便做的吧?



葡萄酒缓缓注入玻璃杯中。



「你最重要最重要的公主殿下……艾儿蒂米希亚公主,她确实很强。虽然我也没完全掌握国内的炼术师,不过她的能力应该排得上前三名吧。」



都已然知道艾儿蒂的存在了,居然还说「没有完全掌握」,真是谦虚啊。



在心中不屑地嘲讽几句后,弗格再度摆开阵仗。



雷可利轻轻摇晃着倒满葡萄酒的玻璃杯。



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后才接着开口:



「但是,陪在公主殿下身边的骑士大人又是如何呢?」



她的态度自在,笑容也显得游刃有余。



「哥哥啊,莹国前三名的炼术师,艾儿蒂米希亚公主殿下的骑士啊……你作为天堂骑士,却连这个国家的前十名都沾不上边不是吗?」



「……你说什么?」



——我吗?



将炼狱毒气当成养分,藉以得到力量的人造人,身为「消失点」的我?



「你想说的是,我不配当她的随从吗?」



「要怎么解释是你的自由。再提醒你一件事……站在你面前的卡尔布鲁克,这个人的实力则是能挤进莹国前三名的天堂骑士。你要是想否定我的说法,就直接跟他较量看看吧。」



再明显不过的挑衅。



若是平常,弗格绝不会因为这几句可笑的话而被牵着鼻子走。



但现在的弗格非常愤怒。最重要的是,那个让他不得不保持冷静的理由——应该守护的对像,艾儿蒂并不在这里,所以也没有压抑情感的必要了。



「我明白了。」



我很冷静,弗格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压低身子,双眼紧盯着眼前的敌人。



「那么,就让我来测试一下吧。」



「悉听吩咐。」



老管家将手举至胸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卡尔布鲁克•特菲……在此作为你的对手,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