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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断影之卷(1 / 2)



白雾愈来愈深,李绩一行人就这样在迷雾中摸索着前进,那种感觉就像有无数的大小白蛇盘踞在一旁监视着他们似的。



“圆仁大师当时的情况,大概也是这样吧。”



李延枢抱怨地说。圆仁法师留下来的纪录中关未对绞缬城的位置详细描述,但尽管如此,要不是因为有这份纪录,朝廷根本不会知道绞缬城的存在。所以圆仁的功劳不可说不大。



“不知道那位圆仁法师现在怎么啦?是不是已经平安地回到日本了?”



辛谠有点怀念地说。毕竟圆仁不可能再到中国来,辛谠也不可能去日本,两人这辈子很难再有机会见面的。



不过辛谠并没有让惆怅的情绪延误正事。他们带着王式留下来的地图,溯河而上。以路程推算,大概还要花好一阵子才会到达。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正一步步地朝敌人的大本营前进,这表示未来将会遭遇更大的危险。绞缬城的人可能埋伏在隐密处,伺机展开偷袭。途中,偶而传出的尖锐叫声还是会引起大伙儿的紧张,后来发现那些都只是猿猴和鸟禽的嚎叫。



“前面的路,马已经上不去了,我们下来用走的吧。”



大家遵照李绩的指示下了马。矗立在他们眼前的是斜度陡峭的山道,而且小径几乎已经被白雾所淹没。附近找不到可以拴马的树,不过倒是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岩石。他们将四匹马留在原地,只带了徐珍的驴子同行,并且把食用的粮食和饮水放在他的背上。驴子虽然不高兴,不过大概是梨花蜜的犒赏太诱人了,所以它还是乖乖地跟着继续往前进。也不知道是否路面过于崎岖难行,驴子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不管徐珍和李延枢怎么使劲去拉,它就是不肯再走。当李绩正打算伸手去帮忙时,浓雾突然散开,视野也为之一亮。不过眼前的景象倒是让他们摸了把冷汗,因为他们就站在悬崖的上方。河谷的对面可以看见石墙,从长度看来,简直就跟一个县城的规模差不多。墙的另一边还露出塔尖和阁楼的屋瓦。



“那就是绞缬城吗?”



绿云颤抖着声音说。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李绩和辛谠他们也一样,不发一语地凝视对面的建筑。雾渐渐散开,已经倾斜的夕阳映照着城的侧面。那雄伟的规模,仿佛是在夸耀似的傲然矗立在李绩他们面前。李延枢巡视四周是否有可通过的桥,但是毫无所获。



“从规模看来,可不是五年十年可以盖得起来的。”



其他人赞成辛谠的看法。从呈紫色的尖塔和灰褐色的墙垣来判断,绞缬城应该是年代久远的建筑,可能是利用古代的城廊加以改建而成的。不过即使如此,也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从建筑式样的紊乱,就可以知道它的工程可能横跨了几个世代。



当初圆仁是在黄昏的时候才到绞缬城,而且又趁夜摸黑逃走,所以无法知道建筑物的颜色。虽然李绩他们抵达的时间比较早,不过天色已经逐渐黯淡,城堡的颜色也转为深紫,蝙蝠也开始出来活动,远远看去,就像是在空中盘旋的小黑点。



蝙蝠在中国传统信仰里,带有“吉祥”的象征,因为“蝠”和“福”同音。但是这时候看起来,却像是在血海里游泳的黑影,令人联想到不祥之兆。



虽然找不到了绞缬城的所在,但是对于是要利用夜间潜入绞缬城,还是等待天亮再行动,大家的看法莫衷一是。经过一番讨论,还是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这里的地形险峻,晚上行动的话太危险。”



“问题是,白天容易被卫兵发现,还是晚上潜入比较安全。”



尽管彼此意见相左,无法取得共识。不过他们都很清楚,这次的行动本来就是极高的风险,而且在这个地方扎营休息,很可能会遭到绞缬城的袭击。最后,大家总算一致赞成,趁天色完全变黑之前潜入城内。



李绩突然想起王式在他们临行前所说的那些话。他说这一带的行政虽然是属于河东道的管辖范围,但是因为地处黄河之南,地点又偏僻,长期以来一直不受到法令的约束。另外,以长安为中心的京畿道、还有以洛阳为中心的都畿道、以及南方的山南东道之间的界线过于错综复杂。换句话说,这个地方正是所谓的三不管地带。这也是为什么绞缬城可以长期蟠踞在此,地行邪恶阴谋的原因。



时值阴历十月、正是初冬的季节,太阳下山的速度比平常快了许多。



李绩他们沿着峡谷的地形,加快脚步往前推进。这条峡谷像是包围着绞缬城的护城河一般。根据圆仁的纪录,以绞缬城周边的地形,即使是派遣大军前来,恐怕也很难攻陷。同一个时间,王式也率领两百名的回纥部队绕到峡谷的另一边。要找到另一条通往绞缬城的路并不容易,而且就算找到了,该用什么方式和李绩他们取得联络?如何民开里应外合?这些都是很大的问题。



李z现等人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便停了下来,只有那头驴子自顾自地继续走。



“喂、驴老弟,你要去哪?”



辛谠这么叫它,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期待。因为辛谠知道这头驴子并不是普通的笨驴子。不过它肯不肯合作,完全得视当天的心情而定。此外,这驴子总是对人类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对主人的照顾也丝毫没有感激之心。所以,对它的期望截止大,往往失望也越大。但是,眼前既然没别的选择,大家也只好跟着驴子走。没过多久,驴子突然信下来回头看着大家。



“喔,前面的路好窄啊。”



前方峡谷突然变窄,两岸的岩壁非常接近,大约只有四丈左右,虽然无法直接跳过去,不过只要用点脑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天色越来截止暗,他们还是苦思不出结果。徐珍摸摸一脸困惑表情的驴子的头,突然这么提议: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我们在箭上绑一条绳子,射到对岸的岩壁,然后利用绳子过去!”



“你说得倒简单。”



李绩皱着眉。以技术来说,这点小事的确难不倒李绩,问题是,射到对面的弓箭如何支撑人体的重量?万一,途中弓箭断制或是松脱,那么正在横渡的那个人一定会掉进河谷里摔得粉身碎骨。



“这个办法太危险了。”



绿云也赞成李绩的看法,但是徐珍有自信地拍着胸脯说:



“我第一个过去就行啦!因为我的体重比较轻,你们把绳子子绑在我身上,等我到了对岸之后,再把两条绳子绕在岩石上,这样你们就可以渡河啦。”



大人们互相看了彼此,以目前的情况也只有这个方法。他们卸下驴背上的行李,从里面拿出弓箭和粗绳,然后把绳子系在箭的一端,另一端则绑在这边的岩石上。李绩拿着弓,在夕阳最后一道光线消失之前,朝对岸射了出去。飞箭越过了峡谷,插在对岸的土壁上,卡在岩石和岩石的狭缝中。一旁看的人莫不惊叹李绩的身手。李绩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说:



“下次可能无法射得这么准了,接焉为就看徐珍的了。”



“看我的吧。”



徐珍一面回答,一面把另一条绳子缠在自己腰上。绳子系紧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抓着强子滑了出去。而绑在徐珍身上的那条强子的另一端,则是由辛谠牢牢抓着。在横渡的过程中,徐珍顺利抵达对岸之后,很快地解开腰上的绳子,然后连同原来的绳子一起绑在岩石上。



“徐珍!干得好!”



辛谠原本想大声的欢呼,不过及时打住了,因为很可能会被绞缬城的人听到。



接着准备横渡的人是李绩。如果峡谷下方是陆地,那么就算身外上千尺的高度,李绩的眉头也不皱一下。但是现在,他的人悬空三十丈高,脚下又是湍急的激流,即使在如此昏暗光线中,还可以看到水流溅起的白色水花。李绩压抑住内心的恐惧,眼睛丝毫不敢往下看,经过一番折腾总算安全地过了河。接下来是宗绿云,她的身手比李绩轻巧得多,不一会儿功夫便抵达对岸,脚步轻盈地跳上岩棚。



花最多时间的人要算是李延枢。为了安全起见,他在腰上缠了另一条绳子,绳头另一端打成一个小圈,套在另外两条绳子上。他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前进,过程中嘴里还不断念着各方神明的佛号。最后一个人是辛谠,他先把樟棍绑在身上,然后用他那双孔武有力的手臂抓住绳子,把自己荡了过去。辛谠的力气虽大,但由于身材壮硕,以至于一路上绳子晃荡得相当厉害,站在对岸的伙伴们看得心里直冒冷汗。当辛谠的脚触到岸边时,李绩和李延枢赶紧伸手将他拉了上来。



就这样,五个人总算平安地渡过峡谷,来到绞缬城的这岸。



“那,驴子怎么办?”



徐珍这么问。在这种情况下,就算那头驴子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用前脚抓住绳子过河,所以只好暂时先让它留在对岸。



“你在那边等着!等我回来之后,再给你梨花蜜吃喔!”



也不知道那头驴子是否听懂了徐珍的话,它用鼻子发出嘶嘶的鼻息后,便离开岩棚,选一处较柔软的草地上窝了下来。







夜空中明月高挂。由于离满月还有一段时间,所以还是半圆的状形。李绩等人借着月光偷偷翻越绞缬城的城墙。那是一道约一丈高、缺乏装饰性、不过却十分结实牢固的石墙。李绩第一个进去,他警式地巡视了四周,等确认无人之后,李延枢、宗绿云、徐珍再陆续进去,辛谠垫后。



突然、一阵惊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那是一种几乎震破耳膜,仿佛连心脏都要迸裂般的咆哮,令人联想到狼嗥。李绩机警地伸手握住背后的剑,辛谠则架起他的樟棍,宗绿云也拿起弓摆出警戒的姿势。月夜下,六匹狼像黑色闪光般来回跳跃,把李绩他们逼到死角。狼群们目光凶狠地注视着他们,将包围网逐渐缩小,咆哮声变成了低吼,锋利的前爪陷进地面的土里。



“这些畜生可能尝过人肉的味道。”



因为看到狼群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凶光,辛谠不由得这么低声说。那六匹狼贪婪地盯着他们,嘴角的唾液不断滴落地面,似乎随时准备扑向猎物。当人和狼处于极度紧张的瞬间,突然有人开口说话。是李延枢。



“这几只畜生交给我来处理吧。”



李延枢说着,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只小袋,朝正要扑过来的狼群洒了过去,而且不偏不移地洒在它们的鼻子上。李延枢使用的是一种由麝香做成的药粉。



狼群们像挨了重击似的,用前肢压住痛苦不堪的鼻子,嘴里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李绩等人赶紧趁机从狼群身边逃走。因为,守卫听到狼群的嚎叫一定会立刻赶来,因此不能继续留在原地。



问题是,他们也不清楚城内的地形,只能朝他们认为可能的中心方向跑去。



他们在途中逮住一名士兵,逼问他供出城内的配置。由于圆仁留下的资料中并没有详细描述绞缬城的地形,所以他们也只好出此下策。不过当大伙人来到一处石阶前,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拿着火把的人影,并且高声地呐喊:



“有贼……”



李绩很快地跳起,同时抽出背上的剑朝那个人的脖子一挥而下,士兵随即应声倒地。



“说我们是贼?你们才是贼吧。”



李绩不屑地这么说,一面把剑收进刀鞘里。他搜索贼兵的身体,从他身上搜出一把短刀。李绩用刀锋抵住那名已经恢复意识、正准备大声叫的士兵的咽喉。



“说,你们的城主在哪里?快带路!”



士兵两眼冒着凶狠的视线,让李绩联想到刚才那些狼而不由得背脊发凉。



“这个人……也是吃人魔吗?”



士兵垂着头,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为了听清楚,李绩把耳朵凑了过去。突然,那名士兵张开大口,锐利的僚牙朝李绩的脖子咬了下去,差点咬断李绩的血管。辛谠见状,赶紧一棒打向士兵。受到重击的士兵整个人向后抽搐,嘴里喷出大量的鲜血。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发出锐利的咆哮,随即冒出阵阵令人作呕、像是腐臭鸡蛋的腥臭味。



李绩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举起短刀朝带头的士兵刺去。另外两名士兵,其中之一被辛谠的樟棍打伤,另一个则是被绿云的弹弓击中了左眼。



掉到地面的火把滚到了李绩他们的脚边,还不断地冒出恶臭。徐珍打算伸手去捡,不过因为太过恶心而作罢。而就在同时,又有火光和脚步声朝他们的方向快速接近。



李绩他们赶紧朝另外一个方向逃跑。李绩带头,然后是绿云、李延枢和徐珍,辛谠垫后。在黯淡的月光下,李绩他们避开了月光,朝建筑的阴影跑去。城里四处都是火光、脚步声和谩骂的咆哮。李延枢感觉得出来,这些声音正朝他们的方向集中过来。



“光线这么暗,我们根本分不清楚是敌是友啊!”



“这有什么难的,除了我们之外,都是敌人!”



徐珍说的没错,不过并不能给予李延枢丝毫的鼓舞。



“看样子,大概有好几百人,甚至几千人呢!”



“别担心,他们不会同时杀过来的。”



辛谠沉着地说。以目前的情况,他们只能避开大路,尽可能抄小径,让敌人无法在同一时间发动攻势。一路上,从后面赶来的追兵已经有十几个人被辛谠的樟棍打倒在地,鲜血四外飞溅。最后他们逃到一处三面都是墙的死巷。正当大伙儿陷入进退维谷的窘境时,徐珍突然叫道:



“墙在动!”



其余四个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同一处。原本应该是黑漆漆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道澄黄色细细的亮光。随着光线渐渐扩大,里面突然跳出五名手拿大刀的黑影朝他们扑了过来。在一阵刀光剑影后,其中四人倒在血泊中,另外一个肩膀也受了重伤,不过他还企图用口笛通知同伴。李绩见状,顺手将短刀射出去,精准地插入那名士兵的颈产,士兵当场毙命。



李延枢探头看了一下刚才的房间,确定没有埋伏之后,便去通知其他伙伴。当他们一进房间,里面的景象让他们几乎看傻了眼。那是一个类似存放货物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货,一直堆进天花板那么高,李绩咋舌地说:



“戴隆说的果然没错。”



戴隆曾经告诉过他们,绞缬城用来榨血的活人大部分都是绑架来的,或是花钱买来的。由于必须筹措豢养囚犯的食物,于是他们开始做起绞缬巾的买卖。之后又恐吓那些购买绞缬巾的人,要胁他们定期提供经济支援。另外,这批恶魔还袭击商旅,掠夺他们的财物。有些人当场被杀死,有些则被带回城里榨血。至于这些外地人所携带的物品,就交由家戴隆这样的商人转卖出来。不过由于货物堆积的速度太快,因为需要用仓库来收纳。李绩他们所看到的,应该就是存放这些赃物的仓库。



“我看应该不止这些,一定还有其他的仓库。”



辛谠走进去,看了满屋子的货物。绫罗绸缎、棉布、珍珠、药品、陶瓷器、竹制品、皮制品、毛皮、玻璃制品、书籍、还有女性用的化妆品、梳妆用具等等,除了吃的之外几乎一应俱全。从货品的数量看来,受害的人数应该多得惊人。







再锋利的武器,也不可能毫无限制地连续杀人,李绩那把名为“断影”的剑当然也不倒外。李绩打算用它来结束绞缬城城主的性命,所以并没有拿它来对付城里的卫兵,而是使用从卫兵身上搜出的短刀。现在,仓库的角落又堆放了好几把的名剑和大刀,虽然不知道这些武器是从商人或是军队那里掠夺来的,但至少,他可以不用再担心武器不敷使用的问题了。李绩走过去拿起其中一把剑,发现脚边有个玻璃做的花瓶,于是顺手拿起来看。



“啊、这是……”



说到一半,李绩脑海里浮现出他在长安认识的那名少女的脸庞。那是一位因为父亲失踪,只得寄养在亲戚家里的可怜孤女。那只瓶子的底部刻着的正是她父亲的名字。不用说,他的遭遇已经很明显了。



“这里有道门。”



宗绿云用手指着说,辛谠走过去正要推开门时,突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厉气”,这位史书上记载着“胆识过人”的壮汉一时之间也愣住了。犹豫了半晌后,他还是推开门。仓库这边的光线一直到房间里面,在角落的阴暗处好像堆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白色,硬质的圆形物体,但是又不是石头,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好几百颗人的头颅所堆成的冢。



一阵恐惧的气氛在李延枢的体内迅速蔓延开来。仿佛惨遭杀害的无名枯骨正从四面八方靠近过来,要将他带往阴曹地府。李延枢双手紧握,嘴里不断念着佛经。



“徐珍还小,我不想让他看到这些。”



李绩和辛谠的看法一致,想要阻止徐珍进入这个恐怖的房间,不过徐珍早已看到里面可怕的光景了。他走到堆满幼儿头骨的地方,看着那堆枯骨,久久不能言语。过了半晌,才幽幽地说:



“好可怜喔,这么小就被杀了,真是可怜。”



徐珍拭去眼泪,两手合十,以无声的哀掉表达那内心的感伤。徐珍虽然年纪小,却对那些还来不及长大就殒命的生命感到惋惜。李绩他们没有阻止,只是静表地看着他的背影。



辛谠把手搭在徐珍肩膀上,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李绩、绿云却警觉地发现门外传来的吵杂声。十几名身穿暗红色衣服的壮汉冲了进来,然后又以口笛召来更多的同伴。



绿云拿起弓,击落带头的那名士兵手上的刀。接着李绩跳了过去,随手拿起两把剑,双手齐挥。斩伤了左右来袭的敌人。不过当他要刺向第三个人时,短刀被弹了开来,传出清脆的响声后断成了两截。李绩拿着剩下的半截刺了过去,对方发出一声惨叫,脸上顿时溅满鲜血。



在厮杀的过程中,刀光闪闪鲜血四溅,哀嚎声不绝于耳。挂在墙上的火炬掉落在地后,又被陆续跑过的人群踩熄。混乱中,李绩趁隙逃离那间仓库,绿云也紧随在后。不过这时候他们却发现和辛谠、李延枢、徐珍他们三个人失散了。



李绩和绿云两人在曲折的通道里疾奔,现在的他们已经顾不得空气中飘散着的那股燃烧人脂的腥臭。李绩使劲地挥舞着从仓库里找来的刀,劈向前方不断涌现的敌兵。在血腥的杀戮中,李绩用大刀砍击敌人的脖子和身体,瘫痪对方的战斗力。绿云也不停地发射弹弓,而且发发命中。在解决大约十个人后,装弹丸的袋子已经空了。前面拿着大刀的壮汉逮住机会纵身一跳,猛然朝她劈了过来。



瞬间,绿云整个人凌空跳起,用弓弦紧缠住巨汉的脖子。其实刚才弹丸用尽时,绿云便已经将弓弦松开。她利用跳过巨汉头顶的瞬间,以快如闪电的速度将弓弦套住巨汉的脖子,着地后再用力拉扯。咽喉遭到紧绞的巨汉痛苦地挣扎,喉咙发出苦闷的声音,庞大的身躯不稳地摇晃,手上的大刀也掉落在地。巨汉两眼充血,模样极为狰狩可怕。他怕出手企图抓住绿云,但是绿云已经先一步朝他的侧腹用力踢去。巨汉完全失去平衡,被勒紧的咽喉软骨发出怪声之后,整个便笨重地倒卧在地上。



“宗姑娘、做得好!”



在同一个时间内,已经击倒三个敌人的李绩不禁赞叹地说。之后,两个人继续在走廊快速前进,瞬前两人突然一个踩空,掉进底下一个约四丈宽的大洞。



他们确定并不是掉进水井,因为下面没有水。李绩站了起来,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湿地上。感觉像是沼泽。但是四周的空气散发苍浓重的瘴气,一种无法形容的恶臭。



渐渐地,当他们的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才发现,四面的墙壁湿濡不堪,地上尽是像泥巴、或是软胶所做成的黏稠物体……那是几十具腐坏的人类尸体。看到那么多死尸,绿云突然感到一阵强烈作呕,赶紧捂住嘴。



飞箭和短刀不断从洞口落下,李绩愤怒地左右挥舞手上的刀,将它们一一弹开,他要绿云尽量躲在弓箭射不到的角落。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绿云没有回答。但是她还是捂着嘴,在充满瘴气的黑暗之中看着李绩。



“自从你父亲死去之后,我就一直对你感到有所亏欠,我一定会弥补你的。”



“我可没有指望你救我。”



绿云开口说,语气一如往常地冷淡。李绩无心计较,只是专注地对付如大雨般落下的刀箭。在洞口上方的敌人也不断鼓噪、谩骂和咆哮。其中还有人向下探出身体,试图朝绿云发射飞刀。李绩机警地捡起脚边的中一把短刀,在对方出手之前先朝他的胸膛射去。士兵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便从洞口跌了下来,身体撞击到地面,发出顿重湿濡的声音。上面的人感到一阵愕然,起了更大的骚动。



“我亏欠你太多了。”



李绩从士兵的胸膛拔出短刀。



“二十郎大人……”



绿云开口说,语气明显比上次和缓了许多。



“嗯?”



“我听王大人说,你是宪宗皇帝的第二十个儿子,也是穆宗皇帝以及现今圣上(宣宗)的弟弟,是吗?”



瞬间,李绩突然一阵诧异。半晌,他咋了咋舌说:



“那个人还真是会嚼舌根……”



“王大人他还说……”



绿云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不少。



“你之所以继续使用二十郎这个名字,就表示他并未完全否定自己的身世。总有一天,你心中的结一定会打开的。”



李绩原本想反驳,但是上头那边又开始大声咆哮。有人拿来三支炬,火光将下面的李绩和绿云照得一清二楚。李绩看到有几个人影往洞内深出身子,但由于火光刺眼,影子也摇晃得无法分辩对方的身份。但是当他听到声音之后,心中便有答案。那种阴冷得叫人汗毛直竖的低沉嗓音,不是别人,正是城主。



“原想放火烧死你们,但是这么做太糟蹋了。这一男一女的体内可是流着年轻而火热的鲜血呢……”



李绩听到一种类似轻轻拍打湿布的声音。当他恍悟那是城主舌头所发出的声音时,恐怖的寒意顺着背脊窜了上来。他不敢想像,眼前的吃人魔王会用何等残酷的手段折磨他和绿云。



“把他们俩个带来见我。要活的。”



城主这么下令,嘴角露出一抹阴险的微笑。



“绝对不能杀了他们。我要活活地榨干他们的血,要是他们两个死了,就拿你们的命来抵!”



“是,小的遵命。”



士兵们顺从地应声。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士兵的心里是想反抗的。他们知道,以李绩和绿云的身手,想要活捉他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士兵们仅止于在心里抗议,并没有表现出来。在士兵的目送下,绞缬城城主又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







士兵们一面不怀好意地盯着李绩和绿云,一面像是在讨论什么。不一会儿,声音停了下来,两名士兵匆匆跑开,由另外的人代替他们的位置。其中一人发出像禽兽般的笑声,对李绩他们说:



“你们等着吧,待会儿就让你们好好睡个觉吧。”



李绩很快就猜出对方的好计。敌人可能计划朝洞口喷洒安眠药或是麻醉药,借以瘫痪他们俩从的抵抗力。李绩在束手无策之下,只能朝洞口大声怒斥:



“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其中之一是女人!你们真有胆识的话,就下来跟我公平地比剑吧!懦夫!”



他的怒吼只换来士兵们讽刺的嘲笑。可是下一瞬间,嘲笑顿时变成凄绝的惨叫。接着是一声钝重的声响,其中一名士兵头部朝下跌落地面。然后,洞口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二十郎,你还好吗?!”



“没有,谢谢你,辛兄!”



“抓住!”



一条粗皮绳从他们头上垂下来,李绩催促绿云先爬上去。李绩和绿云都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们。



“哇,臭死啦!”



徐珍毫不掩饰地捂住鼻子。李延枢从倒卧在一旁的士兵身上搜出一大串钥匙,高兴地大叫,但是随即又被另一波咆哮的声音掩盖。有四名士兵从石阶上跑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辛谠的樟棍呼啸一声,朝那几个人扫去。



四名士兵闪避不及,一齐滚下石阶。大伙儿没理会他们几个,匆匆地离开原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就是那里!我看到很多人被关在里面!”



徐珍一面说一面跑在前面带路。因为不熟悉地形,有几次差点弄错方向,法这还是很快地找到徐珍所说的地方。那是一个非常大的矩形房间、里面只有一扇一窗子,窗口流滚出微薄的光线。李延枢打算用刚才从士兵身上搜来的钥匙打开房门,不过被辛谠阻止。



“如果圆仁大师说的没错的话,牢房里应该没有上锁。先打开看看吧。”



李延枢和徐珍小心翼翼地推开牢房的门,果然如圆仁所说,门并没有上锁。



他们原以为只要打开门,那些遭囚禁的男女就会兴奋地往外涌出,没想到事实却大出他们的意料之外。那些被囚禁的男女蜷缩在房间的一角,从数量看来,大约有五十人左右。他们并没有移动身体,只是断断续续地发出毫无生气的呻吟。徐珍心急地大喊:



“这样怎么样!快逃啊!徐们快逃啊!用自己的力量逃出这里的啊!”



“没有用的。”



辛谠说。根据圆仁大师留下来的文件,那些个囚禁的人都被下了两种毒药。为的是让他们无法开口说话和瘫痪他们的四肢。为了可以拥有源源不绝的鲜血染布,绞缬城的恶魔开始豢养这些人,所以这群被囚禁的男女脸色倒还算红润。但是因为被下了药,所以每个人看起来都是眼神涣散,只能瘫在角落无法动弹。因此就算是逃生的机会,他们还是无法离开恶魔的巢窟。这也是为什么牢房的门不需要上锁的原因。



“寻隐们该怎么办呢?难道要这样放着他们不管?!”



“先找找看,有没有车子之类的载具吧。”



绿云这么提议。虽然她的衣服沾满污秽,但是眼神却闪耀生辉,看起来比平常更为美丽。李延枢认为这个意见不错,正打算动身去找时,却发现夜空中闪过无数赤色和黄色的火光。数十道火矢从外面射了过来,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燃料味。



不一会儿,李绩他们所在的地方窜起了火苗,焰火很快地化成千万道火蛇向四面八方扩散。洞着地板、绕着柱子,爬上墙壁只达天井。



“他们打算烧了自己的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