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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隐馆厄介,被嫌弃(2 / 2)




怎么搞的,今日子小姐今天浑身带刺。笑盈盈地浑身带刺。



就连面对罪犯也不会表现出这么尖锐的态度——只可惜我的通讯录里没有专门解开这种误会的侦探——是不是应该要开发一下啊。



「总而言之,围井小姐很烦恼——烦恼自己爱上的男人全都落得悲剧下场——而且不只是伤心,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害的。」



「自己害的?」



「像是『我是不是遭到诅咒了』或『难不成我是扫把星』之类——不过从她的叙述听来,也难怪她会这样钻牛角尖……呃,该说是钻牛角尖吗,或许说是想不开呢……」



不是一次或两次。



甚至不是有二必有三。



是总共六次。



重复了这么多次,会想从现象之中找出某种必然性,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把我三番两次被人冤枉归纳成是「本人也有问题不是吗」的那种思维。



「……可是,姑且不论隐馆先生是怎样,照正常的思考逻辑,应该没有『围井都市子小姐是扫把星』这种可能性吧?」



先姑且不论为什么要强调姑且不论我怎样,但今日子小姐说得没错,光听围井小姐叙述这接连发生的现象确实很离奇,可是要把原因全都归咎到她身上,还是太牵强了。



因为种种『破灭』都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相反地,硬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于与她交往过的男性也太失礼了。



「所以才想请今日子小姐出手调查,希望请你证明围井小姐过去交往过的六个男人绝不是因为她才『破灭』的。」



「哼哼。原来如此,原来是这种意思的『身家调查』。」



身为侦探的她,应该也并非是对工作大小眼,只不过比起一般的身家调查,果然还是要有点「特别」的要素才能让名侦探打起精神,今日子小姐稍微表现出一点兴趣来了。



「侦探的任务通常是揪出犯人,这次却要我推理『嫌犯』是无辜的吗?不是肯定,而是否定——的确是很特别的委托。」



而且还是一口气得调查六个人的大案子。今日子小姐看了时钟一眼——现在时间是上午十点三十分。



这个时间对一般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天才刚开始没多久的时段,但是对于忘却侦探而言,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对于只有今天的今日子小姐而言,「时间很充裕」这样的概念是不存在的。



在只有一天的期限之中必须「解决」六个案子,怎么想都太疯狂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我还是选错人了。



不,尽管如此,她可是最快的侦探。



我相信,今日子小姐一定能让我觉得委托她是正确的选择。



「那么,隐馆先生,请具体地告诉我——围井都市子小姐过去曾与怎样的男性进行过什么样的交往,然后又各自迎向了什么样的结局。我想不用我多说,关于隐私的部分,您大可放心。因为无论我听到什么,到了明天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委托人隐馆先生您,我也会忘记。」



4



「过去曾和我交往过的男性一共有六个人。」



围井小姐战战兢兢地开始细说从头。



我们从咖啡厅移动到一间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高档餐厅,坐进店里的包厢——这样说似乎有点不知好歹,但那么高级的餐厅,委实不像是刚起步的社会派网路新兴媒体能做为交际费报帐的地方。



这么说来,绀藤先生居中牵线时好像说过,围井小姐是出身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当时我正处于被信用合作社开除、找不到工作的困境,所以没有专心听他讲话,真是对不起。



而且到现在也还在找工作……可是即使没了饭碗,也仍然能来到这么高级的餐厅吃饭,人生真是不可思议。



虽说感觉幸与不幸的收支完全达不到平衡。



「请容我向你做个确认,围井小姐。你是说曾与你交往的男士一共有六位,而六位全都那个……『破灭』了?并不是你所交往过的诸位男士之中有六位『破灭』,对吧?」



「是的,你的理解是正确的。」



围井小姐一脸严肃,点了点头。



被初次见面的女性主动告知她这辈子交过几个男朋友,总有种不道德的感觉——问人过去曾与怎样的男性交往过啥的,已经完全是八卦的领域了。



但我们是非常正经的。



采访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从某个角度来看,主题仍旧延续。



「现在回想起来,在六个人之中,也有称不上正式交往,算是孩子气的憧憬,或说是单方面的仰慕吧——关于这部分,接下来我也会跟隐馆先生巨细靡遗地交代清楚。」



那么私密的事,真的可以告诉我吗?(而且还要「巨细靡遗地交代」)然而事到如今,头都已经洗下去——俗话说「一不做,二不休」——虽然我的发型不是最帅气,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只是究竟该从哪里说起才好呢……由于这就像是要回顾我的前半生,还是按照时间顺序吧。第一次发生事情,是我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



「幼稚园?」



这也太久以前。



不过,既然要回顾前半生,倒也没那么不自然——每个人都曾经是幼童。初恋发生在幼稚园时代的人也多如过江之鲫,至于是否会将其列入恋爱史,就因人而异了。



我倒没有心怀不轨地以为可以听到属于知性女子的知性爱情故事,但一开头就来个幼稚园时的初恋,还是感觉有些出乎意料。



或该说是预想落空吗。



然而,这只是我个人——完全是我个人一相情愿的误会。



「那个『大哥哥』发生车祸,身受重伤,住院治疗后仍留下后遗症——后来他就搬家了,再也没见过面。」



稚嫩的初恋以这种方式落幕,未免也太残酷、太令人伤心了。



这不是幼稚园时应该写下的回忆。



「当然,当时我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发生什么事……我父母也不想让女儿知道,和自己感情那么好的『大哥哥』出了那样的事吧。」



「也是……」



除了「也是」,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应才正确。



这件事想必在围井小姐的内心划下沉痛的伤痕,我想自己也不该随便说出安慰的话语。



我还在烦恼该如何是好之时,围井小姐又接着说道。



「第二个人是我的小学同学。当然要说是在交往,其实就是像小朋友扮家家酒那样……只是小学生彼此间两小无猜,打打闹闹,但是有一天,他从校舍屋顶上跳下来……」



她停了一下,才又说。



「跳下来,死掉了。」



死掉了?



「那、那是……意外吗?」



「不是,听说是自杀。当时新闻似乎还闹得很大——毕竟是小学生的跳楼自杀哪。」



媒体不可能放过的——围井小姐有些自虐地说。



「虽然没有留下遗书,但原因据说是班上同学的霸凌。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一直被同班同学恶整……」



所以在采访中提到霸凌的问题时,围井小姐才会有那种反应吗——不,或许也不能一概而论。



「第三个人是在我念高中时。他是备受瞩目、前途无量的足球社学长,却在比赛的时候伤到惯用脚的韧带,不得不退出社团……」



「……」



「第四个人是我大学时代的社团伙伴。他原本是个在开学典礼上代表大家致词的优等生,开始和我交往以后,成绩就一落千丈,甚至一再留级,结果只好退学,然后就不知去向了……我很早就与他失去联络,恋情也这么不了了之地结束,听说他人现在已经不在日本……」



「……」



「第五个人……嗯,大概是我出社会第一年的时候吧。到现在的媒体公司上班之前,我曾在一间家喻户晓的大型出版社工作——与绀藤先生就是在那时认识的。我跟办公室的主管谈起恋爱,可是我们才刚开始交往没多久,他就惨遭降职,被流放到从此升迁无望的单位,最后还被迫主动提出辞呈。」



「……」



「第六个人,真的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是我从事现在这份工作之后认识的中小企业老板……应该称之为青年创业家吧。我们同样在成立未久的公司上班,所以意气相投,还考虑到要结婚,但是就在我们交往期间,他公司的业绩愈来愈糟,转眼居然就破产了,经营状况恶化之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看着他含泪要求分手,我没有办法拒绝。」



「……」



「就这样——就是这六个人。」



太惨烈了——可以这么形容吗。



单是拆开做为个案来看就已经够惨烈了,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如此不幸,听起来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就算她压抑情绪,以条列方式一一列举,也丝毫无法减少带来的冲击。



冲击严重侵蚀着我。



宛如癌细胞般慢慢地扩散。



已经不是烦恼该如何是好的程度了。



虽然这种事很难单纯地拿来比较,但总觉得比起我自己一再被人冤枉的冤罪体质,这像是更加恶毒的诅咒——因为还出现了死者和下落不明的人,可不是一件小事。



也不能用「男人运不好」这种不痛不痒的结论来一笔带过。



那天听今日子小姐演讲,我还在想问答时间能以这种轻松的问题画下句点真是太好了——完全没想到那提问的背后是如此惨烈。



别说不轻松,根本是一连串沉痛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悲剧——当然,如果要比次数,从我被人冤枉的次数来看,六次什么不过是小数目(大大小小加起来,我有自信高达三位数),但条件不一样。



发生在心上人身上的悲剧。



以各式各样的方式迎向「破灭」。



围井小姐虽称呼他们为「交往过的男性」,但似乎与交情深浅没什么关系——一路听下来,光是围井小姐喜欢上对方,或许就已经构成满足「破灭」的条件。



六个人。



就围井小姐二十五岁左右的年龄,这人数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可以说是平均的人数吧?



扣掉幼稚园与小学时代,以及感觉比较像是崇拜的高中足球社学长……称得上交往过的,就只有大学时的第四位、出社会以后的第五、第六位吧。



对于最近的第六位——甚至已经打算要结婚的青年创业家——放的感情想必最深吧。不过,对「喜欢」这样区分等级是否有意义,我也不知道。



「希望不会让你感到不快……围井小姐,你说你一旦『喜欢』上对方,『开始交往』就会使对方『破灭』,是只限于恋爱的对象吗?例如对于朋友,也会有由于『喜欢』而『往来』的情况吧?另外,像是对于其工作态度产生好感的人物,或是喜欢偶像、歌手、运动选手……还有……」



「……我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围井小姐面露思索。



「不过,也暂时想不到这样的人。我想仍是局限于交往过的男性。」



「嗯……可是幼稚园时期的初恋和之后的恋爱还是有所不同吧?就算勉强把小学时代的『喜欢』算进去……」



「可是,我也和那位『大哥哥』约好要结婚喔。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哥哥』和第六个男朋友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不同。虽然第六个男朋友的年纪比我小……」



幼稚园时期的婚约和出社会以后的婚约完全不一样好吗——可是看她用那么真挚的表情说得情词恳切,我也很难再继续反驳。



说到底我终究是无法理解所谓女人心——显然是个不适任的咨询顾问。



像我这种人,为何会在这种和我格格不入的高级餐厅里,品尝美味的餐点呢?



「我明白隐馆先生想表达的意思。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有这种事,这一切都只是我自我意识过剩,都是我没事想太多——我真的很想这么相信,可是,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围井小姐……」



「我现在好怕再喜欢上谁,好怕再爱上谁。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己打从心里爱上的人遭逢破灭了——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不能谈一场正常的恋爱,我就真的很想死。」



围井小姐低下头,以几乎快要听不见的小声说。



我并不认为她说想死是在演戏——想必围井小姐是真心地认为,与其眼看心爱的人破灭,不如自己破灭还好一点。



设身处地站在她的立场,我完全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不白之冤不断降临在我身上的宿命固然难以承受——但要是不白之冤会降临在亲朋好友身上的宿命,我大概就连一次也受不了。



肯定会想大喊「如果有诅咒,就冲着我来吧」——肯定会很想死。



当然,我说不出「我能体会你的心情」这种设想欠周的安慰——一直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困扰,而且还是给心爱的人带来困扰的她,怀抱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再怎么样去想逼近也只是想象。



这时要是能说出一两句贴心的台词,我的人生或许也将截然不同,但是很遗憾的,我没有安慰女性的本事。



真要说起来,我的人生受到女性安慰的机会还比较多。



为何她要告诉我这种事?像我这种人可以知道这种事吗?仿佛毫无意义地闯入别人的内心世界——负疚的情绪,阵阵涌上心头。



「不、不过,提到不能谈一场正常的恋爱,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呀。」



承受不了沉默之重,我脱口而出——明知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刚才采访时我也说过,再继续这样没事就被人怀疑下去,实在很难跟任何人展开健全的交往。但我还是活得好好的。」



这不是重点。我活得好好的对围井小姐并没有任何帮助——身陷于无可救药的无力感之时,却听到她这么说。



「是的,我觉得你好了不起。」



围井小姐抬起低垂的颈项。



「隐馆先生好了不起。」



「欸……不,也没那么了不起啦。」



突然受到这么直言不讳的赞美,让我不知所措——要说是害臊,其实只是一片混乱。



「正因为隐馆先生是这样的人,我才想把这件事告诉你,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明……」



我明白——这种话我说不出来。



但如果说我不明白——又好像弃她于不顾,我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所以——」



围井小姐提高音量接着说。



「我有件事想拜托隐馆先生。这种事实在不该拜托今天才刚认识的人,可以请你——」



5



「她这么拜托我——『可以请你调查发生在我身上的诅咒吗?』」



「她这么拜托您吗?」



听完我陈述回想,今日子小姐点点头。她拿起咖啡杯,却发现咖啡杯已经空了。



「隐馆先生也要再来一杯吗?」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的。」



今日子小姐走向流理台。由于她是从磨豆子开始泡咖啡,需要一点时间——如果想要追求最快的速度,应该改用即溶咖啡吧——但这似乎是她对咖啡的坚持。



对今日子小姐而言,或许是想借此小歇一会儿。而对我来说,这也是好事一桩。



因为「围井小姐拜托我调查诅咒」这件事是骗人的。



忘了是什么时候,今日子小姐曾对我说过「委托人会说谎」,说得仿佛那就是她的信念般十分笃定。



那天的今日子小姐并没有说错——围井小姐拜托我的并不是这件事。



也没有拜托我委托侦探调查。



我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我的专断独行。



倘若围井小姐是个会去听演讲的今日子小姐粉丝,想必也不希望我自作主张这么做——不过若非今日子小姐是「忘却侦探」,我也不会想要委托她这种事吧。



「我明白了。换句话说,我只要证实这六起不幸事件,都与围井小姐无关就行了吧?」



今日子小姐手持咖啡壶回到沙发旁,分别给桌上的两只杯子添了咖啡之后坐下来,重新把我的委托内容做个整理。



「说得更明确一点,是要我确切提出那些男士遭逢的『破灭』并不是因她而起的证明,对吧?」



「是的,这样就行了。希望你能解开她的心结。我很清楚这做为侦探的业务或做为名侦探的业务都是不寻常的委托,可是……」



「我明白了,我接受。」



不等我把话说完,今日子小姐便答应了。



「我会在六个小时内做出结论,所以请您先回去一趟——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可以请您下午五点再过来吗?」



「六、六小时后……是吗?」



最快侦探夸口承诺的时间令我瞠目结舌(因为这表示要在六个小时之内解开六个谜团——相当于每个谜团只能分配到一个小时!),同时默默在心里比了个胜利手势。



今天感觉谈得不太顺利,我还以为她会拒绝我的委托。不,即使把她对我的疯狂误解先摆到一边,时间似乎也不够吧……然而,既然今日子小姐说她办得到,虽不敢说绝对,但我想她肯定有十足的把握。



「那、那就拜托你了,我会依照约定支付酬劳的。」



「那是当然。请您在六个小时后分文不差地准备好付账——不过。」



今日子小姐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用稍微低了几度的音调说。



「进行调查之后,即使出现隐馆先生或围井都市子小姐不乐意见到的结果,我也会毫不遮掩、一五一十地如实向您报告——关于这一点,还请您务必见谅。」



「呃,不乐意见到的结果是指……」



「也就是——诅咒可能真的存在。那六名男性——的确都是因为围井都市子小姐才导致『破灭』的。」



6



老实说,我听不太懂今日子小姐那个忠告是什么意思——比起来,愚笨如我在最后说的谎居然没有穿帮,这点让我感到非常欣慰。



当然,说谎是不好的行为。



而且,若将我说的谎归类为「委托人的谎言」,也未免是太没有意义的谎言了——我本来也认为应该要视情况说清楚讲明白,但看今天这样,我实在不想再让今日子小姐对我产生更大的误会。



事到如今,我已经很习惯被人怀疑、被人误会了,但不晓得该怎么说,我就是不想被今日子小姐怀疑,而且还是那样误会我——因此在最后一刻,我决定要隐瞒事实。



至于围井小姐前天「拜托」我的究竟是什么,我则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侦探坦白——一口咬定自己受到诅咒的能干女记者,居然对我这么说。



「我有件事想拜托隐馆先生。虽然这种事实在不该拜托今天才刚认识的人,可以请你……跟我结婚吗?」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就能够得到幸福。



我觉得,若不跟你在一起就不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