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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豹的梦(1 / 2)



坠落途中,直会桦苗猛然回神,彷佛刚想起自己还活著而手忙脚乱地吸气,连同感言大口吐出。



「吓吓吓死我了!」



「我才被你吓死了咧!」



「星平线之梵」透过手偶喊出来自心底的安心,但马上又叉起腰准备骂人。



「你没事做那种事干么啊!」



「我哪有怎样,只是用『半开之眼』看一下崩溃点──」



桦苗回想起刚才的感觉,不禁哑口。



「那个『眼』敏锐到可以追踪命运的足迹耶,而且你不是变得更敏感了吗?在这种情况下盯著崩溃点看,当然会被毁灭的奔流卷走啊!」



「你又没有警告过我。」



「真的吗?」



「嗯。」



「……」



桦苗往脚下打出十字印,停在空中。



就这样,经过几秒的沉默──



「……总之就是不行,知道了没!」



梵小羊恼羞地叮嘱道。



「不说这个了。死像还在往崩溃点爬,快点把它收拾掉!」



「喔,也对。」



桦苗也不多争执,事不宜迟似的又消除脚下的十字印,开始下降。在往上刷去的风中,梵暗自纳闷。



(刚才第二次命运的余震……是因为死像是父女吗?)



其间,融合了八十辻家的死像愈来愈近。



不知何时开始,桦苗已惯于空中战斗,没打出十字印,只凭肢体动作就将下降轨道拉到死像途中,他问:



「对了,梵小姐。」



「怎样?」



「偷看崩溃点以后,我发现一件事。那个死像是八十辻爸爸。」



「这样啊,所以夕子被关在里面啰。打倒怪物、说服老爸、救出他的女儿,好像戏曲的主角喔。」



在呼呼吹袭的坠落强风中,梵小羊笑著损起桦苗。



桦苗不懂戏曲的意思,单从语感知道梵在调侃他,皱起了脸。



「希望可以在漩涡妹妹出来以前,一口气收拾乾净。」



「我也是,可是你不要太急喔。」



「收到──」



桦苗随口应付梵的提醒后──



「──哈啊啊啊啊啊──嘿呀!」



将顶著十字印的脚,踢往伸出许好几条黑色触手的死像本体──八十辻家屋顶。打击声转为爆裂声,轰然震撼周围空气。



若是上次的死像,这一踢就能轻易拆了它的手脚。可是──



「!咦、咦?」



即使被这一脚和十字印的力量硬生生从上方击中,死像的屋顶也只是凹了一点点;不仅没裂开,就连一块碎片也没掉。



到最后,桦苗只是愣在缓缓前行的八十辻家屋顶上,构成一幅滑稽的画面。迟来几秒的酸麻,还让他难受得直跳脚。



「好、好硬!和看起来完全不一样耶?」



「真的像龟壳一样……小──!」



死像连让梵说出「心」的时间也不给,两条触手一左一右飞快扫来,尾端还细心地变成手掌形状,要拍死他们。



「哇!」



桦苗往前压身跳开,仓促闪过,顺势往前翻滚几圈,在滚出屋顶前打出十字印躲上空中。死像跟著松开拍出冲击波的大手,继续沿库伦布列出的大道前进。



跳到一旁屋顶的桦苗擦著冷汗说:



「呼,这比我想像中难搞多了。」



「这只对十字印的抵抗力,明显比上一只高很多……看来『海因之手』是真的更懂得怎么做死像了呢。」



梵小羊也为预料外的问题抱胸思虑。



死像毫不理会他们俩,慢条斯理但不偏不倚地,爬向崩溃点。那无情压垮路上每间房屋,以触手使其巨躯匍匐前进的模样,令人感到改变命运有多困难。



然而,桦苗并不是会因为这种感觉就气馁的人。



「那就从手进攻吧。」



他一如往常,简单地提个想法就立刻开始行动。轻轻跳下屋顶、在空中藉十字印弹跳的动作,已相当流畅。



(学到经验的不是只有她一个吧。)



逆境之中,梵仍认为这少年能够突破现况。



这一次,桦苗踏过被辗成平地的屋舍残迹,从死像后方接近。他一面以十字印加速,一面戒备库伦布的袭击;不过这些旗手无动于衷,只顾它们「驱人」的工作,没有战斗的意思。



(很好。只要顺著这条路,就不用顾虑其他人。)



十字印在桦苗右掌发光,准备发射。



(只要能压制那些扭来扭去的手,就能阻止死像的脚步。)



打手以阻止脚步,这样的话让桦苗不禁莞尔。面前,看似洋房后侧的死像背面快速逼近,当然,簇拥而来保护死像的触手也是。



第二个十字印,在桦苗左掌亮起。



(再来就看时机了──)



当触手一同弯曲,积蓄力量之际──



(──就是现在!)



桦苗在脚下打印跃起,再朝从底下扫过、险些削去鞋底的触手群──



「喝啊!」



释放在两掌蓄力已久的十字印。



铿铿!



爆裂的空气霎时压溃触手的黑色肉块,将包在里头的骨架──黄铜色零件,炸得到处都是。不仅如此,十字印还像抓住了乌龟尾巴,或将船缆系上岸头般,将好几条触手一起钉在原地。



诞生至今,一直保持缓慢移动的死像头一次──停住了。



被大把钉死的触手上方。



桦苗紧盯停下的死像背部。



「接下来──」



并往跃起后屈到极限的脚下打出十字印──



「看这招!」



如炮弹般飞冲而出。



在晚一步来到的触手拦阻前穿过它们之间。



死像背部、洋房后头那拉上窗帘的大窗逐渐逼近。



在右拳点起十字印,直往窗口扭腰送出特大号的一击──



『──起术──』



然而刚打定的主意,马上就被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所造成的危机感推翻了。



桦苗立刻发动拳上的十字印,以几近V字的急遽转折跳向既之道所指之处──眼看就要被触手阻断的右后方。



紧接著,向后跳伸的脚乍一浮起,骤然升起的龙卷风包覆了整个构成死像本体的八十辻家。龙卷风以猛烈速度卷起周边瓦砾,遍洒四方。



向后逃开的桦苗伸手撑地翻个半圈,再次飞上空中。不能像上次一样随心所欲地进攻,让桦苗不耐地拳掌相击。



「那么大的东西也能用魔术啊?」



「因为死像的能力会随它核心的人类改变嘛……啊,你看它向前伸的手!」



桦苗跟著低头,望向手偶指的位置。



「!」



一条触手前段变成掌形,并张开五只指头抵于地面;指间结出的五芒星彷佛释放了魔法而告退,逐渐失去光芒。



「虽然被十字印钉住的手麻痹了,其他自由的手还是能用『书式』啊?」



说完,梵小羊再次审视死像那章鱼般的外表。



「总共有一、二……十条。不管一次钉住两、三条还是一条一条钉,只要有一条手能动,它就能用魔术……嗯嗯嗯,手多真棘手啊。」



梵(自以为有哏)的解释──



「有了。」



给了桦苗解决问题的灵感。



不明所以的梵简短地问:



「有什么?」



「一次全部钉住就好啦。」



「全部?可是,刚才钉那几条,你就得使出全力了吧?」



「嗯。」桦苗坦率地点头,接著竖起食指说:



「所以,我要全力打出十个。用你修练上提到的那个……预留。」



「啊!」



梵小羊惊讶地张大嘴巴。竖在她面前的食指顶端,亮起了一个十字印。



拳头大小的十字印尽管不大,却十分耀眼,显示桦苗灌注了全力。过了几秒,它就像肥皂泡、蒲公英种子一样,轻飘飘地离开指尖。



「先等一下。」



桦苗喊停十字印,使它放慢速度,漂浮在他身旁。



「嗯~」



低吟一声后,又一个十字印亮起。同样地离开指尖,浮在一边。



悠哉地重复这步骤六次时,状况起了变化。



「你看死像!」



「又开始啦,真快。」



两人俯视之处,死像以彷佛能拖垮小山的力道,缓慢地决然强行扯断被钉住的触手。



绷至极限的黑色触手一条条撕裂、弹开,散出不知是血是肉的飞沫,遍洒其中零件。残留的触手,在依然发挥效力的十字印底下立刻消散;与本体相连的触手断面,随即重新再生。



重获自由的死像又开始前进。扯断触手的反作用力,还似乎让它加快了些。



见状,梵小羊急得大声催赶:



「快点快点!」



催也没用,桦苗对力量的控制还不纯熟。



「现在才八个,不集满十个就白集了嘛……喔、喔!」



分心答话差点让第八个飞走,桦苗赶紧拉回。



其他十字印都不像焦点稳定的力量,轻飘飘地浮在他身旁,彷佛随时会被高空强风吹跑。全力预留那么多个,当然不易掌控。



「修练果然很重要呢……九个了。」



「处理掉这次毁灭以后,要练多久都陪你!」



梵小羊焦急地一边说,一边在桦苗的手和底下的死像间看来看去。



在这肩上的搔人动作反覆五、六次时,桦苗大叫:



「好了,十个!」



脚下用来滞空的十字印同时消失。



被下降风压吹得摇摇晃晃的梵小羊叮咛道:



「就算他的魔术经过『半闭之眼』加持,你那些还是可以几乎把它抵消;只是──」



「如果分去抵消魔法,它就会有手再放法术,是吧?是不是该多做两、三个啊?」



桦苗重整态势再作考量,不过──



「还是别多做了吧……现在就很……」



「嗯,已经到极限的感觉了。」



梵说得没错,流星般伴随桦苗下降的十个十字印不稳地飘摇著,彷佛随时都会遗落、停滞。



(应该像梵小姐一样,串起来挂在手上……算了。)



分心多想该如何处置而回头时──



(挂在会到处摆动的地方,搞不好会被我甩出去。)



几个十字印就这么被他甩了出去。



「呃,喂!」



桦苗连忙以空抓动作试图重新取得控制,然而梵小羊忽然大叫:



「下面、下面!」



赫然一看,死像向前伸出的手在地面画了一个「书式」五芒星。线条随著咒语的咏诵,在抵地的五指间延伸。



『──伸展、上升、追逐、抓握、压碎──起术──』



最后一声令下,魔术即时发动。



散落于死像背后的屋舍瓦砾相互绞合、向上拉升,成为尖端为掌形的触手。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绝对是冲著自己来。



「哇、哇!」



桦苗在脚尖快节奏地打出小型十字印,接连回避。



「嘿、呀、喔!」



使用者不会因为停止或加速的惯性影响,是十字印的特点之一──简言之,无论是急冲或急停,身体都不会因惯性而有任何晃动──尽管如此,耍著十个一不小心就会丢掉的球,闪躲要将他捏成肉酱的巨大触手,可是件难上加难的事。



而且──



『──伸展、上升、追逐、抓握、压碎──起术──』



第二次念咒,使触手又多了一条。



别说是接近死像,光闪躲触手就接应不暇。



「危险、哇!」



只能跳舞似的,应该说,被两只触手舞弄般四处逃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追到不停前进的死像上空。



「啊、哇!」



「啊哇哇哇哇!」



梵小羊也被桦苗急促的动作──即使不受惯性影响,到处窜动造成的风压还是将那小手偶吹得东倒西歪──甩得焦躁不已。



「要要要掉下去了啦!」



这指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那十个十字印。桦苗对它们的控制已是软弱无力、若有似无,看都看得出随时都可能到处流散。



不必梵提醒,桦苗自己也知道它们是什么状况。



「我知道啦!」



但看似笨重的两条巨大触手仍飞快地紧追著他。



「唔、哇喔!」



要是那种东西再多一条,无疑会闪得晕头转向。



「呃、可恶!」



假如那漩涡妹妹也来搅局,就只能举手投降了。



「嘿、呀啊!」



不仅如此,桦苗对十字印的控制还愈来愈吃力。



「啊~烦耶!」



不知不觉间,他已被死像一点一点地拉开距离。



「听话一点!」



在如此危机感与负荷逐渐濒临极限的某一刻──



「啊。」



一次快速的回避动作,甩丢了一个十字印。



「等等──」



桦苗不禁伸手,身体跟著在空中猛晃,使得剩下的九个十字印像袋子开了洞般一个个掉下去,愈跑愈远。



「嗯嘎──!」



桦苗完全不理会耳边梵小羊的惨叫。



他现在,一心只想挽回他即将告吹的新尝试。



「叫你们……」



将强行拉回十字引的感触、加速俯冲的感觉──



透过集中于一点的意志、加强至极限的神经──



「等一下……」



再以胸口闪耀的「半开之眼」集约成单一影像。



那就是,能助他直闯险境且平安抽身的──「既之道」。



「是听不懂吗!」



桦苗绞尽全力,将十个十字印推向那重重曲折交缠的路线,使它们加速得比自己还要快,宛如多头大蛇般曳著长尾命中目标。



铿铿!



十个十字印同时延展,迸出几乎叠合为一的响声。



此刻,两条伸向空中的触手也因为魔术遭到封阻而失去凝聚力与动力,遭自身重量与速度甩开,散成无数碎块。



十条章鱼脚,都被十字印牢牢钉在地上。



死像迈向世界毁灭的步伐,也完全停止。



意想不到的大逆转,让梵小羊在瓦砾之雨中看得张大了嘴。



「~!呃、哇!」



可桦苗没有给她时间多喘口气。



他随即跟著十字印著地,飞身就踢。这次的目标,是洋房正门。



曾进过一次的正门,就这么被他一脚踹个粉碎。



头先冲进的,是原为门厅的位置──不,如今看来,也只是个门厅。



桦苗压低身形,左右窥探,提防魔术来袭。



「……!」



注意观察后,桦苗发现每处阴影、遮荫,所有光线微弱的地方,都能看见构成死像的黄铜色组件正细致地快速运转;描绘出满溢异质氛围,但不如鬼屋那般刻意的古怪光景。



桦苗知道这些组件能轻易地造出库伦布或修补死像,提高警觉、小心翼翼地往运转声最密集的方向移动。



「果然就是这里。」



「我想也是。」



让梵小羊如此同意的,是他们刚踏进的房间。



门厅边的会客室。



门依然保持原状,开著一条缝。桦苗这次没踹门,先凑近门板,将它慢慢推开,发出细小的轧轧声。当然,另一只手已点起十字印,以作应变。



「打扰了。不对,都已经进来了。」



规矩地打个招呼后,桦苗窥探房内──



「!只有一个啊……」



与前次战斗相同的画面随即冲进眼里。



也就是,遭到大大小小的齿轮禁锢,胸前漩涡纹不停旋转的,八十辻正典。他彷佛作了恶梦,两眼紧闭,表情痛苦扭曲。



掩埋房间大半的机械不停运转,抹消他细微的呻吟。整体形象,正有如名为命运的机械;一旦吞了人,就再也不会松口。



「八十辻她……不在这里吗?」



桦苗再仔细检查,确认夕子是否和父亲一起关在这里。



「会不会是关在其他地方啊?」



「如果是,也不必花时间去找,先搞定这边就行了。」



梵小羊同样扫视著四周说。



的确如此。深感同意的桦苗不多浪费时间,试著唤醒埋在机械中的男子。



「八十辻──……」



但话才说到一半就无助地往肩上看。



梵小羊也心里有数,「嗯」地点个头就奉上解答。



「正典。」



「对喔。」



于是桦苗再一次唤出同学父亲难记的名字。



「正典叔叔!」



梵小羊提醒道:



「摇也不会醒啦。总之,要先停止漩涡纹才行。」



「喔。这么说来,上次好像也是这样嘛……!」



桦苗说著又迅速左右张望。漩涡妹妹上次就是在唤醒核心时跑来捣乱,同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



不过目前暂且是没有那种迹象,让人放了点心。



(话说她开打到现在都没出来耶……感觉反而不太舒服。)



桦苗仍是一样,对那名神秘少女抱持莫名的关切。



「你在做什么,快点啦。」



「好好好。」



被梵小羊一催,桦苗马上在指尖点起十字印。



当它一接触正典胸口的「半闭之眼」,漩涡纹就迸出猛烈闪光与压力;随后停止转动,构成其图形的线拉成一长条横线,张开一半。



「唔、唔……」



等正典呻吟了几声,桦苗才想起某件重要的事,慌得手忙脚乱。



「啊!对了对了!」



梵小羊也被吓得尖声问道:



「怎、怎么啦?」



「我、我该拿什么说服他啊?」



在上次山边手梓的事件中,梵正好是关键人物,问题很快就解决;但这位八十辻正典是为何变成死像,桦苗完全不知情。



只见梵小羊白著急了似的叹口气。



「什么嘛,你是担心这个啊?」



「不用担心吗?」



「这种事,直接问他就好啦。」



「直接问他……咦?」



短剧般的对话后,桦苗愣愣地叫了一声。



梵小羊不再理会他的疑问,直接采取行动。



「午安呀,正典,八十辻先生,你知道自己出了什么事吗?」



(这样好吗?)



她是个布偶、自己是她女儿的同学、人又在死像里头……当桦苗顾忌著种种状况时,正典慢慢张开嘴,梦还没醒似的断断续续地说:



「我们的、结社……要、毁了……」



「嗯?这话是怎么说?」



轻佻的反问,得到沉重的答覆。



「夕子她、看到……那个十字印以后,会对我们的魔术……」



最后──



「魔术……幻、灭──」



「?」



正典的眼睛与眼前少年无意间对上,忽然恢复生气。



「──我可不允许!」



「哇!」



突来的吼声吓得桦苗差点跌跤。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物,我也不许还在念国中的小孩和人订什么婚……?」



暴泄感情的途中,正典终于清醒。



「这里是哪,我怎么了……唔!」



接著发觉自己困在不知是谁设下的机械中,再见到站在眼前的少年,并发觉两人胸上有同样的发光纹章,立刻破口大骂。



「混帐,原来你真的是敌对结社的杀手!就算你骗了夕子、把我关在这里,你也休想得逞,只不过是让我失去自由,别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泄漏我们的奥传注解!」



(果然是父女。)



即使被正典紧张又夸张的反应逼退,桦苗心里也没有起多大波动。



「等著尝尝我们『无信者魔术结社』自裁魔术的威力吧!代价就是你自己的命!」



桦苗听正典说出这种话,思绪才回到眼前,连忙摇动双手,表示没有恶意。



「先不要急啊,八十辻──」



「正典。」



「嗯。」



梵再次补充后,桦苗点个头说:



「呃……正典叔叔,总之,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



正典仍旧是满面戒心,一刻也不松懈地紧瞪著他。



为了不让他用魔术自杀,桦苗做好随时都能击出十字印的准备──只是一旦真的击出,也会对他造成不小的刺激吧──并往肩上说:



「我不太会解释,梵小姐你来吧。」



「嗯~那好吧。十字印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



听见手偶的声音和前不久见过的少女一样,正典才终于发觉。



「梵……你是她?」



「对,我就是楚楚动人的梵小姐喔。」



梵以居高临下(但本人没自觉)的口吻,挺起手偶的胸膛两手叉腰。



「而我们,就是至高无上的『半开之眼』!」



「……」



就目前而言,正典对她自我介绍的开场部分毫无反应。



「比魔术更高阶的概念……原理的、力量……短时间实在难以置信。」



正典听了梵对现况的重点整理后,从深埋零件中而无法动弹的身体、桦苗胸口闪耀的「半开之眼」纹章,到成为死像而大肆破坏的模糊印象、与遭遇疑似「半闭之眼」的少女的明确记忆等种种迹象,感到自己卷入了相当巨大的纷争。



「那么。」为确认正典是否了解,梵小羊问:



「关于我为什么断定那个叫『业』的东西是你们弄错了,很抱歉,我不方便说……除了这个,经过我刚才那样解释,你懂我在说些什么了吗?」



正典像是这方面的专家,仅由重点摘要就能抓到大致上的轮廓,怀著庞大惆怅和莫名的安心搅成的情绪,点了头。



「你们用的『十字印』,是别人学不来的东西……也就是说,夕子的幻灭是弄错对象,那种力量不会直接伤害我们结社的命运吗……」



一旁,有个齿轮「喀咚」一声地脱落。梵小羊看著它,也点点头说:



「嗯。再来,只要把将你的心和毁灭绑在一起的心结解开,你这个死像的核就会失去作用,整件事也就圆满解决了。」



又一个、两个齿轮和曲柄脱落了。



「圆满解决吗……」



那画面有如正典的心理投影,他声音也同样地无力。



「但是,命运的使者啊,我想问你一件你可能已经没兴趣的事……」



随后,正典对梵小羊说出来自感伤与倦怠的问题。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回答我。既然至高无上的原理之力,事实上就是你所谓的『十字印』……那么继续探求、传承下去,对我们魔术师而言还有意义吗?」



填满房间的机械失去动力,接连脱落。



那甚至无力走向破灭的模样,表现出浓厚的厌世之意。



「就算别人学不来,夕子也已经知道更高阶的原理之力确实存在。那我……『无信者魔术结社』能以怎样的方式,告诉她我们探求的东西,值得她一生守护、传承后世呢?」



即使正典迷失方向,感到魔术师的坚持、父亲该教导女儿的人生意义都毫无价值──



「你放心。」



梵仍高高挺起手偶的胸膛,如此断言。



其声韵彷佛忽而吹过林梢的风,为这断言、听见这断言的人,带来力量。



面对她的正典、站在身旁的桦苗,都能感到那滑稽手偶的背后──



自称命运使者的少女神采轩昂的模样。



「──」



魔术师不禁抬头注视,明瞭的话语随之飘降。



「如果见到太阳就放弃生火,人类到现在还是野兽喔?」



无论从手偶的声音还是动作,都能清楚见到遥远「星球」上,那少女的微笑。



「就算得不到我们的力量,只要继续探求、传承,试著接近我们、承先启后,一定能有所成就。你们人类,一直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呀。」



不仅是专注聆听的正典,连认识她平时言行的桦苗,都从那微笑感到莫名的震撼,全身细细麻颤;彷佛自己面对的,是无法想像的伟大力量。



(梵小姐……感觉好厉害喔。)



那少女的微笑,将与其接触的心用力推往肯定、进步、积极、奋起的境地。



「所以你尽管放心,你保护了这么久的东西,一定有它的意义。」



「──……」



正典无法言喻心中汩汩流出的感激、欢喜、充实,直接以行动表示──跨出为探求而踏、为传承而系,身为魔术师的全新一步。



随后──



禁锢他的齿轮,毫无抵抗地崩溃了。



盘据于其胸口的「半闭之眼」也消失了。



这小小的一步,就阻止了死像与世界的毁灭。



梵小羊交抱双手,欣喜全都写在在脸上。



「嗯。」



「……」



正典同样不发一语,只以深深一鞠躬回答。



不觉之间,死像的运作已完全停止,带来奇妙的静谧。



(真奇怪。)



感佩之余,桦苗心中有个角落仍悄悄保持戒备。



或者说,仍不自觉地等著某人到来。



如今,那甚至令人不耐。



(死像都毁了,那个女生真的还不来吗?)



什么人、什么变化也没出现。



(为什么?)



以触手为墩、机械为舍的,千疮百孔的八十辻家,持续崩溃。



突然间,屋顶碎裂开来。



来自内部的压力,如雏鸟破蛋般将屋顶推开。



桦苗等人发现异状,望向天花板,更在裂口之上的东西。



有个巨大但流线的物体脱离八十辻家,向上拉升。



是一头身披美艳暗色的,豹。



另一具将世界导向毁灭的命运之兽──



八十辻夕子的「死像」。



一条摩芙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



(差不多该叫出第二只了。)



尽管明知身为将世界导向毁灭的「海因之手」不能如此怠慢,但她就是积极不起来。



那不只是因为将八十辻正典变为死像的过程,带给她身心上的疲劳。



也不只是因为要将和她一起开心看影片的夕子变为死像,实在难以下手。



今天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桦桦……要订婚……和八十辻学姊……)



桦苗与八十辻正典的茶会(摩芙还不认识「会谈」这个词)上,夕子突然提出订婚要求,让她心里烧起一团自己没什么感觉,但实际上早已满天红光的熊熊烈火。



摩芙原来是将希望放在,死像毁灭世界那瞬间的机会。



同时,她也期待桦苗这次同样能消灭死像。



如此摇摆不定的矛盾心思,再混进对夕子的个人好恶,使这年幼的女孩感觉自己怎么做都不对。



(桦桦救她的时候,说不定又会像舍长那时候一样,跟她抱在一起。)



若山边手梓听见摩芙这么说,多半会大吼:「不要乱说会让人误会的话」吧。摩芙甚至这么想像的脑袋里乱七八糟,根本无法将心思放在战斗上。



(可是,既然她爸爸被解决了,我也不得不做。)



摩芙潜伏在八十辻家停留的位置极近处,不情愿地对伸手可及的范围进行千涉。那对于技术足称熟练的她而言,是易如反掌的小事。



然而──



(……?)



高举的长杖,传来奇妙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



那至今未曾有过的感觉并不特异,反而相当熟悉。那是「半闭之眼」的咒力,也与自己二度启动的死像都一样。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不过,不应该有这种事。



干涉尚未开始,死像竟已建构完成。



由于技术熟练,摩芙还能感受到它的性质。



被包在八十辻正典的死像中时,就已经完成了。



而且,还彻底地注满了「半闭之眼」的咒力。



(这下、糟了……!)



凉飕飕的危机感爬上摩芙全身。



怎么发生的、谁做的,已不重要。



现在,正破开八十辻家屋顶现身的夕子的死像──非常强。



强得难以置信。



「桦桦!」



摩芙大叫之际,巨大的豹形死像跃上空中。



那优美的姿态,满溢著狩猎机器的机能美。



八十辻夕子,作了有关豹的梦。



对于事情的经过,她完全没有印象。



只有当时使用的魔术,仍记忆鲜明。



母亲微笑著一挥手,指尖出现「架空五芒星」──人变成了豹。



学习魔术后,夕子明白那只是简单的幻术,并不是真的变成豹。



不过,对八十辻夕子而言,那仍是弥足珍贵的魔术初体验。



她最爱的母亲体现魔术奥秘的模样,是那么地华丽、优雅。



『这就是你追求的愿景?』



(……)



父母长年来致力于帮助古老的魔术结社「无信者魔术结社」蜕变为现代派;转眼间,自己也理所当然地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母亲复原的魔术「架空五芒星」,是由曾曾祖父八十辻灵占所创,不需要繁杂的仪式或器具,正是现代派魔术结社的象徵。



自己也费尽苦心吸收其神髓,最后总算练成「架空五芒星」。父母也为她高兴,认为她代表著「无信者魔术结社」的新时代。



『喔,挺有两下子的嘛。』



(……少废话。)



到了去年。



母亲在父亲和自己眼前,被车辗毙。



不知为何,当时自己先想到的是──



『──「如果是豹,就不会死了」──』



(!……别说了。)



从此以后,每一个齿轮都乱了。



父亲一蹶不振,再也没有斗志。



彷佛不想见到母亲所创造的一切,退回老派路线:而且,还将时间加重耗费在与魔术无关的表象工作上。



对于自己过去使用的「架空五芒星」等现代魔术,他总是冷眼相待;甚至,还将尝试新事物当成了罪恶。



既然父亲不帮忙,一切只能自助。



用自己的手,创造现代化的结社。



『哈哈哈哈哈!你就是在这种时候,因为「那件事」发现自己其实什么也做不到吗!』



(别说了。)



不久前,在学院发生的不明妖怪风波,以及被害遍及周边的大规模器物损坏事件中,身为魔术师的自己,竟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做。



而直会桦苗就在眼前教室外的走廊上,一面和某人说话,一面驱赶看不见的妖怪,还打败了更为巨大、甚至能踏扁车辆、踢倒围墙的东西。



自己却无能为力。



就连看也看不见。



『既然不是父亲,也不是老派,那我懂了。原来你──』



「别说了!」



事后,夕子拚命地尝试过各种方法。



不抱任何目的,甚至没有确切手段。



『你真正感到绝望的,是根本派不上用场的魔术啊!』



「别说了──!」



自己开始感到迷惘,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



那原是与父母共享的梦想、自己所有的一切。



『你也该觉醒了吧,八十辻夕子……你只是想对力量与你不同的人展示你的魔术、想认为自己的魔术有他派觊觎的价值、想藉由与老派父亲对立来突显自己的现代魔术更优秀而已……你这些可悲的虚荣心,全都是白费心机。』



「别、说──」



魔术。



自己的,魔术。



它已经,什么也不是了。



『去吧,没用的魔术师……把自己葬身在绝望的终点吧!』



「──────」



绝望,就此成形。



成魔术之形。



豹之形。



跃入空中的豹形死像,身后拖著黑云般的大批蝙蝠。



蝙蝠群遍布在豹身旁,发出刺耳的振翅声。



而豹昂首一哮,就压过所有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