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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豹的梦(2 / 2)




那声调,彷佛悲怆的嘶吼。



「那个女生没出现,就是为了第二阶段吗?」



桦苗试著从这画面找出解答。



「别管那个了啦!」



梵制止桦苗,催促他采取行动。



「夕子!」



正典仅是见到了豹,就明白那是夕子。



豹无视于他们所有人再度跃起。那全长恐有二十公尺的巨兽堪称行云流水的跃动,让透过胸上「半开之眼」注视它的桦苗,不禁寒毛倒竖。



「那么大还能那么快啊?」



「快追!」



这种事,自然是不必梵小羊提醒。



桦苗对正典敬礼告退,并以十字印一飞冲天。



「啊……」



独自留下的正典,对空气抓起不知对谁伸出的手。



桦苗在空中急起直追。豹的疾奔速度惊人,即使以十字印全力加速,距离也不见明显缩短;但更让他挂意的──



(感觉不太对。)



是心底深处某种小火煎烧的怪异感觉。那无疑是死像没错,不过桦苗确信……那明显不同于他打倒的前两具。为了解开疑惑,他先从看得见的东西简短地问:



「哪来的蝙蝠?」



「那些大概是库伦布吧。」



难得地,梵小羊答话语气相当僵硬。她似乎也察觉这具死像有别以往,提高戒心继续说:



「那做得好像特别用心。不知道它会有什么招式,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啊……」



复诵没什么帮助的忠告后,桦苗开始计测双方的差距。差距慢慢缩小是很好,不过桦苗也不想毫无准备就冲到使他头皮发麻的对手身旁。



(可是,我也没时间多试探了吧。)



以「半开之眼」简单瞥一眼──当然不能再被毁灭卷走,没有凝视──之后,得知八十辻夕子的死像所前往的崩溃点,与正典那时几乎是相同位置。



(虽然还有点距离,但是它那么快……!)



这头豹一如外表,具备过去两具无法比拟的速度和敏捷性,必须尽可能在远离崩溃点的地方……也就是立刻,使出浑身解数撂倒它。



(实在不太想在不知道对方招式的状况下进攻耶。)



桦苗边想边观察疾奔的豹,忽然发现某个原以为正常的事其实不太自然。



「那么大的东西跑那么快,怎么一片屋顶也没踏破?」



那样巨大的豹在一般住宅上高速跳跃,别说踏碎屋顶,整栋房子踩烂了也不奇怪;但事实上,它连一片屋瓦也没踩破,身轻如燕地在毁灭之道上奔驰。



梵小羊也歪起头说:



「好像是脚底有那方面的魔术……什么时候使出来的?」



「可能是瞬间结出那个星星图案吧,那种脚也有趾尖可以结啊?不会踩坏通道,当然是很好啦。」



「而且它也跑在上个死像用库伦布拉的无人通道上呢。」



对话之中,桦苗以乐观的态度解释自己所见。与认识的人、同班同学战斗,当然让他感到排斥。



「八十辻会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不会吧。」



梵即使一句话就否定了桦苗的想像,不过她自己也不自觉地往相同方向,为她从豹所感到的异常寻找解答。



但是。



在这时候,他们该注意的并不是这个平安无事的状况,而是另一个事实──他们并没有看见,豹是如何使用魔术。



这时。



不知是因为名字被他们提起,或是发现他们逐渐逼近而感到烦躁──



「咻!」



豹吐出一口细碎的气,转过身来。



对这极其自然,有如融入疾奔的动作,使桦苗没能即时应对。



刚才那段对话,使他们不知不觉地放松──并非自然松懈,而是下意识地放松──也连带导致了这个结果。



冷不防地,魔术发动了。



「!」



双眼霎时著火。



甚至给桦苗这种错觉的眩目红光遍布前方,火焰激流直扑而来。为再次加速而积蓄的力量,能否完全抵消这一击──



(不行!)



桦苗本能性地察觉双方咒力差距。



「危──」



朝前打出十字印,向后下方急降。



火焰激流仍来势汹汹地紧追不舍。



「险──」



发挥至极的集中力画出既之道,指引他窜到就在一旁的低矮公寓后方。公寓在激流的冲击与热力下不断震动,转眼就烧得焦黑。



躲过攻击的桦苗,在随风飘降的火尘中,感到全身冷汗直流。



「……过去了。」



让桦苗庆幸自己终于能以过去式形容的,不是逃过一劫的喜悦,而是危机的余韵。



至于他肩上则与余韵无缘,仍是现在进行式。



「好烫烫烫烫!」



梵小羊急忙拍掉裙襬著的火。



桦苗没多余心力顾虑她,直接无视。



(八十辻是真的想烧死我。)



如此实感、战栗,使桦苗无法再逗留于公寓后方,立刻往脚下打出十字印,跳上视野辽阔的公寓顶端。



(这个死像,果然和前两个不一样。)



八十辻夕子的豹,不像前两具那样,只是一股脑地往崩溃点冲,不时顺手挥赶两下……会抱著明确的杀意,试图一举排除……杀死敌人。



(那个一直在我心里烧的感觉,就是杀意吗?)



桦苗现在才发现自己对战斗的恐惧。不能再抱过去那样有些无谓的游戏心态,这可是每个行动都必须全神贯注的厮杀。



(竟然变成这样,受不了……幸好那个女生不在。)



漩涡妹妹没有出现在自己所处的寒冷、沉重的位置,使桦苗感到某种象徵性的意义。说也奇怪,自己竟然是因为担心她而「希望她不要过来」。



(八十辻的死像实在太危险了。)



所幸豹形死像并未回头追杀,让桦苗也暂时脱险。只是他准确地感觉到,那并非出于仁慈,只是丢下敌人,继续赶往崩溃点而已。嘴里有点苦涩的桦苗转向肩上,问出当前的重要问题。



「梵小姐,你有看见它是怎么使出那个魔术的吗?」



经过八十辻正典这前例,桦苗当然会提防夕子的死像使用魔术,始终紧盯著它,不放过起术的瞬间;然而豹身上别说前兆,就连五芒星的一个角落──明明都回过头来了──也找不到。



终于拍熄火苗的梵小羊过意不去地摇头说道:



「嗯……对不起,我也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使出的。」



「这样啊。」



尽管没有佳音,桦苗也不气馁地望向跑远的死像背影。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余悸,与不愿鲁莽攻击未知敌人的避讳,使他虽明知必须尽快追上,也不敢贸然动身。



不过,需要烦恼「为什么、怎么办」的时间,结束得比想像中快多了。



『那是架空五芒星。』



原因,就是这突来的一句话。不必多想,桦苗一听就知道那耳熟的声音,是来自前不久才刚告别的八十辻正典。



两人往脚下声音的来向看去。只见一小圑与前个死像或昨晚的妖怪类似的黑色史莱姆,上头有个嘴巴般的洞。看来那是正典以魔术送来这里,代替留在原处的他说话的东西。



桦苗一时间又想不起那印象薄弱的名字,再加上他突然出现──



「这声音……是(八十辻)爸爸?」



让他省略了括弧内容直接这么称呼他。



似乎是脱离死像影响的缘故,正典脸色不再阴郁樵悴──



『我可没准你叫我爸爸!』



但还是火冒三丈地大声吼来。经过几秒尴尬的空白,史莱姆才清咳一声,重整呼吸,说出本来要说的第二句话。



『……总算是追上你们了。』



桦苗两个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侧耳倾听。



『由于我慢了你们一大段,能隔著一段距离看见整个战况,发现「架空五芒星」的特殊用法,所以就赶过来通知你们了。』



「喔喔。」桦苗点点头,直率地说出从话中感到的疑问。



「你要帮我们啊?」



『那还用说吗。』



正典给出恼怒稍降几分的明确回答。



『我原本就不打算帮助什么「半闭之眼」,也不想毁灭世界;更重要的──』



他的语气忽然隐含强烈的愤怒。



『他们把夕子当做毁灭世界的工具,而你们想要救她。那么,还需要问我为什么吗?我也只是尽我所能而已。』



「这样啊。因为是同一个体系,所以看得见豹和它的魔术吧?谢谢你喔,正典。」



『不敢当。』



尽管桦苗见到正典对梵恭敬地开掌婉谢,心里感到明确的不平,但还是决定以正事为重。事实上,他们没多少时间可以留在这说话了。



「……话说,她变成豹那样还能用架空五芒星吗?」



「怎么也看不到她施放魔术的动作呢。」



梵回想起火焰涌来的画面,歪动手偶的头。



『你们都没看错。』



正典先如此答覆,并补声「不过」再继续说:



『用魔术的并不是变成豹的夕子本身,而是飞在身边的使魔。』



听了解答,两人异口同声地──



「「咦?」」



尽速讨论作战计画后,两人与正典分头,在屋顶平原重展追击。



豹疾奔的华丽背影,很快就趋近于地平线上。



桦苗每一步都打下小小的十字印,节节加速。



比起打出大十字印作长距离跳跃,这跑法在打印时机、脚步位置与角度的控制上都困难许多;但能随时改变方向,机动性高。从之前的火焰,桦苗已亲身体会横冲直撞等于是自杀行为,所以再难也得做。



在这必须注意每一步的路上,桦苗开口说:



「幸好结果还不错。」



「嗯?」



梵小羊转过头来。短促的连续加速,让她半蹲著踏定双脚。



桦苗这次特别小心,以双眼和胸上的眼睛监视著前方一切,并说:



「让他们都变成死像,好像反而是好事。假如一开始就对上那个八十辻,说不定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干掉了。」



「就、就是说啊就是说啊!」



梵对于自己的挑衅造成两具死像,似乎仍相当在意。梵小羊马上大力点头,急著替自己挽回面子。



桦苗刻意不糗她,继续说:



「而且,还多了点时间来习惯十字印的精密控制……呃!」



「哇哇哇!」



结果话才出口就踏歪脚步,拐了个大弯。桦苗赶紧蛇行著修正轨道,重新一步步注意脚步,小心加速。不知何时开始,人已离开屋顶,在空中保持一定高度,以直线轨道前进,有如低空飞行的流星。



当他的第三只眼开始映出豹,且能感到距离正在缩短时──



「梵小姐。」



「我知道。」



两人互相确认。



并往正典所说的魔术秘密──「架空五芒星」真正画出的位置,尽可能地放眼望去。目标,是以同样速度跟随在豹周围的,蝙蝠形库伦布群。



愈是注意疾奔的豹就愈容易漏看的魔术──



「「来──」」



以两人都来不及说出「了」的速度,突然发动。



串起五只蝙蝠的架空五芒星,在面状散布的蝙蝠群外沿亮起。



喷发与上次相同规模的眩目红光、这次没有遮蔽物阻挡的火焰激流。



有如移动的墙,横向烧毁无数屋顶快速逼来。



「!──喝啊啊啊啊!」



桦苗不躲不避,直接攻击。不像过去那样试图一击打消,而是十指前伸,如霰弹般击出无数小十字印。



这种攻击,曾用于消灭山边手梓的库伦布;发现对巨大的死像无效后,就再也没用过。它的力量并不至于抵消火墙,但每个十字印都如同锐利的钢钉,一根根的打进火焰激流,且前仆后继、愈凿愈深,很快就在面前开出一个洞。



(──)



火焰激流就这么毫无减速地扫过他身旁。



(再来──)



桦苗以胸口闪耀的「半开之眼」,盯住从远方奔来的豹。



(在它攻击之前──!)



并连出声的时间都省下,立即对准焦点。



豹也几乎在这瞬间感到冲击,下意识地跳开──



「!」



却忽然跌倒。它往感觉不对劲的前脚低头一看,发现有个十字印,老虎钳似的将脚钉在屋顶上。



寄宿于死像的漩涡纹,能够轻易打消这十字印;而夕子的豹,更在塑造过程中彻底注满了咒力。这十字印只是桦苗凭视线由远处击出,相当微弱,顶多只能绊它一步。



然而,桦苗等待的就是这一步的破绽。



(我太执著于每一次的力道了。)



他再度向前疾奔,以视线放出第二击。



(想用力打,挑对时机就行了。)



有如敌我双方对视般,攻击豹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



遭蓝色光辉遮蔽视野的豹,不禁以蝙蝠画出「架空五芒星」,烧毁桦苗原先所在的那一带。不过,那里当然早已空无一人。豹知道自己扑了空,一甩开两眼的十字印就气急败坏地往四面八方放出漫无定向的火焰狂岚。



这攻击,反而成了绝佳的掩护。桦苗穿梭于民宅之间──



(现在就是──)



以刚才的霰弹方式,连续击出存积再存积蓄的所有力量。



(最好的时机!)



不是巨大炮弹,而是成串飞驰、有如锁链的小型十字印。



「──逮到了!」



「好耶!」



梵小羊痛快欢呼。往她所在的肩膀另一侧甩去的手,与豹的前脚呈一直线,被十字印锁链缠在一块儿。桦苗紧抓那连成一体、发挥阻拦效力的十字印另一端,准备追加攻击。



但在那之前──



「叽啊啊啊啊啊啊啊!」



蝙蝠受到豹尖声嚎叫的呼唤,一群群地接连画出「架空五芒星」;魔术任激情到处发动,地毯式轰炸般击出烈焰。



「哇!」



这当中,桦苗抓著锁链,就近以围绕狭小庭院的砖墙作掩护。



由于十字印本身就能停止那巨兽的脚步,不必和它拔河。在豹扯断其中咒力之前,应该能维持现状一段时间。



桦苗从墙后窥视著豹,等待下一次机会。



「这样固定对手位置以后,用视线攻击也简单多了──嗯?」



「什么?」



桦苗和在他肩上用同样姿势窥视的梵小羊,一起惊讶地睁大眼睛。



豹周围接连出现「架空五芒星」,立于屋顶的巨大形体随之逐渐淡去。发现是附近飘起的浓浓白雾遮蔽了它时,别说是远处的豹,就连这狭小庭院的对侧围墙都看不见了。



死像的浓雾魔术,甚至连「半开之眼」的视力都能阻碍。



紧握锁链的手和双脚被雾吞噬,有如被白色黑暗封阻的状况,让桦苗不知该从何下手,忽而感到身心倶疲,一屁股坐下。



「都好不容易抓到了,怎么这样……八十辻的死像也太面面倶到了吧。」



不过,即使靠著墙角瘫坐,他的手仍开始了另一个动作。



梵小羊朝那轻瞥一眼,叉手低语:



「嗯~这个暂停说不定是好事呢。总之,先等正典联络吧……话说这死像魔术用得这么熟练,感觉实在不像是夕子本身的能力耶。」



浓雾中,桦苗往勉强看得见动作的梵小羊看去。



「什么意思?」



「就是这具死像的完成度,高得前两具都不能比。」



「完成度啊。」



话虽如此,桦苗也只能从战斗的手感来评断……而其实,这样的手感也从战斗一开始就不断明确告诉他,这具豹形死像与过去交手的前两具明显是不同层次。



「这和那个漩涡妹妹没出来,会不会有什么关连啊?」



略带遗憾的语气,让梵有点不解。



「不知道。总之她不现身,帮我们省下了不少麻烦就是了。来,继续继续。」



「好好好。」



经梵小羊一催,桦苗便趁彼此有段距离、视线受阻的机会,加紧手边作业。



然而计画终究赶不上变化,夕子可没有他们想像得那么简单。



毫无预警地,就在两人附近的位置──



啪哩!



迸出不明物体的碎裂声。



「!」



「啥?」



桦苗跳了起来,梵小羊左右张望,两个人都弄不清状况。看得见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白雾,将一切涂白的景象。



「八十辻应该没办法行动啊?」



「说不定是库伦布,注意天上,慢慢换位置。」



两人悄声对话,开始徒步移动。往声音的反方向走,可能更加危险,所以刻意在巷道上摸索著,随机拐弯走向声音。



途中,桦苗手边动作仍没停过,差点撞上就在面前的丁字路交叉点围墙。



「唔,好险。」



「你知道我们在往哪走吗?」



视觉几乎无效的状况,使梵小羊不安地说。



「嗯。」桦苗手抓锁键,对她用力点头。



「只要链子还连著,我们就能大概知道彼此的位置。要想办法尽量接近──」



啪哩!



那恐怖的声音又在附近响起,吓得梵小羊抖了一下。



再怎么小心,视线依然朦胧不清,只知道不能停留在同一位置──



啪哩!



「!」



那不时响起的声音,忽然掠过桦苗鼻尖。



豹头从旁伸来,咬碎了面前的民宅与围墙。



仅是简单张开的嘴,就大得足以咬碎一个人。



并在抽了口气、不敢妄动的桦苗眼前──



「……!」



只咬那一口就融入雾中。



看来,夕子是根据联系彼此的锁链方向,单纯往大致推测的位置探头一咬,并一再反覆。但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被看到了!)



豹侧著退回时视线扫过桦苗,吓得他毛骨悚然。



(八十辻的豹,和之前什么都不管,只顾往崩溃点跑的死像不一样。)



令人全身冻结的恐惧。



(它现在这么做不只是想摆脱锁链,更想赶快找到我──)



知道不能留在原地的切肤迫切感。



(然后毫不犹豫地把我咬死,才会这样攻击。)



因事到如今而思考该怎么做才是上策的理性。



(发现以后,一定随时会攻过来。)



必须在豹头再次袭来之前,将这一切铺成胜利之道才行。



(现在就得采取行动。)



于是,桦苗将得不到既之道指引的想法作整理──



(准备已经够了,不过爸爸还没来。)



以新的资讯──逐渐聚来这附近的蝙蝠振翅声──为契机,下定结论。



「不能再躲了,走啰!」



「咦!可是正典──!」



没时间和梵商量了。



桦苗扯动锁链并打出十字印,往抗力方向跃起。



惊险地穿过群聚的蝙蝠,飞向死像所在的位置。



找出有效手段前,只能按部就班地进攻。



豹也能从锁链牵动,知道敌人正在接近。



它身边的蝙蝠群,应该还剩下相当数量。



开始执行作战计画后,正典仍没有联络。



尽管如此──预留大量全力十字印的前置作业还是完成了。



(预留那么多之后,我也渐渐抓到诀窍了。)



即使不断跳跃,桦苗也顺利控制著跟随他的数十个十字印。



(不能放在手腕之类,会大力甩动的位置。)



短短几秒,数十个十字印就围绕在他某个部位,固定位置。



(要放在能直觉掌握它们的轴心──脖子!)



所有十字印,随著桦苗的明确想法彼此交织──彷若围巾。



「喔、喔喔──!」



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梵小羊两只圆眼睛,与「星球」上的少女透过它们注视桦苗的眼睛,都充满喜悦和感动而闪闪发光,并喊出不成声的惊叹。



那是直会桦苗所领悟的,十字印的形态之一。



全力十字印累积而成的庞大力量集合体随风飘摇,为「半开之眼」的使用者带来牵引锁链、破风骋空、爆发在即的力量。



桦苗全身都能感到,死像犹如有形的恐惧。



但他仍坚定地全速突袭,勇往直前划破天际。



为了救出遭命运禁锢、利用以毁灭世界的少女。



拖著蓝色光带,凝视目标猛冲之余,桦苗放声喊出能帮他将常识、逻辑、算计等可能会令人犹豫的想法全都拋诸脑后的咒语。



「欸!豁出去了!」



就在这一刻,呼应的话语──



『不错嘛,直会小弟!』



正典的信号,为他拓开道路。



「!」



振奋而笑的桦苗眼前,那暗色的豹冲开浓雾,龇牙咧嘴地等著他。其周围的蝙蝠群,画出十余个「架空五芒星」,准备集中轰炸。



「~」



即使透过手偶感到梵紧张地吸气,也仍加速飞驰。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即使豹高声咆哮呼叫魔术,也仍加速飞驰。



「──!」



维持自己的路线,往豹颚加速飞驰。



当蝙蝠所绘的「架空五芒星」已完全锁定目标、发光至极点时,魔术──



竟没有发动。



「!」



就在豹错愕地稍微退身的这一刻,桦苗不留情地再往豹脸补上一记双脚飞踢。



「呜啊啊啊──!」



十字印的蓝光流星带著惊人速度与威力,正面撞击豹的额心、冲破短暂的抵抗极限长驱直一口气直达尾端。



「────嘿呀!」



喑色毛皮底下,洒出无数并非内脏的黄铜色零件。高仰的豹吼出的不是惨叫,而是扭曲的零件彼此摩擦的尖锐声响。



使尽浑身解数的桦苗,将缠在颈上围巾力量全部用尽,飞上空中。



「成功、了……」



但是──



底下,死像倒向地面的途中忽然像个坏掉的玩具,以僵硬的动作再度站起,并在不知来由的执著驱使下,扫出依然完好的一对巨大前爪。



「啊!」



桦苗仍未脱离力竭时的恍惚,尽管知道危险,但反应不及。



只见豹的最后一击切开浓雾直扑而来。



「糟──」



八十辻夕子,梦见了豹。



那是一场、令人很开心的梦。



她离开那个家,轻盈地到处奔跑。



随心所欲地使用各式各样的魔法。



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无论自己四处胡闹的声音。



还是将自己变成豹的可恶声音。



甚至那冲来的熟悉声音,全听不见。



忽然间──



『真的和直会小弟说的一样……真是的,竟然在公园中央搞这种东西!』



她忽然听见一道相当微小,彷佛来自远方的声音。



开心的梦,因此探入了一道厌恶、沉闷、悲伤、遗憾、揪结等情感交织而成的黑影。黑影最终隆起成形,入侵夕子的秘密地带。



(不要到那里去!)



具有能量点的公园一角,结了张蜘蛛网似的绳网,绳上到处是有如将运动会常见的万国旗裁成三角形的奇妙绳结。那是,她特制的立体魔方阵。



『希望还来得及。』



说著,黑影向魔方阵伸手。



(住手!不要碰!)



尽管放声吶喊,却没有任何人听见。



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



(要是破坏了那个,我就不再是豹了!)



吶喊之中,黑影的手仍残忍地抓住立体魔方阵,将它扯碎。



『不错嘛,直会小弟!』



这个魔方阵,是她魔术的心脏、中核。



「书式五芒星」每次起术,都必须组合不同字串或编码;「架空五芒星」则是事先以构筑于能量点立体魔方阵起术、调合频率,能够瞬间建构需要的组合,而这也是它的优势。



但现在,它已遭到破解。



(唔、唔……!)



自己的魔术被破解得如此轻易,使夕子一阵晕眩。



甚至遭受脑袋彷佛被人劈开的猛烈头痛。



剧痛当中──



『豹?』



黑影,回答了。



声音,传到了。



(啊……)



『那时候的豹,在你心目中果然是绝望的象徵吗,夕子。』



黑影,不动了。但那并不是因为它停止动作,而是它的思绪、声音,在一瞬间透过魔方阵的残骸高速流入夕子的心,相对之下彷佛静止的缘故。



『真是太可悲了。』



一想到父亲又要训话,心里就怒气高涨。



(你说得对。)



『……』



(魔术就是这样无能为力、什么也不是──)



『你错了。』



意想不到的强烈语气,打断了夕子的话。那不像喊叫那么激烈,但仍相当有力、坚决,不知多久没听过的,令人怀念的声音。



(?)



『那不应该是这样的。』



忽然间,眼前一开。



画面里,有自己、有母亲。



那是黑影送来的,多年前的景象。



母亲微笑著一挥手,指尖出现「架空五芒星」──人变成了豹。



懵懂年幼,仅有四、五岁的自己,双眼兴奋又敬佩地注视著豹。



地点是自家地下,一个平时几乎不曾使用、画满魔方阵的厅房。



凭夕子现在的知识量,不难从现场布置的祭坛、陈列其上的古老器物、书籍的类型,推测这是怎样的情境。



(入盟仪式……?)



『没错。』



那是她宣誓加入魔术结社的仪式现场。



社中已没有其他成员,纯由家人举行。



尽管如此,一家三口仍由衷地欢笑著。



(可是……可是,那还是一点用也没有啊!)



回忆中的母亲──以华丽优雅的身段体现魔术奥秘而化为的,她最爱的豹。



回忆中的死亡──死于无法化为豹而认为魔术一无是处,令最爱沦为绝望。



(妈妈那样的魔术师,号称万能的「架空五芒星」还不是都没用!)



『我说的,是你自己。』



黑影又严声说道。



(我、自己?)



不知为何,能感到自己深受震撼。



并非责骂的言词,面对面地倾注而来。



仅是这样的小事,就让她震撼不已。



『我说可悲,是因为……夕子,你亵渎了你自己的誓言。』



「……?」



黑影送来的回忆,再度展开。



自己将手置于某种书典上,进行宣誓。



孩童纯真无虑的天性,使她直率地大声宣誓道:



「我也要变成帅气的魔术豹!」



黑影站到夕子身边,和她一起看著那笑容。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教训你……因为你的灰心、失望,我全都尝过……而且再也无法振作。我就是这么一个窝囊的父亲。』



并在注视那笑容的同时,更严肃地说:



『但也因为如此,我没办法看著你像我这样,沉溺在母亲的死亡里。我不准你将那头豹视为对魔术绝望的象徵。』



黑影光是这么说,就唤起夕子心中可憎的回忆。



愉快的三人消失不见,一年前的回忆取而代之。



那是紧接在那场车祸……母亲突然丧命后的事。



(──「如果是豹,就不会死了」──)



当时刻骨铭心的话,又使得夕子的心开始淌血。



(豹……)



一个呢喃的字,一滴心痛的血,一颗零落的泪。



连续回忆的情绪逐渐发烫。



(对了,不是妈妈。)



呢喃渐添力量,血乾泪停。



(是我──「如果我是豹,妈妈就不会死了」──我应该是这么想的。)



胸口深处,绝望所组成的机关上,出现一道深刻的裂痕。



(不过,我不是豹……所以,我害怕自己会认为我的誓言其实没有意义……所以盲目做了很多事,还有尝试跟思考……)



裂缝底下的东西,使它逐渐扩大。



『你会克制不了自己,是因为你心里对自己的誓言、只对你自己有价值的魔术,仍有所憧憬……那样的憧憬,是那么地耀眼,让我不敢直视。』



曾几何时,黑影被渗出裂缝的光辉照出原形,化为夕子的父亲。



『所以夕子,那个……』



(?)



尽管父亲脸上仍有些许悲伤,但有种光明的神采。



『如果觉得我保护你的方式太过分,我会设法改进。』



(……)



『只要不在街上乱用,你也能继续研究现代派魔术。』



(……!)



对于父亲突然放下身段与自己对话而感到的怪异──



『你坚持的话,我也同意……考虑,直会小弟的事。』



(……!)



很快就被满腔喜悦挤出咽喉,成为笑声。



『夕、夕子?』



对于错愕的父亲,夕子话中带笑地提出第一个要求。



(爸爸,下次先陪我买个东西吧──我很想要一条围巾。)



接著,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头表示绝望的暗色巨豹。



那强大的形体──



「这种东西,才不是豹呢。」



只因这短短的一句话,就灰飞烟灭。



夕子睁眼时,见到的是不算清澄的午后天空。



云朵也东一块西一块地稀稀落落,称不上是大晴天。



尽管如此,它仍明亮、晴朗;更重要的是,自己正望著它。



(我在作梦……?)



破坏过程的稀薄记忆与实感,告诉她这并不是梦。



不过,那更使得仰躺著的夕子感到神清气爽。



如此舒畅的余韵中,眼角余光看见──



「你醒啦?」



桦苗一脸疲惫地伸出手来。



「嗯。」



夕子点个头,抓住那意外结实的手。



「结束了、吗?」



「嗯,这个嘛……」桦苗隔了一段可疑的时间后──



「全都完啦。真的很彻底,乾乾净净。」



补上这些话并扶她起来。



夕子从语气中感到话中有话,暂且先站起来查看四周……发现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态度。



「──!」



无论往哪里看,都是破坏与火灾的痕迹,一片狼藉。



焦黑的公寓、咬碎的住宅、踏破的屋顶、风吹翻的树木和汽车,令人怵目惊心;现在两人所在的高层公寓屋顶上,边角也缺了四分之一。远方的粗黑线条,并不是施工中的铁道,而是正典的行进轨迹;路上的住宅全都被夷为平地,成了只能等待拆除的废墟之河。



上次,应为同类怪物所破坏的旧校舍和围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见到这样的景象,并不希望如此的凶手夕子本人也张大著嘴,说不出一句话。



「幸亏有你爸爸,才没有任何人伤亡;火灾的部分,我也自己扑灭了。可以的话,我是很想把你家放回原位啦。」



桦苗瞥向不见手偶的肩膀。



「只是梵小姐现在不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话说──」



并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询问哑口无言的有为魔术师。



「可以像上次宿舍门口那样,用魔术把你家修好吗?」



夕子终于回神,但也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我问问看我爸爸。」



只能短短地这么回答。



男子藏身于不远处,注视此情此景。



「哼,在损毁严重而控制力下降以后被趁虚而入了吗。算了,以急就章的震撼教育而言,效果已经不错了。」



在宽边帽下勾起阴暗的浅笑。



「算是及格了吧,直会桦苗。只可惜最后让人看不下去。」



冷笑当中,男子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