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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魔术师的家(2 / 2)


「麻烦我什么,我连你们在讲什么都听不懂耶,要怎么解释──」



「不用解释呀。」



梵轻松地说:



「拿证据给他们看就好了嘛。」



并以食指指著桦苗鼻尖。



「只要是够水准的魔术师,应该看一眼就多少有点感觉,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吧?要是完全看不懂,跟他们讲再多也没用。」



(怎么没事又说这种刺激人家神经的话啊!)



为梵的旁若无人捏把冷汗时,桦苗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说,给他看那个?」



「嗯。」



梵大大点个头。



「只要你想让他们看见,他们就一定看得见喔。」



和名字一样,梵依旧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



「这样好吗?」



桦苗还是有所踌躇。



其一是由于,在这里那么做的感觉和「星球」上不同,就像新手将作品摆上展览会一样提心吊胆;其二是因为,这说不定会让魔术师和订婚那些事牵扯得更加复杂。



说穿了──



「别管啦,快点。」



就是被梵这么一催,就算不情愿也会照办的小烦恼。



「那我开始啰。」



预告之后,桦苗将食指伸到眼前,自己与紧瞪而来的正典中间的位置;夕子从旁投来的强烈目光,也刺在脸颊上。



「嘿呀!」



桦苗轻声一喊,同时──



铿!



他们「半开之眼」所掌控的力量,象徵焦点稳定的秩序的「十字印」,现于空中。



「「!」」



以桦苗而言有点小,只有巴掌大的十字印,让魔术师父女几乎看穿了眼。



正典有如见到可怕的力量,面容战栗。



夕子彷佛见到未知的力量,神色惊叹。



一会儿后,正典总算张开颤抖的嘴问:



「那是、什么?」



相对于那勉强挤出的问题,梵十分明确地回答:



「十字印。」



「十字、印。」



支吾复诵的,是夕子。



「居然有……这种事。」



震愕呢喃的,是正典。



十字印在两人视线中不摇不晃,稳稳地定在空中。



见识十字印,给魔术师这类人的刺激似乎太强了点。



那「力量的呈现」瞬时夺去八十辻父女的心。两人原先的激烈争执,和夕子作为武器的婚约话题,全都被虚脱感放逐到最无谓的角落去。



(那也是……魔术吗?)



正典简单几句话送走桦苗和梵,独自留在会客室里深坐椅中。夕子送他们出门后似乎是直接回到自己房间,没进过会客室。



(这也难怪。)



作父亲的难免挂意女儿,但身为魔术师的他,心思还是放在十字印的模样上。



正典的「书式」是以手指动作,夕子的「架空」则是在五指尖之间,构成各自所认为最合适、最完美的五芒星。



然而「业」造成的杂讯或误差遍及世间万物,五芒星一旦发显,也必定会受到影响,产生歪曲──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或者说,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这现象极为普遍,并不限于「无信者魔术结社」的魔术师,无论能力多么高强的魔术师、规模多么大的魔术也无法避免。



(明明是这样的……可是那怎么……「十字印」……居然有那么美的东西。)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图案极其单纯,只是两条线交叉成的十字;但别说看不出半点歪曲,还相反地充满著压倒性的方正之美。



那是无数魔术师自古梦寐以求,近来更因为「业」的影响而加深渴望,象徵自身魔术的「完全调和的图形」。



(他们还那么小,怎么……?)



正典祈祷似的交扣十指,抵住额头。



不知是焦虑或嫉妒的火热情绪,从他以为早已乾涸的心底滚滚涌上。当时过于震撼,很快就打发桦苗和梵回去,让正典现在有些后悔,甚至打算请回他们问个明白。可是──



「我哪能那么做啊!」



正典低声怒骂。不过,假如真的促成夕子和桦苗的婚事──尽管在对话中,也曾怀疑那只是夕子编的谎──不就有机会研究他们了?在如此诱惑煽动下──



「怎么可以!」



为了女儿,正典又破口大骂。传承历代知识的魔术师,和扶养独生女的父亲两种身分,使他天人交战,僵著动也不动。理智虽告诉他,矜持愚昧可笑、私情不值一提,但他现在没有心力决定自己该往哪条路走下去。



所以,他只能乾坐在椅子上,感受自己对那曾经如此接近、众人无不渴望的美丽图形,投注遥不可及、不断膨胀的幻想。



不过,僵著不动让他想到──



(先别管我自己,夕子她怎么想?)



更甚于那些想法的巨大感情,如乌云般在他心中扩散开来。



那阴喑沉重的情绪,名叫──惶恐。



乌云没有因为扩散而稀薄,将他的心逐渐抹黑。



(如果夕子被那种美诱惑,和她当未婚夫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子……)



正典有预感,经过数百年光阴传承至今的「无信者魔术结社」……如今世上仅剩两人的魔术结社,即将面临决定性的一刻。



咕噜。



正典不自觉地缓缓咽动乾渴的喉咙。



祖先苦心构筑的成就,就要毁在自己这一代。



不仅如此,那和他妻子的死不同,并非因意外而丧失。



那是,将使他从探求与传承等魔术师的存在意义上消灭的东西。



名叫梵的少女,在言行间表现的确信。



名叫桦苗的少年,所创造的美丽图形。



在这两者柔声呼唤下,目光很容易遭到吸引的──致命的东西。



也就是,会将自己传承之物变得毫无价值的──真相。



现在开门追上他们,便能够得到的──知识。



更加卓越、深入、强大的魔术体系。



当他拚命压抑如此不断膨胀的苦恼时──



「就要毁了。」



从远处窥得他们所有谈话的年幼少女,刺出这样的话。



「!」



「你长久保护的结社,就要毁了。」



彷佛搓合他所有不安、能将其内心染黑的声音,传进耳里。



正典猛一站起,环顾四周。



「谁!」



声音没有回答。



只是,彷佛要折磨、诅咒他一般继续响起。



「八十辻夕子的心,已经被不偏不斜的真相牵走了。」



「住口!」



即使梧住双耳,也阻止不了那声音。



「拜托,别再说了!」



痛苦得几乎涨破的心,逐渐在胸口形成某种形体。隐隐闪动著逐渐浮现的,是个散发阴暗预感的,纹章。



「躲也没用的。」



「唔、唔唔……」



正典踉跄地抓住闪动纹章的胸口,撞上窗边的墙。



「夕子,是我们的……」



呻吟之余,正典发现可窥见阳台的大窗外,站了一个人。



不,是飘在空中。



一名整个头罩在兜帽底下,身披斗篷的少女。



包覆其娇小身躯的暗色斗篷上,到处是散发薄光的漩涡纹样;兜帽正面的单一纹章,闪动著特别不祥的光芒。



痛苦挣扎的正典胸口,也明确地浮出同样的纹章。以扁平的钝角等腰倒三角形为主体,中间有几个同心半圆──



也就是,「半闭之眼」。



无情至极的宣告,从那光芒底下飘降而来。



「在那瞬间,八十辻夕子就对只有历史可取的魔术幻灭了。」



「啊啊、啊……」



正典已经没有力气或精神反驳她。



少女的话语具有「半闭之眼」的咒力,能将人心的均衡强行偏向否定、退化、消极的颓废状态。接著,要将偏斜推至倾倒,顺势再扭成涡漩的最后一把,来了。



「八十辻夕子,正要离开房间。」



「夕、子……」



「离开以后,她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



「啊、啊……」



正典无力地跪下。



破碎的心,产生了力量。



足以牵动世界的,命运的动力。



少女手上那顶端盘结齿轮与发条、混同机械与魔法的长杖,慢慢伸向垂头跪地的正典、在他胸口闪动的纹章。



「来……『半闭之眼』所注视的人啊……动起来吧。」



咒力顿时伴随强烈闪光爆发。



磅!



落雷或爆炸般的震耳破裂声轰然迸响。



正典全身溅出火花,残渣般的固态物体在地上弹跳、滚动。它们,都是些螺丝、齿轮等黯淡无光的黄铜色零件。



前一些还没停下,地上又多了几个新的。



下一次,它们增为十个,散落一地。



随后又增为百个,掩盖了房间。



「唔唔、唔……」



金属的漩涡,以双手捂脸的正典为中心快速涡漩,逐渐遮蔽他的身影。



不久,房中响起巨大沉重、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



命运的齿轮强行错开的声音。



「唔、啊啊、喔喔喔……」



金属漩涡的中心,如今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其内闪动的纹章,照亮构成漩涡的金属零件。



少女朝它们投出最后一句话,使其启动。



「你长久守护的东西,已经毁了。」



「────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正典的答覆,是竭力的咆哮。



将世界导向毁灭的命运之兽「死像」,于此诞生。



背后漩涡纹不断旋转的「海因之手」一条摩芙,从空中居高临下地看著八十辻正典在尘烟中改变形体,呼吸有些急促。



「呼……呼……」



她紧抱长杖,缩起藏在飘逸斗篷下的肩,娇小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更为脆弱。对于以绝望污染人心的避讳,以及咒力解放后的放松──



(这真的……)



摩芙拚命压下「很讨厌」的想法。心里一旦产生这样的缝隙,就不能再当引导世界随命运毁灭的「海因之手」,届时连那渺茫的机会也永远不会到来。绝绝对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于是,摩芙调整紊乱的气息,静静深呼吸。



「哈啊──、──!」



将不知是第几千次的吐息收紧,刻于胸中。



(我非得这么做不可。)



无论身心遭受多大的煎熬,无论实际上多么抗拒,小小的「海因之手」一条摩芙,说什么也不会向他人求救。



因为能够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桦苗和梵,慢条斯理地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对于那场谈话的结果,桦苗仍是摸不著头脑。



「能把婚约的事搓掉是很好啦……」



于是,以暂且解除了的危机提词后──



「可是梵小姐,你个性是不是很糟啊?」



问了这种问题。虽然完全不懂问题出在哪里,至少从魔术师父女的脸色,看得出自己似乎做了很残酷的事。



「哪有人问本人这种事啊。」



梵先这么提醒,接著大言不惭地说:



「这个嘛,我应该是真的抱著刺激可疑人物的心态吧。像你也说啦,你觉得某人身上可能有『半闭之眼』,可是在他能变成死像前又看不出来,那么……」



「那么?」



「就乾脆挑衅他,让『半闭之眼』活性化到看得见的程度嘛。」



「你个性真的很糟。」



桦苗双肩一垂。假放完以后又得在班上和夕子碰面,不晓得会多尴尬。



梵大不相同,毫不在意地手指点著下巴说:



「可是,到最后还是没看见耶。班上有个魔术师这种事,巧得实在很可疑。真的是想太多了吗?」



「是的话,那当然最好。再说,八十辻是魔术师也无所谓吧,对我们又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不太好吧。」



对于桦苗,梵开玩笑地提醒:



「而且有没有问题还很难说喔。夕子见到魔术师都会流口水的十字印以后,应该会很积极地接近你吧。结婚的事说不定会成真喔?」



「那真的很伤──」



由衷叹息的桦苗──



「──呃!」



忽然有种脚底触电的感觉,急忙踩住脚。



「怎么啦?」



当梵觉得奇怪而这么问时,他已经一八〇度迅速转身。



(我记得这种感觉。)



与自己常踏循的「既之道」相当类似,又有所不同的感觉。



在不久之前的某事件中,似乎也「见过」同样的事。



「梵小姐!」



叫喊的同时,桦苗点起胸前的「半开之眼」。



视野豁然开朗,感官也更加敏锐。



「咦,该不会真的来了吧?」



梵惊讶地转身,望向某洋房的位置。



桦苗也顺著在同样方向感到的路线,抬头看去。



那东西,正在两人视线所指之处的低矮街坊中挺起身躯。



「出来啦!」梵忍不住叫出声。



高扬的蒙蒙尘烟中,听不出是机械运转或重物摩擦的尖锐声响骤然迸发。



片刻,挟带强烈寒意的冲击波,如狂风般四面八方地扫过周边一带。



行道树上的鸟群一哄而散,车辆在车流稀少的马路上左右飘晃。



那巨大的物体,无视于骚嚷渐增的人们与街坊,开始移动。



它是歪曲的命运、连锁的起点,引导毁灭的命运之兽。



桦苗将那再次见到的怪物之名,沉重地低喊而出。



「……『死像』!」



「怎么现在才来?」



桦苗早已丢下纳闷的梵,拔腿狂奔。



「走啰!」



「哇,等一下!」



梵急忙环顾四周。



「呃……有了!」



接著跑向在一旁找到的大楼高墙,将手掌贴上冷冰冰的混凝土。掌下的部分随著推回的动作隆起,化为门把;转眼间,墙上已浮出一扇白门。



正好从前面不远处路过的老人目睹这魔法般的景象,呆若木鸡。



「请当作没看到喔,喔呵呵。」



梵笑嘻嘻地这么说,开门跳了进去。



门一关就消失无踪,紧接著──



「我来啰~」



不知是山羊还是绵羊,长相正好在可爱与不可爱交界上的手偶,从桦苗肩上探出头来。



桦苗点个头,拋开前次事件以来的踌躇,让「半开之眼」的力量流注全身。



「好!」



并往引领疾奔的脚下打出十字印,剎那间就被抛上高空,周遭景物以惊人速度向下流逝。在抛物线顶点,睽违一阵子的,就要坠落的漂浮感中──



「对了,这个出来以后,别人真的看不见吧?」



桦苗指著在胸口发光的「半开之眼」问。



正从他肩上冒出来的梵小羊,灵巧地摔了一跤。



「这种事在行动前就要问清楚了吧?算了,果然很像你。」



「还有那个,其他人是真的看不见吗?」



桦苗向下扫动视线,城镇中央开始飘起蒙蒙薄烟。即使位在高空,也能听见到处传来人们的叫嚷,看见他们东奔西跑的样子。



「实在不太像耶。」



「你放心,他们看不见死像本身。刚刚你也感觉到命运的余震了嘛,他们只是反应比较大,吓得惊慌失措而已。」



「『而已』啊……嗯?」



那摇晃的巨大物体,从尘烟中露出一小部分。



「就是它吧!」



桦苗朝脚下打出十字印,在空中静止,并扫视上下左右,搜寻「海因之手」的身影。视线所及范围内,找不到那名可能会随时攻来的少女。



(漩涡妹妹会躲在那附近吗?)



桦苗也不懂自己为何会那么关注那名少女,还与日倶增。



在他肩上,梵小羊伸出没有手指的手说:



「啊!出来了。」



见到那爬出尘烟的巨大物体,以及它伸出的手──



「长得跟上次完全不一样耶?」



让桦苗纳闷地问。



现在,位于他们眼下的死像,与先前称不上人形的破布妖怪一点也不像。形状更为具体,甚至有些滑稽;构成身体的部位,还是桦苗眼熟的东西。



整体形状,简直像只背了龟壳的章鱼。



相当于龟甲的疑似本体部位,是他们才刚待过的八十辻家的洋房;挤出墙缝或地板裂孔的黑色肉块,形成一条条粗大的触手。



从它身上,见不到破布妖怪那样的不稳定、不成熟的感觉。它拥有呼应其巨大体积的厚重感,且卖力地伸出触手,一点一点确实爬出自己原处的建地。



「八十辻的家变成死像了?」



「嗯……被『半闭之眼』寄宿的人不只变成死像,还和他认为的毁灭象徵──或者说,在他心中等同整个世界的东西同化了……是因为『海因之手』更懂得怎么习惯制造死像,还是说,那才是死像该有的面貌呢……?」



「没时间慢慢分析了啦。」



桦苗对叉著手念念有词的梵小羊这么说,并消除脚下的十字印,下降一段距离再往背后打印,加速、降落。



「我问一下喔,那是八十辻吗?」



「嗯~从夕子和正典看到十字印的反应来说,各有一半可能吧。」



「我就知道。」



吐出无奈接受的叹息后,桦苗瞪著肩上的手偶问:



「梵小姐……你说那些话该不会只是让事情变得更麻烦而已吧?」



「有什么办法!那时候就只能那样嘛!」



大为恼羞的梵小羊气得直跳脚。



如此两人的目的地不是死像,而是洋房化为死像后八十辻家的残迹。那里没有任何建筑物崩塌而造成的残砖破瓦,地面以上部分拔除得乾乾净净,能直接看见整个失去天花板的地下室,蔚为奇观。



桦苗轻巧地跳过一个个房间,到处检视是否有「其中之一」留在里头;然而摆满奇怪器具的实验室、杂乱地堆满旧书的书房、地板画了魔方阵的圆形大厅──至于空荡荡的地牢,就装作没看见──等等,全都一个人也没有。



最后,桦苗和梵在平得像压路机辗过的原正门位置,望向死像的背影。



「好像没有人被那个压扁。所以说,他们都在那里面?」



「可能是两个一起变成死像,或是一个变成死像,把另一个关起来了。嗯……」



突然间,一起歪著头的两人──



〈──〉



感到背后有某物站起。



桦苗在那东西出声前就转过身──



铿!



像个快枪手一样,朝那蠢动的物体击出十字印。



〈──!〉



还没完全站起的黑色肉块顿时炸碎,包在里头的零件也散得七零八落。具黏性的肉块在地上滚动弹跳之际就蒸发而逝,黄铜色的齿轮与轮轴等零件也立即锈化、消失。



「啊~烦耶,没看见我在忙啊!」



桦苗不禁怒骂。



转过头,眼前又有五、六具人形怪物纷纷站起。湿亮的半透明黑色肉块底下,看得见正在运转的零件。



尽管外观有异,桦苗仍从其氛围察觉它们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魔术师特制的库伦布吗?」



库伦布,是在死像诞生的同时溅洒的,歪曲命运的碎片。



上次事件中,他们像个身披破布、步履蹒跚的妖怪;但现在包在黑呼呼的肉块里,体格与动作都接近人类不少。两者的共通点,只有在无脸小妖般的面部闪动的「半闭之眼」,以及其散发的阴暗预感──



又因此打个哆嗦的桦苗,视线在库伦布和慢慢爬远的死像间反覆扫动。



「现在没什么时间料理他们,可是让他们在街上闹起来,像上次在学校那样引起恐慌也不好──」



「先等一下,它们手上有东西。」



「咦?」



仔细一看,每具库伦布右手上都抓著似乎同样以黑色肉块制成的棒状物。再观察几秒,发现它们不是拿那个当武器攻击路人,只是拄在地上。



「应该不是拐杖……那会是什么?」



梵替摸不著头脑的桦苗解答道:



「应该是旗子吧。」



「旗子?」



那旗子与这少年的狭隘知识中的不同,是旗杆头横挂一根轴,旗面吊在轴上的挂旗。五角形的旗面上,画有已经看熟的歪斜五芒星,细细闪烁著与「半闭之眼」相同频率的光芒。



「它们在做什么?」



桦苗的疑问马上就揭晓了。



库伦布们,正将死像出现与洋房消失等骚乱引来的群众赶走──正确而言,是使用「驱人」魔术,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建地周围彷佛筑起了一道禁止进入的墙,强迫聚集到其周边的人,对八十辻家所发生、正持续扩大的破坏痕迹视而不见。



见状,梵小羊不禁两手一拍。



「魔术师还真体贴。别人虽然会因为『半闭之眼』的咒力而看不见死像,但还是看得见留下来的痕迹嘛。反正,很快就不会有人再靠过来了,无所谓。」



「就算这样,骚动当然是愈少愈、好……?」



表示同意之余,桦苗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望向逐渐远去的死像。



「怎么啦?」



桦苗没回答歪起头的梵,两眼与胸口的「半开之眼」都凝神注视。



死像的行进路线和八十辻家一样,也涌出大批库伦布。它们有如国王出巡时挟道戒护的卫兵,向外站成两排,立起「驱人」的旗帜。



「我去看一下。」



铿!



桦苗往地面打出十字印。



「看什么……哇!」



拖著梵的叫喊,桦苗又跃上空中,高高俯视从八十辻家建地拉出一长条瓦砾尾波的巨大死像,以及立于其行进路线边的库伦布,不久就掌握了整体概况。



「它们要把路往那边拉过去。」



「啊?」



梵小羊不解地怪叫一声后,先看看死像,再将视线拉往它的去向。从映在手偶大眼睛上的街道,以及死像尚未到达的位置,都能明确感到库伦布排出的道路──宽广的两列纵队,直往遥远处延伸而去。



「真的耶。所以说,这条路的另一头……」



「……」



桦苗没应声,往胸口闪耀的「半开之眼」汇集力量。



感受库伦布列出的道路,是否真的通往他想的地点。



近似于平时所感到的既之道,恐将成真的预感彼端。



必将为世界带来毁灭的,死像的目标、绝望的终点。



桦苗以他的「眼」,远远地、隐约地,看见了那伴随压迫感的命运聚焦点。



「……嗯,路一直连到『崩溃点』,还有点距离吧。」



「是喔,就算不在视野里也看得见啊。你该不会是比上次更敏感了吧?」



听梵这么说,桦苗才发现真是如此。



的确,即使这次离崩溃点远多了,却仍感应得到。



「它可能是想事先在路上『驱人』?降低前往崩溃点这一路上的抵抗吧。该说是用心,还是有洁癖呢……是受到谁的人格影响啊?」



「不知道。」



桦苗随口应个声,再次远望。



下意识地,寻求通道另一端,崩溃点的正确位置。



(是这个吗?)



感官真的变得十分敏锐。在那颗「星球」上,梵曾让桦苗看见「手梓事件」时倘若世界毁灭的过程,让他知道事情会如何演变。



因此,他的「眼」霎时间就看透了那遥远、隐约的感觉。



不仅如此,甚至还感受到命运的引力,往同一方向流去。



同时,他也一并受到那洪流的牵引。



(这是……)



梵说,死像一抵达崩溃点,就会使得世界毁灭。



自己迟迟提不起劲深入了解如此重要的关键事项,是因为死像移动速度很慢,再加上他直觉性地认为崩溃点相当远,引不起危机意识所导致。



至今,桦苗都是这么认为。



(糟糕。)



但陷入这个状况后,他才总算发现。



其实是因为,梵让他看见,「手梓事件」的另一个结局,使他害怕、避讳预视从崩溃点发生的终结……并且,形成了心理上的自我防卫机制。



然而现在,力量不慎集中过剩的「半开之眼」,全都看见了。



(不能……)



那并不是梵所展现的,过去或许会发生的灾变景象。



而是死像一抵达就在这条路彼端的崩溃点就会引发的,绝望的震荡;种种彼此串连的细微小事,往庞大奔流的尽头不停串流而去的实感。



(不能看!)



是在所有命运的连锁引导下发生的──世界末日。



八十辻正典,站在不知名的河流边。



一群男孩踢著的足球向他滚来。正典将球踢回,男孩们向他道谢。描绘这光景的画家不慎碰掉了颜料,发现钱包也掉在脚边。傍晚回家路上,顺道去超市逛逛。将最后一盒熟食放进购物篮



油看来不太够,便四处绕绕转转,终于找到加油站。并趁加油空档到一旁的便利商店买电池。电



赫然发现他还有一口气,立刻手忙脚乱叫了救护车。一见救护车的闪光就靠边停车时,想不到这



一页,并得到了对方的同意。抱著雀跃不已的心,打开电脑上网搜罗资料,著手安排明天的行程



一次又一次地刺,刺到那男子再也没有动作,丢下他拔腿就跑。没几步,自己胸口也中了



也不能用。再这样下去,只能申请调阅废弃的文件了。开始出烟,愈飘愈高。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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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稀罕什么第三调查室







回过头看看。还没发芽



就是了。你是开玩笑的吧。这个弯道啊。按钮也太多了。你太依赖



好高兴喔。哈哈哈哈哈哈!文明的事。我就帮帮你。是海耶。这种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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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釉。变异。不会不会。最好是会懂。有个例子。还不错。有感染力。刚那是谁。慢著慢著,那是──



(一种,病菌。)



它抵达时泄漏的东西霎时扩散,谁也来不及阻止,转眼间就尽覆地表、入侵人体。别说来不及逃,就连感到危机的人都瞬时毁灭殆尽。



所有人,都不在了。



遭到弃置的一一损毁,无人管理的纷纷破散,留在风中的也渐渐腐朽。每天经过的坡道,被废车漏出的油污染得黑斑点点;大家爱逛的购物中心,天花板崩的崩塌的塌,成了野草漫生的废墟;学院也被森林淹没,连屋顶也看不见;大家所住的学生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无论任何人,一个都不在了。



(大家都死了。)



自己死了。



摩芙也死了。



若丢下死像不管,命运必然会向毁灭汇集。届时的光景过于震撼,烧断了桦苗精神的保险丝;使他在空中忽然全身失去力气,手脚随风摆荡。



梵小羊吓了一跳,往桦苗的脸瞧。



「呃,喂!是怎样!」



才一个不注意,桦苗就全身冒冷汗、脸色发白。



往下方远处、地面,无力地直线坠落。



就连感觉坠落的意识也没有了。



干涉「天乃行永」



见到那少年如纸屑般无力坠落,男子不禁咒骂。



「蠢蛋,竟然直视毁灭?集积体跟著他都跟好玩的吗!」



视线跟著转向宽阔帽檐下远处,仍蹲成一团、没有动作的少女。



「每一个都这副德性──!」



男子从愤怒的低喃深处,唤出巨大的震荡。



普通人看不见、感不到,唯有超常的眼能看见、受寄宿的心能感到的,命运的震荡,以男子为震源,散布强得与少女唤醒死像时完全比不上的力量。



在其影响范围内,所有人莫名地一阵毛骨悚然。



不仅是人,受到命运支配的一切,都为之战栗。



「还要我浪费力气。」



男子咂嘴,以并非肉眼的眼扫视少年与少女。



少年全身一颤,清醒过来。



少女在恐惧驱使之下站起。



在男子眼中,他们都只是看不上眼、差强人意的齿轮。



「但就算再差,也非用不可。」



给自己找藉口似的这么说之后,男子回到原来的作业上。继续处理陷入沉睡的另一名少女。



「你们必须明白──」



作业中,另一名少女逐渐变样。



成为能够破壳而出的,命运之兽。



「自己掌握的,是多么强大的力量。」



仓皇地重整姿势的少年。



仍犹豫是否出击的少女。



两人都相当脆弱,不像能肩负重责大任。



「自己拥有的,是多么危险的力量。」



男子对他们露出阴森的笑容。



「为了那『星球』,你们的眼睛可得擦得更亮一点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