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十章 门卫(1 / 2)



那把白色阳伞到哪里去了?



我望着惊呆了的不二男,想到这个问题。



有关那时秘密房间中的情景,我对他说的句句属实。漫长的沉默。



对了……阳伞。



为了给祖母过生日,我买了一把白色阳伞。



当时还在犹豫买什么好,和京香商量后,终于买到了称心的礼物,虽然不算贵重,但心意满满。



但没能送出去。



因为祖母突然间消失了。就在我送给她礼物之前,大门松不见了。玲说她去了养老院,于是那把伞放在了桌上,被微弱的晨光打湿,仿佛它在哭泣。



那把阳伞,后来又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从何时起,它也从我眼前消失了。



就像年迈的家猫会在主人不经意间离去,用完的东西也会自动消失不见一样。



好容易,不二男才张开了嘴。



“是真的吗?你看到的,是……是这些?……”



我缓缓地点头。



大门松——



她给我的都是正面形象。



在微暗的餐厅中,白色餐橱的对面,老妇人如女男爵一般动着刀叉。



我没有和祖父祖母生活过。所以很新鲜。



同时感到严肃。



她一头雪染的白发高高盘起,低垂的眼睛里总是漂出忧郁。她的侧脸轮廓还残留着旧日美貌,有一种出入英国上流社会的老妇人般的气质。平时语气透着温柔,但责问起女儿时却又那么严厉。好想多和祖母说说话。



即使是现在,太迟了的现在。



我知道,已经无法再和她说话了。就在祖母生日那天。



我曾经见过将欲进入储物房的松的身影。虽不是什么特别光景,那身影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虽然她脚步决然,但浑身虚弱无力。让人想起怀抱赴死的信念,一步步走向断头台的贵族老太太。这个印象,没错。



她走进储物房,之后呢?如今我知道了。



大门松推动了佛像,进入地道,在潮湿黑暗的洞穴里悄然前进。她当然知道地道的存在,也知道它联通大门美术馆。



我对不二男说:



“这不惊人。乡民几乎都知道大门美术馆的秘密。你也曾说过,关于地道‘上了一定年纪的人,大家都知道的’。”



“大家都知道地道,可——”



“那他们就应该知道美术馆的秘密。镇上所有人到了一定年岁,自家或附近的长辈会告诉他们地道的秘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道,什么时候会用上。入口所在的建筑——虽然现在已经成为储物房——看起来像个祠堂也并非偶然。地道入口是本地祭拜土地神仪式的第一站。什么土地神,其实是本土习俗吧。大门美术馆的真相并非什么保管恶魔的场所,而是真正腐朽的,和风魔窟……”



可惜,这是事实。



我回忆着大门松的姿容。



她在漆黑的地道里决然前行。虽然腰腿疼痛,步速却不减分毫。终于走到了地道尽头,眼前是梯子,她登上梯子,推开洞门,大门美术馆的一层便在眼前。她没有歇息片刻,继续爬上美术馆的二楼、三楼,直奔秘室走去。



不。



她奔赴的不是什么秘室,而是那处绝壁。



忧罗巡查曾经说过,美术馆建在一处绝壁遗址上。



——以前在深山老林里,隐藏着一面悬崖。但是昭和三十九年一场大地震把它给毁了。对于我们镇民,那里是一处重要的场所啊。



——好像传说以前那处悬崖是一个叫做升念的圣人得道升天的地方。后来老丈人在那里建了一所美术馆,当时可以说是褒贬不一。



鸟新法子也曾这样说。



——但是呢,不变的是那里依旧是这个镇子的肚脐。



“你知道绝壁吧。”



“那当然。”



“对乡民来说,绝壁可谓全镇肚脐般的重要之地,也是他为了实现某种目的而造访的圣地。”



“但是绝壁塌了。”



“所以人们也慌了,失去圣地后,将来该如何是好。”



“所以大门大造就在原址上建造了一座建筑来代替那道壁。”



“对的。但是大门大造是何等怪人,明明在原址上建一座层就能完事,他偏偏弄出一栋西洋风格的异形建筑。”



“所以才卷进褒贬纷争中,一时间毁誉参半。”



——既然是圣地,也应该建造一座符合圣地的塔。对不起我不感激他,反而他该受惩罚。



——话不能这么说。高度合适,面积合适,而且能让人想走之前的悬崖。代替绝壁够用了,感谢啊。



“时间,伟大的力量。终于有一天这样的争论消解了,乡民们不知不觉把它当成那处绝壁,而陆续走访这座不搭调的美术馆。”



“准确来说走访的是美术馆三楼那个神秘房间。”



“通过地道进入美术馆。”



美丽的祖母江留麻夜也如此,进入地道,和大门松同样的命运。难忘之人,江留麻夜。



麻夜有着女巫一样的鹰钩鼻和怪物般的大嘴。指甲又长又尖,锋利如钩爪。她发出恐怖的大笑声出现,手持一把大镰。



听说年轻时她和大门松被叫做二美人小町,我却怎么也不敢相信。



麻夜在那晚告诉我她即将迎来自己的生日。



——马上八十啦,和你家的松老太太同岁。



说起来松老太太已经过完生日了吧。



对这个问题我当时的回答是“前不久刚过”。于是麻夜又问。



——那松老太太也去了?



这里的“去”并不是去养老院,而是去绝壁的象征——大门美术馆。麻夜之前已经知道了,因为这是镇上的传统规矩了。



所以我看到了什么?那处异样的光景。美术馆崩塌之时。



我和美丽一起滚落在地板上,我向圆柱望去。四四方方开着的矩形入口里面,那可怕的东西。白骨成山。



数百具骸骨,山一般堆得老高。上方的骷髅尚且残留着人形,下方的则被压成根根零星骨头。在骨堆上方,还能分辨出每具尸体穿着不同的衣物,而越往下,衣服越破烂,到了底层,只剩下一些看不清花纹和颜色的碎片。从那些被称为白骨的、其实已经泛黄的骷髅那几百双空洞眼窝里投出来虚无的视线。有些枯骨上毛发尚存,但也宛如别种生物般教人心惊。



在高高的骨堆旁边,有两具正坐着的尸骸。



左边一个瘦小身材的老婆婆已经腐烂得不成人形。纯黑的腐肉从她脸上流下,像一条长虫,从她耳边垂在半空。虽然模样完全变了,但她毫无疑问就是大门松。



右边的老婆婆看上去刚死不久。是服毒吗?从她嘴边流下一线血红。标志性的鹰钩鼻、讽刺般扭曲的大嘴还留着生前的痕迹。她是江留麻夜。



两美人靠在一起走了。



我一边在心中合十祷告,对不二男说道:



“大门松和江留麻夜都是自己去秘密房间赴死的,就因为到了八十岁。”



“大门美术馆,就是……”



不二男犹犹豫豫地说道。“弃姥山。”



弃姥山——就是绝壁,也是大门美术馆的真相。我停了停,接着说:



“和恶魔,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