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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试玩会 第二天 解答阶段②(2 / 2)




听了不破的说明,加茂寻思着该如何反驳。



……为什么六角螺帽上头有血?不行,要是不破回答「为了让螺帽在地毯上更加显眼,所以你事先在螺帽上沾了血」,自己将没有办法针对这个说法提出反证。



……为什么要使用那么轻的刀子?如果杀害栋方的手法,是从天花板上掷下刀子,照理来说,应该会使用更厚重、粗大的刀子。不行,这也过于薄弱,没办法单凭这一点证明对方的推理有错。



不破向加茂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



「栋方突然遭刀子刺中背部,想必会惊慌失措。于是,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才屈膝倒下。因此,遗体并没有在嵌入灯的正下方。」



加茂轻轻吸一口气,整理好思绪,准备对不破提出犀利的质疑。



「先前我们在虚拟空间里最后一次与栋方说话,接着大家回到现实世界……那时候,应该是下午一点三十五分左右吧?」



不破默不作声,眼中流露警戒之色。佑树代替他回答:



「没错,差不多是那个时间。」



「当时外头下着倾盆大雨,足足下了一个小时以上。过了下午三点,雨势才逐渐转小。」



照理来说,大多数的人都不会记得确切的时刻,但没有人提出反驳,于是加茂继续道:



「每个人一回到现实世界,拉起VR头罩的面板之后……想必都先做了一件事。」



佑树露出牙齿轻轻笑了。



「我先打开电灯,因为那时候房间里非常暗,简直不像白天。」



「可是……我们破门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是关灯的状态。我记得很清楚,为了查看地毯上的六角螺帽,我还特别请佑树打开电灯。」



不破恨恨地瞪着加茂,说道:



「栋方可能是在雨停之后才被你杀害。那时候天气恢复晴朗,房间也变得明亮,不再需要开灯。」



「不,根据尸斑出现的状况,以及体温的下降速度,栋方在下午两点四十分之前就已遭到杀害。当时雨势还没有变小。」



不破一时哑口无言。加茂低头俯视着地毯上的六角螺帽,接着说:



「根据刚刚的推论,栋方在遭到杀害的前一刻,还待在虚拟空间里。当时因为下大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刚拉开VR头罩的面板,眼睛一定无法适应黑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在那样的状况下,绝对不可能察觉地上有一颗小小的螺帽。」



事实上,加茂也曾因为类似的情况,踢飞了一支签字笔,可见当时房间里有多昏暗。



加茂眯着眼睛,继续道:



「栋方生前既然没有打开电灯,自然也不可能发现六角螺帽。没有在嵌入灯底下弯腰的理由,从天花板上抛掷刀子杀死栋方的推论,当然也无法成立。」



「……没这个道理!」



不破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硕大的汗珠,加茂毫不留情地追击:



「你的推理从头到尾都十分荒唐可笑,几乎把我害惨了。若不是那场雷阵雨,我根本无法反证成功。」



「住口!」



不破一边大吼,一边以右手奋力捶打墙壁。壁面竟出现凹痕,同时不破那比一般人大一倍的拳头迸出不少鲜血。



「我知道你就是执行者!我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逃了……」



不破恶狠狠地瞪着加茂,不停剧烈喘气,拳头微微颤动,浑身散发着杀气。



面对眼前的暴力,加茂没有丝毫畏惧。



理由并不是此时不破脸色苍白,彷佛随时都会激动到昏厥……而是因为不破瞪着加茂的眼神虽然充满恨意与强烈的敌意,眼底却是毫不虚伪的率真性情。



鲜血不断自不破的拳头滴落,染红了地毯。



加茂隐约听见椋田的声音。但那声音落在意识之外,彷佛远在天边。



〈不破用掉了唯一一次继续解答的机会,因此这次只有不破一人败北……虽然不太甘愿,但我必须承认,加茂连续两次反证成功。〉



「不,反证还没有结束。」



加茂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不破当然也渴望解答阶段能够持续进行下去。听见加茂这么说,他喜出望外,同时也惊讶得彷佛失了魂。连椋田都难以掩饰心中的惊疑,说起话来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你还想……说什么?〉



加茂心里很清楚,自己做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决定。但另一方面,加茂也相信这是最好的决定。加茂抬头仰望监视器,说道:



「既然不破怀疑我是执行者,在我证明自己不是执行者之前,反证并不会结束。」



椋田沉默数秒之后,一如往常发出来自喉咙深处的笑声。



〈好吧,但如果反证失败,你会赔上性命。〉







「你曾提过……给了执行者和扮演凶手的玩家各一双黑色手套,对吧?」



众人回到交谊厅之后,加茂向椋田问道。



〈没错,他们的虚拟分身的口袋里,各有一双犯案用手套。〉



加茂戴上手套型控制器,在圆桌上投影出虚拟空间的客厅,并且放大南侧的电灯开关。



……开关上垂直排列着三根指印。这三根从拇指到中指的指印,必定是某人以右手碰触开关时印上去的。



「午夜十二点五十分的时候,圆桌上还没有人偶……由此可知,开关上的指印属于执行者所有,当时执行者在圆桌上放置人偶,偶然间留下了指印。」



接着,加茂说明不久前跟佑树和东讨论后,得到的一些结论。



开关上的黑色脏污是石墨粉,那是佑树在午夜十二点五十分沾上去的。三根手指的痕迹,可看出犯案用手套特有的防滑纹路形状。手套只在手掌部位有防滑加工处理,可见那三根手指的痕迹必定是右手的黑色手套印上去的……



不破听了这些说明,脸色丝毫没有改变。



「从这些线索,只能看出指印印上去的时间,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吧?那指印太模糊,无法看出任何特征,当然也无法锁定印上去的人是谁。」



围着圆桌而坐的剩下四人都不发一语,对两人的交谈完全采取旁观的态度,彷佛认为发出任何声音都是一种干扰……



加茂轻轻点头,说道:



「开关的尺寸长约十公分,宽约四公分。大多数的人把手掌压在上面,都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但手掌特别大的人例外。」



不破一听,更是露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他低头望向以手帕包扎止血的手掌。由于他的身材特别高大,手掌也比别人大了一倍。



……不破的手指太粗大,把手掌压在宽度只有四公分的开关上,不会留下那么多指印。由此可知,不破虽然是杀害YUKI的凶手,却不是执行者。



仔细回想,椋田曾说执行者只有一人,却不曾明说凶手玩家也只有一人。



她故意不说清楚,其实是为了掩饰「凶手玩家有两人」的事实……换句话说,不破也是凶手玩家,跟加茂一样。



执行者是加茂和不破以外的某人。



「你证明我不是执行者,有什么意义?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破低喃。他的语气充满困惑。事实上,他也是受到椋田的误导,才会以为加茂是执行者。



加茂看见不破捶打墙壁,发现不破的拳头远大于常人,才惊觉自己做出错误的判断。



……我竟然会疏忽这么明显的线索,真是太丢脸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在进入解答阶段之后,状况发生了多次变化。加茂是在十五分钟前,才想通「YUKI事件的真相」,还没有时间好好评估其推论与各项证据之间是否有矛盾之处。



加茂与不破一度互相憎恨与仇视,满脑子只想要将对方击垮,差点就要两败俱伤。



如果解答阶段就这么结束,不破绝对不会再相信加茂说的任何一句话。而且他还可能会建议其他人否决加茂的所有提议,就算赌上性命也要妨碍加茂的一切举动。



如此一来,事态就会陷入泥沼,再也没有办法挽回。



因此,加茂决定冒着风险,证明自己「不是执行者」。



只要能够在接下来的解答阶段里,让不破明白执行者另有其人,就能够在犯案阶段中获得不破的全面协助……或许这将成为扭转局面最重要的一步棋。



加茂还想继续说下去,椋田突然严峻地警告:



〈加茂,你要是再说出与反证无关的话,将视为违反规则。〉



显然椋田也察觉加茂已得知真相,又及时牵制了加茂的发言。



加茂摇头说道:



「这不是与反证无关的话。那三根指印是不是我所留下,可说是非常关键的线索……我的虚拟分身从食指到无名指都有刀伤,这一点大家想必都知道。」



不破耸了耸肩,「这个不用你说,我们都很清楚。」



「假设我的确中了栋方布置的陷阱,这意味着栋方捡到的手套碎片,就是我的右手手套遭割破时留下的。被割得破烂的手套,能够在电灯开关上留下那么明显的手指痕迹,连防滑纹路也能看得那么清楚吗?」



不破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不可能。而且如果执行者只有一双黑色手套,也不可能使用另一双手套按下开关……但那只是顺序的问题吧?从沾上石墨粉的时间来判断,你是在午夜十二点五十分之后触摸了电灯开关。由此可知,你的手指受伤一定是在那之后……」



不破说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视线在空中左右飘移,显然已发现自己话中的矛盾。



加茂轻轻一笑,接着说:



「没错,看来你也想到了。栋方在客厅捡到黑色手套的碎片,也是在十二点五十分。这代表我在那个时间之前,手指就受伤了。这么一来,我当然没有办法在十二点五十分之后,才在电灯开关上留下指印痕迹。」



不破并不放弃,继续质疑道:



「或许那碎片是你故意放的,只是干扰判断的一种障眼法。」



加茂操纵3D萤幕,投影出自己的房间桌面。围着圆桌而坐的众人一看见桌上的东西,全都倒抽了一口气。



「……犯案用手套!」



加茂对着瞠目结舌的不破,微微歪着头说道:



「你们为什么这么惊讶?这是我今天早上在走廊捡到的东西。没有提早把这件事告诉你们,是我的疏失,但这可没有违反规定。」



这当然只是借口而已。



放在桌上的手套,就是加茂实际使用过的犯案用黑色手套的其中一只。这只右手用的手套,不仅手指部位遭刀片割裂,还沾着不少虚拟分身的血。



加茂指着手套,说道:



「栋方捡到的碎片,就是这只手套上头缺损的部分。只要形状完全一致,就能证明触发栋方陷阱的人并不是执行者,对吧?」



不破趴在圆桌上,不停喃喃自语。



加茂只是静静地等着。



按下电灯开关的人并非不破,这一点不破自己应该最清楚。不管是从手掌的大小,还是从不破在虚拟空间的犯案手法……都可以证明他不可能留下那样的指印痕迹。



既然加茂已证明自己并非按下电灯开关的人,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虚拟空间里,总共有三双犯案用的手套……第三双手套的持有人便是执行者。



加茂的心中没有丝毫不安。或许是加茂见识过不破到目前为止的推理能力,相信他最后一定能够得到这个结论。



一时之间,没有人打破沉默,连椋田也不例外。



不破抬起头,彷佛终于从漫长的恶梦中清醒过来。一看见加茂,他的表情再度扭曲,显得相当痛苦。



「啊啊……我又铸下大错。我的推理完全想岔了……对不起……对不起……」



此时,椋田嘲讽道:



〈跟二十六年前相比,你真的一点也没变,只会说出一些荒唐可笑的推理,不管害死多少人都不会放在心上。〉



不破竟露出惊惧的表情,但惊惧的对象似乎不是椋田,而是他自己。



半晌之后,不破脸色惨白地点头:



「这是事实没错……但我现在终于看清真相了。」



〈你现在看清真相也没用了。你的解答阶段已结束。〉



椋田丝毫不留情面,不破露出悲伤的微笑。



「我承认是我输了。如果我终究会死在执行者的手里,我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生,或许是我罪有应得。」



〈真难得你会有这样的觉悟,今天的你是吃错了什么药?〉



「但在解答阶段结束之前……我想以解答者的身分提出两个疑问。」



听到不破这么说,加茂着实吃了一惊,但不敢随便开口,只能对不破投以疑惑的目光。不破的神情沉稳而平和,他淡淡地说:



「这或许是我最后能够帮上的一点忙了。」



接下来沉默了将近三十秒,椋田才回应:



〈说吧,你要问什么?〉



「第一个问题非常简单。你说过执行者只有一人……那凶手玩家呢?」



不破故意问得拐弯抹角,避免被视为招供。



〈呵呵,你要问的就是这个……?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凶手玩家共有两人。〉



椋田话一说出口,现场登时引起一阵骚动。



不过,这并不是加茂和不破以外的四人太过迟钝的缘故。加茂与不破在解答阶段暗中交换的讯息,凶手以外的玩家很难百分之百理解。



另一方面,加茂再度感到背脊发凉。



因为加茂完全没有预料到,椋田会轻易承认凶手玩家有两人。她实在太过满不在乎,彷佛毫不介意局势对她或执行者不利。



〈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听到椋田这么问,不破忽然浮现倦容,彷佛尝尽了苦涩。



「在提问之前,我想说明二十六年前,我跟你父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我想所有人都有必要知道。」



椋田没有答话,不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在二十五岁左右进入征信社工作,后来独立开业,至今已过三十个年头,我还是做着相同的工作。这段期间里,我接触过数不清的案件,虽然解决了不少……但或许犯错的次数一样多。」



「犯错?」



干山狐疑地问,不破轻轻点头。



「你还年轻,或许没尝过矛盾的滋味。过去我一直认为自己的推理绝对不会有错,然而推理到底正不正确,到头来没有人能做出裁决……毕竟天底下没有人是无所不知的。」



「但证据若指向特定的凶手或手法,应该没有怀疑的余地吧?」



「谁能保证你对证据的解释不会出错?何况,所谓的证物,或许只是各种因缘巧合的产物,实际上与案情没有任何关系。此外,也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预测出我们这些『侦探』的推理,刻意安排下的重重陷阱或是『虚假证物』,你要如何排除这种可能性?」



听了不破这番话,干山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反问:



「那如果是凶手招供的情况呢?证据充足加上凶手招供,应该就绝对不会有错了吧?」



「你如何断定不是伪证?而且人的记忆相当不可靠,就算自认没有说谎,也有可能只是误以为自己是凶手,大脑在不知不觉中修改了记忆。」



「……要是把这些都考虑进去,嫌犯就列不完了。」



干山似乎已不想与不破认真交谈,语带揶揄:



「因为嫌犯可能是外星人,或者是拥有超能力!不论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人能够保证『百分之百不会发生』。」



加茂笑了出来,对干山说道:



「姑且不论这极端的心态是否正确……刚刚不破提出的问题,其实并非只会发生在业余侦探身上。只要是负责侦办案件的人,不管是警察、检察官,还是业余侦探,都有可能做出错误的推理……有时这些错误的推理还会导致法院做出错误的判决。」



加茂经常撰写以冤狱事件为主题的文章,非常清楚其中的可怕之处。



不破露出悲伤的微笑。



「自从投入这一行,我就非常清楚误判的可怕。因此,案子每次到了收尾的阶段,我必定会与警察密切合作,尽可能避免犯下重大过错。」



不破望向远方,一脸无奈地接着说:



「希望在这三十年之间,我提出的推理都是正确无误的……但事实证明,我曾做出错误的推理,而且事后才发现。其中一个案子,夺走了椋田耀司的性命。」



上次不破提到,椋田耀司是椋田千景的父亲。



「我结识耀司,是在二十九年前。当时我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原本住在一间破烂公寓里,后来付不出房租,被赶了出来,只能流落街头。」







「耀司的年纪比我大十岁,他经常到我当时上班的征信社旁边的餐厅吃饭……每次去吃午餐,我都会坐在吧台,他常常坐在我的旁边,所以偶尔会闲聊几句。



那一天我真的无处可去,向他发了一点牢骚,没想到他竟然对我说……



『不如你来我家住吧。出外靠朋友,有困难就是要互相帮助。』



后来我才知道,耀司刚继承了一栋双层公寓。他把二楼的一户以几乎免费的价格租给我。



当时我的薪水是采奖金制,收入逐渐稳定之后,我请他比照一般行情调高房租。他一直不肯收……但我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坚持要他收下。



那栋公寓距离车站很远,而且是在汽车开进不去的狭窄巷内,所以剩下的三户一直租不出去。



然而,耀司并不打算拆了公寓、把土地卖掉,因为那栋公寓有许多他跟祖父之间的回忆。为了向他报恩,后来虽然手头比较宽裕,我还是一直住在那里。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带着我走上错误的道路……



耀司的妻子很早就过世了。他平日在不动产公司工作,和两个孩子同住。



第一次见到那两个孩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在搬进公寓前,到耀司家道谢那天。那是一对姊弟,姊姊好像是十岁,弟弟大概八岁吧。



很可惜,我不记得那对姊弟的名字。不过,我想那姊姊应该就是椋田千景吧。



姊姊千景完全不向我打招呼,害怕得东逃西窜。弟弟则似乎想要保护姊姊,从头到尾一直瞪着我。



后来我到耀司家作客好几次,那对姊弟还是不肯靠近我。



我可以感受到……那对姊弟的感情很好。但两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这一点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后来有一天,耀司跟我提到孩子们的事情。



那时候我才知道,姊姊千景其实是耀司的亲戚的女儿,后来成为耀司的养女。



一起凶杀案……夺走了千景的父母,也夺走了她的幸福人生。



在遇见我的三年之前,千景原本住在东京都内,和双亲一起生活。然而就在某一天,附近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一对夫妻,家里除了两人之外,没有其他的家人。



警方在调查之后,研判应该是一起强盗杀人案,然而现场的屋内有一些不寻常的疑点。



当时六本木至道刚从警视厅退休,当起业余侦探。没错,就是你们都见过的那个六本木。



他也开始调查这一起夫妻命案。



当然,那并不是正式的调查行动,六本木也没有受到警方委托。他似乎只是想要借由调查这起案子,快速打响自己的知名度。



详细的案情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六本木似乎发现,遭到杀害的丈夫是千景母亲的外遇对象。他怀疑是两人的奸情被千景的父亲发现,千景的父亲一怒之下冲进对方家里,不仅杀害了那一家的丈夫,接着又杀害了目击犯案过程的妻子。



六本木直接找上千景的父母,质问两人是否确有此事。



当然,六本木的怀疑没有任何依据。假如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些事,警方早就采取行动了。六本木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找上当事人,逼迫自白,可说完全是利益薰心的举动。



人言可畏,消息马上传开。街头巷尾流传着两对夫妻的外遇关系,以及千景父亲就是凶手的谣言。事实上也有可能是六本木刻意放出消息。



千景的父母不堪其扰,分别决定自杀。



巧合的是,两人在同一天决定自杀,遗书里都写着希望家人原谅自己的软弱之类的字句,父亲将千景托付给母亲照顾,母亲也将千景托付给父亲照顾。



唉……想起来就令人鼻酸。丈夫不知道妻子要自杀,妻子也不知道丈夫要自杀,两人就这么死了。



成为孤儿的千景,是个相当聪慧的孩子。她虽然年纪还小,却也知道害死父母的人,是个姓六本木的侦探。



六本木夺走千景的父母,幸好千景住进耀司的家之后,再度过起和平的日子。耀司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千景和他住在一起的那几年,一定过得非常幸福。



可惜,后来又出现一个令她的生活不得安宁的侦探,那就是我。



千景对我感到畏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真的很同情她……不,我如果真的同情她,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尽快离开耀司的身边。



大约在结识耀司的三年之后,我进入最春风得意的时期。



因为我成功破解了一桩几乎变成悬案的连环杀人案。我找出警方没有发现的受害者共同特征,迅速锁定凶手的身分。



这起案子让我获得重要客户的信任,来自各方的工作委托也源源不绝,于是我考虑要独立开业。



没错,那时候的我,忙着追求功名。在这层意义上,我与六本木没什么不同。



就在那一天……我在餐厅里和耀司聊天,聊到一半时,我忽然想起出门前忘了关浴室的水龙头……这样的疏失,我几乎从来不曾发生过。



我非常紧张,把这件事告诉耀司,他笑着对我说……



『你今天有很多工作要忙吧?没关系,我回去帮你关水……我今天要跑业务,地点刚好在公寓附近,而且我今天恰巧把公寓的万能钥匙带在身上。』



他还对我开玩笑,说要是房间淹水或是热水器坏掉,得支付维修费用……但我知道以他的个性,不管屋子变成什么状况,他绝对不会要我赔偿,顶多告诉我『等你以后赚大钱再说』。



如此心地善良的人,竟然就这么死在我的住处。



杀害耀司的人,是某个被我认定为连环杀人案凶手的母亲。



那一次……我的推理也是完全错误。



我所认定的关联性不够严谨,线索也不够充分。被我当成凶手的那个男人,其实与连环杀人案毫无关系。



由于证据不足,警方没有逮捕他,但将他列为重要参考证人,多次要求他到案说明。这件事情被新闻媒体大肆报导,整个社会都把他当成真正的凶手。



不久之后,开始有人骚扰那男人的住处。除了当面辱骂之外,还有人打恶作剧电话及涂鸦……类似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到后来甚至有人朝着他家扔掷石块。



耀司遇袭的那天早上,就有那么一颗石块,砸中了那男人的头。男人摔倒在地上,头部又不巧撞击地面……居然就这么死了。



男人的母亲事后供称,她抱着逐渐冰冷的儿子遗体,心里想着『一定要杀掉那个侦探报仇』。



俗话说祸不单行,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



忘记关浴室水龙头,这种情况几百次也不会发生一次。那唯一的一次,偏偏就发生在那一天。如果我在餐厅里没有想到忘记关水龙头……如果我坚持不让耀司代替我回去关水龙头……后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男人的母亲埋伏在公寓附近,当耀司使用万能钥匙开门进屋时,她拿着刀子冲上前,将耀司乱刀刺死。



母亲立刻察觉杀错了人,但她并没有离开,继续在屋里等我回来。



当天晚上,我一回到公寓,先看到耀司倒在门口,接着就看见那位母亲拿着刀子朝我冲过来。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一切。



我铸下大错,的确死不足惜……但耀司是无辜的。原本我应该尽全力保护他才对,没想到他遭到杀害,我却苟活下来。那位母亲刺伤我的肩膀,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她又刺了我的腰际,我只感觉那彷佛是发生在远方的事情,一切都无所谓了……



听说,后来是附近邻居听见声响,帮忙报警,我才保住性命。



在医院醒来时,我忍不住哭了,因为至少我还活着。原本以为生无可恋,但到头来我依然舍不得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休养好几个月,等我出院时,耀司家早已人去楼空,两个孩子也不在了。



当时耀司的丧礼早就结束。我后来辗转得知,两个孩子都被亲戚收养。不过,我并没有调查他们搬去哪里。



我选择了最卑劣的做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那对姊弟道歉,所以我选择逃避。



我不想再思考这件往事。为了抛开可怕的记忆,我不断追查新的案件。至少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我不必思考其他事情……就这样,我把一切掩埋在记忆的深处。



对千景来说,我是第二个夺走她的家人的侦探。



我害死了那对姊弟的父亲,毁了他们的人生。椋田安排这么可怕的杀人计画,这笔帐也得算在我的头上。」







不破的双手放在圆桌上,十指交握,语带自嘲:



「接到椋田的邀请,决定前来参加这场活动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椋田与耀司之间的关系……光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我的本性。」



扩音器传出充满讥讽之意的轻叹。



〈不破,你好像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你和六本木确实让我目睹了业余侦探是如何危害世人……但那充其量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连我……也只是契机?」



不破愣住了。椋田继续讥笑道:



〈后来我又遇见形形色色的业余侦探,见识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说是一个比一个恶毒。不仅推理荒腔走板,有些甚至还会收贿,刻意捏造证据……那几个收贿的家伙,连来到这里的资格都没有,我已让他们先走一步。〉



椋田接着又嘲笑道:



〈杀了几个业余侦探之后,我发现一个一个来太慢了,所以把你们全部召集到这座巨齿鲨庄。〉



佑树带着迷惘的眼神问道:



「为了更有效率地把我们……把业余侦探解决掉?」



〈这么好的机会并不常有,我当然要追求最大的效益。〉



交谊厅又笼罩在沉默之中。过了一会,不破再度开口:



「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到底是谁?」



从扩音器传出的声音转为诧异。



〈我不明白你这个问题的意思。我当然是椋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问这种问题?〉



「我最后一次见到椋田千景,是在来到这里的船上。到了巨齿鲨庄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现实世界中看过她了!」



听到不破这句话,加茂回想起在船上看见的景象。



……我看见椋田与十文字一直在交谈,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



接着,不破又厉声说道:



「自从被囚禁在巨齿鲨庄之后,我们只见过椋田千景的虚拟分身。后来她又找一些借口,只以声音和我们对话……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只会有一个理由。你根本不是椋田千景。」



〈呵呵,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是另一个人,只是借用椋田千景的声音,以及有着她的外貌的虚拟分身?真有意思,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谁?〉



「我刚刚才惊觉一件事……在巨齿鲨软体公司的职员当中,有一个人长得跟耀司很像。」



〈那个人是谁?〉



从扩音器传出的声音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游戏总监十文字海斗。」



〈……〉



「十文字除了是游戏总监之外,也是有名的插画家。听说游戏开发人员大多使用本名,但插画家就不见得了。大多数插画家习惯使用笔名,就算换了新工作,或许也会持续使用。」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十文字只是笔名而已,你真正的姓氏是椋田……你是耀司的儿子,椋田千景的弟弟。」



突然间,南侧传来敲打玻璃的声音。



加茂转头望去,差点发出惊呼。十文字就站在落地窗外,隔着玻璃对着众人笑嘻嘻地挥手。



〈嗨……我来打个招呼。在活动前的各种说明会上,我跟各位见过好几次面。搭第一班船前来岛上的人,应该也在船上见到了我。〉



在交谊厅灯光的照射下,可看出十文字戴着耳麦组。众人除了听见隔着玻璃传来的十文字说话声之外,同时也听见室内扩音器传出椋田千景的声音。



两种嗓音交叠在一起,听起来简直像是妖魔鬼怪的说话声。



他露出宛如泰迪熊般和蔼可亲的笑容。



〈不破的推测完全正确,十文字海斗只是笔名,户籍上的名字是椋田海斗……我是椋田千景的弟弟。〉



回想起来,当初和十文字一起进行监修作业时,他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样开朗天真。眼前的景象让加茂不禁感到头皮发麻、胸中作呕。就连揭穿真相的不破,见到十文字的瞬间也吓傻了。



仔细想想,在前往戌乃岛的船上,椋田和十文字看起来相当熟稔、亲密,与其说是工作伙伴,确实更像是姊弟。



海斗看见众人的反应,皱眉说道:



〈我看你们提到这个话题,所以出来打个招呼……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加茂勉强挤出声音:



「真正的椋田千景在哪里?她没事吧?」



落地窗外的海斗,不悦地眯着眼睛,说道:



〈针对复仇的方式,我跟姊姊确实有一点意见不合,但我怎么可能伤害她?她可是活得好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加茂等人看不见的位置,做出拉扯的动作。只见他将一张轮椅拉到身边。



在屋外灯光的映照下,可清楚看出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身上绑着浴巾,嘴里塞着毛巾,美丽的杏眸闪着泪光。



「椋田千景!」



加茂忍不住站了起来。海斗以食指指着左腕,示意「如果轻举妄动,将会发动毒针」。



加茂站着不敢乱动,只能瞪着玻璃外。



……那副恐惧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这场死亡游戏的主谋真的是椋田海斗,椋田千景只是遭到利用而已!



海斗在轮椅的前方屈膝蹲下,眼中流露一抹悲伤,以指尖轻抚着轮椅的椅背。



〈姊姊,你的人生被这些业余侦探搞得一团乱,我做这些事全是为了你……为什么你一点也不谅解?若不是你拼命挣扎,我也不会对你做这么粗鲁的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椋田海斗放开轮椅,走向落地窗。



〈姊姊真的是一个才华洋溢的人。当年父亲过世之后,我完全丧失了人生的方向,是姊姊指引我走上插画家之路。姊姊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被拔擢为游戏制作人,后来她连续制作出好几款百万销售的游戏,这些全是姊姊个人的实力……如果她是光,我就像是阴影。〉



椋田海斗露出以姊姊为荣的表情,接着说:



〈如今椋田千景已是巨齿鲨软体公司的执行董事,更是业界里首屈一指的游戏开发者……如果不是靠着姊姊那响亮的名声,我根本不可能实现自己的计画。〉



他对姊姊的崇拜几乎到了盲目的程度,却又毫不犹豫地利用姊姊的名声执行自己的复仇计画。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正常人。



〈当然也不能忘了千景姊姊在行前会议上那一席话……若没有那段令人热血沸腾的话,要把你们八个人骗到这里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加茂不由得全身微微颤抖,还是咬紧牙关,瞪着在落地窗外笑得开怀的椋田海斗,说道:



「如果你利用姊姊的名字,只是为了把我们骗来……你把我们囚禁在巨齿鲨庄之后,应该没有必要继续伪装成姊姊,不是吗?」



出乎意料,椋田海斗露出错愕的神情。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



椋田海斗的表情忽然又转变为怜悯。



〈由于业余侦探的关系,姊姊失去了一个母亲和两个父亲,天底下还有比业余侦探更加罪孽深重的身分吗……?就连姊姊的丈夫会送命,到头来也算是业余侦探的错。〉



未知颤声问道:



「椋田千景的丈夫……也是因业余侦探而送命?」



〈呵呵,姊姊是全天下最有资格执行这场复仇计画的人,要以姊姊的名义进行才有意义。〉



「你是个疯子……」不破喃喃说道。



加茂以为椋田海斗听到这句话会怒不可遏,没想到那宛如泰迪熊的脸上,只露出淡淡的笑意。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要是你们装出一副非常理解我姊姊的态度,反而会让我作呕。〉



他说到这里,从口袋中掏出智慧型手机,边看边说:



〈超过预定的时间,我宣布第二次的解答阶段结束……不破马上就会化身为让你们想破了头也解不开的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