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果然是谣言啊……」



我事先被要求保密昨天比赛的事，所以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问题，当然我也预先准备好答案。顺道一提，我也不想提起自己是A级对魔师这件事。虽然就算这件事曝光也无所谓，但为了和大家打成一片，我可不想现在制造不必要的距离感。



「……啧！」



我朝声音的方向瞄了一眼，恰巧看见同班的雪莉不悦地咂了咂嘴，并用一副恨得牙痒痒的表情直瞪着我。



（插图007）



唉！你摆出这样的表情会让人起疑吧！



虽然我很想对她这么说，但还是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要是在黄昏生活两年的事被人发现，麻烦的事想必就会接踵而至，所以我希望能就这样默默地待到毕业……就在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问题又一个个抛了过来。



「好了好了，请同学们安静。那么，尤利亚同学，你就坐在雪莉同学后面的座位吧。」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后，我兀自走到雪莉同学的后面就座，这个位置正好在窗边的角落。角落搞不好是我的固定位置，这让我感到莫名的平静。



「请多指教，雪莉。」



「……请多指教。」



看着她一脸不悦的表情，我心想自己昨天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一些……



◇



结界都市内的对魔学院，其体制与一般的学院大相径庭。



一般学院的课程都是固定的，而对魔学院的上午是基础课程，下午是选修课程。基础课程除了对魔师的基本知识之外，也会教授基础体力、基础魔法和战斗技术。



然而，每个学生都有各自合适或擅长的部分，所以在下午开设选修课程，以方便学生发展自己擅长的领域。



那么，下午我该上什么选修课程呢……就在我反覆思索的时候，上午的课结束了，现在是午休时间。值得一提的是，下课时间完全没有人聚集到我的周围。所有人都只是站得远远地偷瞄着我，不知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不过这也不能怪大家。说起来，从结界都市的体系来看，几乎不可能有别的都市来的转学生。人类虽然不是没有在结界都市之间移动的手段，但前提是必须得有A级对魔师或S级对魔师随行，再加上几乎没有在结界都市之间移动的理由，顶多只有每年举办数次的交流比赛或大会等等。



还有，学院四处流传着我是在黄昏生活两年，战胜A级对魔师雪莉的极秘A级对魔师这样的传闻。这些原因导致不光是其他班级，甚至也有其他年级的学生特地过来一窥我的虚山真面目。



「你有空吗？」



「现在满闲的。」



「跟我来。」



「唉，等等！」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对我这么说的雪莉后面。



「拿去，这个给你。」



我们两个来到学院的屋顶。



雪莉递给我一块三明治。



「是雪莉亲手做的？」



「是、是啊！有什么问题！」



「哎呀……我已经有两年没吃过别人做的饭了……唉……真的很谢谢你。」



「那个……我可以问你外面的事情吗？」



「好吃好吃……嗯？当然可以。」



「你是怎么解决三餐问题的呢？」



「唔──大多都是以魔物为食，比如蛇、蜘蛛、蜜蜂之类的，我尽量都吃这类蛋白质偏高的魔物，偶尔也会吃一些脂肪较多的肥虫。反正基本上算是走到哪吃到哪吧？总之为了生存，什么东西都要尝试看看。生活在结界都市的人绝对不会吃的食物，我也必须吞下肚。虽然一开始常常吃坏肚子，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习惯了，过了一年以后，不管我吃什么，身体都没什么问题。到了第二年，我已经练就出可以毫不在乎地将任何东西吃进肚里的本事……啊，不过有时也会遇到一个星期什么都没吃的情况，只能靠喝水来维持体力。」



「……该怎么说呢？真是惊人的生命力，几乎就像是野外求生。」



「不是喔。」



「咦？」



「不是几乎，而是彻头彻尾的野外求生。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为了生存，什么都得做。不是杀生，就是掠夺，口渴了就连泥水也要喝下去，有时甚至连血都吐了出来，只为了活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去外面的世界？」



我踌躇了半响，不知该不该把那件事说出来。因为那个完全暴露出人性黑暗面的可恨事件，已经造成我的心理创伤。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仍对那三个人恨之入骨……甚至欲除之而后快。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幸好我平安无事地归来。不过，我觉得告诉雪莉也无妨。



「学院里面不是有组队在安全圈进行狩猎的机制吗？」



「嗯……是啊。」



「某一天，我们队长带着大家深入到危险区域。」



「难道说……」



「为了让其他三人顺利脱逃，我被当成了诱饵，甚至为了让我再也无法回来，他们还小心翼翼地设下结界。」



「竟然做出……那种事，这根本和杀人没有两样！！」



「是啊，之后就开启了我的黄昏生活，直到现在……吧。」



「你不生气吗？」



「嗯……该怎么说呢，我已经失去这种想法了吧。走在那片广阔又可怕的黄昏世界，让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你真坚强……」



「没这回事。两年前的我只是个E级对魔师，而且成绩是全学年排名垫底。主要问题在于我不具备实战技术，姑且不论魔法，我连活动身体都不擅长，该说是最差劲的运动白痴，或是资质驽钝……反正感觉就像这样。不过，在黄昏中为了生存，我必须想办法去克服这些弱点。」



「咦……身怀那样的技术，成绩居然是吊车尾？」



「那些都是在黄昏中学会的，是我为了生存而学会的技术。」



「……如你所说，我们的差异就在于觉悟不同，我总算能稍微理解你为何会那么厉害了。」



「你该不会因为想变强，而打算独自到黄昏闯荡吧？」



「唔……」



「被我猜对了吗？我想你应该在盘算着，明天就去危险区域看看对吧？」



「被你看出来了啊……」



「你的脸上很清楚地写着着急两个字，就和两年前的我一模一样。所以我才想告诉你，凭你现在的实力是无法从黄昏全身而退的。」



「……我的实力还不够吗？」



「不够。虽然你拥有基本的技术，但依旧敌不过黄昏的魔物和魔族。尤其愈往东边，魔物就愈强。我只是运气比较好，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力量罢了。我劝你还是打消主动去那里冒险的念头。」



「是这样啊……」



雪莉顿时露出意志消沉的表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她，看起来有点可怜。她想再变得更加强大，想必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



「不然……」



「咦？」



「要不然我也可以当你的练习对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真的吗！说实话，其实这就是我今天一直想说的！」



「喔……喔。」



我的话音刚落，雪莉便立刻接话，并将自己的脸凑了过来，这个举动着实吓了我一大跳。瞬间，女孩子特有的轻飘飘香气扑鼻而来。



「放学后！就这么约定啰，放学后一定要来喔！」



「嗯、嗯……」



「老实说，你的实力应该与S级对魔师旗鼓相当，甚至在其之上……能和拥有这等实力的人练习对战，我的运气真的是太好了！」



「唉，你的人设不太对劲啊。」



「别管这些细节了！啊，人家好期待喔！」



「啊哈哈哈。」



后来我们就在这里随便闲聊了一会儿。我心想，过着这种和平的日子也不坏……但很快地我就体会到什么是诸事不顺。



「好冷……」



水从我的头上哗啦哗啦地倒了下来。看着滴落在脚边的水滴，我的想法是……又来了。我入籍这个学院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看样子我似乎成为被霸凌的对象。最近好像流行水攻，不管我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泼水，并听见众人在一旁窃笑。



当然了，我并非无法避开，只是如果我使用各种能力来应付，有可能引起学院的学生侧目，所以我只能像这样每天被迫洗冷水澡。



我猜原因恐怕就是出在雪莉身上。



我来到这里生活后才知道，雪莉在众人的心目中，地位似乎相当于公主殿下。她不但是学院长的女儿，而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A级对魔师，再加上她的容貌出众。近乎完美的她，身边突然出现奇怪的男人纠缠不放……因为给人这样的感觉，导致我成为众人霸凌的目标。不过目前并不会造成什么实际危害，也不像黄昏世界那样突然就杀个你死我活。



先放着不管它吧，总有一天，时间会解决一切。尽管我这么想，但从这次的冷水澡以后，霸凌情况只是朝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呼啊……好困喔……」



下午。我选择讲座作为主要的选修课程。虽然我也想让自己的实力变得更加强大，但弥补这两年的知识空窗期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我之所以能编入四年级，而非从二年级开始，全都是凭借一身的战斗技能。换言之在知识方面，我的知识量完全不足，所以我无时无刻都书不离身，不断地埋头苦读。无论休息时间或午休时间，我都在拼命地学习。有时候和雪莉一起训练，练完后立刻回到宿舍继续学习。我每天不停重复着这样的生活，这导致周遭的人都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只会纸上谈兵。



就连被迫洗冷水澡时，我也听见有人嘲讽说：「少得意忘形啦，你这个书呆子！」，所以我自认这样的认知一点也没错。



其实人类比起魔物或魔族还要可怕。我心想，人类这种生物真是无可救药，来到今天预约的医院。



「你好，我是艾尔玛，请多指教，尤利亚。」



「是，今天就麻烦你了。」



「我听说有位极机密的患者要来……如果真如传闻所言，那你的经历实在太过荒诞不经了。」



「哈哈哈……总之一言难尽。」



我现在人在第七结界都市的中央医院。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原因就在于右臂上的印记。现在整只右臂已完全被印记所包覆，从肩膀到手腕都缠绕着暗红色的花纹。



「我听说……位置在手臂是吧？」



「是的。」



「能让我看看吗？」



「我知道了。」



我脱掉上衣、赤裸上身，我发现艾尔玛屏住了呼吸。



「你这个症状叫做……黄昏症候群，而且已经是第五期了，不，可能还要更末期……」



「黄昏症候群？第五期？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年半前在学会上发表的一种新疾病的名称。黄昏对人体有害，这个假设已经被证实，并且将症状分为好几期。顺便一提，第五期代表即将濒临死亡。」



「咦！我会死掉吗？」



「不……人类在进入第五期的时候，应该已经意识不清了。慢慢地、平静地，像睡着一样静静地死去。你持续这样的状态已经多少年了？」



「刚开始只是肩膀到手肘的程度，一年前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换言之……你在第五期的状态下存活了一年以上……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老实说……一年前我去过云之巨人的村庄，我从那里听说了一件事。」



「虽然我对云之巨人的村庄也很感兴趣……但我更想知道你听到的内容是什么？」



「根据他们的说法，像我这样的人，被称为黄昏人。」



「黄昏人啊……」



「黄昏对人类来说是一种毒害，但其中也有少数个体能像魔族一样受到强化，他们将那样的人定义为黄昏人，而且黄昏人是唯一能与黄昏领域相抗衡的人类。」



「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黄昏人这个名词，其实这里从几年前开始也使用黄昏领域这个词汇。」



「是这样吗？」



「嗯。一旦黄昏的程度提升，带着一身浓厚魔素的魔物就会随之现身，我们将其称为黄昏领域，只不过一般的学生根本不会遇到这种情况。如果不是A级对魔师以上程度的人，绝对应付不来。不对，或许黄昏人和S级对魔师的意义相同也说不定。因为也有报告指出，S级对魔师能够应付黄昏领域。但是……我不懂为什么在认知上会使用相同的语言呢？搞不好是去过云之巨人村庄的人类告诉我们的吧。」



「也许你说得对。」



「总而言之，既然你具有充分应付黄昏领域的本领，那么就可以认为你绝对相当于S级对魔师，因为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贵重的能力。」



「是这样啊……其实我把这本书也带来了……」



我拿出当时艾德加先生送给我的书。



「这本书里面有更详尽的叙述，只是对我来说有点过于专业，以致我到现在还没能理解……」



「能将这本书借给我吗？」



「可以啊。不过这本书对我很重要，请你千万别把它弄丢了。」



「我知道了。」



和艾尔玛医生聊完后，我做了全身健康检查，最后才回到宿舍。话说回来，想不到在我流浪的期间，黄昏症候群这样的疾病已经被人类查明了……而且我还是感染者……



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人……这个疑问直到我睡着以前都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晨。我蓦地一觉醒来。虽说如此，天空却没有朝阳，我是受到黄昏光芒的照射而苏醒。这俨然已成为我在这两年间所养成的习惯。入夜就睡觉，露出黄昏的光芒就醒来，这种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



我起床后冲了个澡，稍作准备后便以轻快的脚步走向学院。



「尤──利──亚──同──学。」



「嗯？喔喔，苏菲亚同学，早安。」



「你来得还真早～」



「苏菲亚同学也是。」



「我只是今天偶然早起罢了～」



「原来是这样。」



「你今天还是打算像平常一样读书吗？」



「嗯……应该吧。因为我的脑袋不好。」



「……我一直认为，尤利亚同学其实不是一个书呆子吧？」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应该说是感觉吧，你看起来似乎和我们不太一样。和我的父亲有几分相似……大概吧？」



「父亲？」



「我的父亲是S级对魔师。」



「咦？这实在……真了不起。」



S级对魔师，人们称其为人类的希望，甚至有人说，要到达这样的等级，必须具备独自一人守护结界都市的力量……实际上，现在的人类世界中，S级对魔师也只有十二个人。正如字面上的意思，与A级对魔师及其他对魔师相比，S级对魔师更高上一个档次。甚至有人认为，S级对魔师一个人就等同于战略武器。



这样的人居然是苏菲亚同学的父亲，想不到她的家世竟然如此显赫……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她又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



「尤利亚给人的感觉……和我的父亲非常相似。」



「咦？」



「该怎么说呢？他一直都显得战战兢兢，但尤利亚总是一副悠悠哉哉的样子，脸也长得很可爱，但一不注意就会露出那种锐利的眼神，这一点像极了我的父亲。唉，你一定有隐瞒什么事对吧？」



「不是，真的没有……我只是个没什么特长的对魔师……」



「真的吗～？令人怀疑……」



「……」



我的身体直冒冷汗。苏菲亚同学似乎拥有异乎常人的敏锐直觉，我得想个办法蒙混过去。就在这个瞬间，我感到脸上有一股压力袭来。



「……唔！」



「看吧，果然没错，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我微微歪着头，避开苏菲亚同学向我挥来的一剑。我记得她是B级对魔师，算是相当优秀的人才。但从她挥剑的轨迹来看，这一剑并没有拿出真本事，也丝毫没有杀气……感觉只是在试探我有几分本事。



「你在干嘛呀？」



「果然没错，尤利亚同学很厉害吧？」



「纯属巧合。」



「少骗人了，明明在我拔剑的瞬间，你就已经做好闪躲的动作了。」



「……」



被她看穿了。



在她的手触碰腰部的瞬间，我感受到一丝杀气。



在黄昏的世界中，这种杀气我早已司空见惯。在那个瞬间，我甚至可以假装铅笔掉了之类的动作来蒙混过去。在她做出动作之前，我确实有能力这么做。但就在这一眨眼的工夫，我的身体不由得做出反射动作。



「尤利亚同学如果想继续隐瞒下去，我就不再追问了，可是这件事总有一天还是会曝光。我觉得你的能力或许有可能成为人类的希望，你一定会成为第十三位S级对魔师。」



「……」



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因为其他学生开始陆陆续续地进来教室。



竟然被讨厌的人盯上了……我这么想着，心中不禁有点沮丧。但从第二天开始，我又被卷入更加动荡不安的日子……这是我做梦也未曾想到的。



哗啦哗啦，冷水再次从我的头上倒了下来。虽然我早就习以为常，但感觉频率似乎愈来愈高。



「唉……好冷啊……」



我被淋得一身湿透，就这样走在校园当中。看来始作俑者是同一群人，他们都站得远远地对着我不停嘲笑。大概是因为我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才导致霸凌行为又更加升级了吧。虽然我很想在这里向对方说教几句，但我又不想引人注目。



说这种话或许是我骄傲自大也说不定，但我的实力在这所学院应该算是数一数二的。我的能力是在两年的黄昏生活中磨炼出来的，但我一点也不想炫耀自己的实力，因为我不想再过着孤单一人的生活。老实说，在黄昏的两年间，我时常感到孤独寂寞。我每天都在生死之间挣扎，活得痛不欲生。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我十分渴望与他人互动。



倘若我展现出这股力量，或许大家就会对我退避三舍吧。看到雪莉就能明白这一点，但她早就习惯了孤单一人。可是我终究是个软弱的人，就算身怀强大的战斗技能，内心或许也和两年前相去不远……这样一想，我也只能接受这种状况，并且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