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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王星行动(1 / 2)



亲爱的艾莉



我今天收到你于五月五日寄出的信了,赶紧回信给你。(中略)你还寄来用巧克力、枫糖浆、糖精增添甜味的点心等物。甜食在这十分贵重,非常感谢你。(中略)



这里也准备过五旬节,所以从几天前就开始限制粮食的分配(油、肉、酒精、面包、巧克力等等)。(中略)因此我现在正忙着准备。我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居然还得兼任合唱指挥!想不到吧。每天下午五点开始练习。平常这是在军营吃饭或进行一些准备工作的时间(顺带一提,这段时间我通常不用值班),所以真是亏大了。(中略)但也没办法。祭典与友情总是伴随着一点牺牲。(中略)



所幸德国人民在总统背后团结一致,这点不用我再多说。总统是为了让国民重获自由,过上更美好的生活才掀起这场战争。(中略)所以国民一定能撑过眼前的难关吧。战争大概今年夏天就能结束,所以今年我们应该不用继续在俄罗斯的战场上过冬。我们应该能胜利。我们一定要胜利,否则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逃到国外的犹太恶棍想必会对德国人进行残忍的报复。因为我们为了世界的和平与安宁,在俄罗斯杀死几十万名犹太人。这座城市的附近也有两个巨大的壕沟,一个装满两万名犹太人的尸体,另一个装满四万名俄罗斯人的尸体。那光景十分骇人,可是只要想到大义,这也是必要之恶。无论如何,SS的队员包办了一切的工作,必须感谢他们才行。(中略)



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差不多该就此搁笔了。(中略)下周再向你报告五旬节的情况。



那么就先这样了。请代我向佛瑞德及其他人问好。



海因茨‧S 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日(一九四四年春天以后在战地下落不明)(引用者注)



(引用自玛丽‧穆提Marie Moutier着《Lettres de la Wehrmacht》森内薰译《来自士兵的一百封家书》)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九日上午七点二十五分



炮兵士官米哈伊尔‧鲍里索维奇‧沃尔科夫坐在部下准备好的指挥官专用的椅子上,忍不住对透过望远镜看到的光景叹气,将望远镜放在桌上。他的前方是与纳粹德国联手的罗马尼亚军阵地,但是什么也没看见。



浓雾简直就像牛乳溶进水里,浑浊了空气,阻断了视线。



环顾四周,麾下就炮击定位的士兵也只有在近距离内才能看清楚他们的脸。



就连奉命负责守着无线电的通信兵也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这种状况对炮兵而言简直是恶梦一场。



「你好认真啊,上士同志。」



有人以从容不迫的口吻叫住他,米哈伊尔在回头的同时敬礼。



长官尼古拉耶夫少校只问他一句话:



「你担心吗?」



「是的。」



米哈伊尔也惜字如金地回答,没解释原因。



将炮弹射到十五公里前方山坳里的长程炮击与举枪射击的概念完全不一样。重复炮击与观测是基础中的基础。测量好方位与距离炮击后,观察偏移了多远,修正准星,再次炮击。万一又没射中,再继续修正。重复以上的动作,让敌人落在炮弹的被弹面范围内,才能开始有效的炮击。



但是在视线被浓雾遮蔽的情况下进行炮击时,无法遵循以上的基本步骤。



「要不要延期?」



「不。」尼古拉耶夫少校不假思索地回答:「已经因为准备不足而延期太多次了。不论欺敌工作做得再怎么完美,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永远不让对方发现。既然总兵力不相上下,想成功就一定得靠奇袭,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



高加索的红军与游击队好不容易挡住进攻到大后方的德军,原本还以为一定会被攻陷的史达林格勒守备队也展现出惊人的毅力死守,结果逼得德国决定集中火力对史达林格勒市区投入一个军,兵力多达六十万人以上。苏联守备队的奋战也来到极限,市区有九成以上皆落入德军之手。即使总动员庞大的兵力,也无法一口气歼灭包括其他轴心国在内的敌军。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战局下,最高司令官下令要抢救史达林格勒,因此全红军的实质最高总司令朱可夫与其参谋华西列夫斯基两大战将召集量少质精的年轻参谋,研拟作战策略,提出就连史达林本身也跌破眼镜的计画。



此计画是利用德军过度集中于史达林格勒市区的状况,在南北两地排兵布阵,兵分两路从南北两边同时突破以相对之下比较脆弱的罗马尼亚军为主轴的轴心国部队,采取迂回战术西进史达林格勒后,再从南北两边再次会师于卡拉奇。



天王星行动。



这个前所未见的军事行动是以「逆包围」的方式,从更外围包围包围自己国家城市的敌军。



倘若这个作战能成功,不仅能夺回史达林格勒,还能阻止集中于史达林格勒的德国第六军团六十万人中残存的数十万人撤退,完美地瓮中捉鳖。



万一失败,苏联则会失去预备的兵力,再无希望夺回史达林格勒。



这是一次不只攸关史达林格勒,甚至足以影响整个战局的行动。



总兵力一百一十万人,由一万三千门大炮担任攻击主力。



自己率领其中十五门。战争的一小部分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相较于被重责大任压得胃痛的米哈伊尔,尼古拉耶夫始终保持平静地说:



「最高司令部确实有些犹豫,但是不能再延期了。根据事前观测进行炮击。我们现在只能相信朱可夫阁下的力量,全力以赴,实现这个作战策略。」



「是的,您所言甚是。」



这确实是米哈伊尔的真心话,但语气还是隐隐含着不安。



尼古拉耶夫由始至终面无表情,只补上一句话:



「相信训练的成果吧。」



「是。」米哈伊尔感觉自己回答的声线绷紧了。



相信训练的成果。这是一年半前开战初期绝不会有的想法。



一九四一年,红军被苏联自己制造出来的混乱搞得疲于奔命。三○年代后期的红军大整肃(注6)几乎是以猎巫的方式将包括引领红军走向近代化居功甚伟且战功彪炳的军事天才米哈伊尔‧托姆斯基、卓越的战术理论研究家亚历山大‧斯维钦在内,一些足以留名青史的高级军官除之而后快。优秀的高级军官不是一个个被处死,就是被捕下狱,即使没沦落到这个地步,也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遭到流放或去职。



失去将校,等于是失去他们头脑里日积月累、运筹帷幄的兵法及运用装备的知识技术,对军队而言,相当于组织的脑死。



明明是连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疑神疑鬼的史达林却像是被鬼附身似的,不顾一切地除去这些将校。



希特勒是否看准这一点不得而知,但是在苏联红军经历过肃清,组织弱化到极点的同时,德国与苏联正好相反,在被迫缩小军备的情况下,量少质精的高级军官努力保住组织的命脉,勉强维持理论与知识技术。纳粹执政后,德意志国防军利用希特勒的军国主义及无与伦比的科学实力宣布恢复武装,为了弥补人数上的不利,继续透过大德意志方案整合瑞典及奥地利,使其加入「德意志帝国」,借此增加人数,接着再拉拢由相当于希特勒大哥的墨索里尼率领的义大利,继续收服日益法西斯化的匈牙利及罗马尼亚,于一九四一年六月准备就绪,在「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对苏联展开进攻。



受到奇袭的红军所采取的策略宛如没有骑士的赛马。上级不仅没展开反击,打退敌军,就连指挥撤退的战略也拿不出来。战场上的士兵只能凭着捍卫祖国的士气与正面迎战的装备进行毫无章法的抵抗,被善用机动力攻城掠地的德军打得落花流水,各地都受到包围,死伤惨重。



自己也只受过临时的训练,与一介平民无异地被丢到战场上。尽管如此────米哈伊尔重新打起精神。



尽管如此,红军也努力在几乎全军覆灭的绝境中累积实战经验。侥幸存活的士兵更新了战斗技巧,挺过肃清的新生代军官统整残存的组织。NKVD透过间谍活动确定日本暂时不会对苏联开战,得到这些情报的最高司令部从东部动员西伯利亚旅团,成功打赢莫斯科防卫战。西方国家都说这场胜仗是拜俄罗斯的寒冬所赐,他们什么也不懂。德军会冷,难道俄罗斯人就不会冷吗?



红军不断提升训练的成果。米哈伊尔认为他们也不例外。史达林因为打赢了莫斯科防卫战而变得夜郎自大,今年第一场冬季反攻居然要求士兵在「有大炮,可是没有瞄准器」的情况下强行进攻,想也知道不会胜利。可是当战线稳定后,他们日以继夜地反覆训练,让原本与平民百姓无异的炮兵学习弹道学,提升炮击的精准度。



在上述的过程中,米哈伊尔以学会弹道学的速度之快与人格特质受到上头的瞩目,成为士官学员。



得知他的故乡伊万诺沃村落入敌人手中,无人生还时,上级特别允许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是他入伍以来第一次流泪。



父母和妹妹,还有将来打算向对方求婚,请对方嫁给自己的谢拉菲玛都死了。悲痛变成愤怒,愤怒变成动机,从第二天开始,他焚膏继晷地投入训练与课程。原本就具备的物理学知识也助他一臂之力,受到部下的拥护,晋升为上士。



决定这场大反攻作战后,所有的兵种都争先恐后地致力于发挥训练的成果。陆空的侦察队不眠不休找出敌人的阵地,占领地的游击队员为了提供情报,每天赌命往返于苏联与占领地之间。夜里则有从某个角度来说,生命危险比步兵更高的地雷处理队────其中不乏称为少女也不为过的年轻女性────拼命扫除地雷,为步兵开拓出一条路,最高司令部则持续放出假消息,不让敌人发现我方的准备。



虽然看不见,但敌军的部队确实就在那里。米哈伊尔瞪着浓雾对面的敌军。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自己的直属部下,原本始终保持沉默的德米特里唐突地开口。



「只有米哈伊尔上士没有打过我们,所以只要是上士的吩咐,我们一定服从。」



米哈伊尔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笑意。没错,一定要成功。



在俄罗斯,对士兵拳打脚踢是军队的恶习。但自己从不这么做。与部下吃住都在一起,难免孕育出友情,再加上想起死去的村民,向部下表示自己会与他们生死与共,以培养出来的友情为基础,拼命练习。



「接获来自最高司令部给各部队的电报!」



守在桌子旁的通信部队大尉难掩兴奋之情地向所有人叫嚷。



「电报只有一句话,『警报』!」



这是进攻的暗号,紧张如电流般窜过全身。不经意地对上尼古拉耶夫的视线,后者微微颔首。米哈伊尔对通信部队大声宣布:



「各部队开始射击。发射二零三公厘及一五二公厘榴弹炮!」



副官立刻反应过来,利用有线电话将指令传达给联队。



包括米哈伊尔在内,所有人都捂住耳朵,张开嘴巴。



随着炮火的闪光,彷佛几千道雷一起打下来的轰然巨响,响彻了浓雾笼罩的荒野。



炮击撼动大地。音波化为物理性的冲击,让脑子为之震动。



不多时,第一起射击结束,喧嚣转为寂静。累积再多训练也无法习惯这种落差造成的耳鸣。



还有三十秒,长距离炮才会落下。这段时间感觉上实在过于漫长,米哈伊尔拼命忍着不要祈祷。不准求神明保佑。身为军人,必须在没有上天帮忙的情况下做到最好。



没多久,紧接着强烈的闪光后,有如远雷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从前方传来。透过望远镜看,浓雾的彼方隐约可见炮弹落地的火焰。果然还是无法观测吗?



想到这里的瞬间,视线前方发生爆炸,威力远比炮弹炸开大好几倍,爆炸时产生宛如红莲地狱的浓烟吹散浓雾,视野变得清晰。



「那个方位的目标是?」



视线仍盯着望远镜,米哈伊尔问道,部下立刻回答:



「罗马尼亚第三军团的弹药库!」



也就是说————



米哈伊尔放下望远镜,部下们发出激动的叫声。



「该不会打中了吧!」「没错,是有效射击!」



米哈伊尔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有股飘飘然的亢奋与不安,大吼:



「给我冷静下来!准星保持不动,装填新的弹药!」



尼古拉耶夫接着喊:



「开始长距离炮的第二次有效射击。一零七公厘加农炮和喀秋莎火箭炮,发射!」



冲击波与爆炸声再次撼动了大地。



俗称喀秋莎火箭炮的自走多管火箭炮BM─13在距离阵地几公里的前方排成一排,一起发射火箭炮。装载于卡车上,具有高度机动性的喀秋莎火箭炮车共有三十六辆,每辆可以同时发射十六发火箭炮,不到十秒就能射出全部的炮弹。超过四百发的火箭炮在浓雾里拖着闪光的尾巴,破空而去。



庄严的光景几乎可以用神圣二字来形容。



下达一连串的指令后,米哈伊尔扫视周围的部下们。长距离炮的配置人数为一门十五人。每个炮兵各自肩负着不同的任务,一起操作降到制退机的炮身。某些人退出药筒后,立刻由另一个人填入新的弹药。然后关上炮身,利用这个空档计算落弹地点的观测手马上指示仰角与方位,两名炮座手转动摇杆,再次将巨炮瞄准敌军。炮击的速度为一分钟内三到四发。为了在同一时间尽可能发射出更多炮弹,炮手们有如分秒不差的时钟,发挥正确的功能,片刻也不休息地重复炮击的动作。



眼前的光景是由一万三千门大炮和一百一十万名士兵合力造成。



与德米特里四目相交。赢得了。米哈伊尔无声无息地露出确信的笑容。可以相信训练的成果,相信与战友们建立的情谊将带领他们通往胜利。



苏联释放出积郁已久的怨愤,彷佛让地狱业火出现在人间的炮击持续了八十分钟。敌人完全无法对几乎改变了地形的炮击做出反击。



十一月二十二日。转乘军用火车,又走了很多路,中央女性狙击兵训练学校分校,现为第三十九独立小队的士兵们长途跋涉赶来与苏联第四军团所属的步兵大队会合。从这里与同为第四军团的战车中队一起前进,再与先行一步的斥候(注7)会合,成为包围网的一员是上级交给她们的任务。



步兵大队正在除了士兵以外没有闲杂人等、也没有其他东西的雪地上待命。大队长伊戈尔少校一看到由五人小队与两名NKVD组成的第三十九独立小队,以俄罗斯军人来说甚为少见的热情笑着说:



「哈哈哈!没想到来的是女孩子!」



谢拉菲玛观察步兵大队的士兵。



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到毫不掩饰的情绪波动。



惊愕占五成、愤慨占两成、失望占两成,最后一成是紧张又兴奋。



「少校阁下,您对女性狙击小队有何不满吗?」



伊丽娜不苟言笑地问他,伊戈尔队长摇头回答:



「没有没有,只是普通的女性,尤其是长得标致的小姑娘不会从事狙击这项任务罢了。」



「您所言甚是,我们是一支由不正常的丑八怪组成的小队。」伊丽娜正经八百地回答,转移话题。「后面是战车吗?」



「没错,本战车中队是由KV─1和T─34组成的精锐部队。」



谢拉菲玛不由得发出赞叹的惊呼。在课堂上对兵器有所了解的战友们基本上也都对这些战车久仰大名。



KV─1是最大装甲七十五公厘、主炮口径七十六公厘的重型战车,在许多战局摧毁德军的战车及战防炮的炮弹,让敌军闻风丧胆。另一方面,T─34兼具足以与重型战车匹敌的火力及轻快的运动能力、轻量的车体,是可以透过优异的流线型避弹设计摧毁敌方炮弹的中型战车,现阶段具有号称红军最强大的性能。



然而……想到这里时,伊丽娜问道:



「所以呢?那些战车现在在哪里?」



「晚点才会到。」



什么?女兵们不禁反问,步兵大队的士兵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



队长始终笑脸迎人地回答:



「战车中队的驻扎地下了大雨,导致满地泥泞。他们将枕木铺在地上,做好万全的准备。可是真要进军,站在战车兵的立场,想让KV─1的装甲挡在前面,再让T─34随后跟上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当重达四十五公吨的重型战争打头阵时,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打头阵的战车故障了。」



伊丽娜简短地回答。伊戈尔队长点点头。



「答对了。你很懂嘛。」



「我对战车的印象就是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发明以来,始终在故障的情况下走走停停。」



「嗯,因此现在正紧锣密鼓地修理。会合地点也改到距离这里二十公里前方,斥候部队的所在地。不过他们的移动速度很快,大概稍后就会跟上吧。」



伊戈尔队长言尽于此,转过身去,举起右手示意。



步兵大队的士兵也不整队,鱼贯前行。



「咦?」谢拉菲玛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伊丽娜一言不发地迈开脚步,不一会儿,小队的士兵也追上她。



「菲玛,这是要行军的意思吗?」



一旁的夏洛塔问她,谢拉菲玛也满心疑惑地回答:



「好像是。」



实战的行军就从她们几乎可以用悠闲来形容的对话没头没脑地开始了。完全没有真实感。



步兵大队与狙击小队就这么踩在浅浅的积雪上,慢慢地在森林中前进。



万一炮弹落在人口密集的地方,可能会全军覆没,所以不可能像游行那样,井然有序地排队齐步走。脑子里虽然知道这个知识,但是拉开间隔的士兵们垂头丧气、三三两两往前走的身影没有丝毫霸气,说得难听一点,包括自己在内,都觉得好窝囊。



「小姑娘,你害怕吗?」



声音从旁边传来。伊戈尔队长脸上挂着微笑。不在乎阶级差距,周到的语气让谢拉菲玛对他产生好感,但也觉得他没把自己当士兵看。



「是的,因为不清楚战况。我们抵达现场前都不晓得自己要从事的作战内容就算了,甚至也不知道要对史达林格勒展开逆包围作战。」



来到这里以前,她已经做好直接被丢进史达林格勒的心理准备。



苏联军队彻底隐匿情报,甚至不让实际投入战争的士兵知道。直到最后一刻才得知行动的规模如此浩大,全体队员都震惊了。尽管如此,她们似乎还算好的,开始作战的第一天,步兵师团只知道「要从史达林格勒南北两边突破」,途中才知道是包围作战。



远方不断传来宛若雷鸣的炮击与爆炸的巨响。



伊戈尔队长点头回答:



「战况嘛……单以这场行动而言,几乎可以说是胜利了。你们也知道第一天的战果吧?罗马尼亚军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原本那么不利的局面,居然能如此顺利地反攻,真令人惊讶。」



「这就是朱可夫上将天才的地方了。所谓的作战不是想到什么做什么,准备及动员也要到位,行动才有机会成功。」



谢拉菲玛同意。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反过来包围敌阵固然是极为大胆的想法,但也不是毫无道理可循。德军应该也会预料到这一点才对,即便如此还是被俄军的奇袭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可见这不只是火力的问题,也意味着苏联在搜集敌军排兵布阵的情报、隐匿我军的行动、使出欺敌战术、斗智斗勇的部分皆凌驾于德军之上。



距离开战当时吃了可以说是毁灭性的败仗,已经过了一年半。



苏联这头巨兽正逐渐醒来。



「久仰朱可夫阁下的大名,他真的很伟大呢。」



「这还用说。他可是对抗过白军和德军,也在中国大陆击败过日本的猛将,同时也是从不轻忽视察前线的现场主义者。这次行动结束后,他迟早会当上元帅。不过,他也是非常可怕的人。」队长始终笑意盈盈地说:「不管是敌是友,只要挡到他的路,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杀了对方。从某个角度来说,比肃清还恐怖喔。」



「连朋友也是吗?」



「丧失士气的军官或无故撤退的士兵都会立刻被处死。你也听说过第二二七号命令吧。」



「一步也不许后退吗?」



开始对史达林格勒及高加索地区大举进攻的一个月后,一九四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国防人民委员部单方面对苏联全军下达一道简洁明瞭的命令。



一步也不许后退!



望文生义,这是一道严禁无故撤退或临阵脱逃的命令。这种命令对军队而言再正常不过,可是苏联实施的方法极为残酷。胆敢临阵脱逃的士兵、或者是试图利用自残的方式离开前线的士兵不是被枪杀,就是被送到最前线的惩戒营。据说是基于把想逃的家伙送进监狱等于是帮助他们实现梦想的理由。在主要的战局,为了阻止士兵后退,还会配置由NKVD组成的督战队,赋予他们射杀逃亡士兵的权限。



不动声色地瞄了背后一眼。



奥尔加正以阴险的眼神四下张望。



她的任务是监视独立小队,但这支步兵大队虽有政治委员,却没有督战队,所以如有必要,她可能也会扮演起这个角色。



「可以一直后退的罗马尼亚好轻松啊。」



难得说出话中有话的讥讽,伊戈尔队长不表赞同。



「他们是悲惨地败逃了。敌人的主力战车LT─38是轻型战车,根本不敌我军的战车,而且几乎没派上用场。受到我军的炮击,跳上战车想反击时,发现老鼠咬断线路,导致机械故障。」



「这是玩笑话吧?」



「俘虏是这样说的,所以应该是真的。天寒地冻,为了不让零件结冰,会在战车里堆积大量的稻草,所以引来老鼠筑巢。连老鼠也站在红军这边。」



没想到殚精竭虑的行动居然由老鼠决定结果。



伊戈尔队长似乎领悟到谢拉菲玛的困惑,笑着说:



「那种像是棋逢对手的高手过招其实只是战争本质的一小部分,剩下的绝大部分其实是犯下致命错误的一方打败犯下更致命错误的另一方。」



是这样的吗?谢拉菲玛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这时,伴随着细微的震动,比刚才更响彻云霄的炮声轰然作响。不知是什么划破长空的声音不断传来。



「趴下!」



伊戈尔队长的怒吼在耳边响起,约莫十公尺前方的地面炸开。



被爆炸的风压弹开的身体撞上杉树,顿时眼冒金星。



朦胧的意识中,炮声与枪声不断从远方传来。谢拉菲玛浑沌的精神状态无法判断那意味着什么。



「……菲玛,谢拉菲玛。」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艾雅的声音。艾雅很少发出这么急切的叫声。



脸上有股湿湿黏黏的感觉,还闻到动物的味道。谢拉菲玛被那股味道唤醒。



熟悉的牧羊犬正舔着她的脸。



「啊,巴隆。」



「谢拉菲玛!你流血了!有没有受伤?」



艾雅脸色铁青地吼着问她。



「我没事。咦?出了什么事?」



谢拉菲玛回溯自己的记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喂,你们几个女人还在磨蹭什么!」



莫名其妙被痛骂一顿。



抬起头,同一时间拔足狂奔的士兵中,有人边跑边对她们大骂:



「如果还活着,就快点去支援斥候。所以才说女人没路用!」



艾雅不悦地咂舌,告诉谢拉菲玛:



「我先走一步,你快跟上来!」



要去哪里?谢拉菲玛无所适从地站起来。脑袋一阵刺痛,后脑勺肿了一个包。但仍配合身边的士兵们,往同一个方向跑。



穿过森林,进入雪地。



那一瞬间,彷佛听见电锯的声音,跑在前面的士兵纷纷倒地。其中一人惨遭爆头,就像破碎的西瓜。



双脚发起抖来。下一瞬间,听见伊丽娜熟悉的声音。



「不要停下脚步,把重心放低,冲到战壕那边!」



谢拉菲玛拼命地往前跑。耳边传来「咻!」的一声,叫声在背后响起。



前方的士兵又倒下了,眼前的视野逐渐开阔。



负责挖掘战壕的斥候部队和步兵大队都躲在临时挖的壕沟里,几百公尺开外可以看见枪弹的火光从未间断。



小队的伙伴在哪────伊丽娜朝自己招手的身影映入眼帘,谢拉菲玛全力跑过去,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进壕沟里。



「哇啊啊啊!」



旁边传来有如野兽般的号叫声。



刚才对自己破口大骂的红军士兵痛得满地打滚。腰部受了重伤,白色的骨头依稀可见。



周围的同伴用布按住伤口,要他咬住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恶梦?



「运气太差了。」伊丽娜轻描淡写地回答:「碰上罗马尼亚军的局部反击。敌军的规模是两个大队。斥候的无线兵遇害,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总人数不相上下,但地形对我们不利,一个搞不好可能会全军覆没。」



连这句话的一半都还没能完全理解时,敌营已对他们进行全面机关枪扫射。谢拉菲玛几乎是以贴着地面的方式趴在地上,领悟到一件事。



自己正面对战斗。



太丢脸了,怎么会这么丢脸。自从入营以来就一直接受训练,也对自己撑过选拔感到骄傲。但无论再严格的训练,都不会真的自相残杀。自己的精神与肉体其实还没有理解战争是怎么回事。



「其、其他的小队成员呢?大家上哪儿去了?」



「我派夏洛塔和妈妈跟着艾雅,与斥候队的指挥官一起去打探消息。那家伙干得很好……但如果无法用炮击排除敌军的机关枪扫射,横竖还是死路一条。」



伊丽娜仍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样子,用缺了食指的右手抓住望远镜。



她说的话让谢拉菲玛感到一丝苦涩。只有自己这么丢脸吗?



「狙击兵、狙击兵小队,救救我们!」



二十公尺开外的地方,斥候部队的炮兵紧巴着野战炮不放,向她们求救。他躲在七十六公厘炮的护盾后面,拼命地呐喊。敌人的子弹有如雨点般不停地打在护盾上,一再盖过他的叫声。



「正……请想办法解决那挺机关枪!……准星……无法射击!」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谢拉菲玛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只有那座野战炮能凌驾敌人以数量取胜的枪击。敌人也深知这点,所以持续扫射,不让他们有机会炮击。七人一组的炮兵全都拼命躲在护盾后面,无计可施。周围的迫击炮兵也束手无策地躲在战壕里。



谢拉菲玛的注意力快速地集中起来。



周围的一般步兵光是要边躲避边回击,以阻止敌军的突击就已经无暇他顾了,伊丽娜也无法开枪。



「我来!」



本来不用昭告天下,可是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谢拉菲玛大喝一声。



从士兵之间探出脑袋,拿好SVT─40,眼睛贴在瞄准镜上。



扩大成四倍的视线范围内,可以看见罗马尼亚兵的脸。平缓上升的斜坡对面,敌人正利用棱线拉起封锁线,往下射击。步兵在仇视与恐惧的驱使下,一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似地不断射击。谢拉菲玛寻找负责用轻机关枪ZB─26扫射的人。连射的动作很难不引起注意,谢拉菲玛立刻在瞄准镜中央捕捉到那名射手的身影。



距离为两百五十公尺,误差一公尺。不算太远,几乎不需要调整瞄准距离。再来只要扣下扳机即可。射击落在T字瞄准线上的敌人。



刹那间,笔墨难以形容的情绪牵制了她的动作。



虽然连一秒钟都不到,强烈的不快制止她的食指。



扣下扳机的同时,子弹把地面射出一个洞。



怎么可能?这么短的距离。



再次确认距离。没错。自己确实瞄准了敌人。



但第二发也没射中。



这时,原本只顾着射击我方大炮的射手注意到自己被攻击了。



瞄准镜的另一头,协助机关枪手的士兵指着这边。颤栗掠过谢拉菲玛全身。第三发射得更偏了。



机关枪的枪口朝向谢拉菲玛,枪口形成一个黑点。



「冷静下来,回想课堂上教的一切。」



伊丽娜以训诫的口吻对眼睛始终贴着瞄准镜的谢拉菲玛说。



「机关枪连续射击的热能会导致空气扭曲变形。误差就出在这里。加上二十公尺,射击。」



罗马尼亚兵发射机关枪的瞬间,谢拉菲玛将瞄准点往上修正。



补足二十公尺误差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正中机关枪兵的胸口。



敌人颓然倒下的瞬间,碰到机关枪,推倒了机关枪。



「就是现在,开始炮击!」



负责七十六公厘野战炮的炮击手大喊,炮声响彻四周。



已经瞄准目标的野战炮正确地发射,榴弹炸飞敌军,有如四散纷飞的树叶。原本束手无策的迫击炮射手也陆续发射炮弹。



曲射的炮弹如雷雨般落向罗马尼亚军的临时阵地。



白烟随爆炸声扬起,罗马尼亚军的枪声沉默了下来。



「步兵大队,进攻!」



耳边传来伊戈尔队长的叫声。



红军士兵与他的叫声一起往前冲。伊丽娜不厌其烦地告诉谢拉菲玛:



「我们在这里待命。依照训练,视线不要完全离开准星,有机会就开枪。」



视线离开瞄准器,视野顿时豁然开朗,终于能看清楚战况了。



以PPSh─41冲锋枪与配备刺刀的莫辛─纳甘步枪为武器的红军士兵彷佛是要发泄内心的积郁,越过棱线,冲向敌人。罗马尼亚军利用地形优势拉起的封锁线早已瓦解。



就在紧张微微松懈的那一刻,谢拉菲玛的脑门察觉到一股带着热浪的光线,视野角落捕捉到敌人发光的影子。是以前自己无法隐藏,如今已经知道该怎么感知的,杀气。



将准星转向左侧,再度从瞄准镜看出去,罗马尼亚的布谷鸟正瞄准自己。



谢拉菲玛没有一丝迟疑地扣下扳机,敌人的钢盔飞向空中,人则倒卧在地。



赢得了────无论是自己,还是红军。



想到这里的瞬间,敌营传来爆炸的巨响。



红军士兵一起往这边逃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谢拉菲玛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LT─38。没什么杀伤力的轻型战车。大部分都被老鼠咬坏管线的战车。



四辆铁甲战车肆无忌惮地蹂躏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红军步兵,朝这边进攻。



「未免也太不走运了。」



伊丽娜冷冷地回答,问刚才的炮兵。



「那个,有办法搞定吗?」



炮兵指挥官这才六神归位地叫嚷:



「换成穿甲弹射击!」



炮兵们敏捷地采取行动,对敌人的战车展开炮击。



下一瞬间,敌军的战车主炮发出火光,榴弹直接命中护盾,野战炮惨遭破坏,引爆炮弹。炮兵们支离破碎的四肢在空中飞舞。



曾向自己求助的炮兵指挥官整个胸部以上都不见了,当场毙命。



丧失强大的火力,红军士兵显然都感到不知所措。



「不、不许退缩,投入所有战防武器!」



步兵大队的伊戈尔队长大声地宣布。他与炮兵站在相反的方向,正对周围的士兵下命令。



还有战防武器吗?



谢拉菲玛满心期待地看着他,有个出乎意料的东西探出头来。



是巴隆。包括巴隆在内,一共有四条狗,背着某样东西,像是给狗穿的背心,上头还有突出的天线。



「那是什么?」



「地雷犬。」



伊丽娜简洁扼要地回答。



「受不了的话,可以不要看。」



谢拉菲玛不明白她所指为何。但接下来的剧情一目了然。穿着背心的狗儿们一听到命令就同时冲向敌人的战车。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军犬。



敌军的战车紧急刹车,开始一起后退。从他们不断胡乱炮击与射击的样子来看,显然十分狼狈。



两条狗各自钻进敌人战车底下的瞬间,狗身上的背心应声爆炸。战车最脆弱的底部受到破坏,一口气就解决掉两辆敌军的战车。



红军士兵们高举拳头,欢声雷动。



让狗儿们背着炸弹,接受冲向敌军战车的训练。



从熊熊燃烧的战车爬出来的罗马尼亚士兵变成一颗颗火球,在雪地上打滚。还来不及灭火,就得先面对红军士兵的猛烈攻击。



这里是地狱吗—



谢拉菲玛茫然地看着熊熊燃烧的战车与不住后退的战车,后知后觉地发现地狱还没有落幕。



另外两条地雷犬正朝这边狂奔而来。被爆炸吓到、又害怕火烧的狗打算逃回安全的家。巴隆跑在最前面。



「地雷犬吓坏了,快开枪!」



红军士兵放声大喊,对狗儿们开枪。问题是,这款兵器不负红军所望,训练得极为聪明,再加上射击面积小,不是那么容易命中。



「谢拉菲玛,动手。」



伊丽娜毫不犹豫地下令。其他士兵也争相叫喊。



「狙击兵,拜托你!那家伙如果冲过来,我们全都得死!」



谢拉菲玛望向瞄准镜。巴隆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T字准星的中央。



巴隆也看见谢拉菲玛了。



一心只想逃回曾经喂过自己、抚摸过自己的人身边。



谢拉菲玛无法扣下扳机。这段时间,变成炸弹的巴隆仍一心一意地奔向这边。



「狙击兵!」



红军士兵鬼哭神号的同时,瞄准镜的对面,巴隆的头被一枪射穿,发出「汪!」的一声哀鸣,一命归西。另一条狗也被射穿身体,就地引爆。



「说得也是,射狗比射杀敌人要来得难受多了,我能理解。我也杀了三个人,但是都没有现在难过。」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艾雅翻身滚进战壕。夏洛塔紧接在杀了两条狗的艾雅身后也滚进来,撞到谢拉菲玛的头,低声呻吟。



「我、我也解、解决了一个人……」



然后是嘉娜,连NKVD的奥尔加也冲进壕沟。



「艾雅,战况如何?」



伊丽娜问道,击毙三名敌人及两条狗的艾雅一脸坦然地回答:



「斥候大队拼尽全力,战力还是大为削弱。刚才的炮击与突击让敌军的步兵战力大减,可是那辆前来增援的战车实在太厉害了。迫击炮打不中,幸存的野战炮已经没有子弹了,而地雷犬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还有,斥候大队的战防武器都在那个小型阵地里。」



艾雅说到这里时,摆脱地雷犬威胁的敌军战车又开始炮击,在艾雅背后扬起一阵烟尘,土壤被炸得到处乱飞。艾雅看着那边,继续报告:



「武器虽然还在,但射手好像已经死了。」



六神无主地四下张望,剩下的步兵只剩下步枪和手榴弹之类的武器。完全不足以对抗战车的装备。



「队长,那个!」



夏洛塔大喊。



伊戈尔队长和与他同行的NKVD正带着身边的步兵往林间撤退。既没有给出暗号,也没有做出命令。



「失败主义者!」



奥尔加举起SVT─40,瞄准他们的背后。同一时间,谢拉菲玛扑向她,把她压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



谢拉菲玛忍不住大声叫嚷,奥尔加拔出腰间的托卡列夫手枪,指着谢拉菲玛的头。



「我才想问你要做什么。我有权射杀逃兵与阻止我射杀逃兵的人。」



她的语气与眼神没有一丝迷惘,枪口顶着谢拉菲玛的太阳穴。



「两个人都放下武器,离开对方!」



伊丽娜表情严肃地下令,但奥尔加完全不当一回事。



「别想命令我。我是哈图娜同志的部下,不归你指挥。」



艾雅将SVT─40的枪口对准奥尔加。



「秘密警察,你没有其他同伴。一旦你对他们开枪,步兵大队也会杀了你,而我们会被你拖下水。既然如此,我只好在那之前先除掉你。」



奥尔加低咒一声,轮流看了艾雅和谢拉菲玛一眼。看来是在犹豫要先射杀谁。夏洛塔脸色铁青地尖叫:



「快住手,哪有人在敌军面前起内讧的!」



奥尔加露出扫兴的表情,喘着粗气。她本来就没当小队的人是战友。



伊丽娜冷冷地问她:



「奥尔加‧雅科夫列夫娜‧多罗申科,你认为你此时此刻是在执行你的目的吗?」



奥尔加的表情突然凝结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她收起手枪。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绝不是死在这里。看到指挥官逃亡的步兵大队有如无头苍蝇似地四处逃窜。最后只剩下斥候大队和她们几个人。



「来人呀,快来人啊!喂,步兵,不准逃跑!有没有人会用这把枪?」



耳边传来斥候大队的士兵悲痛莫名的叫声。



是刚才射出榴弹的小型阵地。



那里有座全长超过两公尺的庞然大物,是一把奇形怪状、有两只脚的大型步枪。



「艾雅!」



被伊丽娜点到名字,艾雅毫无惧色地冲向小型阵地。



艾雅穿过枪林弹雨,滑进逐渐变成断垣残壁的射击阵地。



被榴弹破坏的土壤与斥候士兵失去了上半身的尸体。



就射击位置,检查失去射手的战防武器。单发式、大口径、长枪身的战防枪狄格帖诺夫PTRD1941已填满实弹,看来并未故障。



让准星对准战车,负责装填子弹的士兵以颤抖的声线问她:



「那个,你会用吗?」



「以前用过类似的东西。这玩意儿的贯穿能力有多强?」



「要贯穿正面装甲有点困难,但如果是潜望镜的话应该没问题。不过,距离长达一百公尺,目标又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