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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名叫与喜的男人(2 / 2)


「怎么办?」三郎老爹戳了戳与喜,「都是因为你欺负新手,害他整天都没什么精神呢哪。」



「我才没有欺负他。」



与喜搔了搔抱在他手上的阿锯的脖子,事不关己地说。阿锯摇着蓬松的白尾巴,扫到了我的手臂。



虽然清一哥没说什么,但似乎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有一天,雪停了,天气晴朗,吹来了和煦暖风。



「今天勇气不用上山,」清一哥说:「但要负责修整庭院的树。」



在邻近山头工作的日子,大家一大清早都在清一哥家集合,确认作业的流程。小组成员围在庭院的大桌子旁喝茶,冬天的时候,会在大铁桶里烧树枝取暖。



虽然在上工之前就先休息很奇怪,但这想必是在神去村的「哪啊哪啊」精神基础上而建立的习惯。在山上工作,只要一急躁,就准没好事。



「所有人吗?」



与喜咬着橘子,一脸不耐地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我这个累赘感到厌烦。



「不,你留下来教勇气。三郎老爹和岩叔,还有我今天要去久须山南侧的斜坡整地。」



三郎老爹和岩叔「嘿咻」一声站了起来,就连阿锯也张大了鼻孔,一副好像在说「包在我身上」的表情。



与喜有点不满,但他不敢违抗东家清一哥的命令。



「如果他把整棵杉树都砍了,你就不要怪我呢哪。」



说着,他走向中村家主屋旁的仓库。清一哥他们分别坐上自己的小货车,准备上山。阿锯一开始兴奋地跟在与喜的身后,与喜不知道对它说了什么,它一脸「是吗?那我走了」的表情折回车旁,对着清一哥正在发动的小货车摇着尾巴。



我抱起阿锯,把它放在小货车的车斗上。清一哥从驾驶座探出头说:「一旦习惯与树木相处后,就不会感到害怕了。今天会帮上安全带,脚下也可以站得很稳,应该不成问题。」



不用想也知道,问题可大了。



中村家的庭院周围种了好几棵高大的杉树,用来阻挡从山上吹下来的风。我不知道清一哥是第几代东家,但这栋房子绝对有悠久的历史。周围的杉树有如神社周围的树一样茂密。



与喜从库房里拿出修整树木的工具。粗大的腰带、一端有金属扣环的牢固绳子,还有名叫「升柱器」的刀具。用两条带子把升柱器绑在长裤和工作鞋上,将刀刃固定于内侧。只要把刀刃前端插进树干,即使攀上没有枝桠的树木,也可以轻松爬上去。



但这未免太难了,我一千个不愿意,



「把刀刃插进树干,不是会伤害树干吗?」



「反正这些树不是用来做木材的,即使损伤也没关系哪。」



「爬上树的时候,双脚只能靠这个刀具固定吧?这不是很不稳吗……?」



「腰上有绑安全带,没问题的。废话少说,赶快上吧。」



与喜推了我一把,我来到庭院东侧的杉树下。树的高度远远高过两层楼房。



我听从与喜的指示,在腰上系了安全带。与喜把有金属扣环的绳子挂在我的安全带上,绳子呈圆环状,绕着杉树的树干一周。我抱着杉树,被绳子固定在杉树上。



安全带上还系了另一根绳子,挂着链锯。爬树的时候,双手必须腾空,爬到目标地点后,再举起链锯,把树枝锯下来。



爬树的时候,只有腰上的安全带绑在树干上,支撑身体。只能依靠浅浅插进树干的升柱器站稳双脚。



在距离地面六公尺高的地方,怎么可能维持这种宛如表演杂技的姿势使用链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与喜根本没用升柱器,只靠着腰上的安全带,就轻轻松松地爬上了树。他是猴子吗?他的安全带上只插了那把斧头。



「怎么了?你还不快爬呀?」



与喜像蝉一样伏在树干的正中央,低头看着还站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我。



即使叫我快一点,我也没有把握在没有树枝可抓的情况下,如何爬上这么粗大的树干。我先用手臂抱着树干,想把右脚上的刀具插进树皮,但链锯和脚上的升柱器太重了,根本无法施刀,好不容易才爬了一小截。我这副蠢样简直就像扑倒在横纲胸前的低级相扑力士。



忽然间,升柱器上的刀刃松脱,我整个人滑到了地上,下巴都被树干磨破了。



「你在干什么呢哪?」



与喜叹着气,从树上滑了下来,解开安全带,站在我的身后。



「我撑住你的屁股,你再试一次。」



我讨厌我自己不敢说不的懦弱性格。无奈之下,我再度抱着树干。



「以腰为支点,身体稍微向后仰。」



「脚,脚!要把刀刃插进树干。」



他不断提醒我,我拼命挪动身体。因为与喜扶着我的屁股,我好不容易才爬到了超越自己身高的位置,但离有树枝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很好,」与喜说:「你很轻,按这个要领继续往上爬,哪啊哪啊来。」



慢慢地,放松心情。我小心翼翼地活动受教,也慢慢掌握了诀窍。与喜说的没错,只要以腰部为支点,手臂就不需要太费力。即使不看脚下,我也慢慢了解刀刃该以怎样的角度插入树干。



「很好,很好。」



与喜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想不到他已经在旁边的杉树上,爬到和我相同的高度了。他安全帽下的双眼露出笑意。我第一次受到称赞,忍不住暗爽。我已经可以放开一只手抓脸了。



「继续加油,我会告诉你该锯哪一根树枝。再爬高一点,别往下看。」



被他这么一说,我更想往下面看。我正要转头,与喜立刻抓了一把杉叶,伸手丢了过来。



「我不是叫你不要看呢哪!」



杉叶打中了我的脸,掉了下去。我的目光追随着杉叶掉落,正眼直视着地面。



我原来离地面这么高。



我吓得卵葩都缩了起来。让我下去!我要回家!我抱着树干,很想哭出来,但为了不被正在旁边那棵树上的与喜嘲笑,我拼命忍了下来。只能咬紧牙关,抬着头,继续往上爬。



我根本无暇欣赏风景。



该锯掉哪些树枝才好?如果锯太多,就无法发挥防风的作用;如果放任不锯,会影响屋内的采光。



链锯必须随时关上开关,以免脚下不小心打滑时,链锯就会砍伤自己。



我在与喜的指导下,锯着树枝。整整花了一个上午,才终于完美修剪完一棵杉树。与喜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但他自己在树木之间爬上爬下,效率是我的五倍。



中午休息回到地面时,双腿忍不住发抖。为了不让与喜察觉,我踩稳着每一步,在庭院的桌旁吃着巨大饭团。饭团里除了酸梅和鲑鱼意外,不知为何还包了可乐饼。



「喔,看来美树的心情不错哪。」



与喜看着从米饭中探出头的可乐饼,顿时眉开眼笑。这简直成了饭团占卜。



阳光越来越暖和,天气变暖时,空气中开始混杂着各种气味。有小河清澈水流的甘甜、即将破土而出的新鲜青草味、不知哪里在烧枯枝的焦味,和在冬季期间死在深山的野兽散发出的腐臭味。一切都突然有了动静,准备迎接新的季节。



从远处山上传来的链锯声音突然停止了。是清一哥他们吗?他们应该也开始午休了吧。



佑子姐送来加了很多料的猪肉味增汤。



「吃完了再添,你们多吃点。」



「山太呢?」



与喜问。



「他在后面玩疯了。」



「是吗?」



山太没有出现,与喜有点闷闷不乐。



喝完猪肉汤,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我们开始下午的工作。



一开始力道没有用对地方,双脚发抖,腰部僵硬,握着链锯的手不时往下垂,但我渐渐掌握住诀窍。



身体尽可能放松,利用杠杆原理支撑身体,身体紧贴着树,从容易砍的角度挥下链锯。



「不要因为做的顺手就大意了。」



与喜除了偶尔提醒我以外,便不再罗嗦什么。这家伙人还不错嘛。屋后的杉树都已经修整完毕,终于准备向西侧的树木挺进了。当然,大部分都是与喜的功劳。



链锯嗡嗡作响,砍下过度茂密的树枝。与喜用耙子把树下的枝叶都扫成一堆。我故意对着与喜的脑袋砍下小树枝。咚、咚地命中了与喜的安全帽。第三次时,与喜挥着拳头怒吼:



「别闹了!」



我猛然抬头,发现从中村家主屋的窗户可以看到屋内。三坪大房间的床边摆了一个梳妆台,猫足桌脚的焦糖色梳妆台看起来有点旧。一个年轻女子坐在镜子前。



女子微微张着嘴唇,正擦着浅色唇蜜。我们的视线在镜子中交会。



她脸上的皮肤晶莹剔透,就是个美女。她的黑色眼眸闪着调皮的神情,我的身影映照在她的眼眸中。她富有光泽的嘴唇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就像情绪不定的猫。



我完全被她吸引,链锯不小心砍下了不需要修剪的树枝。巨大的树枝带着树叶摇晃了一下,正中与喜的脑袋。



「勇气!」



与喜大叫一声,丢开手上的耙子,没有系安全带就爬了上来。



「呜哇哇哇,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他完全不听我的解释,以惊人的速度逼近我的脚边,用安全帽全力顶我的屁股。



「好痛!好痛啊!」



我原本想踹与喜抵抗,但脚上有刀刃。我只能惨叫着,拼命往树上爬,逃离他的魔爪。



「谁住在那个房间?」



「你说谁?」



与喜不再用头顶我,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梳妆台上盖着白布。



「咦?刚才还在的。」



「女人吗?年轻的?美女?」



「嗯,对啊。」



「哈哈。」与喜笑得很诡异,「我告诉你,那是幽灵。」



「大白天有幽灵?况且,现在的时节也不对。」



「神去一年四季都有幽灵出没。」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东家做了不少坏事,大部分都是清一招惹的女人阴魂不散。」



「怎么可能?」



虽然我嘴上这么说,但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僵硬。我向来很怕幽灵或是妖怪之类的,高中时,女朋友邀我去看恐怖片,我硬是找理由推掉了。



住家附近的杉树终于在一天之内修整完毕。傍晚的时候,清一哥他们也下山了。



我们像早上一样围着用铁桶篝火取暖。周围的树木透出简洁的轮廓向天空伸展。



「勇气,干得好!」



清一哥称赞道。他是为了增加我的自信,才要求我修整屋外的防风树。



三郎老爹和岩叔也对我赞不绝口:



「对第一次的人来说,成果很不错。」



「与喜再怎么厉害,一个人也很难再一天之内就完成。」



于是,我开始有了「再留在这里努力看看」的念头,也对正默默地捆绑落地树枝的与喜刮目相看。



主屋的纸拉门打开了,传来山太的声音。



「直纪,你要走了吗?」



「我改天再来,你要乖乖听妈妈的话喔。」



走出玄关的正是刚才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



「谁说她是幽灵的?」



我压低嗓门问与喜,与喜却假装没听到。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直纪,要不要我送你?」



正在火旁取暖的清一哥问她。那位名字听起来好像男生的直纪冷冷地说:



「不用了,我骑机车来的。」



然后,她从仓库推出一辆川崎重型机车。她推着机车,沿着石子路推向马路。她是东家的什么人?我很想问别人,但似乎没有人会回答我的问题。因为在这个小村庄里,大家都是熟人,所以,神去村的人从来没有「互相介绍」的想法。



「直纪要再哪啊哪啊点。」



三郎老爹说道,其他人也都频频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是啊,是啊。」



「啊哟,她已经走了吗?」



佑子姐从主屋走了出来,拿了一个包了保鲜膜的盘子叹着气。「我还想叫她把菜带回家。」



她拿了这盘菜要怎么骑机车?不对,等一下,这搞不好是我逃离神去村的天赐良机。



我的确顺利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也因为得到了组内其他成员的认同暗爽不已。但是,我根本不想做什么林业的工作。我是被老妈和阿熊陷害,才会来到神去村这种鬼地方。



什么「再留在这里努力看看」啊,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太大意了,差点就被绑住了。



「我去拿给直纪小姐。」



我从佑子姐手上抢过盘子,跑向马路的方向。「喂!」与喜叫着我,但我头也不回。



直纪矫健豪迈地骑上机车,正在暖车。低沉的引擎声在山里回响。



「这是佑子姐要给你的。」



直纪看了看我递给她的盘子说:



「我不要。」



她戴上挟在腋下的全罩式安全帽,马上就要骑走了。我慌忙说:



「那我帮你拿,但你可不可以送我到车站?」



「啥?」



「我有事要去松阪,我刚领到薪水,想买点东西寄给我父母。我已经向清一哥报备了。」



我把老爸给我的三万圆随时戴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有了这笔钱,应该足够让我逃离这里了。



「你看,我的薪水。」



我从口袋里拿出信封。



「上面明明写着『程仪』。」



惨了,我忘了这件事。



「咦?嘿嘿嘿。」



我只能笑着掩饰。直纪露出怀疑的眼神。



「反正不关我的事,」她说,「你有没有安全帽?」



「有。」



我戴上工务用安全帽坐在直纪后方。我可以抱她的腰吗?



「出发罗。」机车的引擎轰隆轰隆响,「你可别哭呢哪。」



机车像箭一样冲了出去,我差点被甩下车。我不顾盘子飞向后方,慌忙抓住直纪。哇,她的腰又细又软。但我只得意了一刹那,因为直纪以惊人的速度狂飙起来。



「呜哇!」



我吓得眼泪、鼻涕直流,但立刻被风吹走了。在这么狭窄的山路上狂飙,万一遇到对向来车怎么办?虽然我这么想,但直纪不停按着喇叭,及时遇到转弯也照冲不误。车体大幅倾斜,膝盖几乎快要碰到地上了。



「让我下车!」



我大叫起来。更可怕的是,与喜开着小货车追了上来。与喜一手握着方向盘,从驾驶座探出头大叫着:



「勇气,你想逃吗!我饶不了你!」



他呲牙咧嘴,简直就像凶神恶煞。大事不妙了。



直纪越飚越快,与喜也紧追不放。他的小货车装的是什么引擎?他们在山路上竞速追车,如果吓昏了,肯定小命不保了。我拼命激励自己,发挥最大的毅力保持清醒,但每隔十五秒,脑筋就会一片空白。



机车和小货车几乎同时抵达车站。在车站等电车的老太太一脸吃惊地看着我们。我下了机车,正要走向车站,但双腿直发抖,几乎无法站立。我只能用爬的,却被与喜踩住了背。



「直纪,你还是这么猛。」



「因为载了点货,今天差一点输给你,」直纪笑了起来,「改天再玩吧。」



最后一句话似乎在对与喜说,又像是说给我听的。直纪的机车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山路上。



「你还真会找麻烦哪。」



与喜把我拉了起来,押上小货车。电车驶离了车站,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也搞不清楚是因为没有逃走的悲哀,还是捡回一条命的安心,让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老家在哪里?」



返回神去地区的途中,与喜问我。



「横滨。」



「我没去过,是个好地方吗?」



当然是个好地方,无论商店还是玩的地方,都有太多这个村庄没有的东西。我原本想这么回答,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但即使我离开那里,也没有人会在意。



我寄了明信片给我高中同学,告诉他们这里无法使用手机,也留了与喜家的地址和电话,却没有人回信给我,也没有人打到与喜家的黑色转盘电话。大家可能都忙于新生活吧,我爸妈有了新欢孙子,早就把旧爱儿子抛在脑后了。



嗯?搞不好是我现在的处境很悲惨、很落魄?



「虽然神去村可能无法和横滨相比,但也是一个好地方。」与喜说,「你对这个村庄和山上的事还一无所知。」



「那当然,我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啊。」



「你应该再多住些日子呢哪。如果现在逃走了,我会告诉我的子孙,『有一个从横滨来的平野勇气比金针菇还要脆弱,是一个完全排不上用场的米虫』,一百年后,你会成为这个村庄最弱的传说。」



「那又怎样?即使成为这个小村庄的传说,我也不痛不痒。」



太无聊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之后,心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哪啊哪啊,」与喜静静地轻声说道,「没有人一开始碰林务工作就顺手的,只有我这个天才例外。」



黑色的山影浮现在满天晚霞中。



我和与喜回到家时,家里一片漆黑。



「美树,不在家吗?喂!」



与喜一边叫着,一边脱下鞋子走进饭厅。我也跟了进去。



「与喜,你先坐下。」



黑暗中,传来繁奶奶的声音。定睛一看,发现繁奶奶宛如亡灵般,驼着背,坐在祖先牌位前方。



「哇噢,奶奶,原来你在家。」与喜伸手拉了一下日光灯的绳子开关,「为什么没开灯?」



「绳子这么高,我怎么拉得到?」刺眼的灯光让繁奶奶不停地眨眼,「你老婆离家出走了。」



「又离家出走!」



与喜对着天花板叫道。繁奶奶拍了拍榻榻米,与喜端坐在矮桌旁,我也不得不端坐在兴喜身旁。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今天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与喜叹了一声。我也有同感,饭团里还放了可乐饼。



「你之前没回家时,是不是骗她说去巡山了?」繁奶奶用严厉的声音问,「结果跑去名张玩了哪。」



「呃。」



与喜还想装糊涂,繁奶奶用手指在他的眉间用力弹了一下。繁奶奶的动作迅雷不及掩耳,我还来不及反应,与喜已经「呜呃」地惨叫了一声,按着额头,身体缩成一团。我的眼前只留下繁奶奶像眼镜蛇般窜起的残影。



这位老太太搞不好身手很敏捷……。我露出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但繁奶奶已经像馒头一样坐回原本的位置。



「酒店小姐打电话来问,『与喜今天不来吗?』明知道接电话的是你老婆,对方还故意这么坏心眼。你会去那种地方玩,可见你的眼光也很差。」



与喜垂头丧气地听着繁奶奶的教训。



「在你把你老婆带回来之前,你别再踏进这个家门。」



「是……」



与喜垂头丧气地起身离开。真是大快人心。我因为刚才演了那出逃跑的戏码,现在已经饥肠辘辘,那我就和繁奶奶先吃晚餐吧。



我想得太美好了。



「你在干嘛?跟我来。」



与喜说。



「为什么我也要去?」



「即使我一个人去,美树也不可能跟我回来。我们一起用哀兵政策央求她回家。」



「我才不要,她是你老婆啊。」



「刚才不是我去接你回来的吗?」



「我又没拜托你,是你自己多管闲事追来的。」



「白痴,别说这种让人心寒的话。」与喜打我的头,「我们是同一组的,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一条心。」



我被与喜的歪理说服了,和他一起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我们沿着河流往下游走,旁边是干裂荒凉的农田。



美树姐的娘家就在桥的另一端,距离与喜家走路不到五分钟。她娘家是神去村唯一的一家商店,推开玻璃门后,泥土地房间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从农具、清洁剂到实物、烟酒,什么都有,什么都卖。



「有人在吗?」



与喜叫了一声,和屋内相隔的纸拉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位看起来像是美树姐父亲的中年男人露出一双眼睛。



「我家美树有没有来这里?」



与喜陪着笑脸问道。美树姐的娘家这么近,他们两夫妻显然是青梅竹马,与喜和美树姐的父母应该也很熟。



但是,我完全猜错了。



「她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美树』呢哪?」



美树姐的父亲咬牙切齿地威吓道,用力关上了纸拉门,完全不留情面。



「你别这么说嘛,让我见见她哪。」



「不行,我不能把女儿交给你这种色胚,你们离婚吧。」



「你不要故意说这种话让我为难嘛,」与喜哀求道,「爸爸,求求你了,哪啊哪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以后也不帮你家送信、送包裹了。」



美树姐的父亲好像在邮局上班,他和与喜隔着纸拉门展开了攻防。一个要打开纸拉门,另一个坚持不让对方打开,纸拉门的外框被他们拉扯得发出叽叽咯咯的声音。



最后,与喜不知道从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握在手心,「哇哈!」一声,用拳头打破拉门上的纸,把手伸了进去。



「这个给你,怎么样?」



与喜突如其来的粗暴行为让我吓了一大跳,纸拉门的另一端也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纸拉门竟然喀啦喀啦地打开了。



「那就哪啊哪啊吧。」



美树姐的父亲努了努下巴,示意我们去饭厅。脱鞋子的时候,与喜向我咬耳朵说:「我给了他酒店的折价券。」



大人的世界真龌龊啊。



美树姐和她母亲正在饭厅吃饭。



「啊哟,与喜,这次这么快就上门哪。」



美树姐的母亲面带微笑地说,美树姐根本不正眼看与喜。



「我奶奶一直责骂我,叫我赶快来道歉。」



与喜说着,对着美树姐磕头。「都是我的错!请你回家吧。」



他的磕头似乎也是家常便饭,美树姐不发一语地继续吃着饭。



「勇气,你也一起道歉。」



与喜小声对我说。



「为什么我要道歉?」



我再度反驳道。



「他就是新来的?」



「很年轻,看起来很有活力哪。」



美树姐的父母开始谈论我,我无可奈何地跪坐在可这头的与喜旁。



「呃,美树姐,」我战战兢兢地开了口,「与喜哥已经在反省了。」



鸦雀无声。空气中飘着烤鱼和洋芋沙拉的味道,我的肚子咕噜地叫了一声。



「对了,以后我会好好看着与喜哥,只要一下班,我就会马上把他拉回家,所以,请你回家吧。」



自尊心算什么?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也对着美树姐磕头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磕头居然是对着别人的老婆。饥饿太可怕了。



美树姐停止了咀嚼,放下了筷子。我可以感受到她的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和兴喜的脑袋。



「真的吗?」美树姐用沙哑的声音问,「你真的不再玩女人了吗?下次再被我发现,就不是离婚而已,我要死给你看呢哪!」



我诧异地抬起头。美树姐似乎是认真的,她双手握着拳,放在腿上。



「我知道了。」



与喜说着,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美树姐的手上。



「你不可以说谎呢哪。」



「我知道,其实我和其他女人都是逢场作戏,我心里永远只有你。」



「与喜!」



美树姐抱着与喜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这对夫妻是在演哪出啊?



美树姐的父母轻松自如地吃着晚餐,也许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走出「中村屋」杂货店(美树姐和清一哥家好像是远房亲戚)后,我们沿着来路走回家。星星在天空眨眼,无数的星星难以辨认出星座。



豪华的夜空令我感到陌生,我有点眼花了。我的逃脱和磕头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与喜走在前面,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自己的家门,走在我旁边的美树姐小声地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蠢?」



我当然不能回答「是啊」,只要沉默不语。



「我从小就喜欢与喜,爱得死去活来,才终于结了婚。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事,我就无法冷静下来。」



与喜到底有什么好?虽然他在工作上很能干,但他这个人吊儿郎当,满嘴的胡说八道,不过想想,和青梅竹马在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起生活,似乎也不错。



「美树姐,哪啊哪啊哪。」



听到我这么说,美树姐笑了笑,「对啊。」



我第一次说出口的神去话融化在早春柔和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