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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lker Blues 跟踪狂蓝调(1 / 2)



佑太郎搭电梯下去地下室时,正好碰见舞从事务所的门走出来。佑太郎为走过来的舞按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舞偶尔会毫无预警地跑来地下的事务所,和圭司及佑太郎闲聊,再回去地上。今天好像是趁圭司一个人的时候过来。佑太郎难以想像这对姊弟单独交谈的情景。



「早。」



「你好。」



佑太郎微微行礼,舞对他微笑,走进电梯。



「今天也别摸鱼,好好干活啊,新人。」



率性的口吻一如往常,然而擦身而过的时候,佑太郎觉得舞有些异于平常,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怎么了?」



见佑太郎按着门不动,舞问他说。她伸长脖子观察佑太郎的表情,距离近得让佑太郎一阵心慌,然后这才发现舞和平时的不同之处。



「啊,不,没事。律师大人今天也辛苦了。」



「是啊,正义和金钱正在等我,先告辞啰。」



佑太郎放手,电梯门关上了。舞留下的香水味撩拨着鼻腔。佑太郎回想起舞刚才有些潮红的表情。那怎么想都是兴奋的余韵。



佑太郎往事务所走去,旁边的门突然打开了。是圭司住处的房间。佑太郎眼尖地瞥见从里面打开拉门的圭司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早。」佑太郎说。



「已经不早了。」



圭司冷冷地应道,推着轮圈移动轮椅。佑太郎抢先打开事务所的门,按住门板迎入圭司。



房间里有一抹香水味,和舞身上的味道一样。佑太郎观察绕到办公桌另一头的圭司。深蓝色外套、淡蓝色衬衫、发型。就观察到的来看,外表并没有凌乱的地方。把舞留在事务所,自己回去住处房间,整理好外表之后再出来。而舞不等圭司回来,先回去自己的事务所了。佑太郎推测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我刚才遇到舞小姐。」



佑太郎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启动桌上电脑的圭司脸上一阵轻微的紧张。



「所以呢?」



圭司看也不看他,眼睛紧盯着电脑萤幕,但声音有着刺人的紧张感。



「噢,没事,只是遇到她而已。」



佑太郎喃喃道,坐到沙发上。好半晌之间,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在事务所中回响。接着传出一道深深的叹息。佑太郎望向圭司。



「我不是跟你说过?她是个变态。」



圭司背靠在轮椅背上,表情有些自弃地说。佑太郎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想像过,但他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这个讯息。



「那是……呃……强迫的吗?」佑太郎问。



「也不算强迫。如果要拒绝,也是可以拒绝。」



圭司放松脖子,仰望天花板。佑太郎找不到安慰的话。



「既然圭能接受,我无所谓。」



「我并没有接受。」圭司脸颊扭曲地笑了。「这栋大楼是舞的,想想这里的行情,咱们公司赚的钱,连房租都付不出来。」



「所以是当作房租?」



「也算啦。」



「可是,一般人会为了房租做到这种地步吗?你们是亲姊弟吧?」



「就因为是亲兄弟,所以更要明算帐。照常理看,那根本不是我付得出来的金额,不过幸好舞是个变态,只要一个月依她一两次就得了。」



「什么变态,你们是血缘相系的亲姊弟吧?呃,唔,就算暂时撇开伦理道德、还是一般的恋爱感觉不谈,要是会发展成那样的关系,跟金钱什么的无关,怎么说,应该更那个、要有更强烈的感情冲动才对……」



佑太郎支支吾吾地语无伦次,圭司目不转睛地瞪着他,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把手伸向办公桌,抓起上面的棒球,以完全是「狠砸」的动作扔了过来。佑太郎急忙接住轨道不是抛物线而是直线的硬球。



「好痛!痛死我了!」



「你是怎样?那什么恶心的反应?够了喔。那什么一副要蹭上来说『我明白,我都懂』的态度?你误会了啦。我还以为舞跟你说了,搞什么,她都没跟你说吗?」



说的也是──圭司喃喃道,摇了摇头。



「呃……咦?」



「还咦?你以为舞跟我怎样?你以为血缘相系的亲姊弟干了什么好事?」



「呃,就,刚才舞小姐在这个房间对吧?舞小姐看起来有点像是兴奋过后……」



「嗯,没错,我肯定你的观察能力,不过接下来的想像力真是陈腐到了极点。你还是不要动你那颗浆糊脑袋比较好。什么都别想,醒着的时候整天数羊就是了。」



「也就是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不准再给我想像那种恶心的事。光是想到你的脑袋里面发生过那种事,就教人火冒三丈。」



「谢天谢地……哎唷,我还在烦恼往后该怎么面对你们呢。咦?那,刚才舞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佑太郎问着,把球抛回去给圭司时,土拨鼠醒来了。圭司接过呈抛物线飞来的球后,伸手把土拨鼠挪了过去。他瞪着液晶萤幕,手指飞快地在键盘和触控板上跳动。他一进入这种状态,就无法对话了。佑太郎觉得为了埋葬死者留下的资料而连接死者的数位装置,对圭司来说是特别的作业。



「那个人一定身在『常世』。」



祖母的呢喃在耳畔响起。是刚搬去和祖母同住不久的事。他们偶然发现附近的老人家在路上游荡,把他送回家。



「什么是『常世』?」



「恒常的世界,常世,也就是另一个世界。那个人的身体虽然还在这个世界,但心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那就像是死后的世界吗?」



「是更遥远的世界。」



比死后的世界更遥远的世界。当时佑太郎不懂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现在依然无法想像。不过有时候佑太郎会想,操作土拨鼠时的圭司,是不是正在窥看着那个世界?



佑太郎从沙发站起来看墙边的书架。架上的书不多。打开横躺的厚书一看,里面是英文。放回原位,扫视一看,这个书架放的似乎全是英文书。走到旁边的书架,寻找日文的书背,从随意打开的地方读起。他捺着性子读了一会,却完全不懂作者想要表达什么。他等圭司整理完资料,问他:



「这是什么书?」



圭司抬头,对着封面眯起眼睛,答:「民事诉讼法。」



「是舞小姐的书吗?」



「我爸的。我爸生前,这里是他的书房。结束楼上事务所的工作后,他好像会来这里读他喜欢的书。他不太喜欢待在家里。」



圭司环顾事务所说,表情像是在努力表现得无动于衷,但佑太郎无法看出他究竟是想要抹煞什么样的感情。



「这样喔。」



佑太郎把书放回架上,走近办公桌。圭司把土拨鼠的萤幕转向佑太郎。



「委托人名叫和泉翔平,三十一岁,计时人员。透过网站委托。」



佑太郎看到「和泉翔平」四个字。从萤幕上的资讯来看,是约三个月前委托的。



「委托人设定为电脑和手机一百一十一个小时无人操作,就传讯给土拨鼠。」



「一百一十一个小时?」



「一一一。是随便设定的。可能是委托的时候没有自己会死的真实感吧。应该是当做保险,委托安心的。总之你确定一下是否死亡。」



「打电话就行了吗?」



「手机没开机,签约时也没填住家电话。」



「他家在哪里?」



圭司操作土拨鼠,从和泉翔平的电脑叫出网路书店的出货记录。地址在神奈川县的川崎市。



「啊,还有这个。」圭司说,打开一封邮件。是打工地点寄的,附有该月的班表,由此可以看出和泉翔平在港区的手机行工作。



「这里的电话多少?」



圭司立刻搜寻手机行的网站,显示在萤幕上。佑太郎打到上面的号码,询问和泉翔平的事。但对方一知道佑太郎不是客人,便说「和泉今天休假」,单方面挂了电话。



「这店家态度真差。」佑太郎说。



「要去他家吗?」



「不,打工的地方比较近,我先去那里看看。」



如果要确认死亡,尽量向关系较远的人打听,心情上也比较好过。这一行做了一段时间后,佑太郎如此体会到。



「如果需要其他的资料就连络我,我再找找。」



「好。」佑太郎说,离开事务所。



开始在「dele.LIFE」工作前,佑太郎对数位装置没有多大的关心。手机是用来打电话和上网的工具,他从没想过还有更多的意义。不过确实,这样一个小小的终端装置,便塞满了各种资讯。



佑太郎面对一大排的手机,不经意地取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他觉得尽管里头塞满了各种资讯,却没有一样是重要的。这是他使用数位装置方式的问题,还是自己的人生太浅薄的问题?佑太郎不明白。



「换机种吗?」



店里的另一名客人离开后,男店员靠了上来。呼吸充满了酒臭味,让人一闻就知道他昨晚大喝过一场。



「啊,不是,不好意思,我是来找人的。翔平在吗?和泉翔平。我听说他在这里工作。」



店员只有这名男子,名牌上的姓氏是「山际」。山际一听到和泉翔平的名字,立刻露骨地摆出瞧不起人的态度。



「啊,难道你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人?和泉没来。这阵子他一直无故缺勤。」



「一直?」



「他上星期四来上班,后来就没来了。」



超过一百一十一个小时,土拨鼠就会接到讯号的话,表示委托人最后一次操作装置,是星期五的晚上。



「星期五呢?」



「上星期五他没班。周末有他的班,他却没来。虽然就算他没来也没差啦。我们也不是星期六一早就发现,而是到了晚上才想到的。」



山际年纪和佑太郎差不多,看起来比和泉翔平小五、六岁,但他谈论的语气是露骨的嘲弄。



「那天我跟另一个人值班,晚上才发现他没来,然后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工作这么顺利!他光是存在就会碍事。」



山际说完大笑。但他发现佑太郎皱起眉头,收起了笑。



「啊,你是他朋友?」



总不能指出「你嘴巴很臭」,佑太郎急忙挤出笑容说:



「也不算朋友,认识啦。我借了他一点钱。」



虽然是信口瞎说,但山际做出重新打量佑太郎的样子。他好像忽然惊觉什么,表情僵硬起来。



「我想他今天应该也不会来。」



连口吻都变了。佑太郎纳闷他是怎么了,想到可能是误把自己当成讨债的了。这年头就算是讨债的,应该也不敢多嚣张,但山际心目中似乎有不同的想像。佑太郎觉得麻烦,决定利用他的误会。他换了副随性一点的态度说:



「他都没连络吗?旷职的话,一般都会连络一声吧?」



山际露出奉承的表情,稍微把脸凑上来低语说:



「啊,店长说暂时别理他。说他只要无故旷职一星期,连还没有给他的打工钱应该都不必给了。」



佑太郎屏住呼吸忍耐。山际把脸收了回去,继续说:



「唔,他那人来上班也只会碍事,所以我们是无所谓啦。接待客人的态度也很糟糕,三不五时就被客诉。」



「很糟糕?」



佑太郎反问,山际愣住:



「噢,就那样啊。」



「怎样?」



山际垂下头,口中咕咕哝哝着什么。



「什么?」



佑太郎有些不耐烦地反问。



「他不是都这样吗?客人当然会生气嘛。」



佑太郎这才发现山际似乎是在模仿和泉翔平。



「哦。」佑太郎点点头。



「他是在人手不足的时候,没好好面试就录取的。简直是给我们找麻烦嘛。」



「这样,我知道了,我去他住的地方看看。谢啦。」



就算相隔一段距离,佑太郎也快无法忍耐了。他快步离开店里,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为了前往和泉翔平的家,走向车站。



觉得很像什么,却想不出到底像什么。不过不是像「谁」,而是像「什么」。佑太郎寻思着那到底是什么,出声唤道:



「呃,不好意思。」



那东西维持四肢跪地的姿势回过头来。二十出头,圆鼓鼓的脸上,是两颗黑溜溜的浑圆眼睛。全身穿着蓝色系的轻飘飘服装,不知道是在角色扮演某些动漫人物,或只是一件特色十足的洋装。头发有一半漂成白色,剩下的一半染成鲜艳的蓝色。哆啦A梦──佑太郎心想,又否定这个联想。哆啦A梦没有这种蓬松感。像的应该是不同的其他东西。



「呃,这里是和泉翔平的住处吧?」



佑太郎来到像是木造砂浆建筑的公寓一室,结果看见要找的人家房门敞开,一团蓝色的东西蜷在房间里。蓝色的蓬松物体不理会佑太郎,转回前面,然后放弃似地耸了耸肩,站了起来,来到玄关脱鞋处的佑太郎前面。



「是啊,有事吗?」



个子不高,但很有宽度。即使本人没那个意思,站在眼前,就让人觉得是在挡路。



「请问翔平哥──和泉翔平呢?」



「我哥,噢,他现在不太方便。」



蓬蓬女那双硕大的黑瞳往上翻了一会儿,然后懒得思考似地将视线移回佑太郎。



「他在昏睡。」



「什么?昏睡?」



「对,昏睡,昏迷。」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



「上星期五晚上,我哥在人行道上绊了一跤,跌到红灯的斑马线上。撞了我哥的卡车整个翻倒,货物洒了一地,好像害国道回堵了二十公里呢。这是我哥截至目前的人生发挥过最大的影响力。这三十多年来,我哥的存在感就跟孑孓没两样,没想到居然会在最后一刻大爆发。」



「最后一刻?咦?他还没死吧?」



「是还没死啦。不过他本人想死,怎么不让他死了算了呢?」



「他是自杀吗?」



「我爸妈现在拼命四处奔走,设法让它变成一场意外事故。万一被认定是自杀,好像就得赔钱,金额高到连笑都笑不出来喔。」



可是,唔,应该就是自杀吧──蓬蓬女断定说。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我哥就只有跟孑孓差不多的生命力啊。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也知道吧?」



说完后,蓬蓬女「咦?」地歪头:



「你谁啊?你是我哥的谁?你有跟我说吗?」



「啊,我叫真柴佑太郎,是翔平哥的……」说到这里,佑太郎语塞了一下,不过关于和泉翔平,他只知道一件事。「职场同事。手机行的。」



「哦,手机行的。这样啊,嗯。那他同事来干嘛?」



「来干嘛……噢,就是我──」



佑太郎本来要说「借了他一笔钱」,想起刚才的对话,决定改变设定。



「嗯,跟他借了一点钱。有一次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忘记带钱包,跟翔平哥借了钱。我是来还钱的。」



蓬蓬女的圆眼睛亮了起来:



「多少钱?」



「啊,八百圆。」



「八百圆?只有八百?真的吗?」



「只是午餐钱而已啊。」



「你为了还八百圆特地过来?」



「打电话也不通,我刚好有事到附近,想说或许他在家。」



「啊,电话。」蓬蓬女皱起眉头。「这么说来,应该还没解约。手机在车祸的时候撞坏,后来就没管它了。就算是那样没用的哥哥,死了还是会留下一堆麻烦呐。」



「就说他人还没死吧?」佑太郎说,但蓬蓬女没理会。



「演唱会门票发售日就快到了,但现在家里那种气氛,又不好跟我爸妈讨钱,真伤脑筋。」蓬蓬女说,再次向佑太郎确认:「八百圆?」



「嗯,八百圆。」佑太郎点点头。



「连塞牙缝都不够。还是只能卖掉了吗?喂,你过来帮我一下。」



蓬蓬女折回房间,佑太郎脱了鞋跟上去。铺木板的厨房兼餐厅连接铺地毯的客厅,加起来总共也只有三坪大。房间正中央堆着几十本漫画,旁边有装着漫画的纸箱。看来蓬蓬女正在挑选要放进纸箱的漫画。



「我有带纸袋过来,帮我把《死偶》的周边装进去。」



蓬蓬女说,跪在地上开始物色漫画。



「你要擅自卖掉翔平哥的东西?」



「我爸妈叫我整理他的住处啦。我哥暂时不会回来了,不可能继续付房租好吗?」



而且反正他会死──蓬蓬女说。



佑太郎无法判断她是真的对哥哥的生死漠不关心,或只是事态太严重,变得自暴自弃。他决定先听从指示,打开房间角落的纸袋问:



「什么是『死偶』?」



「《死神偶像‧苍白骑士》。」蓬蓬女挑选着漫画说。「是我介绍给我哥的,所以或许不该这样说,可是我哥居然迷上北枕耶。怎么会去喜欢小北呢?你腐女子啊?然后搜集的全是北枕的周边,价钱很烂耶。就算是骑士,要是斋野还是夜乌,价钱就好多了。北枕唉,太冷门了吧?怎么会去喜欢那个啦?你说对吧?」



「啊,嗯,是啊。」



虽然有一大堆听不懂的名词,但没有一个是佑太郎想要深入瞭解的。佑太郎走到房间角落的小书桌前,将陈列在上面的模型及角色周边商品装进纸袋里。那个叫「北枕睡」的和服动漫角色,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周边商品并不多,佑太郎找了一下,但除了桌上以外,没看到其他商品。要卖的话,感觉桌上的笔电更值钱,但他不打算特地告诉没发现的蓬蓬女。笔电亮着橘色的小灯。刚才圭司从事务所连上这台休眠状态的电脑时,蓬蓬女应该也在这里挑选可以卖的漫画。一想到这里,佑太郎觉得很不可思议。



「装好了。」佑太郎把纸袋递给蓬蓬女。



蓬蓬女正放弃挑选,把全部的漫画丢进纸箱。



「太麻烦了,全部卖掉好了。这个交给你了。」



蓬蓬女用纸胶带封好纸箱这么说,从佑太郎手中接过纸袋。



「嗯?」



佑太郎看蓬蓬女指的纸箱,不明白被交付了什么。在脱鞋处穿鞋的蓬蓬女回头看佑太郎:



「帮我搬去附近的超商,消费税就给你打个折,你还八百圆整就好。」



「呃,我向他借的是八百圆整。」



「大男人别计较这么多。交给你啦。」



佑太郎没办法,抱着纸箱走出房间。箱子重到差点没让他闪到腰。他在背肌使劲,和提着纸袋的蓬蓬女一起走向车站。许多擦身而过的行人毫不客气地打量蓬蓬女,但蓬蓬女满不在乎。



「翔平哥在哪里住院?」



「世田谷的医院。因为他是在世田谷被撞的。啊,不用去探望啦。他在加护病房,只有家人可以进去。」



「有人去看他吗?」



「怎么可能?那是我哥耶?」



蓬蓬女用奇怪他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的语气说。看着佑太郎的眼神很讶异:你真的认识我哥吗?



「啊,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佑太郎自以为在转移话题,但似乎打草惊蛇了。蓬蓬女顿时停下脚步。



「女朋友?你说三次元的?」



那已经不是讶异,完全是质疑的表情。



「啊,也不是女朋友,之前我好像听翔平哥说他有觉得不错的对象……」



蓬蓬女定定地看着佑太郎。感觉随便出招,会更深地陷入泥沼,因此佑太郎暧昧地回笑。



「唉……」蓬蓬女叹了极长的一口气,垮下肩膀。「我哥撒了这么可悲的谎吗?他被撞以后,我头一次想哭耶。」



然后她又往前走去,佑太郎跟在旁边。



「跟我哥最亲近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我。应该是海放所有人的第一名,我妈是很后面的第二名。」



「噢。你跟翔平哥很要好?」



「也不算好,应该算是利用他吧。我在家跟爸妈争吵的时候,常跑来他这里过夜。是个很不错的避风港。」



「这样啊。」



「可是说到好不好喔……喏,你也知道,我哥的沟通能力差不多是零嘛,根本不晓得他在想什么。我在他这边过夜好几次,可是也没聊到什么。完全没话题,顶多只有《死偶》的事好聊。」



「这样啊。」



「不过他这样已经好很多了,以前真的糟透了。我哥是在二十九岁被家里赶出去的。他有跟你说吗?在那之前,他是家里蹲的尼特族。我爸妈为了设法让他在三十岁以前自力更生,挥泪把他赶出家门,说会帮他在附近租个房子,要他自己赚生活费。啊,对了,我家就是那栋公寓。」



蓬蓬女指向去路的右边。稍远处有栋看起来十分老旧的褐色公寓。



「我爸妈好像很后悔把我哥赶出去,所以才不愿意承认他是自杀吧。万一要赔偿的话,应该也是很困扰,不过比起钱的问题,我想他们更是不想承认我哥是自杀的。因为这样好像是他们逼死儿子的。」



「不可能是意外事故吗?」



「唔……」蓬蓬女微微歪头说。「听说有几个监视器拍到我哥在路上走的样子。我爸妈好像在警察署里看了。第一个监视器的影片,我哥就像喝醉酒一样走得东倒西歪,再下一个影片,他在离开监视器镜头前,就像撞到人一样往旁边踉跄了一下,然后最后的影片就是跌出马路,被撞了。」



「那别说是意外了,甚至有可能是谋杀不是吗?他撞到人是碰巧吗?不会是被人推出马路吗?」



佑太郎忍不住停步说,但蓬蓬女没有停步。



「这世上有谁会想杀我哥啊?身为妹妹,我敢断定,没有人会因为杀掉我哥而拿到半点好处。」



「呃,可是起码是意外事故吧?」



佑太郎小跑步追上去说。



「我是没看到影片,不过从听到的感觉来看,我也觉得可能只是我爸妈想要这么解读。而且送医的时候,我哥好像没喝酒。」



蓬蓬女看也不看佑太郎地说。佑太郎觉得父母和妹妹都想要逃避不同的「最糟糕」。自杀这个「最糟糕」,和被杀这个「最糟糕」。即便不会有半点好处,有些人还是被杀了。也有人只是想要杀人,尝尝那是什么滋味。以「形同孑孓」的生命力过着存在感「形同孑孓」的人生的哥哥,连死法都毫无道理可言。身为妹妹,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最糟糕」吧。



抵达超商后,蓬蓬女向店员要了宅配单,借了原子笔,开始填写住址。



「这箱东西要怎么办?」



佑太郎把纸箱放在柜台问。



「寄去二手书店估价。」



「那边的模型之类的呢?」



「拿去认识的店。不过那是『北枕睡』,应该卖不了什么钱。啊,谢谢你,你帮了大忙。」



「不客气。」



「别忘了八百圆。」



「啊,喔。」



佑太郎没办法,从牛仔裤后口袋掏出钱包,但零钱不够。他抽出千圆钞问蓬蓬女:



「你有钱找吗?」



「啊,嗯。」



蓬蓬女从衣服挖出钱包。



「那谁?你女朋友?」



蓬蓬女收下千圆钞,递出两百圆找钱,努努下巴问。她好像看到佑太郎钱包里的照片。



「不是,是我家人。」



佑太郎简短地答道,收起钱包。



「是喔。」



「那我走了。啊,替我问候一下翔平哥──这样说会很奇怪吗?嗯?也不奇怪吧,替我转达。」



「好,我会在他耳边替你说。」蓬蓬女点点头。



「嗯。」佑太郎也点点头,离开超商。



回到事务所,盯着土拨鼠画面的圭司抬头:



「确认死亡了吗?」



「我跟他妹妹说上话了。翔平在上星期五被大卡车撞,陷入昏迷,感觉难以判断是意外还是自杀。从他妹妹的话听来,我觉得意外的可能性满高的。」



佑太郎在最后一句强调说,但圭司似乎对他如此强调的原因不感兴趣。



「昏迷啊。」圭司喃喃。「人还活着,所以不用删除吗?不,如果是无法表达意志的状态,应该要删除吗?他妹妹和委托人住在一起吗?」



「啊,不,她跟父母住在附近。她说是整理房间,在物色可以变卖的东西。」



「那有可能会卖掉电脑。」



「暂时可能不会,但应该是迟早的问题。」



「该怎么处理呢?如果是昏迷中被看到资料,那是没有问题,但万一是死后不久被看到,就等于是违反契约了。」



圭司拿起桌上的球,移动轮椅,来到空旷的地方,开始对着墙壁投球。球撞在墙上,在地面反弹两下,回到圭司的手上。



「但又没法成天盯着委托人。」



「看看里面的东西怎么样?如果是被看到也没问题的东西就留着,要是不太方便的东西,那就再想办法。」



佑太郎说,圭司没有反应,默默地继续投球,接住第几次的球之后,他点了点头:



「这种见招拆招的处理方式我不太赞同,不过为了委托人,也只能这么做了。」



圭司回到办公桌,敲打土拨鼠的键盘。佑太郎踏出一步想要走近,圭司伸手制止:



「晚点再给你看。」



圭司眼睛盯着萤幕,伸出手掌甩了两下。



佑太郎没办法,在沙发坐下。看来和泉翔平委托删除的资料颇为棘手,操作土拨鼠的圭司表情愈来愈严峻。他盯着萤幕,不停地敲打键盘。内容似乎很复杂。圭司迟迟没有抬头,佑太郎看他看得腻了,起身拿起靠放在墙边的网球拍,开始挥拍练习。圭司花了颇久的时间才整理好资料。佑太郎听到「哼」的一声,转头望去,看见圭司抓着轮圈将轮椅稍微往后退,表情极不悦地瞪着土拨鼠的萤幕。



「怎么了?」



佑太郎把网球拍放回原位,来到办公桌前。他以视线向圭司征求同意后,把土拨鼠的萤幕转向自己。似乎是某些管理资料。「竹内真美」这个姓名、出生年月日、世田谷区的住址和手机号码,还有手机信箱(注2)。其他还有日期以及似乎用来分类的某些记号。佑太郎指着萤幕问:



「这是什么?」



「指定删除的资料夹里面有很多资料夹,这是其中之一。好像是和泉翔平工作的手机行的顾客管理资料。和泉翔平只抽出这个竹内真美的资料,存进自己的电脑里。资料上显示,竹内真美在约五个月前到这家店更换手机。」



「意思是翔平私下偷走客户的资料?」



「不光是这样而已,和泉翔平把竹内真美的手机信箱设定成转寄到自己的电脑,偷看她的信。同一个资料夹里也有信件档案。」



佑太郎在圭司催促下,把土拨鼠萤幕转回圭司那里。圭司点击触控板,立刻又把萤幕转向佑太郎。萤幕上是邮件软体。收件匣里的不是寄给和泉翔平的信,全都是寄到竹内真美的手机信箱的信。



「翔平偷看客人的信件吗?呃,手机行的店员还可以转送顾客的邮件喔?」



「当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