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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台阶环顾四周,刻有“中华街”字样的华丽的大门跃入视野。门上挂满了原木色的装饰品,仿佛带着诱人的魔力。我穿过大门,尽管不是节假日,街道上仍然人头攒动。有中国人模样的男子拿着天津板栗,嘴里说着“请尝尝看”。



发现由香里水彩画的第二天,正午刚过,我来到了横滨的中华街。刚好是午饭时间,很多中餐馆都在大声地招徕客人。街道上弥漫着诱人的香气,我早上只是草草地吃了一个三明治,肚子咕咕作响。可是,我没有时间悠闲地享用午餐,便在街边的大排档买了个一只手几乎握不过来的肉包子当午饭,然后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GPS自动定位到了我此刻所在的位置。



“啊,就是这儿了。”



确认了目的地,我啃着肉包子把熙熙攘攘的中华街抛在身后,沿路上坡。几百米长的坡道尽头,左侧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公园,那儿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地——可以看见港口的丘公园。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走进公园。



昨天,我在三一二号病房发现了由香里藏起来的水彩画,又把它们放回了原来的洞里,把地板恢复原状。可能的话,我是想把那些画带回来的,遗憾的是并没有带能把画藏起来的包。我想让院长他们认为,我如今已经确信由香里是幻象了。



我表现出着实给大家添了麻烦的模样,用无可挑剔的态度跟院长和护士们一一道别后,离开了叶山岬医院,在日落时分回到了新横滨的商务酒店,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由香里的死一定有内幕,而且一定跟以院长为首的叶山岬医院的工作人员有关。这一点毫无疑问。



首先,我跟箕轮律师取得联系,询问了谁是由香里遗产的主要继承人。由香里生前非常恐惧有人因为遗产谋害她的性命。如果院长他们跟那个人合作的话……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久久地挥之不去。



“本着保密原则,我不能把这个消息告诉您。对了,为什么您要了解这件事呢?”



箕轮律师不解地反问,我把正以新横滨的商务酒店为根据地,调查由香里的事如实告知他。如果能获取由香里的律师的信任,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真的有调查的必要吗?弓狩女士不是死于脑肿瘤吗?”



“虽然是这样,但我作为她曾经的主治医生,还有一些疑问。”



我以此为托词,又向他保证只问这一个问题。箕轮律师诧异地反问:“知道了又能怎样?”然后留下一句“我先调查一下”,就草草挂断了电话。



想弄清楚这件事,箕轮律师的信息是不可或缺的。可是,我又无法确定是否能从他那儿得到相关的信息。还有没有接近事件真相的方法呢?冥思苦想之际,脑海中突然闪过在叶山岬医院,院长向我展示的由香里外出的假条。



外出的假条上记录着患者的姓名、外出时间及场所。“能看见港口的丘公园”,丘公园这个独特的名字清晰地烙印在记忆里,所以今天我找到了这个公园。



如果关于由香里的记忆不是幻象,外出的假条也可能是伪造的,那么上面记录的地点就没有任何意义。然而,事实是由香里的确在六天前被发现倒在横滨,所以这家位于横滨的“丘公园”就有了调查的价值。



往公园里面走,可以看到一个半圆观景台。有两对情侣在那儿欣赏风景。我站在围栏前,为眼前所见的美景而震撼。一望无际的海面和水平面尽头别致的海港风情遥相呼应,仿佛一部光影大片。



狭长的公园沿着海岸线延伸,两侧停着巨大的轮船,炫耀般地展示着雄姿。然而,让我吃惊的并不是这里的景色之美,而是这片风景我见过——实习的第二天下午,我来到由香里病房的时候,她正在画的水彩画上描绘的风光此刻就展现在眼前。



当时我问她画的是哪里,她信口回答“欧洲吧”。其实那并不是欧洲的港口城市,而是这个观景台下尽收眼底的横滨风光。



她是照着照片画的吗,还是根据过去的记忆描绘的?又有什么必要故意掩饰呢?



我在旁边的圆椅上坐下,手放在嘴边陷入沉思。几十秒之后,我抬起头,突然想到由香里所谓的“欧洲街景”并不是只有一幅,她画了若干幅雅致的街景,难道描绘的都是周边的景致?我取出手机,察看周边的景点,果然有很多著名的西洋建筑和欧式庭园散布在这一带。



我站起身,把坐落在公园内的英国馆和山手111号馆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离开了能欣赏海港风光的丘公园。沿岩崎博物馆右侧的小路往前走,到横滨外国人墓地那儿左转,穿过由西方建筑改造成的时尚的咖啡馆,再继续往前,眼前依次是景点导览上面标注的埃利斯宅邸、贝利克·霍尔小屋等欧式洋房。似曾相识的景色随处可见,都是出现在由香里画中的风景。



走到石川町站旁边的著名景点“外交官之家”后,我稍微休息了一下,从原路返回。把地图上标注的景点大体走了一遍后,我打算做一次详细的调查,包括分岔的小路在内。



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由香里的风景画描绘的景色大部分都在这一带。对她来说,这一带可能有特殊的意义吧。我不再看手机里的地图,而是信步往坡道多的地方走去。



头顶的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我来到了一小片墓地旁。



白色围栏围起的墓地呈现出异国的风情,中央有一棵粗壮的大树,在枝叶的掩映下,矗立着许多带有十字架的墓碑。说是墓地,这里的氛围更像是一处庭园,坡道从此处往下延伸。我的内心波澜起伏,一口气跑下坡道,转身往回看。



平缓的上坡路、枝繁叶茂的绿树、左右两侧鳞次栉比的洋房,以及视野尽头的大树——由香里唯一的一幅油画,描绘的正是这里的景致。



我问她为什么单单将这处风景画成油画的时候,她的回答是“因为这里有点特别”。



特别的地方……难道是……一个猜测涌进脑海,让我瞬间僵住了。恰好在这时,有一位牵着吉娃娃的老妇人从这里经过。我条件反射般开口了:“不好意思,请问……”



也许误认为我是推销员,穿着得体的老妇人面露警惕。



“失礼了,请问您是在这附近住吗?”



“是又怎样,有什么事吗?”老人生硬地回答。



“我想问您一下,大概六天前,这附近来过救护车吗?”



“救护车?啊啊,说起来……”



“来过对吗?”我下意识地往前探身。



老人一脸惊慌,吉娃娃亢奋地高声狂吠。



“啊,非常抱歉。实际上,我的……恋人是在附近晕倒后被送到医院的。我想知道她晕倒前在干什么,所以才来这儿向附近的人打听打听。”



为了博取老人的同情,我心虚地把由香里称作“恋人”。



“啊,那样啊。那后来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已经离开人世了……”



老人“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



“所以,如果您知道些什么的话,希望您能把当时的状况告诉我。”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就住在那边,在五六天前的傍晚,的确有救护车来到附近。听说是有人晕倒了。”



“那个晕倒的人是不是一位年轻的长发女子?”



我趁势追问,老人露出抱歉的神色,摇摇头。



“那时候我不在家,所以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实在抱歉。”



“不不,没事。我这么突然地和您搭讪才是失礼。”



为了掩饰内心的失望,我低下了头。老人脚边的吉娃娃已经上蹿下跳,迫不及待地催促她继续散步了。



“再问问是不是有其他人知道当时的情形吧。别灰心啊。”



目送老人家走远,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在这个坡道很多的地方徘徊了几个小时,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小憩,发现旁边一所洋房的院门口挂着“Old Wood Café”的招牌,想进去喝杯茶,再顺便考虑一下后面的行动。于是,我伸手去推把小院与外边的人行道隔开来的小门。可是门没有开。仔细一看,上面贴着一张纸,写着“今日暂停营业”。



我沮丧地回过头,身子突然僵住了。数十米外的路边,停着一辆小轿车,车尾朝向我。那辆车似曾相识,似乎是上个月在叶山岬医院前多次照面的银色小轿车。转念一想,也许碰巧是同一款车型,但再一看,它的车牌倾斜着,就像故意不让人看清数字一样。没错,正是那辆在叶山岬医院周边多次遇见的车。



引擎声低低响起,那辆车绝尘而去。我凝视着它,直到它消失不见。



“我被监视着。”由香里曾多次这样说。当时觉得她是多虑了,现在看来,她可能真的处在那辆车的监视中。三一二号病房的窗户朝向海岬,从医院前的省道上几乎看不见室内的情况,但还是可以判断房间内是否有人,至少确认进出医院的人不是什么难事。



正因为有人在医院前的路上监视着自己,由香里跟我一起外出的时候才总是特意选择花园里的小路,因为从正门出去很容易被发现。



但是现在,曾经监视着由香里的车正尾随着我。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我探究由香里死亡真相的行为会妨碍他们的计划。叶山岬医院试图让我确信由香里的存在是幻象,此刻又派人监视我的行动。由香里死亡的背后肯定有什么恐怖的隐情在蠢蠢欲动,这个确凿的事实令我脊背发凉。



正在此时,腰间响起轻快的爵士乐。我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箕轮(律师)”的字样。



“碓冰医生,您好。”



接通电话,箕轮律师的声音传过来。



“箕轮先生,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昨天您询问的事我弄清楚了,所以跟您说一下。”



“我询问的事,难道……”



我双手握紧了电话。



“是的,我查到弓狩女士被送到哪家医院了。”



“初次见面,我叫碓冰,百忙之中多有打扰。”



我低头致意,身穿白大褂、体格健壮的男人挥挥手,说道:“不用客气。”



他的年龄大概四十岁上下,下巴上的胡子密密麻麻,一看就疏于打理,白大褂胸前的名牌上写着“脑神经外科 南部昌树”。



“不用那么客气。今天不是做手术的日子,还有点时间。好了,那就出发吧。”



在横滨山手一带转了个遍,第二天下午三点多,我来到了坐落在未来港的“未来港临海综合医院”。七天前,由香里正是被送到了这家医院。



昨天从箕轮律师那儿得知这家医院的信息后,我本想直接去见主治医生,但一想急匆匆地赶过去恐怕不方便,所以想拜托谁事先预约一下。寻思着谁的人脉广熟人多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那家伙也许能帮我的忙。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打了电话。



“啊,苍马,这么主动地联系我,不像你的作风啊。进展怎么样?正在努力?你得了流感在家休养的事已经获得批准了,尽管放心吧。”



冴子用欢快的语调接听了电话,我向喋喋不休的她说明了情况。她边听边时不时地附和。



最开始,她并不愿意帮这个忙。



“怎么会卷入这么奇怪的事情里呢?万一大打出手怎么办?弄成重伤什么的,不就麻烦了吗?”



在我再三请求之下,她才答应帮我的忙。



“明白了,我想想办法,交给我吧。”。



今天白天的时候,冴子便联系我,张口就说:“搞定了。”



正是这样,我才得以跟这位南部医生见面。



“那个,南部医生,您认识冴子……不,榎本吗?”



我跟他并肩而行,随口问道。南部医生耸耸肩。



“我们并不认识。不过她在大学社团活动中负责策划比赛之类的,在别的大学也有很多熟人,我们科的一位年轻医生跟她很熟,这件事正是他委托给我的。”



医生的圈子很小,或者说冴子的人脉很广。无论如何,我由衷地感谢倾尽全力帮助我的冴子。说话间,我随着南部医生朝脑神经外科的门诊室走去。



“我们科只有上午有门诊,现在这会儿已经没人了。”



南部医生边说边打开电子病历。



“南部医生,您是七天前弓狩环女士的主治医生,对吧?”



我站在他身后问道。南部医生看着画面“嗯”了一声。



“您是脑神经外科的专家吧?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是您负责弓狩女士的救治?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急诊部门的医生进行治疗吗?”



“嗯,因为我曾是她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



“你可能不知道吧?弓狩女士在转到叶山岬医院之前,曾在这家医院住院,接受过治疗,也是在这里被确诊患有胶质母细胞瘤。”



“啊,所以她才被送到这家医院来。”



“急救队察看她的钱包,发现有这家医院的挂号证,就把她送到这儿来了,然后联系了她住院时担任过主治医生的我,我在急诊部为她进行了治疗。”



“被送过来的时候,弓狩女士的状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