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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吗?”



由香里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听到我的话,她点点头,脚却没动。



第二天,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多,我和由香里登上了离医院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山丘,山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森林。



上午查房的时候,我紧张地追问她是不是搞明白了。由香里说:“今天下午想去一个地方,到那儿再告诉你。”



由香里想去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些台阶的顶端。在林间的坡道上已经走了十五分钟,这些陡峭的台阶不过是埋在土里的圆木,再加上昨天下过雨,地面一片泥泞,精神和体力上的消耗都很大。连我都觉得吃力,体力不济的由香里更是难以忍受。



“还是别勉强了,今天先回去吧。”



我温和地提议,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由香里激动地摇摇头。看来很难让她改变心意。



没办法了……



我说了句“失礼了”,走近由香里,用胳膊环住她的后背和膝弯,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要轻。瞬间失去平衡,由香里瞪圆了眼睛,在我的臂弯中哇哇地失声大叫。



“危险,别乱动。我抱你过去。”



“可是,这样……”



“这是最好的办法,没什么别的居心,你放心吧。”



由香里终于平静下来,停止了挣扎。



“那就出发了。”



我说着登上了台阶。大约过了几十秒,由香里开口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吧?”



她顺势把嘴靠近我的耳朵,呼吸轻轻地拂过我的耳边。



“别说话。这是最省力的方式。”



“我实现了一个梦想。”



“你说什么?”



“死前想做的事,其中有一样就是试试这个抱法。”



我看不到由香里的表情,但她绝不是在开玩笑,语调中透出由衷的喜悦。



“那个梦想就是在这样的森林中,被大汗淋漓的医生抱着走?”



“嗯嗯,梦想是在海边,但不用那么奢侈。无论如何……我很开心。”



“……什么时候让真正喜欢的人来帮你实现梦想吧,在美丽的沙滩上。”



由香里没再说什么。我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力气。在沉默中,我一步一步登上台阶。



不久,由香里发出了惊叹。



“看那边!”



我吃力地抬起眼,发现再走十几级台阶就到了路的尽头。我把剩余的力气全部集中到腿上。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密布的枝叶不见了,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那里就是观景台。直径十米左右的半圆形空间,放着一张陈旧的长椅。从那儿望去的风景美得令人窒息。



站在高台上可以一百八十度地俯瞰大海,海平面一望无际,寂静的住宅区和小船坞展现在面前。夕阳的余晖给眼前的风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碓冰医生,好了,把我放下来吧。”



“啊,抱歉。”



陶醉在美景中的我慌忙放下由香里。



由香里说了声“谢谢”,朝观景台的边缘走去,扶着木制的围栏站住了。前面是一处陡峭的斜坡。



“真美啊……”



由香里扶着围栏自言自语。在红色的海面和街景的映衬下,微笑的她宛若电影中的一幅画面。



“不在长椅上坐坐吗?累了吧。”



被由香里催促着,我和她一起在陈旧的木头长椅上坐下。椅子很小,我们俩的肩膀不得不微微相触。



“我想着一定到这儿来一趟。”由香里的表情微微舒展开,说道,“听护士说这里是风景最美的地方。可是,我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到这儿来。”



“为什么今天要来这儿?跟我父亲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一是想着在碓冰医生在医院期间,让你带我来一次。今天天气特别好,二月里又渐渐暖和起来了,我觉得刚好合适。”



听到这个理由,我挠了挠头,由香里继续说:“还有……当地人几乎不会来这里,可以放心地聊天。”



“由香里,你已经弄清楚了?父亲在失踪那天对我说了什么?”



我不禁开口追问,由香里缓缓地摇了摇头。



“遗憾的是我没理解到那个程度,但没准可以帮你回忆起来。”



“怎么做?要怎么做,我才能想起那天的事?!”



“是啊,太阳快要下山了,咱们开始吧。”



由香里眯起眼睛,眺望着几乎碰触到海平面的太阳。



“首先,听了碓冰医生的话,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有流氓一样的人到家里来。”



“因为我们欠了债,有人来讨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你们卖了房子,把钱还给银行后,讨债的人就不再上门了吧。这样说来,那些流氓般的人应该是银行派过来的。这不奇怪吗?无论用什么方式催款,银行也不会雇那样的人。”



我半张着嘴巴呆住了。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可是……



“但是,的确有流氓模样的男人闯到家里。”



“所以,能想到的可能性之一,是你父亲从银行以外的地方也借了钱。”



“不会吧,没有理由啊。”我摇摇手,“父亲的公司破产时,并没有银行以外的债权人。”



“公司破产的原因是一位与你们是世交的职员贪污,然后失踪了,确定是这样吗?”



“是、是吧……”



话题忽然转移开来,我迷惑不解。



由香里接着说道:“如果那位职员除了贪污还干了别的呢?本来就计划欺骗朋友,然后消失,想弄到更多的钱也可以理解吧。”



“弄到更多的钱……要怎么做……”



“很简单啊。就是到处借钱,要有连带担保人。”



“连带……担保人……”



“对,那个贪污犯骗了你的父亲,让他做了借款的连带担保人,大概就是非法金融业那种俗称‘黑钱’的东西。然后贪污犯从世间消失,只剩下高利贷,放贷的人便到你家里来逼债了。这么想才符合逻辑吧?”



我在心中反复咀嚼由香里所说的内容。的确,这与十五年前的状况非常吻合。



“但是,父亲取走全部的存款,然后跟年轻女人逃走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吧?”我咬牙切齿地说。



由香里眺望着远方的风景。



“我们不知道那个人到底从高利贷那里借了多少钱。那帮人没有道德观念,只认钱,利息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使得负债者不得不借更多的钱。那样的话,就可能变成根本还不起的金额。如果是现在可以跟律师商量,放在十五年前,根本没有人能帮得上忙。”



我摇摇头说:“所以,我父亲才一个人逃到国外去了。”



“你觉得那样的话,那帮放高利贷的人就会放弃?如果你父亲逃走了,他们自然会到家里逼债。然而你父亲失踪之后,那些人就没再来过。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父亲已经把欠的高利贷还上了。”



“你是说用他转移走的存款?”



听到我的问题,由香里摇了摇头。



“不会,如果那些存款能支付高额的欠款,你父亲就没有理由离开家了。他用另外的方式还清了借款,其中的线索就是离婚协议。那份离婚协议其实有两层含义。”



由香里在我面前竖起了食指。



“离婚可以最大程度地减轻对你母亲和你的影响。”



接着,她又竖起了中指。



“因为某个理由,你父亲必须与照片中的年轻女子建立婚姻关系。”



之后,由香里稍作停顿,表情严肃起来。



“……接下来就是之前说过的会令人难受的话题,真的要听吗?”



“当然了!”



我十五年间苦苦追寻的真相,就在伸手便能握住的咫尺之间。这种真实的感觉令我心跳加速。



“你的父亲是在失踪大约一年后坠崖身亡的,这起事故……可能会令某个人获得巨额的金钱。”



“因为我父亲的死而获得钱财……怎么可能?”



“是的,人身保险。”



一瞬间,我的视野剧烈摇晃起来。由香里担忧地望着我,继续说下去:“尽管是猜想,但我觉得你父亲是想用人身保险的赔偿金支付高额借款,以此为条件跟高利贷者谈判。他跟那个年轻女子在形式上登记结婚,她就能获得高额的人身保险。在这个前提下,从事故的表象来看……你父亲可能是自杀。作为受益人的女子应该是高利贷者的情人之类的身份。”



震惊之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你父亲是在一年之后死去的,这本身就是最好的佐证。大部分情况下,加入保险后一年内自杀的话是无法赔付的。又考虑到可能会被判定为自杀而不是事故,你父亲是等了一年才去登山,然后自己从悬崖上……”



由香里停顿了一下,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我们。为了保护我们,父亲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代表……



“不可能!这只是纯粹的推断!你能证明你现在的说法吗?如果不能的话,对我来说,父亲依然是个背叛者!”



我知道这不合逻辑,可是我仍然想听,想知道此时此刻听到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的。由香里看着我,再次开口。



“还有没说清楚的地方。为什么你父亲会携带着存款去欧洲?还有,为什么寄了告别信和离婚协议之后,他还要往家里写信、寄明信片?”



“是啊。如果弄不清这些,那你之前的话也不可信。”



“如果我说的是对的,那对父亲转移存款的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难道不是还给放高利贷的人了吗?”



“已经计划好用人身保险还债,就没必要再把存款交给放高利贷的人了。那样的话,不仅存款会被夺走,还会丢了性命。所以,我猜测他想在离世前好好利用那笔存款。”



“好好利用,具体来说怎么用呢?”



“我也不确定。”由香里瞥了我一眼,“大概是想留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