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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在这儿会打扰你吗?”



“当然不会!”



由香里一骨碌坐起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从极近的距离看着由香里,两个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淡淡的灯光映得她脸颊微红。由香里的脸近在咫尺,是如此美丽,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就这样静静地凝望着她。



最终,我们同时低下了头。



“那个……不好意思。”



“嗯……”



由香里低声回应,声音小得如果不仔细听,就几乎捕捉不到。虽然有点尴尬,但我和由香里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弥散开来,身体像浸泡在温热的液体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好像明白了。”



“什么?”



我自言自语,由香里不解地问了一句。



“我能理解由香里小姐为什么如此害怕自己的生命消失了。”



由香里愣住了。



“当然,我的情况不能跟你的相提并论。‘我能完全理解你的感受’,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我也说不出来。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也莫名地恐惧死亡,因此常常睡不着觉。”



“什么时候的事?”



“刚考进医学院的时候。上一年级时,新生会跟医师一起临床见习一段时间。我是在急救门诊见习。”



由香里情绪平静,专注地看着开始讲述的我。



“在医院,重症患者源源不断地被送过来,每天都有人死去。看着这些,我就想——啊,人真的是会死的。”



由香里仿佛要说些什么,眯起了眼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当然会死,这件事连小孩子都知道。但那只是常识性的认知,跟面对真实的死亡不一样。”



“可能是这样。我在生病前,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会死。”



“所以,我开始陷入恐惧。跟你一样,担心自己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碓冰医生是怎么克服这种心理的呢?”



“根本没办法克服。即使是现在,我还是会忽然感到害怕。”



由香里的脸上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不过……”我继续说下去,“随着医学学习的深入,我的恐惧逐渐减少了。”



“为什么呢?”



“人的身体是非常复杂的。各个器官互相影响,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其中一部分紊乱的话,生命活动就很容易停止。学习越是深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人能活下来,生命活动能得以维持,是一个奇迹。”



“奇迹……”由香里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这当然是长年累月进化的结果,不过也有理论认为,这种奇迹般的平衡是偶然产生的。但在我看来,无论经过多长时间,如此复杂而美丽的构造也不可能偶然出现。”



“那么,我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会在这里?”



由香里往前探了探身子。



“我也不清楚,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或者谁的意愿在起作用。”



“那是……神吗?”



由香里压低了声音,好像在说悄悄话。



“这属于哲学或宗教的讨论范畴,很难一言以蔽之。不过我觉得,这个‘我’存在于这里,一定有特别的意义。想明白这一点,我逐渐不那么恐惧了,因为‘我’总有一天也会消失。”



“对于碓冰医生来说,那个特定的意义是什么呢?”



“在目前阶段就是拼命学习,不顾一切地攒钱。”



“什么啊,怎么突然转到这么俗的话题上了?”



由香里的唇边漾出苦笑。



“因为得先把欠款还上,才能让家人幸福啊,然后再思考‘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更本质的理由。”



“本质的理由……”



由香里叹了口气。



“我虽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却不相信自己存在于这里是有理由的。我不仅一事无成,脑袋里还埋了颗‘炸弹’,伴随着对它的恐惧过日子——仅仅是过日子罢了。”



由香里用戏谑的语气说道,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炸弹啊,我也有一颗。”



“什么?”



由香里轻轻蹙起眉头。



“之前的实习中,我见到过很多年纪轻轻的人因为事故或疾病死去。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过着平凡的生活。所以我想,无论是谁,其实都怀揣着一个‘看不见的炸弹’,一个不知何时会爆裂的定时炸弹。”



“所以,为什么大家都能泰然处之,只有我害怕呢?”



“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这个国度,能真实地接触到死亡的机会其实是非常少的。”



“可是,碓冰医生注意到了那个‘炸弹’,对吧?”



“嗯,不过我选择了无视。”



“无视?”



“无论怎样,我们都无法阻止炸弹倒计时,一味地害怕只会失去更多,况且还有事等着我做,所以我只能往前走……即便是怀揣着一颗‘炸弹’。”



“碓冰医生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啊。”



由香里哀伤地微笑着。



“可我做不到怀揣着‘炸弹’往前走。”



“不会的!”



我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由香里仿佛被我吓到了似的,身体微微后仰。



“你不是每天都在画画吗?把自己想做的事画下来,我来帮忙,从画中选出你能做的事,然后一起去实现吧!”



“可是……如果离开医院,我可能会被袭击。”



由香里像在找借口似的自言自语。



“没关系的。你要是外出的话,我会陪着你。想谋害你的家伙看到有男人和你在一起,就不会轻易下手。而且小由告诉我,从中庭到宿舍有一条小路。就算有人监视你,走那条路出去也不会被察觉。”



我急切地想说服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这么努力。这间“钻石鸟笼”——困住由香里的牢笼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魔力,让我情不自禁地想向她靠近。



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她的答复。由香里把脸转向窗外。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外面的世界被黑暗笼罩。终于,她望着外面开口了。



“碓冰医生,明天傍晚,我有个地方想去。”



“是医院外边吗?”



由香里转过身看着我,点点头。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了。我是由香里小姐的主治医生嘛。”



“谢谢……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由香里重新躺回床上。



“但是,眼皮却好像变重了。”



“是因为镇静剂起作用了。今晚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喂,碓冰医生。”



由香里闭上眼,把右手伸过来。



“可以等我睡着了再离开吗?那样我就……不害怕了。”



“好的,我留在这儿。”



我轻轻握住由香里那像玻璃工艺品般脆弱的手。



由香里微微睁开眼,带着戏谑的意味微笑着说:“这也是主治医生的工作?”



“嗯嗯,主治医生的工作。”



“唔,这样啊。”



由香里用意味深长的语气嘀咕了一句,再次闭上了眼睛。



我握着由香里的手,直到听到小鸟低吟般的鼻息声。



“没事吧?”



我一边用手电筒照着周围,一边朝气喘吁吁的由香里伸出手去。



“没关系。”



她沿着小路一步步往前走,并没有牵我的手。



第二天晚上七点多,我们沿着从医院通向宿舍的小路溜了出去。



“为什么外出不请假呢?被护士发现了,一定会引起骚动的。”



“不能请假,要保密。”由香里强调道。



我试图说服她,但由香里的态度很坚定。最后我只能投降。



慎重起见,我还是把应对紧急情况的药品和器具塞进了背包,避开护士,与由香里在中庭的角落会合,来到了这条小路上。



“其实呢,瞒着医院里的人偷偷去什么地方,也是我想做的事之一。碓冰医生不是要陪着我做想做的事嘛。”



由香里喘了口气。



“如果被发现了,而且你还跟我一起,恐怕要出大问题……”



“没事的。我跟护士们说了,今天想一个人待着,谁也不许进我房间。只要在九点的夜班护士查房前回来,就不会有问题。”



由香里爽朗地说着。然而在我看来,她不过是在拼命地掩饰自己的不安。



“重要的是这条路还要走多久?我真的有点累了。”



“一直通到宿舍前的大路上。”



我抬了抬下巴,由香里快步向前,穿过土路来到了人行道上。护栏的对面是有两条车道的单向省道。由香里站在人行道上神经质地左右张望,似乎想确认有没有人在监视自己。



由香里把穿在毛衣外面的外套的领子竖起来。她戴着宽檐的帽子,把长长的黑发塞进帽子里,大概是想乔装打扮,避免引人注意吧。



才七点多,路上的车依然很多。由香里背对着车道,从帽檐底下窥视四周,脸上的神情颇为紧张。



“没事吧?”



我走到她身边。对于有外出恐惧症的由香里来说,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接触医院之外的世界。



紧张是理所当然的。在街灯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她脸色苍白。



“如果觉得辛苦,今天就先回去吧。”



“……没关系。”由香里细声回答。



真的没问题吗?我犹豫着指了指几十米外的巴士车站。



“到那儿可以坐车。你确定要去吗?”



“……嗯。”由香里抓紧了外套。



一到车站,很快就有一辆巴士停在面前,车上的乘客寥寥无几。我从打开的后门上车,由香里却在车门前停住了脚步。



“同行的那位不上车吗?”司机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啊,要上,请稍等一下——来吧,由香里。”



我伸出右手,可由香里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我的手,眼睛仿佛失去了焦点。



“由香里!”



我稍微提高了音量,由香里身子一震,抬眼看向我。我尽可能地露出温柔的微笑。



“没事的。上来吧。”



由香里踌躇不决地伸出右手。我用力握住那只手,拽住她的手腕。由香里的身子一下子扑进我的怀中,比想象中要轻得多。



“好了,出发了!”



司机话音刚落,巴士便开动了。



“对、对不起。”



我几乎是把由香里半拥在怀里,此时慌忙和她分开。可是,由香里用双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夹克。



“由香里小姐……”



由香里抬起埋在我胸口的脸,那表情仿佛是一只迷路的幼犬。那一瞬间,我似乎也失去了理智,用双手环抱住了她的身体。她的身子超乎想象地纤细,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似的。这种触感令我心跳加速。我们两个人都一言不发,任由巴士摇摇晃晃。



“图书馆前,图书馆前到了。”



司机的声音响起,巴士靠站停车。没过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前门打开了。我支撑着由香里的身体,付了两人的车票钱下了车。车站前矗立着一座前卫的建筑物,一层全是玻璃构造,二层以上雕刻着几何图案。这是公共图书馆,也是由香里选的目的地。



“由香里小姐,真的要进去吗?千万别勉强自己。”



由香里的脸色明显比上车前更糟糕。她按着胸口,望着图书馆,好像随时会呕吐。



“没关系……进去吧……”



由香里低低地说,从语气中能听出紧张的意味。看来是特意选了这座离医院比较近的建筑。尽管如此,来到这儿还是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



由香里外出恐惧症的严重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再继续下去恐怕就有危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于是,我大步朝由香里走去。



“稍等一下……”



我追过去,挡在她前面。



“由香里小姐,今天必须得回去了,再坚持下去就不好了。”



“那可不行!现在回去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由香里并没有停住脚步。她脸色苍白,但是眼眸中盛满了强烈的决心。我被这种眼神震慑住,说不出话来,只好和她一起进了图书馆。



一进图书馆,迎面就是服务台。



“还有十五分钟就闭馆了。”



女工作人员提示道。壁钟的指针指向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有十五分钟足够了。走吧。”



我们并不是打算来借书的。对由香里来说,到图书馆来这件事显然更重要。我瞥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工作人员,催促着由香里。她满脸紧张地点点头。



穿过摆满报纸和杂志的大厅,我们来到一处有四层楼高的宽敞空间。一层的中央摆放着几十张书桌,桌子四周被几层书架环绕着。



抬眼望去,从二层到四层都有同样的书架。因为快到闭馆时间了,在馆内阅览的人并不多。



“走吧。”



我向站在身边的由香里提议,却没有听到答复。我迟疑着默默地观察她,由香里的侧脸上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的下颌在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呼吸又浅又快。她弓着背,身体微微蜷缩,样子仿佛被食肉野兽追逐的小动物,在拼命地东躲西藏。



如此异常的状态令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由香里握住了我的手,指甲抠进了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碓冰医生……”



由香里的声音中透着惊恐。



“握着我的手……像刚才坐车的时候那样。”



“可是,再往前的话……”



“还差一点点,马上就能毁掉它了。”



“毁掉?毁掉什么?”



“钻石鸟笼,那个困住我的牢笼。”



由香里挤出这几个字,挺起胸面朝着我。



“明白了,走吧。”



下定决心的我握住由香里的手。我们把手紧紧握在一起,一步一步往前走。当由香里握得更用力的时候,我就用更大的力气握紧那只纤细柔软的手。



我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周围都是用来学习的书桌。



“这儿是图书馆的中央了。”



我朝着由香里微笑。



“这里就是今晚冒险的目的地和终点站。”



“目的地……终点站……”



由香里战战兢兢地自言自语着环顾四周,利落地松开了我的手。



“啊……”



她的声音像是从嘴里漏出来的,却透着不易察觉的欢喜。僵硬的表情也舒展开来,宛如花蕾绽放。



“哈,哈哈。”



由香里樱花色的唇间传来幸福的笑声,她一边笑一边慢慢地旋转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她一边望着书架一边旋转着身体。头顶的帽子被甩了出去,一头黑发倾泻而下。那姿态像芭蕾舞演员在翩翩起舞。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我沉醉于她的舞姿中。



过了一会儿,由香里停止了旋转,微微张开红唇。



“波涛……我听到了波涛的声音。”



这里离海很近。在没有人声的安静空间里,如果侧耳倾听,的确能隐隐约约听到潮汐声——被由香里比喻成炸弹倒计时的声音。



“真美……”



由香里露出梦呓般的表情,棕色的瞳孔被泪水润湿了。



“波涛的声音……居然这么美妙,让人心情愉悦。”



泪珠从眼眸中滴落下来,淌过她的面颊。



“炸弹的声音……消失了。”



我凝视着泪流满面的由香里,胸中被一股温热的情感填满。



“‘钻石鸟笼’被摧毁了吗?”



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由香里冲进我的怀抱。她瘦弱的肩膀颤抖着。可是,我听到的呜咽声跟以往那饱含哀伤的声音不一样,透出满满的欢喜。



由香里似乎要把滞留在胸中的情感全部释放出来,一直在哭泣。我用两只手环抱住她的身体。



公交车上的那种抵触感消失了,此时的由香里已经走出了困住她几个月的牢笼。我只希望她好好享受那发自心底的喜悦。



我抚摸着由香里柔软的黑发。她的呜咽声更响亮了。



我一直拥抱着她,直到女工作人员怯生生地过来告知——对不起,已经到闭馆时间了。



从图书馆出来,由香里提议不坐巴士,步行返回医院。这个时间巴士的班次本来就少。只要由香里的身体允许,我也没有理由反对。



我们沿着海滨公路并肩往前走。潮水的气息涌进鼻孔,从海面上吹来的风轻轻掠过脖颈。



走了十几分钟,我们几乎没有说话。我和由香里的小拇指偶尔轻轻碰到一起。那种感觉胜过千言万语,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用余光观察着她。她的侧脸美得令人窒息。她之前一直低垂着头,现在却抬起头面朝前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长长的睫毛,形状好看的尖尖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街灯的光衬托出由香里美丽的身姿。我感到眩晕,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跟来时一样,我们走宿舍旁边的小路返回医院。到了医院中庭,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分,无论如何都能在护士夜间查房前赶回去。在中庭的喷泉前面,我静静地看着由香里。



“今天的冒险怎么样,公主殿下?”



我开玩笑地说,由香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简直像做梦一样。不,是梦想终于实现了。”



由香里像祷告一样在胸前握紧双手。



“我感觉到了心脏的跳动。现在……我真实地体会到自己是活着的,那层隔膜终于消失了。”



“隔膜?”



“是啊,被宣告患了那种病以后,我始终感觉跟现实之间隔着一层浑浊的膜。现在,那层膜消失了。”



由香里抬头望着天空。这一带的夜色更深邃,闪烁着都市里难以看到的星光。淡淡的光带如同天河一般横亘在夜空中央。



“现在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夜空真漂亮,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



由香里仿佛要看遍整个天空似的转了一圈。



“这一切都是托碓冰医生的福。”



“别这么说,我只是尽了一点微薄的力量。”



“好吧,下次该轮到我帮忙了。”



由香里像唱歌一般欢快地说道。



“帮忙?什么事?”



“当然是帮碓冰医生消除你的‘隔膜’。”



“我的?”



由香里看着一脸疑惑的我,她的眼神十分忧伤。



“你果然没觉察到。”



没觉察到?觉察到什么?我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碓冰医生,知道我为什么要把病房的书桌借给你用吗?”



“嗯,不是因为我受不了休息室外面的噪音嘛……”



“我可不像你那么轻浮,可以跟完全不了解的男人一起度过午后的几个小时。”



“什么呀,我可不轻浮……那你为什么把书桌借给我?”



“你跟我是伙伴。”



“伙伴?”



“是啊,刚见面那天,看到你的眼睛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你跟我是同类。”



的确,第一次见到由香里的时候,一看到那双褐色的眼眸,就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乎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我的眼睛是怎样的?”



“呃……就像死鱼眼?”



听到这么过分的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由香里慌忙摆摆手。



“别生气嘛,因为我也是一样的。你的眼睛就像我每天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眼睛——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只是将活下去当作一种习惯。”



“我并没有对未来失去希望。都说过好几遍了,我要去美国,成为一流的脑外科医生,赚很多钱。”



“那真的是你内心渴望的东西吗?”



由香里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窥伺我心底的秘密。



“当然了!”本想这么回答,这句话却像长了刺似的卡在喉咙里,怎么也没办法从嘴里跳出来。



“你帮了我。所以,这次轮到我解开束缚你的枷锁了。”



“束缚我的枷锁是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慌忙捂住嘴巴。



“……你父亲。”



由香里低声说道。



“关于父亲的回忆一直束缚着你。”



“才不是!我根本不在乎那样的人!那个家伙……”



我的声音变得嘶哑。在倾盆大雨中被父亲抱住的感觉,此刻正在记忆中复苏。



“没事了。”



我咬紧牙关,绷直身子站着。由香里温柔地抱住我,就像我在图书馆里所做那样。



“没事了,放心吧。”



不知为什么,身体忽然感觉变轻了。就在这个时候,传来开门的声音。



“谁在那儿?”



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一位中年护士拿着手电筒走进庭院。



由香里按住胸口,把我往篱笆后面推,护士的视线看不到那里。



“对不起,是我。”



“咦?由香里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想看看星星,不行吗?”



“当然不是,但慎重起见,夜晚外出的话还是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不好意思,今后我会注意。”



由香里用轻松的语调说,护士返回了室内。进门前,由香里回过头,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我躲在篱笆的阴影里,久久地凝望着她。



[1]人情巧克力,在2月14日这天,由日本女性送给男性的礼物,可以送给同学、同事等人或者家族中的男性,含有答谢与关心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