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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1 / 2)



将浮上心头的话语诉诸文字记录下来,是需要手、眼、心协同配合的高难度工作,此时脑中要有知性与感性的最高级别的关联来确保脑的运转。



我们写悲伤,于是悲上心头;写无止境的欢乐,于是感觉欢乐没有尽头。写秋意离去后的天空,于是想起通透高远的蓝天;写下秋日,则会想象失去热度的平和的橙色日光。



这种唤起力的全部,是由一个人生活过的时间中包含的无数个画面或记忆支撑着的。一旦手、眼、心的关系在某处发生断裂,将话语诉诸文字记录下来并表现自己都将难到令人绝望的地步。



丧失了意义的天空只是块蓝色天花板;阳光则成为无影的平面照明。风是冰冷的空气墙壁,雨则成了刺痛身体的令人不快的无数冷点。变成这种状态后,比自然景物更难想象的事物又会怎样呢?与爱过一个人的记忆、家人朋友的关系又会怎样变化下去呢?



你我在随之而来的十一月回答了这些难题,我们深陷这恐怖的同时,也体验到人心及其崩溃过程的不可思议。你是漩涡中的人,而我则是那个永远守护在你身旁的静静的观察者。



日常生活中天经地义的事开始变得遥不可及。不过,即使常有不痛快发生,你的人格也没见丝毫变化,这真让人感到惊讶。连写字都成了难事,表达复杂情感的对话缓慢下来也就成立了。



你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坚韧与顽强,没有一句牢骚抱怨,因此,我也想痛痛快快地讲述你我生活中最后的点点滴滴。



平和的暮秋,是你我共度的最后时光。



平常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书写行为究竟需要多大的力气呢?我在观察你的动作时有了切肤之感。白色信纸置于面前,你多是长时间呆呆地纹丝不动。从说起每天要给我写一封信的那天开始,最初的十几天还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绝对不许偷看的秘密书信一点点增加起来。



但这样的日子也将走到尽头。仔细想来,那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就是一点一滴逐渐放弃的过程。那天,在大学咖啡厅约见时也一样。你等我下课等了九十分钟,说要在这期间写一封信。下课后我冲出教室,奔向等在咖啡厅里的你。我来到窗边,将课本堆到桌上说:



“久等啦!今天的信写好了?”



你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我。白色针织帽跟你很相配。



“好像已经写不成字了。”



语速比以前慢了许多。静静地等待下文、侧耳倾听你的声音已成了我的新习惯。目光掠过摊开在你面前的信纸偷瞧一眼,仍是白纸一张。



“字也全忘光了,十画以上难写的汉字已经写不出了。”你无力地笑着说。



“唔。”



双腿像是瘫软了下来,我一屁股坐进椅子。



“别勉强自己……这,什么时候开始的?”



“该有一个星期了吧。”



每天一起上学,我却连这点事都没注意到。



“稍后陪我去买东西。”



雅各布病发作后,你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跟第一次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