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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黑暗中伸出的手(2 / 2)




他有气无力地说,昭彦却不知如何应答。“让你担心了,真是对不起”,这句话仿佛笔直地刺人昭彦的心底。



“我也知道该去上学,可是身体总是不舒服。别担心,等我好了一定会去的。我也跟老师说过了。”



那通电话就只有这些内容,接下来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对话,他都记不清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向泽口道歉,也没有给他任何鼓励和支持。



后来泽口一直没来上学,最后,就因为“那种小事”上吊自杀了。



为什么他们能满不在乎地说出“那种小事”呢?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朋友,遭到所有人的指责,被所有人忽视,每天都生活在孤独和屈辱之中。那是怎样的艰辛和痛苦啊。泽口的死让昭彦意识到了他所背负的痛苦,但为时已晚。无论再怎么悔恨,再怎么自责,泽口都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死了。



班主任老师告知了泽口的死讯。旁边的西村脸上彻底没有了血



色。他也意识到了吗?由于他们没心没肺地戏弄,泽口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作为从小学时代就开始来往的朋友,昭彦去泽口家参加了葬礼。遗像中的泽口就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昭彦脑中的泽口丰,还停留在那个在自行车停车场边,露出受伤眼神的人。他只能回想起那个表情。



泽口有个跟他长得十分相像的弟弟,他在葬礼上谁也不看,只顾着号啕大哭。看到那样的光景,昭彦不由得胸口一阵抽痛。泽口已经不在人世,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赎罪的机会,想到这里他特别想哭,却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面对泽口弟弟的眼泪,他有什么资格哭呢?



对他的弟弟,昭彦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无尽的歉意和悔恨,让他几欲呕吐。他觉得至少该向他的弟弟和父母说出没能对本人诉说的悔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想一想,就要被罪恶感压垮。



昭彦的悔恨实在过于强烈,他只想把泽口彻底遗忘。



慢慢地遗忘……



(慢慢地……)



早已遗忘的事在脑中一点点复苏。十月十二日,青南学园祭的最后一天。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自杀者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会忘了呢?那天,昭彦……



手腕上的烧伤部位不再痛了,血液开始流动,脑中的迷雾也慢慢被驱散。太奇怪了,榊到底在做什么?他要辞去教师的职务,为了那种事情,他要离开这里。



自杀者的面孔。



双眼。



试图阻止他的那些声音。那是……



(如果难以承受责任感的重压,)



(或许自杀也是理所当然的。)



(被别人将所有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因此成为罪人。)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昭彦停止了思考,双手抱头。



一他不想,不想再回忆。



视线被泪水模糊。到底为什么?



(深月没有自杀,)



(真是太好了……)



(七)



十月十二日。青南学院学园祭的最后一天。



此时,昭彦所在的班级正在为今天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电影《火车怪客》的放映而忙碌。



结束了上午的接待任务的昭彦又出去采购,此时刚刚回到教室。校园里开满了模拟店,忙碌的学生们使走廊嘈杂不已。走在路上会不断被熟人叫住,昭彦都开始有些厌烦了。



“我回来啦……呃,榊老师呢?他不在吗?”



昭彦走进教室,刚结束电影放映,门口贴着“无关人员谢绝进入”的条子。客人们全部离开后的教室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进门就看到坐在接待处的片濑充和一名叫雨宫的学生。



“你回来啦,昭彦。”



充边说边伸手去接昭彦怀里捧着的东西。



“榊老师有点事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那只要把榊老师的那份放在这就可以了吗?”



“应该是。辛苦了,昭彦吃过午饭没?”



“嗯,吃过了,在七班的摊子上吃的拉面。简直太糟糕了,一点都不好吃。”



“昭彦还真直接。”



充看着从昭彦手上接过的塑料袋,苦笑着说。雨宫从旁边探过身子,抬头看着昭彦。



“唔,好香啊,垒球部的炒面是我点的,我自己吃了哟?等会儿再把钱给你。”



“好。你的两百日元。充要的是什么?”



“御好烧。”



“那也是两百日元。啊,你顺便把里面的冰激凌也吃了吧。回来的路上被一年级的熟人强买强卖了,我自己又吃不完。”



昭彦说完,雨宫便欢呼起来。tt真的?太好啦!”



“不知道好不好吃哦,充也来点吧。”



“谢谢。”



充微笑着从袋子里拿出御好烧,掰开一次性筷子,像模像样地先行了个礼,说“我开动啦”。昭彦拿起还装着几份餐食的口袋,环视教室内部。



“对了,梨香他们呢?我帮他们也买了。”



“啊,刚才梨香的妹妹来了,他们就出去了。”充抬头回答道,“原来梨香还有那么小的妹妹呢。”



“哦,可爱不?”



“嗯,还行。”



“因为长得像梨香?”



“昭彦,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玩笑玩笑。”昭彦笑着拿出榊的炒面,放在桌上,“那我先把榊老师的这份放在这里哦。梨香的要怎么办呢,不如充给她吧?”



“他当然想亲手交给她,对吧?充君你真是的,脸都红了。”雨宫在一旁笑着说。



昭彦正想再调侃一番,却听见雨宫“啊”了一声。他看向雨宫,只见她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充红着脸问。雨宫说声“抱歉”,又看向昭彦。



“我差点忘了,刚才放映快结束时,有位客人来找过昭彦。你不是笹仓初中的吗?那人说你是他的学长,还穿着笹仓的校服。”



“客人?”



“哦?我不在的时候吗?昭彦还真是万人迷啊。不过我觉得可以理解。”



“就是。我的学弟学妹就从来没看过我,都是因为昭彦太可爱



了哟



“呃,是女生?”昭彦歪着头问。



中学时关照过的学弟学妹都毕业了,现在应该都进入了各自选择的高中。如果是女生,昭彦就更加不知道对方是谁了。



只见雨宫摇摇头。



“不,是男生。他说自己姓泽口,你认识吗?”



“呃。”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僵住了片刻。雨宫的话就像一记重击。



泽口。



雨宫似乎没注意到昭彦的反常,一边打开炒面盒子一边继续道:“初中男孩子真是可爱死了。我跟他说昭彦出去买午饭很快就回来。怎么办?出去找吗?”



“不,我等他。”



“有学弟专门来看你,真好。”



面对雨宫的调侃,昭彦敷衍地笑了笑,来到走廊上。



走廊很吵。学园祭特有的气氛,跟刚才走进教室前没什么不同,昭彦却觉得特别遥远而陌生。他无力地靠在清水画的宣传海报上。刚才雨宫说的话此时才带着真实的重量落在昭彦心头。



泽口丰。



随着在青南度过的三年,这个名字已被渐渐埋没在了记忆的深处。那个名字已经跟自己不再有任何关系。在高中生活中,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那件事,也从未想过要提起那件事。昭彦本应就这样把那件事彻底遗忘的。



口中弥漫着莫名的苦涩,曾经在泽口的葬礼上看到的那张哭泣的面孔,又一次闪现在眼前。



泽口丰的弟弟。



昭彦捂着嘴,呆滞地凝视窗外,思绪万千。



(如果难以承受责任感的重压,)



(或许自杀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时无数次地想道歉,却无数次从他身边逃开。那个人的弟弟。(被别人将所有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因此成为罪人。)



迷茫感持续着,思考毫无结果,余光却瞥到走廊上有套熟悉的制服一闪而过。那是自己也穿过的笹仓初中的校服,那人无疑就是



泽口的弟弟。



昭彦短暂的人生中还从未体验过如此的紧张。那种感觉与其说是紧张,莫不如说是恐惧。过了好久,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昭彦……”他仿佛能听到泽口丰的呼唤。



泽口的弟弟孤身一人缓缓向他走来。他抬起头,目光停留在昭彦身上。他果然跟哥哥长得很像。昭彦脑中又浮现出三年前在自行车停车场上看到的那张受伤的脸。



泽口的弟弟走向昭彦,仿佛踌躇了片刻,随后问道:“你是藤本昭彦学长,对吧?是我啊。”



如果难以承受责任感的重压,或许自杀也是理所当然的。难以承受责任感的重压,无论怎么道歉都没有任何用处。因此所有责任都被推到自己头上。



“你还记得吗?我是泽口丰的弟弟。”



要是他说“你必须负责任”该怎么办?



他是何时发现辻村深月午饭时什么都吃不下的呢?



昭彦与深月本来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而他数次目睹那个可怜的女孩子面色苍白地低着头。那应该就是一切的开端吧。那天,他第一次看到她在大家面前趴在桌面上。



昭彦叫住了不打算求助任何人、准备自己一个人回家的深月。“一起回去吧?”



昭彦知道深月遭到了不合理的对待,他也知道一个人自杀的理由往往非常简单。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地想帮助她。



午餐时间,深月独自一人伏在桌面的身影,与泽口独自一人在



自习课上凝视资料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这一定就是最初的契机。该怎么做,才能让极度自卑的她恢复自信呢?昭彦一直在思考。



他不能让深月自杀。



昭彦背后传来护栏的冰冷触感。



他怎么会忘了那天自杀者的名字呢?那天,从屋顶一跃而下的自杀者是……



昭彦双手反握着屋顶的护栏。就像那天曾目睹过的那般,双手紧攥着铁丝网,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向下望去,地面遥远得令他眩晕。



他应该在这一刻松开双手,昭彦心想。



回头一看,屋顶上出现了熟悉的面孔。跟那天一样,护栏另一头的昭彦在看着自己,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发出声音。



“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昭彦想。



(八)



深月在黑暗中浅浅地呼吸着,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她睡不着,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刚才在淋浴间看到的充的人偶,那双眼睛仿佛在对她倾诉着什么。



深月闭上眼睛。



完全没有食欲,话说回来,她是何时发现自己一点东西都吃不下的呢?



一开始她单纯地以为是春子心情不好,可当她发现春子对待别



人的态度跟对自己截然不同时,内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不安。自己主动上前搭话时,春子的表情会瞬间僵硬。有时深月还没把话说完,春子就会敷衍地哼哼一声,兀自翻起书本,彻底将她无视。



角田春子的冷漠和其背后所隐藏的东西渐渐让深月陷入胆怯和顾虑的死循环中。当她回过神来,已经演变成每天将母亲制作的便当原封不动地带回家的情况了。晚饭虽然会因为母亲在而强迫自己吞下去,但过不了多久就会痛苦地吐出来。



那段时间,她总能看到春子异常活跃的身影。



毫无食欲地凝视着桌上的便当盒,用叉子反复拨弄母亲准备的炒饭,口中却只有萦绕不去的苦涩胃液的滋味。



(必须吃点东西……)



身体里像点燃了一把烈火般灼热不堪。



(必须吃点东西……可是,)



外部的声音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景子问她没事吧的声音,清水担心地问你想吃点什么的声音。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再也传不到她的耳中,唯独春子的声音,总是像机器轰鸣一般难以忽视。



“你看昨天那个节目了吗?”



“你说那是不是太讨厌了?就不能收敛一点嘛。”



“对了,下次放假大家一起出去玩吧?”



小春为什么能如此快乐呢?为什么能如此活泼呢?



小春到底在说谁“太讨厌”了呢?



自己待在她身边时,她可曾像那样大声谈笑,可曾像那样欢笑过呢?应该不曾有过,深月没有这样的记忆。



“针对”,这是春子得知深月无法进食时下的结论。同时也是此时在深月脑中不断回响的词语。在迷蒙的意识边缘,深月仍旧无视



无刻不在自责。



最近你们都没在一起,难道是吵架了?偶尔会有朋友来问,她总是摇头否认,同时心想,若真是吵架该有多好啊。她们甚至没有争吵,深月只是被单方面地嫌恶了,无法获得原谅。仅此而已。



看着在学校刻意回避自己的春子,深月甚至哭不出来。



跟其他朋友高声谈笑的春子,和心碎得难以复原的自己。若能在心灵的沙漠中洒下几点泪滴,或许还能得到些许安慰,但不可思议的是,她竟哭不出来。可能是因为她已孤身一人。一旦哭出来,一切都完了。她不想让春子认为自己在针对她。毫无食欲和不受控制的呕吐感毫无解决办法,但她真的没有责怪春子。



深月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幵始猜测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于是她给春子写了一封信,询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真的做错了,她想得到一个道歉的机会。



春子为何要作出那样的举动呢?整整过了一个月,她才收到回信。那天正好是模拟考试日,下一场是数学考试。深月拿了东西,准备转移到另一个教室去,春子一脸淡然地从她面前经过,把回信交到了她的手上,说“你看看吧”。



你其实一直在背后跟大家一起嘲笑我,对吧?你对鹰野同学和景子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吧?信上罗列着对深月毫无来由的指责。



为了撑过模考,深月硬是把那天的午饭吞进了肚子里,却在读过那封信后全都吐了出来。春子在信中使用的语言直白而尖刻,让深月的心中阵阵抽痛。



她跑到厕所里含着泪呕吐,身子跟着痉挛,喉咙深处传来剧痛。这种痛苦简直难以忍受,却还要回教室接受模考。春子的一个好朋友与深月分到了同一间教室,春子是怎么对她描述自己的呢?想到



“你当时是哭着进来的,还迟到了啊!”不久之后,清水这么对深月说,“我真想问问那人到底想干什么?!榊老师也很担心你,一直问我们深月是不是哭了。”



实际上,榊已经向她询问过无数次原因。深月每次都说自己没事。慢慢地,她开始惧怕他人,并为那样的自己羞愧不已。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从小一起长大的榊和鹰野知道,自己竟无法获得一个朋友的信任,甚至遭到了唾弃。



角田春子用尽全力厌恶着深月。



深月越来越害怕乘坐电车或巴士,最终的逃避也是从这时开始的。她极度惧怕在电车或巴士上遇到高中同学,甚至怕初中同学。无时无刻不在猜疑他们是否在嘲笑自己,他们是否已经知道春子这么讨厌自己。



她每天都在疑神疑鬼,几乎精神分裂。朋友会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的预感慢慢变成沉重的确信,让她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这样下去,她终将走上的道路只有一条。



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她坐在模考教室里,抬头望着窗外,呆呆地想着。如果现在从这里跳下去,春子说不定会看她一眼。说不定会相信,她绝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从家中的阳台跳下去也不错。



深月至今仍记得,那天回到家后,母亲对她格外温柔。不仅为她准备晚饭,还关心她的志愿问题,一想到这么好的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即将死去,她心里就一阵刺痛,无比惆怅。直到现在她都坚信,最后让她放弃自杀想法的,一定是母亲的温柔。



之所以无法向鹰野和榊倾诉,一定是深月心中残留的最后一丝



自尊在作祟。鹰野和榊,以及其他人,他们都不太了解春子。深月很怕自己会在他们对春子的印象中加人坏想法,如同将一张白纸亲手涂黑。深月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春子会跟自己和好如初,因此她一直无法真正讨厌那个人。她不想让朋友们认为春子是个坏人。因为那样一来,她就更加接近春子对她的谴责,也就是“在大家面前说春子的坏话”了。到时候,自己将永远失去得到春子原谅的机会。



为了春子,深月若无其事地强颜欢笑,不向鹰野和榊倾诉。几乎达到极限的那天,昭彦主动找到了呕吐不止的深月。“一起回去吧?”那短短的一句话,让深月因紧张而僵硬的双肩猛地放松下来。



深月认为,昭彦是个内心无比温柔的人,而且头脑很好。



他开始关心深月。有好好吃东西吗?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在勉强自己?他真的在由衷地担心自己。正因如此,深月才下定决心对他说明一切。昭彦一定会替她保密的,一定不会告诉鹰野和榊一一



后来又被鹰野追问,若当时昭彦不在场,深月一定又会犹豫再三。



深月十分感谢昭彦,让她不再反复思考死亡的人正是他。



“待在这里的感觉确实不坏。”刚才景子这样说,“这里都是彼此交心的人,会轻松不少。”



没有了角田春子那露骨的敌意,确实非常轻松。



深月觉得昭彦是个擅长倾听的人。事实上,若对方不是昭彦,深月也一定不会把那些话说出来。他对事情有着自己的见解,却不会强加给别人。他很尊重深月的想法。面对失去自信的深月,是他用“做好朋友”“一起回家”等方式,让深月一点一点恢复了自信。



你真的不介意跟我在一起吗?跟我说话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吗?面对这些问题,昭彦总是非常和善地给出回答。为此,她怎么感谢都不够。



“倒是深月你,不会讨厌跟我在一起吧?如果没有,那就没问题了呀。”



深月坐起身,头痛欲裂。



到底睡了多久?她仿佛还身处梦境,双腿发软。看来在辗转反侧间,她最终陷入了浅眠。时间可能非常短暂,因为她感到全身都



使不上力气。



深月呼吸着保健室里带着药味的空气,双脚轻轻踩在室内鞋上。她披着外套,拉开分隔床位的布帘,发现景子睡在长椅上。她用外套盖着头,因此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应该在熟睡中。她的胸口随着呼吸而平稳地起伏着。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窗外。大雪把玻璃都冻成一片白茫茫,外面也是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看着眼前的光景,深月摇摇头。睡前和睡后毫无变化,这并不是梦。



充不见了,然后——



深月忍不住转过身,走向床头拿起自己的手表。



充不见之后,时间开始流动了。她不禁想起那些诡异的血迹,以及煞白的假人偶。



伸出左手揉着眼角,深月拿起手表一看,随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五点五十三分。



跟最初时间停止时同样的时刻。难道说时间再次停止了?深月呆滞地想了一会儿,却发现秒针正有节奏地跳动着。随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只是刚好过了十二小时罢了。



已经过了半天了吗?就在深月拿着手表发呆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上空掉下来了。听到那个声音,深月猛地抬起头。



那不是掉落,而是什么东西狠狠撞上来的声音。她突然想到窗外,便急忙跑到窗边。双手按在冰冷的玻璃上凝视外部,深月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在一片无人踏足的积雪上,有一个东西。她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非寻常之物。刚才还是一片雪白的地面上,只有那东西周围出现了别的颜色。



渗入积雪的鲜红色。雪光把那红色衬托得格外扎眼。



她的双手离开窗玻璃,后退了一步。直到此时深月才意识到,雪地里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深月的指尖开始发颤。不好的预感迅速占据了大脑,她忍不住抬起右手捂住了嘴。



雪地里躺着一个人偶。



跟半天前充消失时一样,石膏制成的雪白人偶,雪白的假人。由于从上空坠落,人偶已经残破不堪。而让深月突然屏住呼吸、背部一阵冰凉的是那具人偶的手腕——那具冰冷的人偶,唯独手腕处流出了鲜红的血液,把周围的雪染成一片红色。



右手高举向天空,那只手上,还缠着绷带。



深月又后退了一步,喘息着捂住脸。口中发出近乎啜泣的不连贯的呼吸声。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昭彦。”



雪花飘落在缠绕着白色绷带的手上,堆积起来。深月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教学楼里再次响起了低沉的钟声。







“东道主”看着坠落之人,缓缓眯起眼睛。



大雪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意识模糊的大脑仿佛连核心都被冻结了起来,身体也几乎失去了所有感觉。脚下的寒冷让他的脖颈轻颤一下,他想,要是这场大雪能够冻结一切该有多好。



“东道主”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静静地看着。



难以抵抗的力量,占据灵魂的东西。他静静地看着那东西从内部一点点将自己侵蚀。那东西从何而来?“东道主”心里很清楚,一切都源于自负。



背靠着冰冷的护栏,吐出白色的气息,他想着。



他们究竟有没有罪恶感呢?



有就好,如果有就好了,那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恐怕他们心里没有一丝罪恶感,所以……



所以他们把名字忘记了。他们所有人都选择了遗忘。



昏暗的天空中飘落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凛冽的寒风吹打着面颊。



他们的自我意识,罪恶感。来,快想起来吧。想起你们做过的事情。



“东道主”站在护栏外,低头望着地面,再次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