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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事件当天(2 / 2)




“小菅真是单细胞呢。”昭彦安静地瞪着菅原,“小菅说的这些都是大道理,不是吗?就算脑子明白,心里还是会受不了的啊,没办法。而且,这世界上像小菅这样单细胞的人很少。能麻烦你别把自己的话当成真理好吗?”



“话怎么说都可以,可你一直‘单细胞’、‘单细胞’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行吗?”



“哦,原来可以直接说啊。”



“昭彦,菅原,你们别这样好吗?”深月一脸为难地当起了和事佬,“菅原那种性格其实既算优点也算缺点。”



“可是深月啊,你不觉得这也要有个限度吗?要不是因为感觉有点歧视,我早就说出来了,小菅就是个头脑单纯的笨蛋。”



“还不是说出来了。”



菅原气哼哼地转开头。鹰野面带苦笑看着他们。



他不禁想,菅原在这里真是对他们的救赎。他可以避免气氛过于凝重……打个比方的话,就像包在甜筒外面的纸片,能防止冻手。



不过如果把这种话说出来,他一定又要生气了。



鹰野把手上的空纸杯折成两段,一边把玩一边说:“不过我可以理解昭彦和菅原的心情,可以理解那种无力感,但我也觉得这种事最终还是自杀者本人的问题。现在回到正题吧,最后轮到清水同学了。清水同学你没有目击到自杀的瞬间吧?”



“嗯,我当时在放映室收拾东西。”清水马上回答,“我们不是把借来的一班教室的窗帘换成黑色的了吗?我负责换回原来的白色窗帘,要把钩子一个个重新装好。突然间,江村君冲了进来。”



江村是他们班上的一个男同学。鹰野眼前顿时浮现出这人鲜活的样子。



“我记不起那个人的名字,只记得他对我大喊‘某某从楼顶上掉下来了’。我听到‘掉下来’,根本没想到是那人自己跳下来的,还以为是意外事故。后来我才听别人说是自杀。总觉得有点缺乏真实感。”那是当然,看着清水有气无力的样子,鹰野暗自想道。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自己肯定也无法马上相信这种事。不过,事情就发生在他眼前。从那个人越过护栏,到身体坠落虚空,这一连串动作他都看到了。当时的冲击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



清水缓慢地眨眨眼,继续说道:“我没有感到悲伤,也没有感到无奈,而是十分震惊。”



“这样一来,这里目睹了自杀过程的,就只有我和深月,还有营原。加上昭彦,有四个人……正好占了一半。”



鹰野说完,不耐烦地咋了咋舌。



“而且大家当时所在的位置都不一样,无法证实另一个人在不在场。现在且不说我们的记忆靠不靠谱,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就算当时跟别人在一起,却是没有出现在这个世



界里的人,所以无法确定。”



“其实没必要把目标限定在我们几个人中间吧?”



“不,那样就很难解释照片的问题了。那张照片一度存在,然后又消失了,无论怎么想都太不自然了。”



“是啊,没错。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深月喃喃道,“究竟为什么会消失呢?”



“应该是为了避免我们发现里面少了谁吧?”梨香若无其事地说。这些人中,真正见过那张照片的只有她。“毕竟那张照片是大家一起拍的,不在里面的人肯定就是‘犯人’了。”



“‘犯人’吗……”梨香的用词让鹰野苦笑,他打起精神,继续道,“我跟菅原和深月一样,是出来扔垃圾的时候目睹那起自杀的。我准备回教室去,走到一半被裕二叫住了……”



说到这里,鹰野突然停了下来,刚才那一瞬,他似乎感受到了某种异样。



在那个人坠楼的前一刻,裕二把自己叫住,然后抬头看向教学楼。瞬间的异样感就像灵感的闪光,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有个地方说不过去,鹰野无法忽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真不好。明明抓住了重要线索,却看不清它的真面目。而且这种灵感一旦迷失,就很难再找回。凭借以往的经验,鹰野知道自己此时不得不放弃。



他强迫自己中断思考,决定继续往下说。



“我抬头看向楼顶,发现护栏外站着一个穿制服的人,我还记得自己看到那一幕之后,有一段时间动弹不得——当时差不多六点。”“鹰野同学,关于时间……你说,自杀时间会不会就是五点五十三分?你还记得吗?”



“啊?”



鹰野看向清水,后者指了指墙上的时钟。



“我刚才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所有钟表都停在这么个不上不下的



时刻呢?刚才听鹰野同学一说,我才发现。五点五十三分很可能就是那个人跳下来的时刻,所以这个世界的钟表全都停在了这一刻。”“原来如此。对于跳楼自杀而死的人,他的世界就停在了那个时刻了啊。这个想法很合理。这么想来,我们极有可能落入了时间的狭缝中。”



“我都没发现……”



景子点点头,鹰野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我觉得应该就是那个时间。原来是五点五十三分啊……”



“那个人在跳下来之前,在护栏外面站了一段时间。”菅原语调平板地说,“后来骚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大吼大叫,让他别冲动。而那个人一直盯着地面。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也没犹豫那么久,像是底下人们的劝说声全都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的决心真够大的,那里那么高。”充怜悯地说。



景子冷冰冰地回了他一句:“人家可是去找死的,那还用说吗。”她抱着双臂,看向鹰野,“虽然我没有直接目睹自杀,但从所听到的情况分析,我觉得那个人是有想法的。你们想想,自杀完全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完成。比如割腕啊、上吊之类的,一个人在家就行。不久前有段时间,学校里欺凌弱小的现象很严重,比较多发的就是上吊自杀,很少有人跳楼,更不会选在学园祭刚结束的时候,在最容易吸引人们目光的地方跳楼。”



“景子同学,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往的自杀事件确实都有点避人耳目的倾向。说句极端的话,那起事件之后媒体报道十分热烈,可能也是出于这个原因。究其根本,就在于自杀时的状况实在太夸张了。



在自己高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学园祭上,最后一天,当着所有同学的面,不留遗书就纵身一跃,结束自己的生命。这其中确实有可能包含了自杀者的某种想法。若非如此,反而显得很不自然。他可能不只是想死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想法。”



“莫非是想博得同情吗?可是真死了,要同情有什么用?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嘛。”菅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把手上的可乐罐捏扁,“还有啊,跳楼这种事不正是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才会做出来的吗?一时冲动之类的。会不会是那个人突然想死,恰好又站在屋顶上啊?”



“被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有可能。不过所谓的动机,应该是揉合各种要素而成的,不是吗?我不认为自杀事件没有任何意义。”



决心舍弃生命的人。要猜透这种人的心思确实不容易。鹰野想起,当时所有频道都一哄而起,把各种所谓的心理学专家请到摄影棚里,对着青南学院的教学楼照片分析得绘声绘色。



(现代的高中学生啊,)



(跟以前不同,如今这个社会啊,)



(存在混淆现实与虚拟世界的倾向。)



鹰野认为,其实所谓“现代的高中生”,也不能一概而论。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问题,不能完全将原因归到时代的头上。专家们太不拿我们当回事儿了。毕竟连一直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的鹰野等人,都不明白那个人的自杀动机,一个第三者却在一旁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们绝不会相信。



那天,自杀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直低垂的头,俯视着下方的骚乱。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呢?策划一场如此夸张的自杀,当时那人所看到的,是不是心里想要的呢?那双眼睛,究竟注视着什么呢?“掉下来之后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深月喃喃道,“我当时虽



然在楼下,可是……那个人离开护栏掉下来的瞬间,我应该害怕得闭上了眼睛,还差点儿晕倒了。”



“我记得很清楚。”



鹰野再次搜索脑中的记忆。那天傍晚,屋顶的人影消失后,冰冷的风像拳头一样砸在脸上一一他怎么可能忘记?



猛然爆发的哭喊,悲鸣。



难以置信的冰冷在心中蔓延开来,那种冷似乎要吸走所有生气,在心头留下干涸的裂痕。与此同时,一阵灼热又涌上胸口,让他难以呼吸。



裕二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干燥的嘴唇不听使唤,使他无法发出声音。就算二人对上目光,也还是默默无语。



最后鹰野实在忍不住,将视线转向人群之中。他漫无目的地张望着,仿佛在寻求救援。在失去一切色彩的视野中,他发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我记得,当时我看到了榊,还跟他对上了目光。”



独自一人,盯着半空的表哥。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他一言不发,呆滞地站在那里。



(榊……)



牙关几乎无法合拢,鹰野声音沙哑地叫了他一声,他这才缓缓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绷紧,仿佛极度恼火,他看到鹰野,目光停住。



“那家伙的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又像是很痛苦……然后,他用紧绷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话。”



……博嗣。



“‘他为什么要跳下来?’”



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苦闷的沉吟。



(六)



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这是个理想的世界。



深月在教工室里,凝视着窗外。漫天大雪遮蔽了整个视野,地面和窗玻璃都被冻住了。隔窗观望,她忍不住叹息一声。外面一定



很冷吧。



现实世界里是否也一样下着大雪呢?真正的学校那边怎么样了呢?如果这里是刚才他们所说的时间狭缝,那么那边是否已经发生了骚动?那可怎么办才好?一定又会给榊添麻烦吧。不过如果今天真的下大雪,出席率本来就会比平时低一些,学校也会提早放学。



凝视着窗外不断飘落的雪花,她的心情越来越低落,只得把头转开。她看到菅原一个人伏在榊的办公桌上,除了他们俩,教工室里没有别人了。



“你在干什么?”



“嗯?”菅原直起身子,看向深月,然后回答,“我在找榊君的烟和打火机。我的打火机不知掉哪儿去了。而且烟也快抽完了,总觉得有点不安。榊君跟我一样抽万宝路,他的存货应该都放在第一层抽屉里。”



“哇,你知道得真清楚。”



“呵呵,谁叫我跟榊是好兄弟呢。”



“可是清水他们不是很讨厌烟味吗,她好像最受不了有人抽烟了,所以你收敛一点。”



“遵命。我会努力的。”



菅原戏谑的语气里没有一点诚意。深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他老师的香烟呢?”



“我刚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在德田的桌子里翻了翻,啥都没有,铃木、岛田那帮人又不抽烟。”营原列举了几个老师的名字,摇着头说,“真是的。干吗不在小卖部卖香烟啊……”



“你好像忘了,我提醒你一下吧,这里可是学校!对了,大家都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



说着,菅原把榊桌上的笔筒移开,从底下拿起一枚小小的银色钥匙,娴熟地插进办公桌最上层的抽屉。紧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万宝路,往里看了一眼。



“太好了,这包几乎没动过。”



“菅原你太任性了!除了眼前的东西,你就不能想点长远的吗?”“啊?反正着急也没用不是。”



菅原忙不迭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又从榊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打火机。想必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听深月的话。菅原这人,简直随便得令人心生敬畏,深月暗暗想道。



菅原用打火机点燃香烟,一屁股坐在榊的办公桌上。



“我说你啊,到底在想什么呢?不过是不记得了,就觉得死掉的人是自己?我有时真觉得你的想法太无聊了。”



“我也没办法啊,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菅原这样,无论何时都充满自信。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消极,可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怀疑,不是吗?我觉得,菅原真的很厉害,我总是为很多事情担心烦恼,菅原则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概念。我觉得太厉害了,有点像文化差异呢。”



“那啥,我怎么听都不觉得你是在夸我啊。”



“我是在夸你啊。因为在我们这些人之中,应该只有菅原是绝对



不会考虑自杀的。我很羡慕你呢。”



想死。



对深月来说,这是很熟悉的感觉。几乎可以说是一直陪伴着她的感觉。这种感觉有时甚至让她自己都厌烦不已,可是,如此消极的想法却随着年龄的增长有逐年加重的趋势。



“不过昭彦和鹰野他们肯定也不会想自杀的。他们的思想都很成熟,特别是昭彦,我认为他很坚强。”



说完,深月想起了刚才昭彦说的那些话。自杀事件发生当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掉下去,因此心生悔恨。藤本昭彦这个人,无论从好的意义上还是坏的意义上说,都是个过度认真的人。他绝不会说不负责任的话,一旦作出决定就决不放弃,也从不妥协。



“我以前跟昭彦讨论过一次自杀。”



“讨论自杀?”



菅原吐出一大口烟,皱起眉头。深月点点头表示肯定。



“我记得那是学园祭之前。昭彦听我倾诉了我和小春之间的矛盾,帮助我好了很多。昭彦对我说:‘还好深月没有一时想不开,我都担心死了。,”



当时两人正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昭彦说出这句话时,表情突然严肃得可怕。



“他还说:‘自杀绝不是勇敢的行为。’当时我真的吃了一惊呢。所以我认为,这次的自杀者一定不是昭彦,绝不可能是他。”



“原来如此。”



菅原拿起榊桌上的烟灰缸,把烟灰弹掉。重新夹好手上的万宝路,换了个坐姿。短暂的沉默之后,菅原又继续道:“我也觉得那人不是昭彦。可我认为,自杀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在这一点上我无法赞同



他的观点。死可是很痛苦的事情,而且一旦选择了那条路,就真的一了百了了啊。如果还有挽回的余地,人肯定不会选择死,所以我觉得,那人一定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你说的——或许也有道理。”



“所以说,如果自杀的人真是你,我肯定会气死的。不过换做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可能都会有一样的反应。”



“为什么?”



“我会气他为什么一个人烦恼来烦恼去的,都不来跟我们商量。”营原气鼓鼓地说完,掐灭了烟头。



“你想想啊。你自己不也总是担心给别人添麻烦,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不把心事说出来嘛。要我说啊,那个人更过分。既然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自杀动机,不就意味着他根本没对任何人倾诉过吗?我当然要生气啦。”



“可是,有些事确实很难启齿啊。”



“啊?根本没关系啊。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认为自杀的那个肯定不是你。因为你一旦有心事,不管怎么掩饰都会表现在脸上,实在太好懂了。我看到了绝对会追问,鹰野和昭彦也不会不管的。他们一定会逼你说出来。在你想不开之前,一定会有人制止你。”



“真的吗?”



深月忍不住问了一句,菅原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当然。而且你刚才不是很自然地说出了‘小春’嘛?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你连人家的名字都说不出来,所以我觉得那是好事。别再担心了。而且你现在一点都没有自己是幽灵的感觉,对吧?那就一定不是了。”



“真的吗……”



“真的啦。”



菅原伸了个懒腰,理所当然地断言道。深月靠在窗边,有些感慨地看着菅原。虽然他说话一向不负责任,但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竟让压在深月心头的大石轻了一些。营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问了一句“看什么啊”。深月苦笑道:“没什么,昭彦总说菅原单细胞、单细胞的,我觉得有时单纯一点还挺有用。虽然跟昭彦的做法截然不同,但菅原的话也有一定的说服力。”



“你这人真讨厌,总会说一些多余的话。”



“嗯,因为你这人一夸就飘飘然。”



说完,深月笑着看向窗外。她看着雪花落在玻璃表面冻结,便把手放了上去。



这场雪应该不会停吧。只要这个世界的支配者不希望雪停,恐怕就会一直下下去。这场雪说不定是个关键信息,她轻触冰冷的玻璃想道。



过了一会儿,深月将手从玻璃上拿开,转向营原。



“老实说,这个场面一直是我所憧憬的,不是经常在漫画上看到吗?几个好朋友被困在一个地方,大家合力逃脱的故事。一定很开心,还不用担心学业啊成绩啊之类的事,对我来说就是个理想世界。菅原,你小时候有没有憧憬过《十五少年漂流记》(注: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发表于一九八八年发表的冒险小说,原文标题为《Deuxansdevacances》(两年假期)。)里的世界呢?就是那种感觉。”



“嗯,我明白你的心情。”



“刚才充也说过,既然回到现实世界后,很可能会发现我们其中的一个人已经死了,那还不如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你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吗?在这里我们既不用担心还剩几天就考试了,也不用面对那些不太喜欢的人。不需要顾忌别人的感受,可以很放松。”



“话是这么说……”



菅原点点头,伸手想拿第二根烟。深月瞪了一眼他的手。



“这么快就想抽第二根了?小心得肺癌哦。”



“反正又不会马上发作。”



营原说完,忙不迭地点燃第二根万宝路。白烟在教工室里飘起,深月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真讨厌,害我身上都有烟味儿了。”



“没什么关系吧,这都不一定真的是你的制服。话说回来,深月啊,你们好像都把我排除在可疑名单之外了,可是这种时候,最不可能的人搞不好才是真凶啊。推理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都是这样的。”



“是吗?不会吧?就算是编故事,让菅原当犯人,读者也会想不通的吧?怎么说呢,总觉得缺乏说服力,有致命的漏洞之类的。再说了,菅原你愿意当犯人吗?你说这话时经过大脑了吗?”



“唔,我现在真想杀了你。那你说说,谁比较有可能?”



“不知道……现在只能认为,我们中间的某个人心里一直憋着事,没有告诉任何人。”深月一边挥手驱散盘旋在头顶的烟,一边喃喃道。



自杀动机。



这里的所有人看上去都不像有这个东西。每个人或许都有自身的烦恼,但会如此轻易地因此走上自杀之路吗?还是说,那个动机隐藏在自己所不知道的角落,像小鸟孵蛋一样慢慢酝酿,最终破壳而出了呢?



不为人知的原因。自己所不知道的,朋友的另一面。



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可能,深月会觉得非常寂寞,并且痛苦。因为怀着不为人知的痛苦和压力死去,实在是太可怜了。



就在她想到这些的瞬间……



一个怪异的电子音打破了寂静一一有声音。



嘟噜噜,嘟噜噜,嘟噜噜——



嘟噜噜,嘟噜噜,嘟噜噜——



营原手中还夹着香烟,表情却冻结了。充满烟味的教工室中,气氛突然紧绷起来。难以言喻的紧张感顺着深月的背脊蹿过全身。



“咦?”



深月惊呼一声,慌忙在上衣口袋里翻找起来。电子音响个不停。



营原紧张地盯着深月。



是深月的手机在响。



“是……你的在响吧?”



她心想,应该用不了了才对啊。所有手机都没有信号,哪家运营商都派不上用场,今天一早大家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可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深月慌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摊开手心,提示灯正一闪一闪的。



闪烁的红光映照着来电显示画面。上面没有号码。匿名电话。



而且,信号格依旧显示不在服务区。明明没有信号,却有人打通了这个电话。



“喂,你好。”



深月用颤抖的手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她什么都没听到。



“你好?”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仿佛信号不稳定。



“你……”



就在深月实在按捺不住,准备再重复一遍时,电话那一端有些异样,紧接着传来“沙沙”声。是一般在户外打电话时会有的人群喧闹声。



是从外面打进来的电话?!



深月猛地抬起头,将手机紧紧按在耳朵上。



“喂!你是谁?妈妈?”



菅原也直起身子,看样子很担心深月。



电话那一端并没有回应,只能听到“沙沙”声。



“榊——君?”



深月压低声音,没有应答。



“裕二君?香苗,小雅?”



她不断呼唤着自己能够想起的人名。电话另一端又传来空气流动之声,就像一阵风拂过水面,那声音让深月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深月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类似人声的动静。



“为什么,为什么啊,快下来啊——!!”



深月瞪大眼睛。



她缓缓吸入一口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体温仿佛顺着指间流逝,僵硬的手无法放下手机。



传入耳朵的嘈杂声越来越强烈,似曾相识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到底在干什……”



另一个声音。微弱而遥远,像从装在高处的录音机里传出的。快,谁去叫老师来……



他真的要死吗?!



喂,那不是二班的……



那是什么,学园祭的后续?



……他在干什么!!



谁去阻止他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从那种地方掉下来,会死的!



快下来,快点,快点啊……快下来呀!!



喂。那到底是谁?



……你这么做不会有任何……



不要……那是骗人的吧?



快去救他!!



来不及—



双腿彻底麻木了,全身动弹不得。现在真的是靠自己的双腿站在地面上吗?这到底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这到底……



“喂,深月你怎么了?”



营原意识到情况不妙,站了起来。可深月觉得舌头麻木,无法发出声音。她没有回答菅原的问题。



恐惧感突然直逼喉头。



“喂,把你手机拿给我看看。”



“掉下来了……啊!!”



深月突然发出尖利嘶哑的悲鸣。



她像触电一般把手上的电话扔掉。手机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钝响,动漫人物挂饰由于冲击缠绕在机身上。



“这是……什么……”



深月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低语。



菅原慌忙拾起掉落的电话,放到耳边,紧接着皱紧了眉头。深月从他的表情可以猜出,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想吐。



胸闷。



阵阵眩晕向她袭来……



那个声音如同某种宣言,在耳边萦绕不去。



(掉下来了……)



“刚才那是……什么,那到底是……”



“喂,深月。”



“到底是……什么啊!”



深月用双手捂住颤抖的唇,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她只能发出一连串尖细的喊叫,无法言语。她像着了魔似的哽咽着,拼命忍住胃里的翻腾。



菅原抓着她的肩膀不断追问,她却无法回答。



—^掉下来了。



尖利的悲鸣在电话另一端炸响。



食指按下电源开关,手机屏幕显示出呆板的数字时间。下午五点五十三分。



靠在落满雪花的楼顶护栏上,“东道主”长叹一声。冰冷的目光扫过手上的电话。



抬头看向天空,雪花不断从铅灰色的暗云中飘落。冰冷的面庞沐浴在漫天风雪中,连意识的最深处都要被冻结。



他不由得嘴角一斜,露出苦笑。



大雪冻住了睫毛。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呢?指尖早已冻僵。“东道



主”看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思索着。



他想:我是这里的创造者。



我一意孤行地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还让他们一直被困在楼下。



这里是我的理想世界。我无法走出这个狭小的世界,可是在这里,我可以随心所欲。能够随心所欲。



干燥的双眼凝视天空,雪光无比炫目。他没有试图拂去刘海上的积雪,而是呆立在原地。“东道主”觉得自己的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低语。



那个声音苍白冰冷,在意识的边缘化作文字,渐渐涌现了出来。那天,自杀的人到底是谁?



他们必须回忆起来。为了让他们心中充满后悔和内疚。



越过护栏看向地面,银装素裹的地面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他们必须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