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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机缘之日(2 / 2)




菅原说:“教室太干净了。”



“干净……”



除了鹰野和菅原的话声,教室里没有任何声音。鹰野沉吟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的确如此。学校昨天还在照常上课,根本没必要把黑板洗得如此干净。要让黑板变成这样,必须花很长时间仔细清洗。



他屏息倾听,能听到空调吹出热风的声音,好像有人回家前忘了关掉一样。



此时,鹰野终于明白菅原的意思了。确实很奇怪。



“别的教室也这样吗?”



“没错,桌子排得整整齐齐。黑板擦得像新的一样,所有的灯和空调都大开着。我们的教室也是这种状态。早上来的时候,电灯和空调都打开了。”



“太奇怪了。就算是老师弄的,这也太殷勤了,若今天学校临时休假,就更没必要这样做了。到底是谁干的呢……菅原,你有什么想法?”



“今天应该不是高中入学考试的日子吧?”



“不是。”鹰野回答。



菅原说得有道理,如果是为了迎接参加升高中考试的考生,确实有理由将教室收拾得如此整齐。但不对,时间对不上。



“就算是推荐入学,考试也要等到一月以后,而且我没听任何人提到过。话说回来,榊是不是特别嘱咐你今天停课处罚结束,一定要来学校?”



“啊,好像还真是这样。”



趁菅原还在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鹰野走进教室,关上了空调和照明。



“干什么,你要关掉?”



“节省能源,没必要浪费电。”



没有了照明,窗外飞舞的白色雪花立刻醒目起来。可能是因为起了风,雪花仿佛在拼尽全力往窗子上砸。



再这样下去,可能就回不去了。



这个想法幻化成毫无实感的言语,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随后,又静静地拂过鹰野的整个背部。



佐伯梨香与深月一起站在教工室里。



如果有老师来过,必定会在教工室里留下一些痕迹。深月和梨香一直在寻找那样的痕迹。昭彦和景子则到其他教室去确认情况了。可教工室内没有发现任何人来过的迹象。



“不行,还是打不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深月松开攥住教工室窗户的把手,沉重地叹了口气。



菅原说得没错,窗户打不开。不论用多大力气,就是拧不动窗户上的锁扣。指尖直接触碰冰冷的金属锁扣,感觉有点刺痛。深月回头看着教工室,轻轻地吸了口气。



“梨香,怎么办?”



“不然看看其他老师的抽屉?”梨香建议,“肯定会有所发现的。但梨香不想翻德田的抽屉,万一被他发现,命都要吓短几年。”



“德田老师吗?知道了,那我们最后再解决那里吧。”



德田是梨香他们的英语老师,也是担任学生顾问的强悍教师,是青南学生们最害怕的老师之一。虽说是学生顾问,他跟平常人想象的暴力体育老师可不一样,德田生得一副俊俏的脸,像个经验丰富的演员。也正因如此,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说不上是威吓力还是迫力的气息更让人不寒而栗。虽然他是去年才来青南的,梨香却已经被他叫去很多次了。每次去德田都会针对她的行为习惯和生活态度劈头盖脸地骂一顿,说得她头都抬不起来。于是,就算是上课的时候遇上德田的目光,梨香也会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因为他说的话太对,根本无法反驳。尽管觉得很烦,梨香还是不得不承认道理都在他那里,所以才会心虚、害怕。



想到以前的事,梨香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憋闷感。她摇摇头,试图打消这种感觉。并为了转移注意力而把目光转到老师们的办公桌上。



办公桌有的很整齐,有的乱七八糟,有的甚至颇煞风景,反映出每个老师不同的性格。梨香的目光停留在一张桌子上。



那是靠近入口的一张办公桌。梨香走过去跪下,开始查看桌子底部。



“怎么了,梨香?那不是榊君的桌子吗?”



“嗯,话是没错。不过还真奇怪啊。”梨香跪在桌边说道,“没看到电脑。”



“电脑?”



“嗯,就是榊君平时用的笔记本电脑。他的包也不在,那可是最重要的工作用品啊。”



一般情况下,榊待在教工室里都会对着电脑。特别是最近,连填成绩表和备课都用电脑。如果他今天打算工作,就不可能不带电



脑来,所以这实在太可疑了。



既然没有电脑和包,那有可能意味着榊压根儿没来。



“榊君会不会没来啊?”



“那学校大门和教室里的电灯空调是谁开的?别的老师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梨香说完,又看了一眼别的桌子。不仅榊的办公桌,其他老师的座位上也没看到公文包,没有一丝有人来过的迹象,到处都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教科书和资料。让人感觉老师们昨天下班后,这里就再没进来过任何人。深月喃喃一声“太奇怪了”,缓缓走过每一张桌子,低头仔细查看。



梨香站了起来,拍拍膝盖和裙子,继续注视着榊的办公桌。他的桌子上散乱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只有中间有一块勉强能放下笔记本电脑的空位,剩下的地方全被教学材料和文具占据。一摞数学参考书歪歪斜斜地倒在桌面上,资料山看起来似乎从没整理过,只是乱七八糟地堆在一旁。跟榊的性格完全相符。



她就喜欢他这种样子,梨香的嘴角不禁翘了起来。乱七八糟的桌面,文件山的另一边是动漫人物相框,梨香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由于年轻俊俏,榊深受女生的欢迎。自称“榊粉丝团”的女生还经常给他送合照,这个相框,连同里面的合影,就都是梨香送的。他肯定从别的学生那里收到过一大堆合影,却唯独选择这张摆在桌面上,这让她非常高兴。



梨香正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照片,此时深月说话了。



“啊,那是大家一起照的合影吗?应该是十一月末拍的吧?放学后大家都留下来的那天。”



“嗯,我记得当时是叫裕二给我们拍的。”



说着,梨香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照片是十一月末,也就是将近一个月前的某天,放学后在教室里拍的。由于那天年级委员们要一起开个小会,所以梨香他们就晚了一些回家。就在大家准备离幵时,梨香提出了一个建议一一



(不如榊君也来拍照吧?纪念一下为学园祭积极工作的年级委员们。当时都没举办正式的结束仪式,大家也没拍成合影。)



这时……



梨香感到脑髓深处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双手撑住了榊的桌子。这种恶心的感觉,啊,又来了,梨香轻轻咬住下唇。每每回想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梨香都会感到心中一阵苦闷。



这段时间,三年二班整体飘荡着一股生疏的气氛。同学们连闲聊时都小心地选择着用词,互相维护和彼此中伤,两种极端感情同时存在。放学前的班会一结束,大家就都迫不及待地逃出教室,就是这种感觉。而这张照片正是那时候照的。



(我来帮你们照吧,相机给我。你们二班的委员好不容易才聚一次,还是都照进去比较好。)



负责拍照的,是上学期担任学生会会长的诹访裕二。他是隔壁班的学生,由于学生会副会长景子在二班,因此他放学后经常跑到梨香他们班上来,那天也是如此。他从梨香手中接过相机。



(榊君,打起精神来……)



(因为那并不是榊君的……错啊。)



照片上的每个人都露出了笑容。他们以黑板为背景,围着榊,欢笑着。



十月中旬举办的青南学院高中学园祭。为学园祭而集结起来的年级委员。他们的性格、爱好各不相同,却通过榊聚集在一起。每



一个人在这个小团体里都感到十分快乐,就连梨香也不例外。她甚至会高兴得不敢相信自己竟交到了这么好的朋友。



就在她回忆之时……



梨香凝视着照片,觉得眼睛有点干涩,很痛。与此同时,太阳穴也突然窜过一阵剧痛。梨香缓缓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猛然感到某种强烈的异样感。不对劲?究竟是什么?下一个瞬间,她感到眉间一热,脑子渐渐蒙上一层雾。仿佛为了阻挠梨香的思考,迷雾渐渐遮盖了那种异样感。强烈的异样感,瞬间闪过脑海的强烈不安。那种感觉虽然明显,却不知来自何处。



她只觉得这张照片有点奇怪。



“梨香你看,榊君的大衣也不在。”



深月浑然不觉梨香的异常,站在教工室一角,冲她说了句话。梨香听到深月的声音,猛地挺直身子。就在这个瞬间,太阳穴的剧痛和眉间的灼热都奇迹般地消失了。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梨香把相框放回桌面,慌忙转向深月。



“喂,别随便打开榊君的柜子啊!那是梨香的任务啦。”



“啊,有什么嘛,反正里面啥都没有,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这可是感情的问题啊。我们这帮人里,只能由梨香一个人专门负责榊君哦。”



梨香噘着嘴,越过深月的肩膀看向储物柜。果然没看到大衣,储物柜里只挂着几个空荡荡的衣架子。这种大雪天不穿大衣简直是自杀行为,这么说来,榊今天不是没来,就是正穿着大衣在别处。可是,他究竟在干什么呢?正当她想到这里……



“哦,你们在这儿啊,有什么发现没?”



菅原和鹰野走了进来。



深月关上榊的储物柜,夸张地皱起眉毛,还交叉双手比了个大大的“x”。



“没发现。貌似榊君和别的老师都没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简直太莫名其妙了。玄关那边怎么样?”



“门打不开,纹丝不动。”鹰野靠在一张办公桌上,烦躁地说,“教工室的窗户呢?”



“试过了,不行,就像焊死了一样。这也太奇怪了,我们来的时候大门还能打开啊。”



深月说完叹了口气,梨香也跟着叹息一声。



“没想到,玄关大门真的打不开啊。梨香还以为那绝对是菅原在整人。”



“我整人?梨香你皮痒了吗?”



“不要啦,梨香就是想早点回家嘛。”



“你以为我不想啊。”



菅原话音刚落,鹰野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了。前去查看其他教室的昭彦和景子走了进来。



“怎么样?”



昭彦冲提出问题的鹰野摇摇头。



“不行,一个人都没看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榊老师呢?”



“这边也一无所获,榊君和别的老师都不在。我觉得今天应该不用上学。”深月说。



“啊,是吗?”听了深月的话,昭彦惊讶地提高了音量。可能是四处找人有些累了,他扯松制服领口,抬头看着天花板。静静思索片刻,又继续道:“我还是觉得今天是要上学的。有可能因为大雪临时决定放假,但绝不可能一开始就通知说不用来。因为我昨天还跟



裕二说好了,今天放学后要问他借习题册呢。”



“裕二?既然是他,那应该不会有错……”鹰野点头道。



前学生会会长诹访裕二,一入学鹰野就认识他了。那个人脑子很灵光,非常适合担任会长之类的职务,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很信任他。因此,那家伙不可能忘记第二天放假的事。



鹰野垂着头,双手抚摸着后脖颈,叹了口气,说.•“离中心考试还有一个月,好不容易学校放一天假,班主任却把我们几个骗到学校里来。我们都要考大学,中心考试是重要的第一步——而现在,我们却在这里无所事事,简直荒谬。班主任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打杂。”



“诶——可就算是榊君,也不会为了一点小事费这么大的工夫啊。他一定有别的想法。”



梨香马上反驳了深月的意见。鹰野则夸张地耸了耸肩。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们的班主任缺乏基本的常识。”



“你也太过分了。”梨香气呼呼地为榊说话,她看向储物柜,又说道:“对了,我们没找到榊君的大衣,他会不会穿上大衣到外面去了。”



“搞什么啊!难道榊君就在校园里的什么地方吗?昭彦,景子,你们真的仔细找了吧?”一



“我们没看到他的鞋子,对吧,昭彦?”



一句话让现场的气氛一下绷紧了。



大家一起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来是一直在旁边的景子。她此时正靠在门口旁的墙壁上,一脸疲惫。她略显烦恼地眯起眼睛,盯着众人,撑起身子。



“刚才我去看过了,榊的鞋子不在。我还随便开了其他几个老师



的鞋柜,结果都一样。”



“真的?”



菅原追问,景子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榊君根本没来?真的吗?还是他把鞋子跟大衣都藏起来了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有病吗?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居然做这样的事?”



听到深月的问题,景子只回了一句话:“谁知道。”



“你们先等等。如果榊真的没来,那玄关大门开着,空调也开着,这些就都无法解释了不是吗?难道是我们中的某个人干的?”



鹰野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确实,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一切了。只是……



“呃,那不可能吧,我们是第一个到的,但是四个人一起进来的呀。”昭彦打破了沉默,“我们到的时候,教学楼里的电灯和暖气都开了,教室里也已经很暖和了。而且,单靠我们中的一个人,可没本事让整个学校放假……我不清楚榊老师有没有那种权限,你们知道吗?”



“怎么可能有。”鹰野说完长叹一声。



梨香看着鹰野的样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对了——大家看,在场的全都是班委吧?自从学园祭结束后,我们都没机会聚过。”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深月点点头,把大家挨个儿看了一遍。



“景子是学生会的副手,经常参与班级事务。鹰野是班长,昭彦是副班长,我是议长,梨香是书记,菅原……”深月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一直很喜欢活动,经常跟我们一起,对吧?”



“嗯。”



菅原点点头。随后稍微仰起脸,歪着脖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办公桌上,摇晃着双腿。



“可是还缺两个人啊。女生的副班长,还有算盘武士。”



“算盘武士……啊,你是说会计?”



鹰野点点头。



“清水同学和充,对吧?他们还真没来,那应该只是巧合,只是碰巧让我们几个凑到一块儿了……”



鹰野话音未落,教工室的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了。在场所有人同时愣住,有人紧张地吸了口气,声音清晰可闻。



“啊,太好了,原来大家都在这儿啊。”



门后探出一张脸,片濑充懒散的声音同时传了进来。



(四)



“这雪下的,我浑身都湿透了!”清水绫女一边叹息一边抱怨,“本打算在车站前坐公交车,或者干脆叫辆出租车过来的,结果站前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实在没办法,我们只好走路过来,脚都快冻僵了。雪是斜着下的,撑伞也没用,我都以为自己要被冻死在外面了。好不容易平安走进校园,真是松了一口气。”



她双手捧着用教工室的水壶冲出来的咖啡,深深地叹息一声。她确实浑身湿透了,用毛巾猛擦了一顿后,头发还是湿得发亮,湿着头发穿制服的样子就像刚上完游泳课。为了温暖冰冷的双手,她一直摩挲着温暖的咖啡杯。



“本来以为迟到了,硬着头皮走进教室,却发现大家的书包摆在



里面,人却不见了。所以我和充决定到楼下教工室看一眼……怎么老师们都不在啊?难道今天不用上学?”



“我们也想知道啊。”坐在桌子上的菅原说,“话说回来,清水你们刚才是从玄关进来的吗,真没搞错吗?我们刚才去看过了,玄关大门根本打不开。”



充闻言,面露疑惑。



“啊,我们就像平常那样进来了呀。没有特别用力,门也没有特别难开。对吧,清水同学?”



“嗯,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门可以从外侧打开,却无法从内侧开启’,是这样的吗?”鹰野自言自语般说着,缓缓摇了摇头,“是什么机关啊……”



“梨香不是说了吗,这肯定是榊君干的好事。”



梨香说完,深月又接过了话头。



“还把班委都凑齐了……”



“对啊,不过榊君怎么不现身呢。梨香已经不想再找了,叫他快点出来嘛。”



梨香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慢悠悠地说。然后从榊的办公桌上跳了下来。



“如果说玄关门能从外面打开,不如叫个人到学校来吧?虽然手机没信号,我们还可以用教工室的电话啊。”



“啊,我们试试吧。”



昭彦拍了一下手,顺手拿起手边的电话。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呆住了。他疑惑地把听筒换到另一只手上,转头看向鹰野。



“鹰野,学校的电话要怎么用来着?拨外线的时候要按什么数字



“应该是先按0,然后按电话号码……怎么了,打不出去吗?有没有信号音?”



“没有



昭彦说着,拿开了听筒。



“按了0也没反应,难道是坏了吗?”



他把听筒递给鹰野。鹰野接过来放到耳边,马上露出了跟昭彦一样的表情。



昭彦说的没错,听筒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记得听说过哪里下大雪的时候,电话线上的积雪过多,导致电话网络瘫痪的事情。这个想法仅仅在脑子里露了个头,就被鹰野不耐烦地抛到了一边。不可能,这里又不是“雪国”。



“这边的电话也一样。”



深月拿着另一台电话的听筒,同样摇了摇头。



“等等……讨厌,怎么办?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啊!”



“就是!而且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菅原说话时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让他当场愣住了。只见他瞪大双眼,表情渐渐扭曲,还深吸了一口气。



“搞什么啊……”



菅原恼怒地低语一声,语调僵硬。



“我们是不是被耍了?连钟都坏了。”



M啊?”



被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抬头看向挂钟。



五点五十三分。



指针指示的是这个时刻,但已经停止了工作,秒针一动不动。



五点五十三分。



明显不是单纯的钟表故障。记得刚才深月还确认过一次时间,指针明确地指向九点左右。到底是什么故障能让挂钟恰好坏在这个时刻?就在不久前,这个教工室的挂钟还是正常运作的。那么,钟到底是什么时候停的?



清水猛地低下头查看自己的手表,她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抬头看着大家。



“我的表也一样。”



她的声音仿佛与空气形成了共振,带动每个人的皮肤发生了清晰的震颤。鹰野和深月也都戴着表,他们同时低下头,紧接着倒抽一口冷气。五点五十三分,跟墙上挂钟显示的时间一致。他们的手表也都在这一时刻,停止了运转。



“这是怎么回事儿?”清水严肃地质问。



鹰野只能勉强憋出沙哑的声音进行回答。



“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是榊干的吗?这些都是吗?时钟坏了,电话打不通,还有学校放假……”鹰野看着天花板,“如果真是他,那家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想干什么?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么重要的时期。”



“好厉害,这算不算‘灵异现象’了?”



昭彦突然发出由衷的感慨。鹰野闻言,心中马上涌起一种厌恶感。鹰野盯着昭彦。



灵异现象。



鹰野脑中闪过几个模糊而无趣的画面。比如在哪里见到幽灵了,看到往生世界了,哪家的孩子人间蒸发了,这一类的故事。难道说他们现在所处的状况,跟那些事一样吗?



这里的反常其实正是太正常了。更何况,所有事情都应该有一定的理由,就算是灵异现象。



“喂,榊老师真的没来吗?不会是你们联合起来骗我和充君的吧?”清水战战兢兢地问,她好像还无法把握这突如其来的事态。鹰野面无表情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没有。我们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喂,那真的就是灵异现象了?不是开玩笑的吧?”



菅原的声调有点飘忽。鹰野靠在墙上,皱起眉毛。



“我不知道灵异现象到底指的是什么,但这确实算吧。有许多细节都无法用‘榊干的好事’来解释。”



“那个,鹰野。”



还在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直沉默不语的充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声音里带着鼻音。大家同时看向他,只见充有点窘迫地低下头,继续说道:“这件事可能鹰野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说一下吧。这还是昨天我妈妈参加PTA干部会后回来告诉我的。榊老师,可能已经走投无路了。”



“什么意思?”



鹰野站起身追问,充顿了顿,然后低下头,过了许久才再次开口。“他好像已经做好辞职的准备了。等我们毕业,他就离开青南,再也不当老师了。”



“骗人的吧?!”



梨香瞪大了眼睛。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鹰野也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从未听说过此事。



充十分困窘,只是无力地点点头。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男生,充那敏感的性格十分罕见。他眨眨眼睛,差点儿哭出来。



“鹰野,你不知道吗?”



“不,我什么都没听说。也没发现……”



“喂,为什么榊老师要辞职啊!我们决不答应。”



昭彦烦躁地说完,充也跟着喃喃了一句:“我也不愿意啊。不管是上头对他说了什么,还是老师自己的决定,反正这应该是真的。为了承担学园祭那件事的责任,所以——老师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把我们叫过来了啊?你们说开不了门,但我和清水同学还是进来了,老师会不会有话想对我们说啊?”



“学园祭那件事的责任——充君……”



深月抬起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原本紧张的空气因为她这一句话瞬间冷却,现场彻底沉默下来,瞬间的寂静,就像踩到了言语中的地雷。充难过地低下了头。



这两个月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缄口不提这一话题,但那件事已无法抹杀。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静待他人的反应;每个人都在意别人的目光——事情并不久远,也正因为那记忆过于鲜明,反倒让大家不由自主地想把它埋藏在脑海深处。



“那并不是榊君的责任吧?为什么他要辞职啊?不仅是离幵青南,连老师也不当了吗?”



梨香仿佛无法忍受沉默,幵口了。榊从一年级开始担任他们班的副班主任,梨香一直与他很亲近。从她此时严肃的音调中可以听出,她对榊的感情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深。



“那件事到最后都没弄清楚原因啊,连遗书都没有,怎么能怪他呢?!”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啊……”



充大喊一声,盖过了梨香的声音。他半带哭腔的嗓音听起来十



分沙哑。只见他低着头,抱着自己的肩膀,纤细的手臂仿佛在微微颤抖。



他看向咽了口唾沫不再说话的梨香,露出又像哭又像笑的扭曲表情。



“我刚刚发现……今天早晨跟清水同学边走边聊天的时候也提到了学园祭上自杀的那个人,我们谈论他怎么会死。当时我并没在意,可是……啊——我想不起来……”



“什么?”



充最后的半句话几不可闻。被人一反问,充仿佛自暴自弃一般,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们明明在谈论那个人,却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和名字,我都想不起来了啊!”



“喂,充,怎么会有那种事……”



就在昭彦强颜欢笑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他突然闭上嘴,仿佛发现了出乎意料的事情。只见他皱起眉头,“咦”了一声。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后,他才用呆板的声音说:“糟糕,我也忘了。我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怎么回事儿?”



深月站了起来,面色苍白。她的声音平板而紧绷。



她扫视着每一个人的眼睛,再一次开口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都想不起来了吗?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我们可是同班同学啊,二年级、三年级,在一起度过了两年……那起自杀事件,我们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连鹰野和清水都想不起来吗?”



“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我确实不记得了。真的。”



鹰野话音未落,清水也跟着点了点头。两人似乎都被这个事实



惊呆了。不难理解,这种事确实不可能发生。



如果只是陈述事实,那件事就是——学园祭的最后一天傍晚,有人从学校的这栋教学楼楼顶跳下来,自杀了。跳下的那一瞬间,校园里充斥着哭喊和尖叫,人群骚动不已。这些细节他们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光景如此鲜明,甚至令人作呕。然而,最关键的自杀者,他们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那人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跳了下来。在自己的眼前,死了。



这里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想起那人的姓名、外貌,甚至性别,这太异常了。还有这栋入口封闭、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充和清水到达之后,全部坏掉的时钟;以及打不通的电话……这实在太离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啊,为什么这个班只有咱们几个被卷入其中?这不是很奇怪吗?难道,那个自杀的人对我们心怀怨恨?莫非是那个人的幽灵在作怪?”



“什么幽灵啊,梨香,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景子看向梨香,无可奈何地说。但梨香并不罢休。



“可是,不这么想根本说不通啊。自杀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忘掉的,就算是恶作剧,也不可能有人能自由操纵别人的记忆吧?你倒是说说啊,小景。”



“嗯,倒是挺有道理的。”



就在景子不情不愿地表示赞同时,梨香的太阳穴突然蹿过一阵微痛,让她不由自主地扶住桌子。那是榊的桌子,啊,梨香想,刚才也出现了同样的疼痛,坐在榊的桌子上的时候。对啊,有件事我必须回忆起来。刚才在榊的桌子上看到的相框,那里的照片。十一月末,那个人自杀后,他们一起拍的合影。



一直憋在心中的异样感,此时渐渐清晰。



如今在场的都是班上的班委,他们曾一同为两个月前举办的学园祭进行准备,在准备过程中,大家非常自然地亲近起来。



梨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脸。



鹰野和昭彦、菅原和充、深月和景子。清水和……梨香。四男四女,一共八人,这就是全部成员。



可是,怎么回事儿呢?为什么呢?这种揣揣不安的感觉。没错,就是刚才看到的照片。榊桌子上摆的照片,围着榊的学生们……那里面



梨香猛然回过神来,咬紧了下唇。



那里面一一少了一个人。照片里不是八个人,只有七个。



她记得很清楚,看照片时感到的异样感。那次事件后大家拍的合照中,少了一个人。



“梨香,怎么了?”



梨香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只见深月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没事吧?不舒服吗?”



“没有。你们还记得十一月末的时候我们一起照过相吗?放学后,跟榊君一起。梨香后来给了榊君一张,刚才还跟深月一起看过的。”



如果那是真的,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她感到心中一阵慌乱。



——其中,有一个人。



“那张照片是我们这几个班委的合影。现在我们这里不是有八个人吗?可是,刚才我看那张照片,榊君身边只围了七个学生。不过我记不清上面都有谁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上面少了一个人。”



“我记得那张照片。”景子点头道,“而且一直摆在榊的桌子上。在那次自杀事件之后。”



“没错,梨香配着相框一块儿送给他的。只是,刚才看了一眼,觉得有点奇怪,现在总算想起来哪里奇怪了。”



“少了一个人。”景子突然打断了梨香的话,她接过话头说,“会不会就是自杀的那个啊?你是想说我们中间有鬼吗?”



被景子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梨香不由得瑟缩。只见梨香缩了缩脖子,摇摇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都看一看吧?肯定有问题!”



说完,她转向榊的桌子。正欲拿起相框,却觉得背后蹿过一阵寒气。梨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咦?”



跟刚才一样杂乱不堪的桌面,印有夸张卡通图案的相框。可



是……



她刚刚才看过的照片却消失了。相框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似乎有人暗中处理了会妨碍行动的东西,照片凭空消失了。



“东道主”在这里等待。



不知何处传来异常凄厉的、近乎恸哭的声音。啊,应该……是的,那是风声。是风的嘶鸣。



视野因一片黑暗而显得扭曲,压迫感直逼胸口,仿佛要将人碾为产粉。



窗外是漫天飞舞的白雪。“东道主”独自一人呆坐于此。



好冷,他想。



没有灯光的教室。桌子、椅子、黑板。一切都那么熟悉,却让他感到陌生。这种孤独和身体的震颤,就要化作呜咽从口中滑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现在,他已没有能够倾诉的对象,也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人。



这里很冷。



昏暗,宁静。



凝视着黑暗,那些拼命忘却的光景无情地浮现在眼前。



(……掉下来了)



(快下来,快点下来……下来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别这样,求求你。)



(你……到底在干什么!)



(掉下来了!)



在黑暗中吐出白色的气息。双手、脖子、肩膀,都冻僵了,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东道主”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因为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寒冷还不会冻住自己,他也知道,危险和死亡不会轻易降临到自己身上。



这里,是青南学院高中的教学楼,顶层。



“东道主”独自一人,等待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这里,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