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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广播的新闻节目报导,辻堂一带发生了大规模停电。



难得将船只形状的贝壳工艺品卖给外国观光客后‧礼品店内空无一人。非假日的中午过后,很少有客人走进店内。这和停电无关,今天江之岛上来往的行人也很少。



立川研司坐在收银台前,愁容满面地转动著手上的银制粗犷戒指。这是他烦恼时的习惯动作,但今天烦恼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他五年前制作的这只粗犷的结婚戒指。



「研司,那里还有写海报用的备用萤光笔吗?」



妻子阳子从和室探出头说道。听到她圆润柔和的声音,研司紧闭的双唇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她的声音还是这么悦耳动听,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等一下。」



他跪在地上,探头向收银台下方张望。目前由他们夫妻两人照顾这家店,父母已经将这家店交给他这个儿子经营,两个老人在后方的主屋照顾年幼的孙女。



研司在高中毕业后,和本地一些朋友整天吃喝玩乐的时期,经常和父母发生冲突。但在继承了这家店,开始认真工作之后,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口角。经营这家店虽然不轻松,但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五年前和阳子结婚后,生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平安顺遂。



只是──他内心隐藏了一个秘密。



(那件事,也不能丢著不管。)



没有太多时间了。他脑袋里想著这件事,跪在地板上,双手抓住了放在深处的纸箱。这个动作简直就像在磕头。当他闪过这个念头时,生动的记忆苏醒。五年前,研司就是用这个动作,向叔叔修磕头。



立川修是父亲的弟弟,「人生就要自由快乐,无忧无虑」是他的口头禅,他任何一份工作都做不长久,一辈子都单身。他曾经在老家的礼品店帮忙,也曾经住在西浦照相馆打工,还曾经离开小岛,去国外流浪了好几年。虽然大人都对他的生活方式不敢恭维,但研司年轻时和他的状况差不多,所以觉得是亲戚中难得可以聊天的对象。



研司在附近旅馆的员工宿舍向叔叔磕头拜托。当时,叔叔已经五十多岁了,但还在那里打工。



「叔叔。请你借钱给我。」



研司面对看起来就没钱的叔叔,把额头碰到了榻榻米。因为他想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



「借钱喔……」



叔叔一脸为难地挽起袖子,抓著细瘦的手臂。虽然是假日,但他仍然穿著旅馆的工作服。因为他没有像样的便服可穿。



「这和你刚才说想要结婚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研司点了点头,但仍然没有抬起头。向来游手好闲的研司在认识阳子之后,决定继承家里的礼品店。



之前因为一起玩乐的朋友要结婚,研司这辈子第一次去买礼服。他完全不知道该买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最后觉得去高级的店应该就可以搞定。于是去了藤泽车站前一家历史悠久的百货公司,阳子刚好就在那里的男装卖场工作。



她白皙的肌成吸引了研司的目光,但她看起来很乖巧老实。研司之前对这种类型的女生完全没有兴趣,但在她问研司:「请问你要找什么?」后不到一分钟,研司就爱上了她。她说明礼服礼仪的声音太优美动听,每说一句话,颤抖就从研司的脚底油然而生。怎么会有人有这样的声音?仔细一看,她眉清目秀。研司在她的建议下,还买了皮带和口袋巾,在结完帐之后,认真开始考虑和她结婚这件事。



研司从那天开始展开热烈的追求,阳子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比研司年长六岁,年轻时的恋爱没有留下美好的回忆,对结婚这件事并不积极,不知不觉就超过三十岁了。她正在考虑一辈子单身也不错,研司就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研司一次又一次去百货公司,锲而不舍地约她,最后他们从正常的约会开始交往。虽然她来约会时看起来并没有不甘不愿,但显然对研司并没有恋爱的感情,感觉像是姊姊在陪调皮捣蛋的弟弟玩。



差不多在那个时候,阳子位在静冈的老家说要为她安排相亲。对方和她同年,是静冈县内最大糖果公司的富二代。



研司大惊失色,从此开始洗心革面,认真在老家的礼品店工作。他打算存钱买戒指向阳子求婚。如果再拖拖拉拉,阳子就会被静冈的男人抢走。但买戒指的钱不便宜──



「没有戒指就不能求婚吗?」



叔叔问。旁人会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但研司已经不知道求过多少次婚了。每次见面都会示爱、求婚,阳子似乎已经把这些话当成是研司在打招呼。因此,需要拿出一样重量级的东西,才能让阳子瞭解研司是出于真心。修听完研司的说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儍……和我一样。」



研司抬起头。叔叔听了这些话,仍然没有答应要借钱给自己,可见他身上真的没有钱。向没钱的人借钱,根本是缘木求鱼。正当他打算放弃时,叔叔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真是拿你没办法,那就只能用绝招了。」



「……你要借钱给我吗?」



「不是我要借钱给你,而是要去某个地方借。至于行不行,要去了之后才知道。」



「某个地方是哪里?」



到底是什么地方?叔叔和自己一样,根本不可能有人借钱给他。



「是西浦照相馆,富士子婆婆那里……你跟我来。」







修没有打招呼,就自己打开了西浦照相馆前门的玻璃门,简直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之前曾经听说,叔叔二十多岁时在这里打工,也住在这里。最后只留下一封信就不告而别,之后,富士子婆婆每次看到他,就会数落他一顿。叔叔在富士子婆婆面前抬不起头。



「……午安。」



研司跟著叔叔走进照相馆,打了声招呼。没有回应,富士子婆婆似乎不在。



「这个时间,她通常都不在。虽然她自己可能没有注意,但通常都是这个时候抽完菸,然后出去买菸。」



叔叔一脸安心,迈著轻盈的步伐走上二楼。既然富士子婆婆不在,当然不可能向她借钱,叔叔到底想干什么?研司讶异地跟著他走上老旧的木楼梯。主人不在家,擅自进屋没问题吗?



虽然太阳还没有下山,但灯光调得很暗的二楼摄影室内很昏暗。修走到光线照不到的角落,来到一个大木柜前,木柜的门和脚都雕刻了图案,这个很有份量的古董家俱好像多年之前,就一直在那里。叔叔打开木柜的门,里面还有一道富有光泽的厚实帘子。



「啊?」



研司终于回过神。叔叔怎么擅自打开别人家的柜子?叔叔哼著歌,把手伸进帘子的缝隙,不知道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喔,太好了,原来还在啊。」



叔叔满面笑容地转过头,把手上的东西丢向研司。研司接住后,发现是一块不规则形状、份量很重的金属块,发出暗淡的银光。



「叔叔,这是……?」



「这是纯银块,就把这个借回家吧。你可以拿去卖掉,也可以把银块熔化,自己做戒指,我给你的那些工具应该还在吧?」



研司曾经多次制作银饰。叔叔的手很灵巧,曾经教他怎么做银制工艺品。用亲手制作的银戒指求婚,这个主意似乎不错。但研司突然想到一个根本的问题。



「但还没有徵得富士子婆婆的同意……」



「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原本就是我以前在这里打工时,偷偷藏在这里的。我认为富士子婆婆甚至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原来是这样,所以是你的吗?」



一阵沉默。不对,如果是叔叔的,不可能一直放在这里。修露出灿烂的笑容,但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手说:



「你不必太介意,反正只是偷偷借用一下。」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这不就是小偷行为吗?」



研司的腋下冒著冷汗。虽然他不瞭解详细的状况,但八成是叔叔把西浦照相馆的财产藏在这里。



「不算是小偷啦,这原本就像是垃圾。」



怎么可能是垃圾?研司不想用偷来的东西制作戒指。他走到木柜前,准备拉开帘子,打算把银块放回去。修惊讶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没事,你别担心。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万一发生问题,由我完全负责……虽然你可以放回去,但除了向地下钱庄借钱,有谁会借你一整笔钱吗?」



被叔叔这么一问,研司也就无话可说了。他突然开始在店里工作,父母仍然对他抱著怀疑,他根本不敢对父母说,要为了女人向他们借钱。以前一起玩的朋友和他一样都没有钱。当然,西浦富士子也不可能借钱给他。



「但是,不告而取……不好吧?」



叔叔亲切地把手放在研司的肩上。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就用我的名义写一张借据。等以后有钱了,再买银子赔偿给富士子婆婆就好。到时候我也会和你一起向她道歉,先这么办,好不好?」



叔叔不等研司回答,就从旁边的书桌抽屉找出了厚纸和钢笔。研司没有吭气。不会被人发现。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然后忍不住想,既然这样,那就没关系。他一时想不到其他解决的方法。



叔叔立刻写好了字据──「我借用了放在这个柜子里的银块。二〇一〇年三月十日 立川修‧研司」。叔叔出示在他面前,问他这样是否没问题了。他点了点头。



叔叔在书桌上把纸折好,然后塞进帘子的缝隙,啪地一声,关上了木柜的门。



转眼之间,五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个可以吗?」



研司把礼品店收银台下方的纸箱关起来后站了起来,把一组萤光笔交给妻子阳子。



「谢谢。」



阳子满面笑容地向他道谢。她的无名指上仍然戴著当时送她的粗犷戒指。虽然研司知道自己的求婚很愚蠢,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阳子竟然感动落泪。



阳子觉得年轻的研司很爱玩,不可能爱上自己。她告诉自己,虽然研司展开热烈追求,但只是闹著玩,或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只不过在多次约会后,她被研司的温柔和贴心吸引。相亲那件事,只是为了顾全父母的面子,所以答应了,但原本就决定要拒绝对方──



之后的进展顺利得令人感到害怕。双方的父母都不反对他们结婚,决定举办简单的婚礼,只邀请亲戚参加。阳子辞去了百货公司的工作,在研司继承的礼品店帮忙。她原本就对观光业很有兴趣,想要发挥在百货公司接待客人时所练就的技巧,也积极参加观光协会举办的聚会。



研司原本觉得那个戒指只是表达自己的决心,之后再买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但阳子认为那个银戒指已经足够,不让他另外再买戒指。她要求研司也戴相同的戒指,于是研司又做了一个不同尺寸的戒指作为婚戒。



阳子说,研司做了两只婚戒,她会负责大部分婚礼的费用。研司流著冷汗拒绝了。因为研司制作这两只戒指完全没有花一毛钱。材料来自西浦照相馆,将银块熔化铸型的过程中多次失败,在完成两只戒指时,已经用完了所有的银块。



西浦富士子没有找上门。也许如叔叔所预料的,她完全没有发现。他原本打算努力工作后买一块银子,登门归还给富士子,同时向她道歉。但婚后没几个月,阳子就怀孕了。接著,研司的父亲因为脑中风病倒了,幸好父亲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阳子也顺利生下了女儿,但无论父亲复健,还是养育女儿都需要钱。在忙于张罗生活中的大小事后,就把归还银块的事一延再延。



两年前的秋天,叔叔修得了肺癌,发现时已经是末期了。当病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聊起了银块的事。因为研司夫妇负担了叔叔的住院费用,所以那时候也没钱赔偿。



「你不必担心,我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我会负责。」



叔叔重复了和当时相同的话。但是,借据上也有研司的名字。叔叔放声大笑说,没想到你这么胆小,保证没事啦。那是研司最后一次听到叔叔的笑声,他来不及迎接新年,就离开了人世。



不久之后,富士子也去世了,借用的东西失去了归还的对象。虽然他也想过向家属道歉,但不知道该赔偿多少钱,所以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以重量来看,价格应该不会太贵,但也许那个银块具有特殊的价值。因为通常不会有那种形状的贵金属放在家里。



上个星期六,西浦富士子的外孙女来这里整理遗物。虽然已经失去了归还的对象,但叔叔当初写的借据还是很大的问题。如果富士子没有发现,那张借据可能还留在木柜里。



研司知道,必须在名叫桂木茧的女生发现借据之前,就把事情告诉她。虽然知道,但另一个想法始终挥之不去。只要没有那张借据──即使借据仍然在原来的地方,只要偷偷处理掉,这件事不就只有天知地知,还有自己知道而已吗?



今天是星期四,是非假日,桂木茧说,她都会在下班后来照相馆整理几个小时。白天时,那栋房子没有人,而且为了方便猫出入,后门随时敞开著。



「研司,要不要午休?我来负责收银台。」



阳子拿著刚写好的店头海报,从和室走了下来,然后目不转睛地打量著研司的脸问:



「你的脸色很差,身体不舒服吗?」



「不,没事……我很好、很好。」



研司挤出笑容。他最怕被阳子知道一切,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偷别人的东西来制作婚戒辩解。事到如已经失去了归还的对象,当然更不想失去妻女。「今天我去外面吃午餐。」



他故作平静地站了起来。



「……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研司站在西浦照相馆前。



正门的玻璃门上了锁。果然今天没人。他绕过房子,准备去后门时,忍不住惊讶地站在原地。因为戴著眼镜,身穿工作服的人影迎面走来。他是富士子委托管理西浦照相馆的人,曾经和晚年的叔叔一起在旅馆工作。他的年纪比叔叔轻,但比研司年长。



「研司?你怎么会来这里?」



男人似乎很惊讶。因为研司已经走进照相馆的院子,不能谎称刚好路过。



「不,有点……你刚好午休吗?」



研司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他向来很不会记别人的名字,只记得之前在商店街的春酒时,听他说过自己的经历。他几年前还在大银行工作,因为各种因素辞职了。研司没有问「各种因素」的详细内容,但感觉事情不单纯。



他来江之岛散心,去了年轻时曾经拍过纪念照的西浦照相馆,结果富士子为他介绍了旅馆的工作。富士子对有困难的人特别亲切,研司的叔叔也在那家旅馆工作。



一些有隐情的人似乎都会去那家旅馆工作。不知道是否因为人手不足,旅馆方面很乐意雇用岛民介绍的人,或是以前曾经在旅馆工作过的人。听叔叔说,甚至有人用假名字在那里工作。



「对,因为刚好有时间,所以回来洗早餐的盘子。」



白猫钻过他们的脚下,跑进了巷子,脖子上的铃铛发出了声音。管理员似乎也要负责喂食那只猫。



「那你呢?」



男人再度问道。研司后悔事先没有想好万一被人看到时的藉口。



「啊,要怎么说呢。我刚才想起,之前曾经有东西放在富士子婆婆那里,或者说是委托她……我想在被丢弃之前拿回去。」



研司结结巴巴地说道,男人似乎接受了他的说法,点了点头问:



「是相片吗?」



「相片……?」



「不是相片吗?有不少来不及交还给客人的相片,富士子婆婆的外孙女他们正努力想把相片交给客人……」



「喔,没错!我之前也忘了来拿。」



研司立刻搭腔说。真是水到渠成。



「是吗?但我要回旅馆工作了……她外孙女应该晚上才会来。」



「我可以自己去找吗?我大致知道放在哪里。」



管理人皱了皱眉头。基于受人之托的立场,他无法轻易点头。



「这一阵子晚上都很忙,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过来……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其实我不太想让别人看到那些相片。因为是富士子婆婆,所以就放心交给她加洗。」



对方放松了脸上的表情。没想到他心地很善良,他内心的想法都写在脸上。



「那好吧。因为他们还没有整理完毕,所以请你尽量不要动其他东西。你应该不会去二楼后方吧?」



「当然,相片不可能在那种地方。」



二楼后方是员工宿舍,目前应该仍然有人住,研司只是要把那张借据拿走,并不是来这里窥探别人的隐私。



「因为猫会出入,你离开时,可不可以把后门稍微打开?」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很快找到,然后很快离开。」



「拜托了,那我就先走一步……」



管理人正准备离开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也会帮忙一起找。」



研司惊讶地转过头,发现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高个子男人笑脸盈盈地站在那里。他一头短发,眉清目秀。研司最近曾经见过他,但也同样想不起他的名字。







管理人离开后,研司只能和新来的男人一起走进照相馆。管理人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为研司介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后,得知他姓「真鸟」,才终于恍然大悟。游艇码头附近有一栋门口挂著这个姓氏门牌的大别墅,听说那户人家是在横滨经营综合医院的有钱人。研司和真鸟家的人不熟,几年前,曾经和一个姓真鸟的年轻人在这家照相馆聊过几句,但从没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



「你是仲见世通的礼品店老板吧?我经常经过你们店门口。」



虽然他的外形很有男人味,但很健谈,说话也慢条斯理。



「因为人手不够,我也在这里帮忙整理。这里有很多古老的东西。」



「是啊。」研司敷衍地附和著,但那个男人似乎无意离开。研司之前就听说有人帮忙整理这里,反而是他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桂木小姐小时候是怎样的女生?」



研司努力思考,如何才能支开那个男人。一个人在这里找借据,所以对方突然改变话题时,他也并没有感到不对劲。



「桂木小姐?你是说茧吗?」



研司心不在焉地问。



「对。」



「……以前她整天带著相机到处拍照,其他就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有一阵子,茧喜欢穿一些奇怪的、很有女人味的次文化服装,然后又恢复了像现在一样的朴素。之后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研司想起曾经听说她儿时的玩伴当了演员,但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否还在演戏。



「桂木小姐很厉害。她很聪明,和她聊天很有趣。」



研司在走廊上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转头凝视著真鸟的脸。他的长相像模特儿,但似乎喜欢那个不起眼的女生。研司突然对他产生了共鸣。因为研司完全瞭解被和自己完全不同类型的女生吸引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现在很希望他赶快离开。



「未领取的相片都在这里。」



真鸟指著以前是等候室的和室说。



去那种地方没用,我要去二楼。研司心想。



「啊……对了,在此之前,我想去看看楼上的摄影室。我从婴儿的时候就开始出入西浦照相馆,以后可能没机会了。」



这句话并不假。他在出生时、七五三节时,还有学校入学时,都一定会来这里拍全家福。和阳子结婚时,也分别穿著西装和礼服来这里拍照。每隔几年,西浦照相馆就会撷取研司人生的瞬间,是令他充满回忆的地方。



「可以啊,这边请。」



研司道谢后,快步走上楼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忍不住感到失望。这家伙为什么不在楼下等?



摄影室和研司最后一次看到时完全一样,可见进行了妥善的管理。无论已经变成焦糖色的木地板,还是挑高的天花板、老旧的萤幕,以及后来才増加的照明设备,都已经年代久远,插座上仍然留著传统的白炽灯泡。



木柜和以前一样,仍然放在房间角落。之前和阳子一起来拍结婚照时,桌子和梯凳挡在木柜的门前,现在已经整理乾净,随时都可以打开,把里面的借据拿出来。



「这里和以前完全一样吗?」



真鸟在身后问道。看来无法趁他不备,偷偷打开木柜。



「嗯,大致上……以前有天窗,光线比较亮。」



「现在没天窗了。」



「我小时候,这里重新装潢过,之后就没天窗了,墙壁的窗户也减少了。因为夏天太热,冬天太冷了,风都会钻进来,二楼也有一个很大的暖炉。」



虽然只是无足轻重的回忆,但真鸟深有感慨地说:「是这样啊。」研司在说话时,也忍不住瞄向木柜。



「那个木柜中,也有你的回忆吗?」



真鸟突然问到了重点,研司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不,没有……只是那个柜子也很多年了。」



「对啊,好像放在这里很久了。昨天我们擦了灰尘,想要整理里面的东西,但时间太晚了。因为和管理人约好,不能整理到太晚。」



研司假装四处张望,以免真鸟发现他内心的慌乱。既然这样,今天应该会先整理这个柜子。不,也许昨天已经确认了柜子里的东西。



「……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只有桂木小姐稍微把门打开一下而已,我没看到。好像这个柜子本身就很珍贵。」



研司松了一口气。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必须在傍晚之前把借据拿回来。还有几个小时──



「对了,桂木小姐应该快到了。」



真鸟看著挂钟,随口说道。



「……啊?」



研司忍不住发出了呆滞的声音。



「今天是非假日……她不是要上班吗?」



「她的公司在辻堂,今天大规模停电,没办法工作,所以她传讯息给我,说会提早下班,目前正在来这里的路上。」



研司想起刚才听过这则新闻。因为要提早开始整理,所以这个男人才会来照相馆。既然这样,事不宜迟。



「要不要打开看看?我也很好奇。」



研司还来不及制止,真鸟已经抓住门上的把手,用力拉了一下。



但是,柜子的门没有动。他尴尬地笑了笑。



「惨了,桂木小姐锁住了……因为她说,万一被人打开很伤脑筋。」



研司浑身无力。五年前,木柜并没有上锁。话说回来,这么高级的家俱,当然会有锁。虽然真鸟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研司暗自松了一口气,但这也意味著他无法拿走柜子里的借据。钥匙到底放在哪里?研司四处张望,真鸟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把旧钥匙。



(原来钥匙在你身上!)



研司忍不住在内心大叫著。如果现在被他看到里面的借据就惨了。



「这把钥匙也很少见啊,我可以看一下吗?」



研司硬是从真鸟手上把钥匙拿了过来,假装好奇地打量著。钥匙似乎是铜制的,拿在手上很重,表面有绿色的锈斑。



「你对钥匙很瞭解吗?」



「也谈不上瞭解……」



研司含糊其词。因为他完全不瞭解,如果真鸟多问几句,就会露出马脚。研司假装突然想起似地抬起头说:



「啊,对了对了,你刚才说有未领取的相片,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好的,那我们去楼下……」



「我不敢去那里,因为小时候捣蛋,富士子婆婆叫我不可以再去那里,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拿来这里?」



虽然他的藉口乱七八糟,但真鸟深表同情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那我去楼下拿上来。」



真鸟下了楼,摄影室内只剩下研司一人,比起顺利支开真鸟的成就感,他更为欺骗了善良的年轻人而感到不安。但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了。



他冲向木柜,把钥匙插了进去,打开门。一股老旧木材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将厚实的帘子左右拉开,发现好几层低矮的层架上放著看起来像是纸张的东西。叔叔塞借据的位置,有一张熟悉的厚纸。果然还没有被人发现。



为了以防万一,他打开了折起的纸。「我借用了放在这个柜子里的银块。二〇一〇年三月十日」。的确是当时的借据──但是,接下来的签名不太对劲。



当时,叔叔写了「立川修‧研司」的名字。但是,原本写研司名字的地方被人用钢笔涂掉了。虽然从背面对著光源看,仍然可以看到,但目前只能看到叔叔的名字。



(有人在事后涂掉了……?不,不对。)



墨水的颜色和其他字完全一样。应该是修写完借据后,趁研司不备时涂掉的。研司想起修在折这张纸时背对著自己。



(没事,你不必担心。万一发生问题,由我完全负责。)



原来叔叔这句话是这个意思,虽然为了消除研司的罪恶感,写了这张借据,但他一开始就打算自己承担。



(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