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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志野町的小偷(1 / 2)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想和封面设计者谈人生的狸



录入:↑我媳妇



在微暖的巴士里看到站在前方的她时,「啊,小律。」我内心反射性地想。已经多少年没见面了?她意志坚定的眼神与乌亮笔直的头发一点都没变。



她向观光客行礼,透过麦克风大声招呼:「各位早!」她的发音沉稳,很熟练地应对我妈这种中高年人。



「感谢各位今日搭乘那贺交通观光巴士。今天不巧天公不作美,是个阴天,但天气预报说应该不会下雨。我相信今天车上的各位平日都有行善积德,让我们一起期待明天会是个大好晴天吧!」



上星期我才在课堂上对我带的六年级学生说最好避免使用「都有、都没有」的说法,不过乘客中传出一片掌声,热络的附和声响起:「咱们平日可是好善乐施的!」「那当然了。」律子开心地应道。



「我是导游近田,这两天将陪伴大家,介绍导览。这位是司机冈本,我们来请他招呼几句。」



她转过身去,把麦克风递到司机嘴边的时候,帽上的缎带摇曳,长发垂落弯下的胸前。司机用一种耿直认真的语气向乘客寒喧,律子笑了:



「司机冈本很害羞,不会说话,每次打招呼都很简短。可是我常跟他搭档,他的驾驶技术可是一把罩哟。至于违规记录呢——是的,一次也没有。」



深蓝色的背心与窄裙,细条纹白衬衫搭配黄领带。头顶的帽子也系了同色的缎带。



她已经是个大人了。



曾在远足巴士中坐在一起的我们这两个孩子,现在成了导游和老师。已经是这把年纪了。



母亲找我一起参加的「伊势神宫进香团」里,不出所料,年轻人只有我一个。律子在大伯大婶围绕中,配合他们的节奏导览介绍。



在我旁边靠窗座上的母亲一上车就拿出茶和点心,似乎完全没发现眼前的巴士导游是女儿以前的同学。



律子自我介绍她姓近田。跟我以前知道的姓氏不一样。她戴着手套,看不出有没有婚戒。心底涌出一股暗潮汹涌的感觉。她,结婚了?



她在各所学校辗转流离,但一定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块土地吧。尽管不晓得何时会碰上旧识,她却在市内的这家公司担任巴士导游。她不是去了东京吗?我以为她会趁那个机会,和她那个母亲就此分道扬镖。还是因为结了婚,总算摆脱她母亲了?



我看到她把麦克风递向一名乘客微笑,啊啊——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她一定是真心觉得不管过上谁都无所谓。她站在众人面前的模样是如此坦荡,看得出她从事这一行已经很久了。即使没有成为儿时向往的偶像歌手,也没有离开这块土地,她依旧是问心无愧,心安理得吧。结果她还是在这个小镇扎了根。



我忽然想起:相对于她,我究竟在这地方做了些什么?



律子明朗地大声介绍今天的行程。我们会在名古屋下车,午餐时间,我们为大家预约了可以顺便逛街打发时间的店铺。然后再继续上高速公路,一路往伊势神宫前进。



我听着她的声音,记忆倒转至小时候。想起那个背对着我、阻止我出声呼唤她「小律」的身影。



没错,我们都已经是大人了。



1



小学三年级的暑假结束时,水上律子转到我们班来了。



仁志野町总共有四所小学,我读的仁志野北小是町内最小的一间学校,距离有车站和综合医院的镇中心的南小,骑脚踏车要三十分钟以上。每年级只有一班,从入学到毕业,同学都是一样的面孔。



律子是从邻镇来的。很少有学生会从附近地区转来,而且还不是新年度开始的时候转来,这在北小是很罕见的事。



律子个性开朗,而且手很灵巧。大家都喊她小律。她头发很长,每天都顶着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来上学。那好像是她自己弄的,不像我,每天早上都是让母亲扎个马尾就算了,所以律子在下课时说「我帮你弄」,为我绑麻花辫子时,我开心极了。



律子功课不好,但运动神经很出色。还有每次合唱时,她都会拼命拉开嗓门大声唱。



「我以后要当偶像歌手!」



有一天她告诉我。



「我想登上MUSIC STATION①!」



和律子最要好的是优美子。



或许因为是邻座,她们一下子就成了手帕交,两边的母亲也经常会闲聊。她们常去彼此家里写功课或做美劳作业,好像还会两家一起去看电影、买东西。



优美子是个天使般的女生,她跟每个人都聊得来,对别人的意见从不赞成或反对,脸上总是笑咪咪的,大家也都接纳这样的她。如果问对她的印象,十个人里面有十个都会回答「很乖」、「很喜欢她」。她非常受欢迎。优美子的母亲在家里教钢琴,她自己也弹得一手好琴,经常是律子唱歌,优美子为她伴奏。相较于个子娇小,手脚白皙,宛如妖精的优美子,律子肤色黝黑,个子也是班上数一数二的高。有时候她们看起来就像一对亲密的姐妹。



优美子从来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这下却有了姐妹淘,因此一开始也有人羡慕律子,或是说她的坏话。可是没多久,律子开始拿她自己或弟弟的糗事逗大家开心,赢得了「这女生很风趣」、「很开朗」的评价,渐渐融入了班级。



我跟律子还有优美子都很好。这是因为我跟优美子家本来就住得近。虽然年纪还小,但我还有点自知之明,即使憧憬成为偶像歌手,也绝对不敢说出口。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跟众所瞩目的她们两个一起玩。



「小满,我弟说他喜欢你哟。」



生平第一个说他「喜欢」我的男生,就是律子的弟弟。律子的弟弟干也小我们两岁。虽然告白的对象是才刚上小学一年级的男生,我却心头小鹿乱撞,害羞地摇头说:「骗人。」



「明明就是优美子比较可爱,干也怎么会喜欢我?」



「他说因为你对他很好。你常常陪他玩嘛。」



听说他们姐弟吵架的时候,如果律子恐吓说:「我要告诉小满哟!」干也就会一下子乖乖听话。如果再逗他说:「你喜欢人家,所以不晓得该怎么办吧?」他就会认真地动了气。



的确,去律子家的时候,优美子和律子两个人玩在一起,有种不好打扰的气氛时,我就会去找干也玩。我们会一起打电动,或是去外头抓螯虾或蝌蚪。



我们住的小镇不管去到哪里,只要离开了大马路,就是成片的稻田。在一片水和泥巴的气味中,撒下网子,就可以捞到一大堆螯虾,好玩极了。蝌蚪也是,多到吓人。蝌蚪摸起来黏黏滑滑的,用手指捏起来时的触感很舒服,有很多小孩不敢摸,但我跟干也都不在乎。家里不许我养动物,但律子家很大方,不管是蝥虾还是蝌蚪,都可以抓回家养上一阵子,观察它们的生态。他们家的玄关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桶和脸盆。



「今天大丰收呢。如果这些螫虾全是龙虾,就可以做成一顿大餐了呢。」



律子的妈妈是家庭主妇,总是在家,她帮我们装了一桶又一桶的水。



律子家的檐廊正对着我们上下学时经过的路,从外面就可以看见整个客厅。夏天的时候,窗户多半开着,也几乎不会拉上窗帘。名副其实地完全开放,可以看到律子的妈妈在凌乱的房间里烫衣服,还可以闻到他们星期六的午饭吃秋刀鱼。



「噢,小满,你要回家啦。」



每天放学,律子的母亲都会从屋里对我招呼。她个子娇小,体型微胖,不管何时看到都是围裙打扮,从来不化妆。头发也跟女儿不一样,是一头短发。



我的母亲可能因为是小学老师,个性不苟言笑。恋爱的话题也是,从小就禁止我谈论,但律子的母亲就会对我说:「小满很受男生欢迎对不对?我家的干也有好多情敌哟。」弄得我面红耳赤。我不习惯这种话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律子和优美子都笑了,但幸好她们的笑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所以在律子家玩耍,还有干也对我的好意,都让我觉得很惬意。



律子的母亲好像在家里做一些家庭代工。我也是在律子家第一次学到「家庭代工」这个词的。玄关和客厅堆了许多纸箱,装着不知道是什么机器的零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绿色和金色线条的金属片。



我们在玩的时候,旁边的律子母亲也在手中制造出细细白白的烟雾。电烙铁前端的银色块状物融化成液体,发出刺鼻的气味,令我大为兴奋,赞叹:好厉害!要是换作我母亲,一定会说危险,不准我靠近,但律子的母亲却问:「你要试试看吗?」一边拿给我。



律子的家充满了热度和金属的气味,跟我家截然不同。



在北小,每年大家都会一起准备毕业成果展。毕业前,几个朋友分成一组制作版画或图画,留在学校做纪念。历代的六年级生都这样做,而我们都怀着憧憬看着他们的作品。



「做毕业作品的时候,我们跟小律的妈妈借电烙铁来做东西好吗?」



优美子说。「我们三个人一组吧!」明明还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优美子却邀请我一起加入。我松了一口气,开心地点头答应。毕业成果展是我们学校的大型活动之一,受到全校学生瞩目。落单而必须一个人制作毕业作品的六年级生,不是怪人就是没有朋友的人,总之非常凄凉。



「好哇,来我家做吧!」



律子露齿笑道。



2



小学四年级有段时期,我们一直没去律子家玩。



她母亲好像不在家,放学路上看到的檐廊窗户紧闭,白天也拉上了蕾丝窗帘。我很在意,但没有详细追问。我还是会跟律子和她弟弟玩,但地点大多是附近的公园或神社,或是我和优美子家。



球类竞赛的练习开始了。



在我们住的县里,小学四年级以上的学生,每个年级都要跟附近的学校举行球赛。女生比迷你篮球,男生比足球。



「小律的迷你篮球打得很好,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吧。好羡慕哟。」



运动神经不好的我这么说道,结果律子表情有些阴沉地说:「我讨厌球赛。」



「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



体育不好的学生装病不下场是常有的事,但我没想到律子会这么说,意外极了。然后球类竞赛那天,律子真的缺席没来。听说是感冒。



优美子和我没有在学校说出律子说她讨厌球赛的事。万一被别人以为她是装病没来就糟了。与其说是自发性地想要庇护律子,倒不如说我害怕打律子的小报告,会遭到律子和优美子唾弃。



一段日子后,律子家檐廊的窗户打开了,又回到从前那样,可以在放学的路上看到律子家里的情形。隔了好久又去律子家玩的时候,客厅的杨榻米上躺着一个婴儿。



婴儿睡得香香甜甜,但他那娇小、脆弱但清洁的氛围与律子家格格不入。



「这是你们家的小孩吗?」



「不是啦。」



律子的母亲从里面出来对我们说。



「是亲戚的小孩。」



「哦。」



我和优美子被允许触摸婴儿的手或抱他。从此以后,不管何时去玩,那个婴儿都在律子家,不是律子的母亲背着,就是律子或弟弟熟练地哄他。我们以外的其他同学去律子家玩,也都听说那个婴儿是「别人家的小孩」。



「听说律子家有婴儿寄养在那里耶。」



我在自家餐桌上提到这件事,结果换来母亲纳闷的回答:



「那是律子的弟弟吧?妈在超市碰到律子的妈妈,她这样跟我说的。」



我满头雾水,哑然无言。怎么可能?但除了我以外,也有许多同学从父母那里听到同样的事。



「那是你弟弟吗?」



几个同学向律子确认,律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嗯」地点头承认了。



「我妈说很丢脸,叫我不要说出去。」



当时我们才刚开始接受性教育。



听到被形容为「很丢脸」,我们突然尴尬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人会撒谎。而且一边对小孩子撒谎,另一边却又满不在乎地对大人说实话,让我觉得怪恐怖的。



律子家跟我家果然不一样。



3



「小律她妈是个小偷。」



耳语般的流言从律子家附近传了开来。



当时我们已经升上小学五年级了。



大部分的悄悄话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而且我们的「秘密」就像不成文法一样,理所当然是众所共享的。毕竟一个年级只有一班。谁的爸妈离婚了、班上谁跟谁接吻了,这些事到头来也都仿佛不吐不快似地,被众人摊开来谈论。



树里把我叫去阳台,听到她说出「小偷」这两个字时,我傻住了。



我想到的是卡通「蝾螺小姐」②里面登场,头上裹着布、背着螺旋花纹包袱的盗贼。再不然,就是我跟父亲在电视上看到的电影中结伙抢银行的帅气黑衣集团。「小偷」对我而言是如此陌生,让我只能做出这类想像。我以为她是在说笑。



「小偷?」



树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你果然不晓得。她们家附近传得很凶呢,可是优美子跟小满家住得比较远,所以我想或许你们不知道。大家都说你们应该知道一下比较好。」



看样子在树里周遭,这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实了。



不是都会也不算偏乡的我们小学所在的地区,农地与住宅区划分得泾渭分明。住家背对着稻田的那一区,像是从不甚广阔的住宅区里再分出来盖的。许多人家没有围墙和大门,庭院的分界也很模糊,住家之间的界线可以说是建立在默契之上。



「听说小律她妈会进去附近人家偷东西。像我们班上,美贵跟翔太家就被偷了。」



「你说偷东西,是偷钱吗?」



「废话。美贵家放在电视柜下面抽屉的两千圆被偷了。」



两千圆对我们来说可是一笔大钱。美贵家和翔太家我都去过,知道他们家的格局,也知道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长什么样子。我想像律子的母亲站在他们家客厅的画面,登时觉得怪异极了。



「听说大人从去年开始就在传了。真矢好像被她妈交代,要跟小律玩可以,可是不要让她到家里来。说最好不要让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又不是小律偷东西,是她妈偷的吧?」



「万一她是去别人家预先勘察怎么办?」



刚才的怪异感又涌上心头。



勘察。



我知道那只是树里单方面的猜想,但我还是想像起总是玩在一起的律子趁着我不在的瞬间,偷开我家抽屉和橱柜的场面。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出现在鲜明的想像中,令我感到困惑。



树里提到了关于偷窃的事。



律子的母亲会溜进邻家行窃。这一带的人家,出门时都不会锁上玄关门,农家就更不用说了。大部分的人在住家附近都有农地或稻田,所以都是用一种出去一下就回来的心态外出忙农活。据说律子的母亲就是趁这个机会溜进别人家。



她偷的是现金和存折。失窃的现金数字多的甚至有好几万,不过大部分好像都是几千圆。她不像一般小偷会翻箱倒柜,而是只对目标范围内的柜子或文件盒下手。而就树里听到的,存折即使被偷,好像也没有被盗领。



「怎么知道是小律的妈妈偷的?」



「被当场逮到了嘛。而且还不只一次。」



树里答道。



「她在偷东西的时候,那一户的人家回来了。小律家隔壁的叔叔好几次生气地叫她不要再来了,可是她还是依然故我。」



「咦!」



我忍不住叫出声来。树里似乎为我惊讶的反应所激励,「美贵家也是哟。」她接着说。



「听说美贵的妈妈抓到人后,直接就把那两千圆给了小律的妈妈,叫她不要再来了。小律的妈妈被抓到的时候会悔过,但没被抓到的时候就不承认。就算从人家家里走出来的时候被附近邻居看到,她也说不是现行犯,不肯承认,让大家伤透脑筋。不过听说逼问她以后,有时候存折会被寄送回来。」



装大人似地使用了「现行犯」这个词,却因为陌生,反而显得幼稚。我反射性地感到一阵嫌恶。



狭窄的阳台薄薄的门板里头,现在律子应该正在准备吃营养午餐。我们是同一组的。我不知道回去座位以后要用什么样的表情跟她一起吃午饭才好。



我盯着树里。知道这些传闻的附近邻居的同学父母,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律子和她的家人的?五月的运动会时,我看见他们坐在相邻的地垫上,满不在乎地与律子一家谈笑风生。



「报警了吗?」



「没有人报警。因为都是左邻右舍嘛,要是把事情闹大,不是太可怜了吗?」



树里抬头挺胸,当场摇头说。「都是左邻右舍嘛」,我觉得这种口气应该也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



「听说小律她妈从以前就是那样。」



树里低低地说。



「在以前的学校,也是因为小律她妈偷人家东西,事情传开来,好像还被报警。结果她们只能待上一年左右,每年都得搬家。去年的球类竞赛,小律不是没来吗?」



「咦?是啊。」



我一阵心惊,点了点头。



「大概是不想碰到以前学校的同学吧。她好像换了非常多学校。」



「……不晓得优美子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提起优美子的名字,就像渴望清净的空气。树里说的话,还有想像中的律子的母亲,让我几乎快要窒息了。



「不晓得,不过我们打算也找个人跟她说。」



「到时候可以找我一起吗?」



「可以呀。」



我想和优美子谈谈。我觉得可以好好地用自己的话,而不是用大人那里听来的话讨论的对象,身边就只有优美子一个人。



大家都喜欢优美子,所以才想要挑律子的毛病也说不定。或许他们想把律子从优美子身边拉开。嫉妒总算找到宣泄的出口,化成了锐利的尖刺攻击律子——脑中不禁浮现这样的意象。



溜进别人家是什么样的心情?去年我家附近的笹山家把二代同堂的房子重新改建,母亲说着「请让我们参观一下,参考参考」,带我一起去看。看过客厅、浴室和厨房以后,我们被带去那一家念国中的男生书房,阿姨道歉地说:「小友,让我们看一下哟。」然后用一种对外人的客气声音介绍:「这种柜子很方便哟。」男生尴尬地把书摊开在桌上,头也不抬。阿姨说常有附近住户来参观,房间吸得一尘不染,收拾得很整洁。「真棒。」母亲点点头说,我在旁边努力不去看那个男生,心里只想快点回家。



「对了,听说小律的爸爸在风月饭店工作,是负责给人铺床什么的呢。」



树里又趁胜追击似地说,我只能应道:「这样哟。」



回到教室,律子正在座位上看书。她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瞪着打开的书页。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也不看前面座位的我,低着头,嘴里偶尔小声嘀咕着什么,好像是在念书本上的内容。



我忍不住别开视线,心想事情曝光了。律子平常不会在午餐前的这种时间看什么书,更不会像这样喃喃自语地念书。



我沉默着,去打菜区排队领自己的营养午餐。队伍都快结束了,还没去领餐的只剩下我和树里。



律子以前也换过学校。



每次流言传开,她就转学。然后在我们学校,流言也已经越传越广了。律子就快离开这里了吗?我们没办法一起毕业了吗?我们明明跟律子说好要借她母亲的电烙铁一起制作毕业作品的。



我又想起律子母亲的脸。随口敷衍,谎称婴儿不是自己孩子的大人。明明迟早会被揭穿,瞒着我们那么一下子,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也不懂从美贵家偷来的两千圆能做什么。她就那么缺钱吗?



简直像小孩子。



我想起律子家前面的水田泥泞。被搅得软烂的泥泞里,挤满了多到数不清的螫虾。我想起它们的夹子和硬壳散发的土味,甚至好像听到了青蛙的呱呱声,忍不住「哇」地作呕欲吐。午餐我几乎吃不下去。



4



隔天放学,律子回家以后,树里和几个女生叫我和优美子留在教室。我心想终于来了,背紧绷起来。



她们在说的时候,我一直待在优美子旁边。我甚至打定主意万一有什么状况,就要牵着她的手一起逃走。那个时候我们三个是最要好的,所以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



可是令在场每个人都跌破眼镜的是,听完以后,优美子面不改色,只说了句:「我知道。」



众人都愣住了看她:「咦?」



优美子小巧的嘴唇在漂亮的脸蛋上微微噘起,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律子妈妈的事。我刚跟她变得要好的时候,我家也出过那种事,我妈妈和律子的妈妈谈过了。我妈妈叫律子的妈妈不可以再做那种事。」



我哑然无言。



从昨天开始,就是一连串令人惊讶的事,然而这是其中最让人震惊的。优美子缓缓移动视线接着说:



「我早就知道了。」



然后她静静地站起来,瞥了我一眼。看到她的眼神瞬间,我对坐在这种地方的自己感到羞耻极了。我慌忙地跟着她一起站起来,抓起书包,匆匆追上离去的她。树里她们只是傻在那里,没有人追上来。



去到走廊,穿过玄关,直到来到水田的田梗前,优美子都没有说话。不久后,她低低地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