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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他把照片转向瑞纪,指着黑发的女生。



「我打算去找这个女生。她名叫富田咏子,似乎常跟和人与香奈一起值班。今天来找你之前,我去书店确认过。我说自己是和人的哥哥,店员就愿意告诉我。不过,她没在店里,好像从前几天就身体不舒服,一直请假。」



「你认为她知道些什么吗?」



「我还不确定。但听说她请假前,曾分送去旅行时买的伴手礼给同事。」



「旅行?去泡温泉吗?」



「没错,和人似乎一起去了。我在他的住处,找到在当地买的点心。」



春男凝视着那张三人穿着书店制服、笑容灿烂的照片。三人的交情好到会一起出去玩。他不禁心怀期待,说不定富田咏子会知道两人过世的原因。



6



春男在新宿的伊势丹百货地下街买好伴手礼,搭上中央线的电车,往立川方向移动。一走出剪票口,春男很快就发现山村瑞纪。她看到春男后,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她的打扮以灰色为基调,这么说来,上次去大学找她时,她也穿着暗色系的衣服。因为好友刚过世,特意避开亮色系的服装吗?还是,原本就喜欢这种沉稳的色调?



「我们走吧。」



「麻烦你带路了。」



春男迈出步伐,山村瑞纪稍微落后跟着。到昨天为止,春男原本打算独自造访富田咏子的住处,不过告诉山村瑞纪这个计划后,她询问可不可以一起去。春男简直求之不得,有女生同行,对方也会比较放心吧。



绕过车站前的圆环,穿过商店街,转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后,两人来到住宅区。瑞纪盯着脚下,一边走一边问:



「你有先打电话给富田小姐吧?她的情况如何?」



「感觉没什么精神。这也能理解。」



春男事先联系过富田咏子,电话号码是从和人住处的记事本中找到的。可惜和人的笔记型电脑与手机密码解不开,没办法查看里面的资讯。



「她应该听说和人与香奈的事了。」



从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透露出富田咏子此刻有多憔悴。好友接连过世,她想必备受打击。



乌云笼罩天空,仿佛随时会下雪。瑞纪虽然穿着大衣,走路时依然冷得缩起肩膀。



两人抵达富田咏子的家,抬头望向气派的大门。她家是独门独栋的古风日式建筑。先确认过门牌上写着「富田」两个字后,他们才按下门铃。稍等片刻,伴随一声「来了」,玄关的拉门随即开了。



一个肤色苍白的瘦削女生探出头,正是照片里跟和人与加藤香奈站在一起的女生。她轮流望着春男与瑞纪。



「你好,我姓铃木,是和人的哥哥。」



春男先点头致意后,一旁的瑞纪也低头行礼。



「我是香奈的朋友,我姓山村。」



富田咏子神情紧张地点头。



「我一直在等你们来,请进。」



她露在袖口外的手臂瘦得吓人,照片里的她身材更正常些。可能是好友接连过世,她这几天都食不下咽吧。



脱鞋踏入屋内,黑檀木地板铺成的走廊上,空气中透着寒凉。富田咏子领着春男与瑞纪到一间铺着榻榻米的和室后,两人脱下大衣,在坐垫上端正跪坐。房里设有佛坛,摆着一张约莫是富田咏子双亲的遗照。她是一个人住在这幢屋子吗?感觉不出还有其他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



春男递出事先买好的点心,富田咏子虚弱地微笑。



「谢谢,让你费心了。」



和室旁就是檐廊,虽然是阴天,院子里常绿树的蓊郁绿意依然鲜明。池水表面没有结冰,可见气温还在零度以上。和室一隅摆着暖炉,想必早就开启暖和室内。



「和人的事,还请节哀……」



富田咏子跪坐在榻榻米上,低头说:



「我常请教他课业上的问题。」



「那小子的成绩的确一向很好。」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瑞纪。



「还有香奈。我们三个常在下班后一起去连锁家庭餐厅吃饭,和人会帮忙我与香奈完成报告,每次都弄到很晚。」



「香奈常提到,打工的店里有同事会教她功课,应该就是指和人吧。」



春男想象着和人跟她们在夜晚的连锁家庭餐厅开读书会的场景,胸口忽然一紧,几乎要落下泪来。富田咏子讲述的,是春男从不知晓的和人的日常生活。春男内心深受触动,原来和人在东京这个大都会过着这样的生活。许多事情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明白。今后如果想了解弟弟的人生,只能像玩拼图般一一拼凑这些逝去的日常碎片,他不禁悲从中来。



春男重新坐正,询问富田咏子:



「昨天在电话里也提过,关于他们过世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什么都好,再小的事情也无所谓。」



山村瑞纪也加入询问的行列。



和人与加藤香奈都死于心脏衰竭,眼球当场破裂,这些细节富田咏子似乎都知道。书店同事曾联络她,而她也在社群软体上搜集相关资讯。



「那个……」



她仿佛有话想倾诉,望着春男和瑞纪开了口。



可是她没再说下去,又闭上嘴,看来是心里有所顾虑。富田咏子摇摇头,垂下目光。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春男如此认为。



「我不相信和人只是死于心脏衰竭,他死前打电话给我,当时我听到他大喊『不要过来』。」



春男一说完,富田咏子惊愕地抬起头。



「和人说『不要过来』吗?」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瞬间惨白如纸,仿佛随时会昏倒。



「你知道些什么吗?」



瑞纪追问。



富田咏子面露怯意,轮流望向春男与瑞纪。



她的反应显然是知道隐情。



「的确,我怀疑他们的死与某件事有关。不过,我觉得这种想法很蠢,犹豫是否应该告诉别人。」



「富田小姐,请告诉我们。」



瑞纪开口拜托后,富田咏子迟疑地描述起事情经过。她似乎还没能整理好,遣词用字十分慎重。



「我们前阵子去泡温泉。」



是去F县Y市的凑玄温泉。那个温泉乡位于山麓,从东京过去要先搭电车再转乘公车,单程约需三小时。



「我们在那里听到一个恐怖故事,或者该说是鬼故事?总之,就是有一个女人,一个眼睛大得离奇的女人,会紧追着人不放的故事……」



7



刺耳的闹钟铃声响起。



森川俊之从床上跳起来,浑身是汗,似乎是作了恶梦,只是睁开双眼的瞬间,便忘得一干二净。



心脏在胸口剧烈跳动。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决定先下床。可能是煤油暖炉设定的温度太高,房里又闷又热,几乎令人窒息。他拉开窗帘及窗户,呼吸早晨新鲜的空气。透着寒意的晨风吹进房间。



俊之家位在山麓高地上的住宅区,是父亲在世时买下的独栋房子。清新的空气流进肺部后,他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窗外,蒙蒙的晨雾中,可望见山脚下的城镇。旅馆密集的那一区冒着白茫茫的水蒸气。



吃完早餐,他打理好自己,准备出门。母亲一如往常,到玄关送他出门。



「你今天会晚回来吗?」



「跟平常一样吧。」



俊之牵出自行车。骑车到他任职的那家温泉旅馆大概要花二十分钟。去年他还骑着这辆老爷车去高中上学,现在已直接改为通勤用。



高中毕业后,他曾犹豫是否该上大学,最终仍决定在老家附近工作。俊之居住的Y市没有大学,如果想继续升学,势必得搬到其他地区,但他不忍心抛下母亲独自离家。



俊之的家乡有温泉这项得天独厚的观光资源,名气虽然比不上热海或箱根,但相对地观光客也较少。之前杂志还专题介绍,说是不为人知的温泉秘境,所以有一些年轻人来玩。当地的温泉旅馆每家都在招人,俊之高中毕业就立刻去实习,接受员工训练。



骑车滑过下坡时,冬季寒风的威力几乎让人瞬间结冰。一到车多的路段,他会放慢速度。来到土产街区,随处可见设有泡脚池的凉亭散布在小镇风光中。



俊之任职的「凑寿馆」建于昭和后期,是一家饭店式的老旧温泉旅馆。在停车场停好车,他从后门进去,换上等同于制服的作务衣,再向老板娘和前辈打招呼。



早上俊之用吸尘器清理宴会厅的榻榻米时,同事原花子向他搭话。



「俊之,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她神情激动地走近,一只手还气势惊人地挥舞着除尘掸子,看来是有什么大新闻。原花子个子矮,身材圆润,顶着妹妹头,总是戴着眼镜。两人年纪相仿,常凑在一块聊天。



「哪件事?」



俊之关掉吸尘器反问。原花子挨近他,低声回答:



「渡边的事啊。不是有个人常送酒来旅馆吗?」



渡边秀明是年龄介于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的男子,在附近的酒类专卖店工作。他外貌独特,身材瘦弱细长,给人一种爬虫类的印象。凑寿馆都是向他工作的那家店进酒,万一宴会中酒突然喝完了,只要打通电话,他就会立刻搬一箱酒来。俊之常与他打照面,有几次他来收空箱子时,两人站着聊了几句。



「这么一提,最近都没看到他。」



俊之并未特别留意,不过这几天确实没看到渡边的身影。不对,搞不好超过一周没在镇上遇见他。



「听说,有人发现他死在公寓里。」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冲击太大,俊之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好几天前就死了。只是因为他一个人住,才没人发现。如果现在是夏天,可能早就有人注意到了。」



从原花子的神情,察觉不出一丝为渡边的死而悲伤的情绪,俊之也跟她差不多。两人之间并未亲近到俊之会为他落泪的程度,顶多是对这意外的消息心生些许感慨罢了。



「死因还不清楚,只是听说他被发现的时候,模样很恐怖,脸还被老鼠啃过,烂到不成人形。」



「他是哪天过世的?」



「可能是九天前的晚上,因为他隔天便无故旷职。就是下大雨那天,你记得吗?」



这么一提,确实有天下了场大雨。假设真如原花子所说,自那一天起,渡边就没跟任何人联络,都没人担心他的安危吗?雇用渡边的那家店,也没人去他的公寓看一下吗?话说回来,九天前的晚上……



我们……被诅咒了吗?



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忽然掠过俊之的脑海。这句话出自一个年纪稍长于俊之,气质华美的褐发女孩。啊,对了,那是……



「你怎么了?」



原花子窥探着俊之的脸色。俊之突然不说话,她有点不知所措。



「没事。」



俊之摇头。就在这时,一名穿著作务衣的前辈经过宴会厅入口,是凑寿馆非常资深的员工。现在最好别再聊天,俊之立刻重新打开吸尘器。尽管还没聊够,原花子也乖乖回去自己负责的区域。



营业用吸尘器发出刺耳的运转声,将藏在榻榻米缝隙的微小灰尘全吸干净。俊之望着吸尘器,反刍渡边秀明过世的消息。有件事卡在他的心头。



一到休息时间,俊之就朝凑寿馆的大厅走去。由于是饭店式的温泉旅馆,装潢并非传统的日式风格。深红色地毯别有风味,令人想起陈年保龄球馆,或是那种可以唱卡拉OK的小酒店。入口放着供客人自由拿取的手绘地图,角落有一区贩售土产。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套皮革沙发。一看到沙发,记忆逐渐复苏。俊之慢慢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于是走进柜台,翻开顾客名簿。



原花子说,渡边是在九天前的晚上过世。虽然不晓得是几点,不过遗体是在公寓遭人发现,表示他是下班回家后才死亡。



那一天,俊之见过他,时间应该是在傍晚过后。由于老板娘的订单内容有误,渡边来凑寿馆一趟,当时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正是俊之。



俊之在柜台里检查订单,发现情况比预想中复杂,但老板娘和其他前辈忙着照顾宴会厅,没人可以求救,只好请渡边在柜台附近稍候。那天晚上雨势滂沱,屋内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厅里,三位来自东京的年轻旅客神情无聊地坐在沙发上。



俊之回溯大脑深处的记忆,翻着顾客名簿,没多久就找到他要的那一页。



九天前,住在凑寿馆的那三人。



铃木和人。



加藤香奈。



富田咏子。



住家地址全部在东京,三人皆为二十岁,应该是大学生吧?一男二女这种组合很有都会风格,对俊之来说有些新潮。那天夜里,他们一直在旅馆大厅的沙发区消磨时间。三人大概没发现由于墙壁或建材的缘故,回声很大,即使待在柜台,他们的对话内容也会传进俊之的耳中。



那场婚宴上,大家热烈地拍着手。



当场有人举起相机照下这一幕。



后来看照片时,才发现所有人都是这种姿势。



褐发女生这么说着。从柜台后方悄悄望去,只见她双手合十,比出类似丧礼上会做的手势。听起来,为了打发时间,那三人轮流在讲恐怖故事。坐在她对面的男生,和另一个女生,都神情紧张地盯着她贴合的双手。



刚好拍到大家双手完全紧贴的瞬间。



后来,新郎和新娘没多久就意外身亡……



那女生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随后大家纷纷发表感想。男生推测双手合十的瞬间,跟阴间产生了连结,才会拍出那种照片。三人专注讨论时,原本待在柜台附近的渡边秀明幽魂似地飘过去。



刚才的故事……



啊,抱歉突然插嘴。



只是我刚好也知道。



这故事很有名吧?



渡边的语气有点缠人,搭上他的外貌,交织出一股独特的氛围。三人戒备地望向他。黑发女生一听到方才的故事早就有人知道,便扭头去看褐发的女生。



不是你朋友的故事吗?



抱歉,我是在网路上看到的。



什么啊!害我吓得要死。



三人间的气氛又活络起来。外头风雨声依旧,宴会厅里的热闹谈笑声也隐约可闻。俊之竖起耳朵聆听他们的对话,继续检查手上的订单。



你们喜欢鬼故事吗?



有兴趣听吗?



我最近刚好想起一个以前听过的故事。



只在本地流传,外面听不到的。



怎样,想听吗?



渡边再次主动开口。他大概是闲得发慌吧。三人交换眼神,稍微讨论一下。只在本地流传、外面听不到的故事,究竟是什么呢?俊之也有点好奇。



渡边的腰上系着短版工作围裙,上面印着凑玄温泉的酿酒厂出产的地酒〔注2〕标志,三人应该看得出他并非凑寿馆的房客,想必会认为是热情的当地居民吧?



那么,就麻烦你说给我们听吧。



唯一的男生代表发言。三人都兴致高昂。那一区还空着一张单人沙发,于是渡边坐下来,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述。



往昔……



有个男人走在路上。



那是一条草木蓊郁的山路。



在昏暗的天色下,他不断向前走。



铃!忽然传来一道铃声。



渡边说话时,竖起左手的食指当登场人物。他的食指灵活地左右移动,让人很容易想象那男人走在弯曲山路上的画面。



说到铃声出现的瞬间,他停下食指的动作,做出回头的姿势。



接着,他将指腹往后方转去。



什么声音?男人回过头。



发现后面竟站着一个眼睛大得离奇的女人。



男人惊疑不定,不禁加快脚步。



可是,那女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干么一直跟着我?」



女人回答:「因为你知道我啊……」



渡边又伸出右手的食指代替女人。他用两根手指生动地表现出,男人拔腿就跑、女人紧跟在后的场景。



「你到底是谁?」男人说。



于是,女人报上名字:「我是SHIRAISAN。」



男人反问:「SHIRAISAN?」



女人回答:「嗯,对。我会追捕知道我的人,然后杀了他。」



渡边交替演出男人和女人的声线,十分精彩。他左手的食指看起来真的像那慌张的男人,右手的食指则像自称SHIRAISAN的女人。故事终于步入高潮。



「你不要过来!不要再过来了!还有其他人听过你的名字吧?你去找他们啊!喂,我拜托你!一定有吧?其他听过你名字的人……」



「听过我名字的人?」



「没错,一定有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得知SHIRAISAN这个名字,就在那里!」



「啊,真的有呢,就在那里……」



渡边忽然将代表女人的食指转向三位旅客,蓦地,故事里的人物仿佛真的回头看过来。三人露出震惊的神情,俊之也吓了一跳。故事和现实的界线在那一瞬间模糊了。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扮演女人的那根食指直指三人。他们全都双肩一震。



沉默几秒后,渡边噗哧一笑。



我讲完了。就是一个听完会受到诅咒的那种故事。



气氛稍微轻松了些。三位旅客不约而同地轻抚胸口,相视而笑。



真是的,你未免太坏心了。



居然玩这种梗?



他们的反应热络。忽然,有个女生问了一句。



我们……被诅咒了吗?



是那个褐发女生。



嗯,毕竟你们听到名字了……拜托,哪可能有这种事啦。



渡边神情温和地摇头,说话的方式表达出他打心底不相信世上真有诅咒这种事。方才弥漫在几人之间的诡异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俊之松了口气。三位客人听完恐怖故事,似乎十分满足。



渡边忽然面露困惑,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发现灯泡在闪烁。但电灯好好的,并未忽明忽暗。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伸直背脊,望向柜台后方的俊之。



这里的电灯好像闪了一下。



你太累了吧?灯泡才刚换过。



大概是真的累了。欸,你刚刚有在听吧?可怕吗?



嗯,很可怕。



是本地流传的故事吗?



应该没错,是别人告诉我的。



没多久,熟悉行政工作的前辈终于有空从宴会厅抽身来帮忙,三两下就搞定订单的细节,放渡边离开了。如今回想,那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尽管两人并不是多要好,但在同一温泉乡工作的熟面孔少了一张,还是令人不胜唏嘘。



俊之拍下顾客名簿留作纪录,抬头凝望从窗户斜斜洒落大厅的阳光。



那个故事的企图挺恶劣。名叫SHIRAISAN的女人会追捕知道她的人,并加以杀害。可是,只要专心听故事,自然就会知道SHIRAISAN,变成被追杀的一方。那种结尾方式根本是强迫中奖,幸好当天晚上的三位客人没生气。



俊之抬眼看了一下时钟,发现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回去工作吧。离开大厅,沿着走廊经过厨房时,他忽然感到背后有股黏稠、濡湿,极不舒服的气息。带着腥臭味的滑溜气息掠过肌肤的触感,令他全身爬满鸡皮疙瘩。厨房旁的银色墙壁映出他的身影,虽然不如镜子清晰,仍足以看出有团混浊又漆黑的人影,紧贴在他的背后站立着。



俊之惊慌地回头,后面却什么也没有。无人的走廊上空荡荡,根本没有像是黑影的东西。方才后颈感受到的腥臭气息也消失了。



是心理作用吗?俊之摸摸后颈,返回工作岗位。



注2:具当地特色的酒。



8



富田咏子竖起食指充当出场人物,辅助故事的进行。



「接着,男人朝女人大喊『你不要过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女人说『因为你知道我啊』,男人又回她『我才不知道你是谁』,于是女人反驳『你说谎』,男人只好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女人就……说出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



瑞纪疑惑地问道。



「我现在不能说……总之,女人追赶着男人,一边报上名字,然后说『只要知道我的人,我就会杀了他』。所以,男人就回『你去找别人!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名字吧?』没想到女人说『好』,接着缓缓转过头……」



那根代表女人的食指,冷不防转向瑞纪他们,简直像是故事里的女人入侵现实世界,发现瑞纪等人在场,令人寒毛直竖。跪坐在一旁、听得入迷的铃木春男,不禁倒抽一口气。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富田咏子指着瑞纪他们,沉声说出这句话。



沉默几秒,她才放下手,仿佛要和缓紧张的气氛般露出笑容。



「结束。这就是我们在凑玄温泉听到的故事。」



瑞纪吐出一口气。



「我去泡茶,一起吃你们带来的点心吧。」



她站起身,走出去拿春男买的点心。



两人刚才是面对面跪坐在矮桌旁的坐垫上听故事,瑞纪腿都麻了。这间设有佛坛的和室里,置于角落的老旧暖炉正静静发热,瑞纪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老家。每到冬季,老家也会使用石油暖炉。



「是最后会把听众牵连进去的那种故事。」春男开口,举起右手食指直瞧。「虽然咏子小姐刚才没说,但一般应该会明确讲出那女人的名字吧?所以,最后男人才会大叫『去找那些知道你名字的人』,将听众拉进故事里。」



「居然有这种具备后设小说结构的恐怖故事吗?」



瑞纪询问春男。



「我不太清楚,但应该是有的。好比,原本以为是在听一个普通的鬼故事,没想到说故事的人最后突然指着听众后面说『瞧,鬼就在你的背后!』来吓唬对方。」



「啊,原来如此。」



「如果纯粹是当成一个故事听,最后却毫无预警地遭到指名,百分之百会吓一跳。这样真的很奸诈。」



两人开口询问加藤香奈与铃木和人过世的相关资讯后,富田咏子就说了刚才的故事,可见她认为两人的死与此有关。



「故事里,男人曾大喊『不要过来』吧?」



「我弟弟在死前也曾大喊『不要过来』,富田小姐可能是从中察觉到什么涵义,等她回来,再问问她。」



没多久,远处传来水烧开的声音。是利用喷出的水蒸气来鸣笛的笛音壶发出的声响。



「不太对劲……」



瑞纪喃喃道。水壶的声音响个不停,咏子为什么不关火?瑞纪望向春男,两人视线一交叠,她随即转开。她不敢与别人对视,尤其是男性。



「我去看看。」



春男站起身。擅自在别人家里走动不太好吧?但富田咏子可能是发生什么意外,像是忽然贫血昏倒,才没去关火。春男的脑海浮现她瘦削的双颊及脖子。



「山村同学,你在这里等一下。」



春男拖着发麻的双脚到走廊,关上拉门。



「富田小姐,水开了!你在哪里?」



春男的叫喊声逐渐远去,和室里只剩下瑞纪一个人。一会后,水壶不再发出声响,大概是春男关掉了。



两人应该马上就会回来。瑞纪伸出双手食指充当男人与女人,回想刚才那个故事。



有件事让她很挂心——富田咏子刻意不说出那女人的名字。约莫是忌惮故事里出现的「眼睛大得离奇的女人」,叙述时才会那么谨慎,不轻易透露女人的名字。只要稍微想一下故事结尾的安排,就能明白她的用意。



一旦意识到那女人的存在,那女人就会找上门。



富田咏子该不会是担心故事中的女人,会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如同故事里的女人回头望向听众,模糊了现实与幻想的疆界,她相信那股力量会危害两人,才刻意不提那女人的名字吧?



「山村同学,你快过来!」



忽然有声音传来。是春男的叫唤声,语气很急迫。



瑞纪起身,探头望向走廊。



「这边!快来!」



瑞纪赶紧循着声源处前进。走廊前方有一扇拉门通往另一个房间,拉门大大敞开。探头一看,眼前的情景完全超乎想象。



霎时,瑞纪没办法理解是什么情况。乍看之下,富田咏子和春男抱在一起,其实根本是另一回事。首先,一根绳子悬吊着富田咏子的身体,顶端系在门框上的横木,另一端则缠绕在咏子的脖子上,而她的脚尖浮在半空中,下方倒着一张木椅。



春男双手环绕她的身体,抱住她似地往上抬。不这样做,绳子就会绞断她的喉咙。



「山村同学,剪断绳子!快点!」



目睹太过异常的景象,瑞纪的脑袋顿时当机。



「剪刀在那边!」



听到春男的声音,瑞纪勉强动了起来。



榻榻米上剩下半捆绳子,还有大概是咏子方才用来剪绳子的那把剪刀。瑞纪急忙拾起剪刀,站上木椅,打算从咏子的脖子与横木中间将绳子剪断。绳子编织得十分扎实,没办法一刀剪开,瑞纪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剪断。



春男抱着咏子一起倒在榻榻米上。



「咏子小姐!」



翻过咏子的身体,只见她的脸呈充血状态,脖子上的肌肤被绳子勒得变色。虽然她的双眼紧闭,完全没有反应,但胸口仍有微弱的起伏,看来应该避开最糟糕的情况了。



「我去叫救护车。」



春男走出房间,大概是去拿手机。



瑞纪的脑袋乱成一团,瘫坐在咏子的身旁,双腿发软,手也抖个不停。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疑问不停冒出脑海。她明显是想自杀。咏子的黑色鬈发披散在榻榻米上,脖子上仍缠绕着绳子,瑞纪伸手想帮她解开。



不料,咏子突然抓住瑞纪的手腕,眼睛微微睁开,却迟迟无法聚焦,仿佛什么都看不见。瑞纪吓一跳,正巧春男拿着手机回来。他应该已打电话叫救护车,告知对方这边的地址。



「怎么了?」



「呃,咏子小姐……」



咏子发出呻吟般的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



春男也在一旁跪下。



「咏子小姐,你还好吗?」



她意识模糊,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伤到喉咙,痛得表情扭曲。瑞纪和春男把耳朵贴近咏子的嘴巴,才终于听见她的呓语。



SHIRAISAN要来了……



她的声音极为粗哑,原本抓着瑞纪的那只手忽然松脱,不过还有呼吸。两人确定她只是昏过去,不禁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们才有心思回想刚刚听见的那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