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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因为我看不到你的眼睛(2 / 2)


“好像不动也不安全。”



打飞月生终端的是Tallyho,她举着枪身很长的狙击枪,已经把准星对准月生。如今他没有任何防备,一发子弹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月生先生,PORT并不是想杀你,老实说你的命根本无所谓。但杀了你只能得一半点数,让你交出来就是全额。”



听说PORT和平稳之国之间签了条约,如果杀了自己,会自动分配得到的点数。但尤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守信用,而是要穷追不舍,逼自己转让,那样PORT就能全部独吞。



这时,月生想到的是那个叫Water的少女的脸。这种明显会发生的背叛,她会不准备任何对策吗?



“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吗?”



尤里说道。



“怎么说呢,如果我能确信自己真的有生命,说不定那个事实比什么都重要。”



月生答道。



如果是那样,毫不抵抗地死也没什么。向尤里献上掌声,称赞他证明了单纯强大的对手可以被轻易击败。



尤里朝自己的手表看去。



“时间很充足,慢慢谈吧。”



“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可谈的?”



“比如说,多少给你留点点数也没问题,甚至能安排你在PORT的庇护下安稳生活,如果车站很重要就送给你好了。”



“原来如此。”



“月生先生,结果仅仅是你不再是最强的玩家,这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在这个架见崎,我从没有觉得自己比谁都强。”



单纯是拥有花费点数最高的强化能力,这简直不值得一提,也不值得骄傲。



尤里歪起头纳闷,似乎很有底气。



“你有什么愿望?”



“谁知道。”



如果能知道这点,或许自己早就能找到第零类的假象。如果在这个一切都是虚像的地方,存在仅有的某物让月生确信自己的存在。



“是雨啊。”



尤里轻声说。



在降雨云的另一头,一束光笔直射向月生。它本身没有多少威力,但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



那束雨没有命中月生,在遥远的高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尤里噗嗤一声笑了。



“架见崎的能力就好在规则严谨。”



雨也是能力的一种。任何能力都会在草坪前停下脚步,达不到战斗范围之外。



这里已经不是战场,而是更单方面的场合。



“我不会随便杀死你的,慢慢谈吧。”



尤里说着,在钢管椅子上坐下。



*



Ido——银缘望着Kido的身影。



不是用肉眼,而是看得更清楚的眼睛。



Kido现在正专心捉迷藏。他从平稳之国借到了高额点数,强化得到提升,因此逃得毫不费力。但PORT训练有素,抓人的人逐渐增加。这个组织拥有优秀的检索士,不用银缘帮忙,他们也能找到Kido的位置。



而且Kido没对PORT的人没有攻击的意思。一方面以电影俱乐部的立场不可能真的挑战PORT,最主要的原因纯粹是Kido的温柔吧。他的判断没错,银缘心想。一旦Kido杀了人,哪怕只有一个,PORT对电影俱乐部的报复恐怕将会势不可挡。



银缘不经意伸手,想推一推眼镜的鼻梁,结果手指扑了个空。本以为戴眼镜的自己已经被抛在了很远的过去,可一想Kido的事便回想起当时。电影俱乐部是个很棒的公会。



——现在,要保护Kido,最可靠的办法是什么?



要不用那个护身符——Water的“出千”把他送回电影俱乐部的领土吧。但可能没有意义,感觉他会再次踏进PORT,而且那个叫香屋的少年也提醒说不准浪费出千的次数。



——那个少年有什么目的?



他好像说要说服尤里,但怎么做?用什么做筹码,提出什么条件?对于身处交战领土外——三色猫帝国的香屋,银缘也无法检索他的思考。



算了,也好。单纯是尽力而为,一直都是这样。



银缘选择了花费最小的方法,也就是稍稍放弃一点自己的拘泥。



“Kido。”



银缘开口道,尽管隔着终端,还是感觉他就在眼前。



“别胡来,立刻回去,我不打算见你。”



上面立刻传来回答。



“你在哪儿,银缘先生?为什么离开电影俱乐部?”



“因为那是最正确、最安全的选择。”



银缘原本属于PORT,但不喜欢那个组织的做法,于是在外面建立了电影俱乐部,而且选在尽量远离PORT的地方。



尽管离开组织,银缘仍持有PORT的股票,尤里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他用来说服银缘的理由很简单。银缘爱着电影俱乐部,如果那个弱小的公会被枪口对准,他就无法反抗。



但尤里的说服不过是个契机,在他来劝诱之前,银缘已经决定要离开电影俱乐部了。



银缘克制自己的感情,只在嘴上冷静地告诉Kido:



“别停下,西面过来三个人,很快就能看到。”



Kido是个不可思议的玩家。他看事物的视野开阔,所以身为射击士却能够采用近距离战斗这种难缠的方式。然而一旦脱离战斗,视野便一下子变得狭小,一心盯着眼前的事,连自身都不在乎。



——不,不能把这叫做不可思议。



这是很自然的吧。对于某种意义上内心纯净的人类来说,忘我并不奇怪。



他知道Kido冲了出去,那是正确的选择。短时间内不会再和PORT的人接触吧。银缘松了口气,讲起自己从他面前离开的理由。



“我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的儿子?”



“几乎不了解,我记得——”



“很久以前就死了,那时他还在上初中。”



银缘轻轻清嗓,然后继续说:



“是我杀了他。”



要是能放Water与Biscuit的主题就好了。银缘喜欢那首切实歌颂生存的主题曲,但这个房间没有他想要的唱片。



于是,银缘只好拿起盛威士忌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



为了同白猫一起行动,黑焦已经从椅子上起身。



而香屋接起了Ryama打来的电话,现在不能从Kido周围的情况上移开视线。Ryama带着哭腔大喊:



“Kido先生接到了电话,对方是银缘先生。”



香屋紧紧攥住拳头。来了,银缘对Kido的说服。如果他能成功,Kido就暂时算安全了,而香屋也将一无所获地结束这场战斗。



如果架见崎的战斗真的只是游戏,香屋就会期待银缘说服失败吧。如果俯瞰整张棋盘,现在正是多少用一点强硬手段也要提高获利的时机,但现实毕竟不是游戏。



香屋不想让Kido死,他打心底希望银缘说服成功,也就是说,希望自己的计划破产。



“通话内容呢?”



听他大喊,Ryama立刻回答:



“我怎么知道,对方可是银缘先生。”



我才不管对方是谁,赶快想办法啊。



Ryama没戏的话,就只能用另一个手段了。



“Toma。”



“什么事?”



“你呢?在听他们的电话吗?”



“我做不到的,无论技术上,还是心情上。”



心情?她什么意思?



“我现在说的可是关系到人命。”



不能轻率地揭露他人隐私,也不该毫无意义地对他人的事情置喙。如果是好奇心之类危险的理由,那香屋自己就先放弃这个做法了。



但现在不一样吧?Kido所在的地方随随便便就会让他送命,情报来得永远不嫌早,越早越好。时间正不断剥去选项。



然而,Toma说:



“我没法对那个人动手的。”



“那个人,指的是哪边?”



“当然是Ido。”



“我才不管是Ido还是银缘,是谁又怎么样?”



电影院的人把银缘看得很神圣,这点香屋不是不知道。那其中有回忆,有经历,当然也有因时间而膨胀的感情。但,Toma又是为什么?



她用少有严肃而冰冷的声音说:



“那个人还有另一个名字,这没什么奇怪的对吧,无论Ido还是银缘,都是在架见崎用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



“他真正的名字,叫樱木秀次郎。”



一瞬间。香屋的思考停止了,无法抗拒。



Toma说出的这个名字,的的确确能从香屋口中夺走所有言语。



樱木秀次郎,动画《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滚动字幕中,导演和剧本负责人的位置标的正是这个名字。



4



老实说,尤里有点头疼。



月生比想象中更顽固。本以为只要逼得够狠就能让他交出点数,结果并不顺利。他简直一副想死的样子。



当然就这么杀了他让他如愿也行,但那么做点数就只剩一半了。



在这次交战开始时,月生的点数是七十万出头。但类人猿手下的两个为了对付月生而身负大量点数的玩家被杀后,月生又多攒了将近十万。如果按现在八十万来算,一半就是四十万,再加上由能力创造的契约书发动效果,其中六成要被平稳抢走,PORT能拿到的不过十六万。这么一来,还不够PORT出现两名牺牲者损失的点数。



“我们来谈谈双方都能幸福的办法怎么样?PORT六十万,给你留下二十万,就按这个条件成交吧?”



月生、如今已经单纯是个普通人的月生毫不在意地露出苦笑。



“尤里先生,你的错误就是没有理解架见崎。”



“意思是?”



“对我来说,我的命算不上谈判的筹码。”



“因为死了能恢复原样?”



“因为会恢复原样。询问其意义的是第零类的假象,而那正可以称为架见崎的主题。”



“你说的很有意思啊,架见崎这个地方,是为了第零类的假象诞生的?”



“没错,是为了找到那个假象的保持者。如果可能,还想让那个保持者成为第零类假象的感染源。”



“所有人都想知道生命的宝贵。”



“那样很好。但某个时候Aporia(悖论)诞生,生命的价值被投以疑问。”



“Aporia?”



“话说回来——”



尤里对这个内容很感兴趣。



但月生换了话题。



“没问题吗?情况好像有点变了。”



当然,尤里明白。



Tallyho将刚才还对准月生的枪口转向了这边。不只是她,周围的部下全都听从她,十支枪口将尤里包围。尤里轻轻摆手,像是扇开面前的虫子。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所以尽快把事情谈完吧。Aporia(悖论)指的是什么?”



月生噗嗤一声笑了。



“请自己思考。Aporia(悖论)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Aporia,好像是来自希腊语。难以解决的命题,死胡同。月生到底被怎样的墙拦住了呢?



Tallyho开了口。



“差不多该谈我这边的事情了吧?”



她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比如说,在工作的间歇时说“是不是该给您泡红茶了?”的时候,Tallyho也是这样的语气。而尤里也和平时一样回答:



“当然。刚好我正打算把工作告一段落。”



“您明白情况吧?”



“自己正被枪对着,但只要我用过强化那就根玩具一样。如果只是这样,就算不上危机——”



“但眼前还有月生在。”



“嗯,头疼了。要你你们不尽职到底,月生先生就要走到这边来,然后就又能使用能力了。”



如果正面硬碰硬,尤里当然也赢不了月生。月生是一张特别的牌,逢战必胜,所以只能准备不必战斗就能获胜的方法。



Tallyho歪头似地轻轻晃了晃枪口。



“只要答应我这边唯一的一个要求,我们立刻回到原本的任务上。”



“如果拒绝呢?”



“我们将放弃对月生的战斗。”



“原来如此。”



感觉这发展很合理。



尤里漂亮地把月生逼到了绝境,本以为是这样。但如今真正手握主导权的却不是尤里,而是拿着枪的Tallyho和其他队友,大概有十个人,老实说记不得那些人的名字了。如果Tallyho她们要背叛,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先听听你们的要求吧。”



“请放弃您手上所有PORT的股票。”



“意思是让我退出圆桌?”



“还有比您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不知道呢,感觉仔细找找就能找到。”



“是吗?我倒是找不出来。”



尤里抬头朝枪口另一边的Tallyho看去,她一脸认真地俯视着自己。



“请决断吧。”



那个叫香屋的少年说的完全正确。瞒着尤里协助类人猿的人,那个名字是Tallyho。太棒了,类人猿太棒了。没想到做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已经把手伸到了尤里眼皮底下。



尤里对自己的管理很严格,日常的举手投足全都在演戏。用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姿势做出同样的动作,始终彻底再现自己想象中尤里这个角色。但,现在,有一瞬间他打破了以往的演技。



尤里将注视着Tallyho目光转向月生,动作比平时更快、更杂乱。说白了就是一脸惊讶。



她当然同样不能对月生放松警惕,一旦月生逃走,就失去交涉的资本了。Tallyho的枪口没有离开尤里,但视线被分散,脸的确转向了淡定地看着这边的月生。



在那一瞬间,尤里从钢管椅子上起身,轻轻拨开Tallyho的枪口。



“没用的。”



Tallyho说道。



不管把她的枪口怎么样,另外十把枪依旧对着尤里,而且也不能把那十把枪全都破坏。月生还站在能力无法触及的土地上,如果不能保证用物理性的威胁对准他,计划就失败了。



但尤里没有慌,他的手指已经碰到终端。



——多米诺的指尖,发动。



尤里随即微笑。



“明天会不会放晴啊?”



他轻快地问道。



*



是我杀了他,银缘说。



Kido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于是不由得停下脚步。



银缘用沉着的声音告诉他:



“不能停在那儿。还有十秒,就要被PORT的人发现。你不希望毫无意义地互相攻击吧?”



闻此,Kido总算踏出下一步。必须坚持逃下去,直到见到银缘。



“杀了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是我害他失去了生命。”



“但是,不是你用刀杀死他的对吧?”



“我从头讲吧。你随便听听就好,现在应该集中精力逃跑。”



然后,银缘用柔和的语气,轻声讲起和他儿子有关的故事。



过去,银缘曾从事制作少儿动画的工作。



他对那份工作感到骄傲。每周一次,在几十分钟里俘获孩子们的心,给他们展现勇气和正义。哪怕大半内容早晚会被遗忘,但小小的种子已经种在了心底,或许终将开出美丽的花。那一定是美好的事业,所以他可以说为此献上了几乎所有的人生。工作和自己的理想达成一致,真是个幸福的男人。



但他的人生中不可能只有工作。他有妻子,还有一个儿子。由于醉心于工作常回不了家,尽管如此,家里的气氛仍然非常和睦。



独生儿子是个温柔诚实的少年,他喜爱银缘的动画。小学三年级时,儿子在一篇题为《将来的梦想》的作文中写,想要成为银缘制作的动画角色一样的人。知道这件事时,银缘禁不住想哭,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得到了肯定。他相信,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自己也要继续创作诚挚的作品。



在初中二年级时,象征银缘幸福的那个孩子死了。



他每天坐电车上学。



那天傍晚,他在站台上看到掉到车轨上的老人,于是想要救人。听说他是想把老人拉上来,可力气不够,于是自己也跳下站台,从后面把老人推了上去。结果老人得救,他失去了生命。



这件事成为美谈被新闻报道,在地方的报纸登上了专栏。专栏中还提到他小学三年级时写的作文《将来的梦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找到的。作文中写,他想成为银缘创作的动画主人公一样的人。



¬——明白什么是正确的,并且按照那样去做,比起自己更关心对方。我想成为这样的人。



一名少年将幼时的梦想付诸行动。报纸上是这么写的。



这,这是何等残酷,又何等令人诅咒的事情啊。



银缘懊悔又焦躁得要死。才没这回事呢,真正重要不是这样。我不要你有什么勇气和正义,只要活下去就足够了。只要活着。比起你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后来,银缘制作了一部动画,名叫“Water与Biscuit的冒险”。



其中想传达的意思很清楚。



——活下去。



活下去吧,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必要的东西只有水和简单的食物,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东西。我对你的希望仅此而已。



这部作品之后,银缘再没有做其他的动画。



活下去。他反复说着。向着已经听不到声音的那个孩子,无数次重复这句单纯的话。但,银缘有一点想死了。



“你和我的儿子很像。”



直到最后,银缘的声音都很柔和。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老实说感觉就像捡了只被人抛弃的狗,因为你的眼神实在太寂寞了。但在电影俱乐部的生活里,我忽然感觉到,你和我的儿子很像。温柔,善良,而且不懂得人活着最重要的东西。”



Kido花了很长时间,深深吸了口气。



——才不是这样。



他好想对着什么大叫,却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因为不知道,总觉得想哭。



“在我把会长转让给你的那天晚上不久前,你受了重伤,让我没由来地觉得害怕呀,于是我决定让身为银缘的自己消失。”



Kido出声打断他的声音。



“我只是想见你。见到你,然后说说话。”



“那和现在的通话有什么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因为我看不到你的眼睛。”



在电影院,他喝醉的夜里说起儿子时那双温柔又寂寞的眼睛。要看到那双眼睛才行。一定是这样。



“我不打算和你见面。”



“为什么?”



“唉,为什么呢。但对你来说,我不是水,也不是饼干。”



Kido一心想着银缘,但靠高额点数扩张的强化让他轻易察觉。



一束光线紧贴着Kido穿过。是PORT的人追上来了。能彻底逃脱吗?只能战斗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正渐渐被逼进绝路。



“冒险就到此为止,我把你送回电影院吧。”



“我不要。无论多少次,我都会去见你。”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固执,连Kido本人也不知道,但银缘所讲的话里有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不准你拿我当借口去死。”



银缘说道。



这恐怕不是说给Kido的。Kido好不容易吸了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接下来,他听到少年稚气的声音。



*



老实说,Toma心中期待不已。



“他真正的名字,叫樱木秀次郎。”



如果把这个名字告诉香屋,不知道他会有怎样的反应。“Water与Biscuit的冒险”被他也视若神明,对创作这部动画的人,他会怎样对待?Toma很想知道。



关于樱木秀次郎的长相,是从杂志上“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报道中知道的。第一次见到Ido时,Toma想的是“真的是他?”



香屋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吗?那时自己先是怀疑“不会吧?”,然后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心想如果是这样,就不能对他失礼。香屋也会这样吗?



现在,她听到了香屋的回答。声音不大,而且在颤抖,却依旧有力。



“那又怎么样。”



啊,果然,香屋棒极了。



没有任何人比柔弱胆小的他更像勇敢帅气的Water。



“这扯不上关系吧?我才不管对方是谁。现在Kido先生和月生先生随时都可能死,不用问也知道你不想变成那样吧?那就把能做的全都做到。”



别因为感伤害死人,他挤出声音说道。



“子弹蚁”,Toma叫起检索士的名字。



“Ido和Kido先生的通话现在什么情况?”



“还在继续,我无法窃听。”



“能把香屋的线路连到他们两人那边吗?”



“这个可以。”



Toma笑了。她很高兴,又很悲伤。



香屋步总是毫无余地伤害冬间美咲。



“步,之后就交给你了。”



“少扯了。”



看来他在生气。一如既往,依旧是Toma熟悉的他。



“你也给我干活。所有人都败北,之后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如果是你这么说,我输多少次都没关系。Toma在心里悄悄回答。



“电话接通了。”



子弹蚁说道。



4



“明天会不会放晴啊?”



没有人回答这个唐突的疑问。



有点没劲啊,尤里心想。但不管怎样,多米诺骨牌已经开始倒下。



能力名,多米诺的指尖。



效果本身很简单——将尤里持有的、获得时所需点数小于一千的“其他”能力全部发动,就只是这样。



而尤里所有用低价购买的能力大约有一百二十种,分别用编号管理。内容就像这样:



——五十二号。如果无视关于天气的问题,会想打哈欠。



如果能力的效果不大,就能用低价买到。发动条件很难达到的能力果然便宜。也就是说。



——六十四号。如果忍住哈欠,会考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六十五号。如果打了哈欠,会想起初恋的人。



——七十二号。如果考虑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就会哼唱一小节“青蛙之歌”[注]。



[译注:日本的一首童谣。]



——七十三号。如果想起了初恋的人,会哼唱一小节“Do Re Mi”[注]。



[译注:奥斯卡电影《The Sound of Music》的主题曲之一。]



——八十一号。如果哼唱了童谣,会闭眼两秒钟。



渐渐地,渐渐地,条件和结果越来越大。无论哪个能力都使用低价买到。多米诺骨牌就是这样,撞不倒尺寸比自己大1.5倍的东西。



——八十五号。如果闭眼两秒钟,会再延长一秒。



——九十二号。如果闭眼三秒钟,会想用舌头舔自己的鼻子。



——九十三号。如果想用舌头舔鼻子,舔不到的时候会打心底懊悔。



——九十七号。如果舌头舔到鼻子,会确信自己是金星人。



——九十八号。如果打心底因为舌头舔不到鼻子懊悔,会确信自己是火星人。



——九十九号。如果确信自己不是地球人,会彻底服从尤里的话。除非过五分钟或者尤里拍手才会解除。



周围交相响起“青蛙之歌”和“Do Re Mi”,所有人都闭着眼睛,然后从嘴探出舌头。遗憾的是,谁也碰不到鼻子。Tallyho的那张脸太别致,真想拍下来保存,不过为了能相信自己是绅士,尤里没有这么做。



“好啦。”



他用悠然的语气说:



“枪口该对准的是月生才对吧?放下无聊的反抗。”



于是,朝向尤里的枪口一起对准了月生。月生毕竟优秀,已经察觉异变开始行动,但普通人的身体行动迟缓,现在才勉强到达被打飞的终端前。



“Tallyho,朝月生的腿开枪。可别杀了他啊。”



“砰”地一声响起,月生倒下了。他右腿的小腿肚子开始缓缓流出血来,看起来好可怜,一定很疼吧。



“来吧,月生先生,是不是该答应我们的条件了呢?如果太固执,我就真的只能杀死你了。”



月生倒在草坪上,眺望布满阴云的天空,仿佛没听到尤里的话。



——算了,就这样吧。



想死就让他死。对尤里来说,战果没那么重要。



调动大量点数,甚至出现死者,用这个代价换来的却只是月生点数的一小部分。如果是这样的结果,组织里对尤里的评价恐怕会下降,但那种事已经不成问题。



类人猿自己玩脱了。只要让周围这些人开口——在尤里洗脑的情况下并不难办——类人猿违背议会的决定,想利用对月生战坑害尤里的事便会公之于众。而这在PORT的运营中是不可原谅的,他将失去选举中与尤里对抗的资格。



“要是月生想跑就没办法了,到时候杀了他。”



尤里做出指示,却又觉得他已经不会再行动了。月生是想殉死于什么东西吧,而那件东西并不是自己的未来。如果是那样,尊重他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尤里决定先解决另一件事。



“Tallyho,你背叛我是为了类人猿吧?”



她手上的枪仍遵从指示对着月生,答道:



“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她对这个问题竟然没有回答“是”。今天老是发生出乎意料的事,真让人愉快。



“再试着用舌头舔鼻尖。”



闻此,她顺从地照做。果然,尤里的能力应该还完全有效。



“总之你想把我拉下圆桌,让类人猿在选举中获胜。”



“是的。”



“现在这个想法也没有变化吗?”



“是的。”



“这样吗,好吧。Tallyho,你把枪放下。”



尤里决定按原定打算行事。



他蹲下来,打开脚下的行李箱。这时他单膝着地,毫不在意西装被弄脏,也和事先想好的剧本完全一样。



行李箱里放着雪绒花的花束,是纯白色的。之前,他从名叫Candle的花店里拿到了那里剩下的东西。不做不知道,没想到制作花束还需要专业的技能。



好啦,尤里忍不住嘀咕一声,然后笑了。刚才那个词不在预定之内。



“Tallyho,我爱你。今天的事情都处理好以后,一起去选戒指好吗?”



他双手拿起不怎么好看的花束,向Tallyho递去。



*



只要在近处看,就很清楚。



Tallyho和平常一样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内心叹了口气。



——尤里是个可悲的男人。



他总是扮演着完美的角色,态度游刃有余,但完全不相信自己。本质的部分空无一物,而且他明白自己没什么与众不同的魅力。



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事。



“好的。”



Tallyho接过花束,继续说:



“你到底用了什么能力?”



有那么一瞬间,Tallyho坚信自己是火星人,也不知道发生那种蠢事是什么原理。现在已经不信了,她知道无法违抗尤里的话,只不过要提出疑问还是没问题的。



“就像你体验的那样。”



“给对方洗脑再表白,很开心?”



“想拒绝的话等效果消失再说,先让我再感受一下幸福的心情。”



“无趣的人。”



“没错,我这个人除了强大一无是处。”



Tallyho想说不对,却说不出口。由于他的能力,Tallyho信了那句话,但本质的部分没有改变。



——尤里什么也没理解。



他没有理解自己在Tallyho眼里有多么可悲。因为他除了强大外一无是处。不对,不是。不,就是这样。Tallyho的思维被尤里的能力搅乱,好不容易才说出话:



“为什么,是雪绒花?”



“我查过啊,你喜欢的花是什么。”



“香屋步的能力。”



“没错。”



“你真个是没趣的人。”



“既然有答案,照抄就行了。只有遇到到处都没有答案的问题时需要努力。”



“你知道雪绒花的学名吗?”



“不知道。花语倒是查过,但没考虑到还要查学名。”



“叫火绒草(Leontopodium),意思好像是狮子的腿。”



“哦?听起来很强。”



“是的。但强大的不是狮子的腿,而是狮子本身吧。”



“有可能。所以呢?”



“你的确强大,总能成为胜者。”



“至少,现在是这样。”



“是的。”



他了解自身的强大,却不信赖自己。这是何等可悲的事呢。



从降雨云的另一头,一束光射下来。是每隔五分钟发动的雨,碰不到月生,所以Tallyho没有在意。



但。



“开枪。”



尤里简短地下令。



——为什么?



随着枪声,Tallyho朝月生看去。



有个人站在那里。



*



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我来总结一下。”



香屋步。Kido忍不住笑了。因为他颤抖的声音显得冷静。那份冷静就如同走累时喝到的水,清凉可口。



“银缘先生和Kido先生都想保护电影俱乐部。银缘先生不想让Kido先生死,Kido先生当然也不想死。没错吧?”



听到香屋的话,银缘回答:“没错”,Kido回答:“那当然。”



香屋烦躁地说: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两个人有相同的目标。”



是这样,基本没错,但。



“我想见银缘先生啊。”



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Kido一定要见到他,然后有些话想说。



而银缘说:



“我不打算见你。”



恐怕两个人都犯了牛脾气,但又没有能妥协的地方。



香屋大吼:



“这种事给我之后再说!”



他似乎彻底火了,整个人都很烦躁。



“你们的事我才不管,现在可是在战场上,哪有时间纠缠这种蠢事,要吵先活下来再吵!”



唉,他说得没错。



“可是啊,香屋君,如果放过这个机会,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银缘先生?”



Kido身怀超出预期的点数,电影俱乐部和PORT凑巧处于交战状态,而且现在PORT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月生身上。如果放弃机会,恐怕就没有下次了。



“那种事什么时候都行啊,想去就大大方方去。”



还没等香屋说完,银缘就告诉Kido:



“进入射程了,三个人,快跑吧。”



活下去,Kido在心中轻轻说出银缘那句话后一部分。逃跑吧,活下去。在还是电影俱乐部的会长时,银缘发出的命令就只有这两个。



看到射击的光效亮起,Kido慌忙逃进小路。



“前方也有三人,离进入射程还有三百米——”



这次,香屋打断银缘的话:



“我会和尤里交涉,让PORT不追究Kido先生的入侵,并且给你们两个提供能安心交谈的环境。能用在交涉中的牌,整个架见崎只有一张。”



前方也亮起射击的光效。对暂时拥有六万点数的Kido来说,那算不上严重的危机。他看得到零点五秒后的世界,知道光束会朝哪里横扫而过,也知道该朝哪里躲开。



Kido蹬开狭窄胡同的柏油路,踏在墙壁上,接着踢开墙壁时,白光从眼下划过。要朝上跑,只有那边安全。然而他听到银缘提醒:



“已经有两个人绕过去了。”



是七层的杂居楼楼顶。被包围了。对现在的Kido来说他们不是无法打倒的对手,但如果朝PORT的人开了枪会怎么样?



香屋语速很快地继续说:



“去把月生先生争取到手。Kido先生,准备好伞,还有拿好终端,准备圈一块领土,再小都没关系。”



领土?Kido问道。



但香屋没有回答。他总是这样,不擅长和人沟通。



“Toma,出千。”



他说道。



*



PORT和平稳之国会怎么和月生这个对手战斗,香屋不是很快就猜透的。



但在香屋来看,也有几种很有效的方法。实际上尤里采用的正是香屋的预想之一,即舍弃“公会的领土”使土地脱离战斗范围,强行从月生手里把能力夺走。



所以香屋为应对这种做法准备了手牌,那便是秋穗帮他获得的两个能力。



靠她的能力增加耐久度的雨伞可以挡住几发子弹吧,但根据能力的规则,如果拿到战斗范围外,也就是月生现在所在的地方,效果就会消失,变成普通的伞。本来应该是这样。



所以,两人在那把伞上加了另一项能力。那项能力被秋穗起名为“传说的装备”,可以将用能力获得、加工得到的道具变成“不属于能力的东西”,只留下有用的功能本身。也就是说被变成传说的装备的伞可以无视能力的规则,离开交战范围仍保持强度。这样,便能将一枚盾牌挡在月生前面。



“Toma,出千。”



香屋做出指示。



——问题在于。



尤里优秀到什么地步。



就算是出千,也送不到战斗范围之外。



*



然后,Kido的视野被切换了。



这里,是哪儿?是空中。脚边有粗壮的树枝。Kido自然地在上面落脚,终端上传来香屋的声音。



“保护月生。”



Kido终于理解了情况。眼前是一座公园,月生正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腿上流着血。很远的地方是PORT的人,大概有十个,他们都拿枪对着月生。



香屋继续说:



“但,月生先生所在的位置在领土范围外。”



诶?月生小声惊叹,因为他已经蹬开了树。正如香屋所说,身体在空中变得灌铅般沉重,几乎在这一变化发生的同时,他听到尤里的声音。



“开枪。”



被发现了?很快,枪声纷纷响起,并不整齐。Kido在枪声中落在草坪上。脚好疼。伞已经撑开,挡住几发子弹,但不是全部。有两三发打中了Kido更前面的月生。



“开枪,开枪。”



尤里继续下令。



伞恐怕不是特别结实,上面已经被打出了个洞。这时Kido已经扔下伞,借着浮在空中的时间转了一圈,而他手上拿着终端。脚还在发麻,身体失去平衡。



——但是,圈起来了。



面积小得可怜,却足以成为Kido和月生的生命线。在架见崎,只要在不属于任何公会的土地上用终端圈地,就能将其变成自己公会的领土。于是,在PORT腹地的这座公园里,一小圈电影俱乐部的领土诞生了。



当然,现在电影俱乐部和PORT也处于交战状态。强化,复苏。



“月生先生。”



Kido朝他开口。



但他没有回答。



腿、肩膀、肚子上流出的血染红阴云下的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