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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在一切活着的生物面前(1 / 2)



1



枕边传来闹钟声。



八月九日上午五点三十分,刚刚起床的月生细长地吐出一口气。他久违地做了个令人怀念的梦。梦中,他看到了几个已经不在了的朋友,还有那名再也没有希望再会的女性。



月生不会忘记她皱起眉微笑的模样,那表情仿佛被中意的木偶求爱而为难不已。月生当然不是想刁难她,如果可以,更想让她开心。可一个木偶能做什么?连一束花都买不了,只能待在橱窗里,按照固定的方式转动齿轮,咔嗒咔嗒地活动手脚,拼命吸引她的注意,光是这样就已经竭尽全力。



月生做了个令人怀念的梦。梦里还是七月的景象。



刚刚入夏的天空纯真无邪,阳光充满希望,仿佛假日的公园里奔跑的小学生。



在不同于八月的架见崎,她皱起眉在阳光下笑着。



*



八月九日的早晨,昨天开始的雨仍在继续,令人郁闷。



月生晚了三分钟下床,于是他缩短早饭时间追回那三分钟,准时站在车站的检票口前。



梦境残留的甘美痛楚还留在胸口。月生不禁笑道,真是赚到了。令人心痛的梦是好梦,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今早难得有了一件好事。



正当他注视着怀表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会到访这座车站的人很有限,但最近出现访客也算不上稀奇。



独自一人走过来的,是所属于平稳之国的少女。



Water,有力玩家之一。她来到这里两年出头便早早出人头地,如今已经手握豪强组织的实权。但和这座车站相邻的平稳之国的领土现在应该是被三色猫帝国占据,她却毫不在意地出现,真是不可思议。



停下脚步后,Water开了口。



“可以打扰您一点时间吗?”



“如果不介意站着说就没关系。”



“昨天,我和PORT领头的几个人商谈过如何打倒您。”



“我知道。”



平稳和PORT计划联手进攻月生,这件事PORT那边也和他说过。两边都特地过来告诉他这件事,真是不可思议,估计是双方都在想在背地里搞点名堂。



Water露出微笑,孩子气的表情有魅力极了。



“您的点数,我当然想要,非常想,但不是非要不可。要是联手的对象不像PORT那么庞大,背叛他们也无所谓。”



“没错,谁也无法违抗他们吧。”



“现在还太早了,我们没有做好准备。”



“所以呢?”



“如果您愿意站在我们这边,说不定能对抗PORT呢。”



“是吗,我觉得正常发展下去,结果就是互相警惕按兵不动。”



“您也不敢去进攻PORT吗?”



“当然了。”



只要在这座车站,月生恐怕不会输给任何人,关键就在于月生有没有战斗的意愿,Water无法想象他会在互相拼命的战斗中败北。但踏入其他人的领土就是另一回事了,谁也不知道对方会设下什么陷阱,有些战斗不是只靠速度和力量就能胜利。



“互相按兵不动就好,那正是我的目标。所以要不要到我们这儿来?”



“很遗憾,我不会去任何其他公会。”



“为什么?如果要等电车等就是了,我可以保证您的自由。”



“有些麻烦的理由嘛。进了公司,就有很多规矩要守。”



“哦哦,我收到过您的名片,Aporia股份有限公司。”



“您知道Aporia吗?”



“知道一些。”



月生吐出一口气,笑了。虽然只是隐约的感觉,但她是身处“另一侧”的人吧。拥有生物的心脏,与只能以固定模式行动的木偶不同。



“您来到这里,是为了答出Aporia的命题?”



Water轻松摇头。



“不,我没有那么强的进取心,只是有个想一起玩的人。”



“那个名叫香屋步的少年。”



“是的。”



“他有可能成为您的第零类假象吗?”



“可以说已经是了,因为我就在这里。”



“原来如此,恭喜了。”



“谢谢。”



运营者们会以怎样的心情听着这番对话呢?对他们而言,这也是不足为道的日常的一部分?还是证明架见崎价值的故事之一?假如这个小世界的价值能够得到证明,到那时这里的人又何去何从?



月生注视着怀表。分钟转动,又到了电车到达的时间,但他听不到车轮的声响。四周静静的,静得出奇,完全没有八月该有的喧闹。



等待足够长的时间,月生再次开口。



“不管怎样,我不会接受结盟的邀请,自己所属的组织已经决定了。”



“对PORT,您也是同样的回答?”



“他们派来的人不知道Aporia,所以我绕着弯子说明了一下,但回答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



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但月生忽然感到好奇,于是问道:



“如果您赢下这场游戏,打算得到什么?”



任何喜欢的东西。以她的立场来说,运营者提供的那份奖品应该没有太大意义。



Water歪着头回答:



“所谓享受游戏,目的不是通关。价值在于玩游戏的过程本身。”



“原来如此,那么,您不打算通关是吗?”



“不,如果不以获胜为目标,就不好玩了。”



“哪怕您的胜利会让香屋步消失?”



“我不想让他消失,但活着的生物总有一天会死。”



“没有对永生的期待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期待的同时果然还是觉得恐怖。”



这个名叫Water的少女身为人类,仍然爱上了木偶吗?还是说,她得到的感情等同于人类间培养出的爱?或者,在她看来根本没有什么木偶,站在这座舞台上的全员都是人类?



不知道。但或许这名少女对月生来说是种救赎——如果她的救赎永远是那名少年。



“月生先生,如果我们和PORT联手,您必败无疑。”



Water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道。



“我(私「わたし」)不想让您死。如果真的危险,请逃到平稳之国来,不会连命都丢掉的。”



用我(私「わたし」)做第一人称,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而为。



“感谢您的建议,我就期待一下我会被什么办法击败吧。”



月生明白自己并非无敌,单纯是强大,但这一强大在架见崎并不是无法超越。



月生不想死,但要说想不想一直活下去,也并不尽然。



他只是等待着,在橱窗里不停转动齿轮,永远等下去。对如今没有意义的安逸时间的结束,还有一丝消极的期待。木偶重复一成不变的动作,对发条终将松弛的那一刻迫不及待,仿佛活着的人类迷上塔纳托斯[注](thanatos)。



[译注:塔纳托斯,希腊神话中的死神。]



到时候,如果那名女性流下一串眼泪,那实在令人悲伤。



悲伤,甜美,内心痛楚。真是美好极了。



2



看来风滚工业尽职地完成了委托。



八月十一日,香屋步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联络。



不过形式并不理想。本来期待自己的终端响起,结果PORT拨通的是白猫的终端。



——真不会办事。



香屋皱起眉头。信里的确是写希望他联系三色猫帝国,但那是在白猫的监视下不得已的写法,先联系我不好吗?怎么就这么听话,这还好意思说你们组织在架见崎最强?



话虽如此,总那封信被无视要好得多。



收到黑焦的联系,香屋前往医务室。估计是那里正适合闷头睡觉,白猫一直赖在里面不出来了。



她把终端随便丢在床上,里面传出愉快的声音。



“你好啊,香屋君。我是 PORT的会长,尤里。”



香屋站在终端前回应:



“您好,我是电影俱乐部的香屋步。感谢您的联络。”



“我也要谢谢你那封信,比大部分谜语更让人在意后续。”



寄给PORT会长的信里,简单写着香屋能力的概要,以及这个循环买到的问题:瞒着尤里协助类人猿的玩家中,合计点数最高的人物叫什么?还写了这个问题需要四千P,但没写答案。



进入正题之前,香屋先问:



“这次通话安全吗?”



“在架见崎使用能力的通话里面,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那是有多安全?”



“除非你所说的叛徒是我信任的检索士,否则我保证消息不会泄露。”



“可以告诉我那个检索士的名字吗?”



“不好办啊,我们组织规定不能把主力成员说给外面人听。”



“连会长都必须遵守那条规则?”



“身为PORT的会长,更要守规矩。”



这几句话只是走形式,香屋姑且进行确认,实际上无所谓安不安全。对话的内容泄露时头疼的是尤里,香屋本人不痛不痒。



他尽量语气轻松地进入正题。



“我的能力可以做到与众不同的事。”



“看出来了。”



“尤里先生,您知道第零类的假象吗?”



“不知道,那是啥?”



“我也不知道,但说不定月生先生在寻找那个东西。”



Toma这么问过月生:



——您找到第零类假象了吗?



香屋补充道:



“如果用我的能力,可用花6900P从运营者那里问到。”



“原来如此。我很有兴趣。”



“如果月生先生死了,真相或许将永远不见天日。”



“如果没有你的能力。”



“是的,如果没有我的能力。”



这话是骗人的。Toma也知道“第零类假象”吧。就连尤里,说不定也知道,只不过在装傻。不过他装傻也没关系。



香屋继续说:



“和平稳联手打月生先生的计划还顺利吗?”



“那件事当然也是机密。”



“说到底,为什么要去打月生先生?”



“嗯?”



“在我看来时候还早,您不是还有类人猿那个对手吗?”



PORT要和月生战斗,应该是对架见崎的结局已经有一定的预想。三大组织间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将被打破,这很奇怪。如果香屋站在尤里的立场,肯定要先收拾类人猿然后再考虑月生。



尤里轻快地笑了。



“他并不是对手啊,是个可靠的队友。”



“但他盯着会长的位置。”



“好像是这样。有上进心是好事。”



“您呢?对PORT的会长这个位置有多执着?”



“怎么说呢,比不上和美女一起吃饭的约会。”



“和月生先生开战,真正的目的是排除类人猿吗?”



这个想法说得通。或许尤里是想利用和月生的战斗,来巩固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就像Toma,在上个循环的大规模战斗后成了平稳之国实质上的支配者。



但尤里毫不在意地回答:



“没那回事,我单纯是尽到PORT会长的职责。到下次选举之前。”



不知什么时候,白猫站到了香屋身边。



她眼神带着倦意,语气却很严厉。



“差不多给我说正事吧,这儿是我的卧室。”



所以我才不想在这里接电话。香屋很想抱怨,但当然不会说出口。



估计是听到白猫的声音,尤里也在对面帮腔。



“我后面也有安排,快说信里写的事情吧。”



不,还不够,还差一点。



香屋加快语速问:



“最后问一件事。成为架见崎的胜者时,尤里先生打算得到什么?”



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对于运营者提出的那件奖品,香屋想知道尤里打算如何回答。



“是什么呢?我还没定,情报不够嘛。”



“情报,是吗?”



“我很贪心的,想知道所有梦想以后再选。”



位于PORT顶点的人所说的“梦想”,香屋很有兴趣。或者说,那或许会决定架见崎的未来。如果他能用那个梦想说服PORT的所有人——不,就算只是有力者,让他们产生共鸣,说不定尤里会就这样一路成为架见崎的胜者。



“好了,我是真的没时间了,说正事吧。”



唔,香屋不满地嘀咕。



这次通话相当于奖励时间,如果可能,真想尽可能拖久一点。不过也好,准备好的问题的都问了。



“我知道了。来做个交易吧。我会拿出对您有意义的情报,可以为此为我们使用某个能力吗?”



“什么能力呢?”



“复活死者。我们的要求是复活三色猫帝国的玩家,黑猫。”



“要求还挺高嘛。”



尤里显得很有兴致,但香屋感觉到那只是表面的态度。他已经彻底摸清这边的情况,连剧本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把戏演完,所以对现在的对话显得腻味。



“按顺序来吧。你说出协助类人猿的人,我告诉你复活死者的能力在谁手上。然后再继续谈。”



拥有复活死者能力的人,还有瞒着尤里协助类人猿的人。这两份情报是否有相同的价值?



非要说的话,感觉自己要说的情报价值更大。复活死者的能力在谁手上,只要有点数够高的检索士,并且敢向PORT挑衅,就可以调查。但协助类人猿的人是谁,除了香屋的能力以外应该难以证明。



正在他犹豫时,白猫开了口。



“给我点头,想这想那的太麻烦了。”



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好吧。尤里确实比香屋地位高很多,多少被压价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谁先说?”



“Pan。”



“啥?”



“复活死者的能力,或者说类似的能力在名叫Pan的人手上。Pan。记住了没?”



“哦哦,记住了。”



上个循环——香屋被抓到平稳之国,和Toma讨论作战计划时,记住了很多PORT的强者,但Pan这个名字还是头一次听说。



香屋转向黑焦,对方轻声说:“只听过名字。”



终端里传出尤里柔和的声音。



“那接下来该你们了,真是期待。感觉像悬疑剧的下集预告。”



他游刃有余的态度有多少是真心的呢?架见崎最强组织PORT的顶点,对这个叛徒的名字会有怎样的反应?



香屋张开口,说出那个对尤里应该非常有价值的名字。



“Tallyho。”



终端沉默了。



但那阵沉默立刻被打破,原因是尤里的笑声。



起初声音很小,然后越来越大。他在笑,还能听到拍手声。啪叽,啪叽,尤里高兴地笑着说:



“很好,好极了。我这无聊的人生还是值得过下去的嘛。”



Tallyho。PORT的有力者之一,尤里优秀的参谋。在尤里支持下进入议会,可以说是尤里派的领头人物。



——有什么高兴的?



为什么笑?哪里好笑?这个男的真恶心。听了香屋的话,无论愤怒、难过还是装作冷静都没什么,但唯独不该笑出来吧?



白猫不管笑个不停的尤里开口:



“喂,继续吧,把复活死者的能力给黑猫用。”



“啊啊我知道了。我们的要求是在香屋君下次的问题里加上我想知道的事。”



“方法——”



“这边整理好了再联系,放心,不会坑你们的。”



尽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香屋还是插嘴。



“按指定的内容提问倒是可以,但我手上没多少点数。”



“会给你足够点数的,这笔交易肯定能让两边都开心。那就回头再说。”



白猫在一旁大叫:



“等等,现在就在我面前把具体内容说出来!你慌什么?”



“我慌张的理由只有一个吧?你们不明白吗?”



直到最后,尤里都在笑。



那笑声已经不像在演戏,而是打心底感到开心。



“现在,Tallyho就在我旁边。”



之后再联系。他留下这句话,电话便断了。



*



通话结束后,尤里好不容易忍住停不下来的笑意,深深呼吸。这通电话太有意思了。



这里是PORT领土内一家城市酒店顶层的房间,尤里把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撑着下巴,抬头朝站在旁边的Tallyho看去。



“你背叛了我?”



Tallyho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相信那个少年的话?”



“不,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同伴之一。”



所以,很有趣。如果类人猿的手真的已经伸向Tallyho,那真是棒极了,令人期待不已。



“Ido。”



尤里叫起自己信任的检索士。



是他帮自己和白猫接通电话,但本人不在附近。对优秀的检索士来说,距离没有意义,只要处于能力有效的范围——PORT领土内,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终端上立刻传来回应。



“什么事?”



“我想和你聊聊,有时间吗?”



“随时可以,我立刻过去。”



“不,我去你那边见吧。”



香屋的回答真是不可思议。



——瞒着我协助类人猿的玩家中,合计点数最高的人物。



说这个人是Tallyho就很奇怪,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有几种推测。



站在身旁的Tallyho叹了口气,样子很有魅力。



尤里喜欢她为难时的面容。但她很少会为难,而且故意下刁难她的指示也不够绅士,从这点来说,香屋步的话也是有意义的。



“其实你谁也不相信。”



“不是的,我不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这样就能爱你们。”



尤里站起身,轻轻整理西装上的皱褶说:



“我出去一趟,大概要一个小时,回来想喝红茶。”



我会准备的,Tallyho答道。



*



同一天——八月十一日。



电影俱乐部的会长Kido的终端响了,是平稳之国打来的电话。



这时候,Kido正在和几个队友玩扑克。这牌局是拿差不多要见底的食物当赌注,几个人还挺认真的。Kido正在盘算能不能多少赢回一点已经快输光的筹码,接下来要发到手上的牌正是关键,他用力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上面传出自称Water的少女的声音。



“您好,Kido先生。现在可以打扰一下吗?”



“当然。”



真想让她之后再说,但又不能说出口。平稳是豪强,电影院是弱小。



“和PORT协商以后,平稳得到了进攻电影俱乐部的权利。”



Water说道。



一开始难度就这么高。



“意思是说接下来要宣战?”



再跑到三色猫帝国去?不知道白猫会不会同意。虽然Kido自认为和她们关系良好,但那个人办事凭感觉,不知道能不能谈妥。



Water笑着回答:



“目前没打算开战,我想要的是人才,就算打倒Kido先生拿到些点数也不会高兴。”



“那太好了,尽量和平谈判吧。”



“没错。所以Kido先生,要不要受雇于我们?”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只要Kido先生为我们战斗——我想想啊,之后平稳可以保护电影院十个循环,还能多少付些点数做报酬,听起来不坏吧?”



也不好。Kido并不想战斗,到战场上去说不定会死,而Kido死了电影俱乐部也就没了。



“如果拒绝就要开战?”



“有可能。但我不喜欢那么交涉。”



“怎么回事?”



“我希望您能加入紫担任会长的部队,Nick也会过去。有干劲了吗?”



Kido闭上了嘴,而身旁的藤永大叫起来:



“你的意思是更喜欢拿人当人质?”



Water认真地回答:



“这个说法不觉得奇怪吗?人质当然是人了。”



“我不是说这——”



“和人质没关系,我并不想用什么来威胁,而且安排的任务不会让您、紫还有Nick死,单纯是希望您来帮忙。所以想谈一次对双方都有利的买卖。”



怎么可能有不会死的战场。无论对手再弱,一不小心还是会死,强化效果结束后谁都是普通人,连流弹都能致命。



Kido伸手拦住还想继续大喊的藤永问:



“你们打算和哪儿打?”



“月生。”



太扯了。挡在他面前的士兵,无论有多少点数都一样是弃卒。



藤永烦躁地把手里的牌甩了出去。她的牌亮出来是三条,这局没打完真是太好了。Kido的牌是两对。



尽管连自己也觉得意外,但Kido内心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情,既不愤怒也不胆怯,单纯是觉得不可思议。



“也就是说,是架见崎最强的对手。”



“没错,如果单纯从战斗力上来看。”



“和他打,还有办法能让我们不死?”



按常理来考虑,这不可能,不如说她是在把让人送死的任务推给其他公会。但对方是Water,Kido从没听说她在战场上败北,在自己想方设法保命时,Water已经眨眼在架见崎扬名立万,成为称之为传说还为时尚早的传说。



她毫不心虚地说:



“我会准备超越月生的玩家。”



还有那种人?月生独自一人手握的点数超过七十万,哪里会有人比他更强。



“要是那样,好像也不需要我帮忙了吧。”



“当然不是所有方面都能超越月生,只要在一处能超越就够了。”



“那个人,是谁?”



“保密。”



嘿嘿,Water用少女的声音神秘地笑了。



“抱歉,我能说的不是很多,但希望您能放心,我想保护您,当然包括紫和Nick,这是真心话。”



“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对方不喜欢。那个人对我也非常非常重要,不能有失礼节。”



“这种话我们怎么能接受。”



藤永说道。



但Kido的想法不同,能不能接受都无所谓。



他问起最根本的问题。



“紫和Nick接受和月生先生战斗这件事了吗?”



“我们组织统帅得不错,没人会违抗命令。”



“你下的命令?”



“没错。”



“那好啊,成交。”



其他任何事都没法当成判断的根据。紫和Nick打算站在那个月生面前,而Kido能得到和他们一起去的权利,那么Kido就会抓住这一权利。他想保护能保护的人,死也要比他们两个先死。



“Kido先生。”藤永轻声叫了一声,按住额头。



终端上再次传来Water的声音,那声音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诅咒。



“谢谢,和电影院有关系的人,谁都不会死。”



说完,Water挂断了电话。



*



问题在于,可以借给Kido多少点数。



如果可能,真想准备十万,就算那么多还是不知道眼睛能不能追上月生的速度。但实际上再怎么挤最多也就五万吧。把那五万全都砸在强化上,Kido面对月生能做到什么程度?按常理来想,什么也做不到,肯定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月生太恐怖。



正在Toma独自沉思时,Nick说:



“你是认真的?”



他,还有紫。和Kido通电话时,Toma让两人一起听。本来是觉得让他们和Kido交涉更有效果,可没等用到这一招Kido就同意了。他把自己的命看得太不值钱。



Toma歪着头问:



“你指什么?”



“当然是我们要和月生开战。”



“不想打?”



“我可不想死。”



“我和Kido先生也说过,你们不会死。”



或许,肯定不会。无法断言真让人烦躁,但应该没问题。和月生的战斗中,没有其他办法更让平稳的消耗变得更少。



但Nick烦躁地瞪着自己。不久之前他还高高兴兴的,变成这样的理由显而易见。听说紫要当部队的会长,肯定在心里期待她的安全多少能得到保障吧,但知道那支部队要被当成弃卒来用,他当然不痛快。



Toma说出准备好的话。



“突然让紫当部队的会长,在平稳内部的反对声音也很大,但如果说是对付月生先生的部队就不一样了,大家都会接受。”



“毕竟明摆着是要去送死。”



“我会让你们活下去。光是这次月生战时站在最前线,战果就足够丰厚了,没人能否定你们,今后足以让紫的部队受到优厚待遇。”



这话是借口,但同时也发自真心。Simon失去地位后,要按自己的喜好改造平稳之国,就必须为每一个决定找到理由。



Nick仍然一脸无法接受。在他旁边,紫面露难色。



“你会信守承诺吧?”



“当然了,我从没有违背过对朋友的承诺。”



况且Toma本来就讨厌违背承诺。如果对方无足轻重,再加上有理由,Toma也会违背。但对朋友,她已经决定必须守约。唯一的例外也就香屋了,他是挚友,可以对待得更随便。



Toma向紫承诺过一件简单的事,而她是重要的朋友之一,但不是挚友,所以Toma会守约。



和电影院有关系的人,谁都不会死。



*



Water刚离开房间,Nick就朝紫瞪去。



“你早就知道了?”



他说的是紫和Nick在Kido的协助下和月生战斗。这相当于自杀。



紫用左手撩起头发,摸着自己的耳朵回答:



“算是知道,虽说不太情愿。”



“要我说就拒绝啊,你想死?”



“是组织的决定,没法拒绝啊。”



“你欠平稳什么吗?”



“每天都有饭吃。”



“就这种事——”



怎么说。虽然不是无所谓,但也不值得拼命吧?



Nick不知道该说什么,叹了口气。



“每次你摸耳朵,都是觉得有什么事没法接受。”



他指出了无聊的小事。



Nick和紫相识很久了。来到平稳,建立Tricolore,还有在电影俱乐部的时候都在一起。甚至连来到架见崎以前,虽然高中和大学不同,但初中、小学,甚至幼儿园都是同一处。两家的父母关系很好,又是邻居,从记事起紫就在身边。



她不高兴地盯着Nick。



“我是说,如今生活有保障都是靠这个组织,你明白吧?现在没法违抗Water的决定。”



Nick也开始心烦,声音有点大。



“可现在这个组织说让你死啊,逃走不就行了。”



“逃到哪儿去?”



“那还——”



那还用问,当然是电影院,Kido那儿。那个公会很弱小,但远比挡在月生面前好得多。



呼,紫呼出一口气,表情变得柔和。



“你也回去?回电影俱乐部。”



Nick真想说,现在还能回去?



以前,Nick率领名叫Tricolore的公会时,曾和电影俱乐部交战。在那次战斗中,电影院出现两名死者,桃子和Daflo, Nick当然认识他们,毕竟在电影院的时候一起生活过。



不是Nick直接下手,但他负责指挥,认为是Nick杀了他们两个也没什么奇怪。尽管如此,电影院肯定还是会接纳紫吧,甚至包括Nick。那里很宽容,要在架见崎生存下去,他们的做法显得太过宽容。



Nick好不容易挤出回答:



“要是Water不改变想法,回电影院也行。”



回去向Kido低头,被藤永他们责备,那也没什么。带着讪笑搪塞过去,就算对自己失望,也总比紫死了要强。



而且那应该也是紫本来的期望。其实她根本没打算离开电影院,会出来单纯是为了带自己回去。



然而她摇摇头。



“我不打算回电影院。”



为什么?Nick不懂。



关于紫,大多数事情他都懂。包括生日,血型,喜欢的东西和讨厌的东西,还有她的笑脸和哭脸。一部电影拿过来,看看就能知道紫会有多喜欢。闲聊时如果她忽然闭上嘴,Nick也能立刻想到原因。尽管如此。



——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她啊。



肯定是这样。



在记忆里,紫平平无奇,是个随处可见的女孩。



虽然话不多,但内心顽固。她正义感挺强,容易投入感情,特别喜欢和孩子或者动物有关的感人的电视剧。此外,战场上殴打敌人的姿态毫无疑问不适合她。



Nick本以为是这样。但,在架见崎时,她是个能力不弱的强化士,甚至能让Nick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她。



紫开口说:



“赌在Water身上胜率最高,所以就算我一个人也会赌。”



Nick轻声咋舌。



——我才不想听这种话。



可是,我想听什么话?希望她央求我保护她?那样的紫比站在战场上的她更加难以想象。



从很久以前,Nick就认识了紫。而且从很久以前,当然也包括现在,紫一直比Nick大一岁。小的时候,Nick把紫当作亲姐姐一样敬慕。如果年龄相反,两人会不会产生不同的关系?Nick能不能更坦率地说出,我想保护你?



想必,不会是那样。尽管这么想,他也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这可是关系到性命,别随便拿去赌。”



Nick因不知名的焦躁皱起眉头,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



Ido对椅子很讲究,理由之一是慢性的腰痛,但不仅如此。



由于需要长时间集中精神检索,所以想尽可能减少对身体的负担,以前也试过办公椅,但检索不需要面对书桌,最后的结论还是单人的沙发最合适。



根据价格,沙发用起来的感觉大不一样,但也不是越贵越好。这就像是理想的恋人。要温柔,有包容力,有知性,要是有气质就更好。适度的幽默有助于丰富生活。Ido喜欢靠背高一点的,太硬的免谈,但太软的也值得犹豫,另外沙发芯要有些弹性。但真正有意义的不在于列举条件,而是身体的感受,坐在上面能保持自然状态就好。



PORT现存沙发中,Ido最喜欢的一张放在长租公寓的一个房间。这座公寓设计得独具匠心,模样精致,但也不像高级公寓。房间是一室一厅,感觉适合收入比较稳定的年轻人独居。



这个房间的原主人似乎喜欢音乐。



Ido喜爱的沙发放在十平米出头的西式房间,四面都有垂着头的音响。一面墙边是钢制的架子,整洁地收纳大量唱片。原主人对音乐风格似乎没有偏好,古典、爵士、摇滚还有民族音乐,都摆在同等的位置。



这些收藏很棒,但Ido不会听。倒不是不喜欢,但一切信息都会干扰检索,他来这个房间只是为了沙发。



这张沙发有时尚的灰色布面,一眼看去座位似乎太矮,但实际坐下后,靠背便包容身体,稳稳地支撑脖子。厢式沙发的扶手离得太远,不太符合喜好,但这张沙发没有那种别扭的感觉,手臂仿佛被老练的护士轻轻扶住。



在他中意的沙发旁,是张看起来不是很贵的茶几,设计简单,不会碍事。现在,茶几上放着终端,烟灰缸,还有盛着十二年威士忌的玻璃杯。



Ido全身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时,感觉到一个男人接近房间。那是个具备悦目情报的男人,步伐极其均匀,肌肉并不紧张,但也不过度松弛。无论走动还是站住,身体几乎总是保持平衡,表情和呼吸都很规律。尤里。从情报的世界来看,他身上没有“人”的味道。



尤里没按门铃就打开玄关们,但在Ido所在的房间前停下,敲了敲门。听到Ido说“请进”,才拧开把手。



“工作还没结束呀?”



“检索这种工作永远做不完,不过你要谈的事情更重要。”



见Ido撑住扶手起身,尤里立刻说:



“这样就好,你更适合坐着的样子。”



“谢谢,不过至少要给你拿点喝的。”



“不用不用,这之后准备和Tallyho喝红茶。”



“真是羡慕。”



“果然还是把她叫来?”



“但在她面前有些话不好说吧?”



“也没什么怕被她听到的东西,不过要注意礼仪。”



“礼仪。”



“不透露没有恶意的秘密就叫做礼仪。”



尤里说着环视房间,注意到茶几上的烟灰缸。



“你吸烟啊?”



“很久以前就戒了。这个东西原本就在。”



就算拿走,每次循环还会回来,于是干脆不管了。



“这样。”



尤里以均匀的步伐穿过房间,停在架子前,探头看向摆在上面的唱片。



“有什么推荐的曲子吗?”



“很抱歉,我对音乐不了解。”



“哦?真意外。”



“非要说的话,我喜欢Water与Biscuit的冒险的主题。”



“没听说过啊,摇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