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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夕阳下的笑脸只是错觉(2 / 2)


那时白猫喜欢三色猫帝国,有时觉得是自己一个人支撑着公会的一切,感觉绝对不能输。所以才会反复梦到战败的情景。当时果然很害怕比自己强的玩家。



——那个样子,多半不适合我吧。



所以,她才会不再让白猫上战场吧。



——果然黑猫很温柔,我原来这么喜欢她。



而且,正因为这样,那时我才会输给高路木吧。



如今,白猫并不觉得紧张或恐怖,她走近高路木,在他面前停下。是高路木开了口。



“我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这样啊。”



那真是太好了。不知道结果才更有趣。



是高路木先动了手。白猫一扭身子,躲过飞来的左拳。



——我意外是个天才嘛。



白猫看得见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这肯定是错觉吧。只不过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对方肌肉或视线的些微动向,瞬间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白猫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脑如何运转,对她来说,只要知道自己看得见就够了。



高路木摆出标准的拳击架势。左,左,右。拳头有节奏地飞来。左边的两下打脸,最后右边的那一下打肚子。三下都被白猫躲开了。高路木继续紧逼,伸出左手,同时把伸在前面那只脚踏向白猫的右脚。不过当然踩不中,这些都在预料之内。



另一方面,白猫仍没有找到进攻的办法。



高路木,平稳之国的最强玩家,身为强化士拥有莫大的点数。身体非常坚硬,正常的攻击根本伤不到他。过去那次战斗中,被白猫的攻击命中时他仍纹丝不动。此外,他还有很难对付的“其他”能力。



在能力持续期间,他碰到的人会燃烧。按黑焦所说,效果是自动发动,无法回避。射程为零,持续时间也极短,但无法防备,是种被动的攻击。



刚才的效果是在防御高路木的攻击时触发。但本来,对他来说这是一项偏防守的能力吧。让对手没法随便动手,对进攻本身感到犹豫。能力叫做“拒绝握手”,不知是他自己起的名字,还是运营者的审美。



“看吧。”



面对白猫,高路木露出冷笑。



“怎么停了?除了用蛮力打,你就没别的本事了吧?”



没错,就是这样。但白猫没有回答。



她冥思苦想的不是高路木,也不是他的能力,终究只是自己的感情。白猫想破了头,也找不到打这个人的理由。



高路木是平稳之国最强的玩家。



——这次的战斗中,能杀我的也只有这个人了吧。



所以,杀了他很可惜。想到这里,白猫笑了。



——说不定我真的是想死。



然后,她又想到。



如果自身不追求胜利,说不定这次也会输。



*



“有时候呢,就会有意外的发展。”



尤里说道。



菜品被端到了桌上。汉堡,炸薯条,鸡块,可口可乐。除可乐外,其他都完全是现做的。光一个汉堡就能看出花了很大功夫。揉面,烤汉堡面包,把上好的肉打成肉馅,再做出肉饼。咬上一口便肉汁四溢。月生用纸巾擦擦手,朝巨大的挂壁电视看去,上面映着架见崎的情况。



白猫似乎与高路木接触了。两人相对而立,很快开始高速移动。战场是五千米见方的架见崎。这次,成为战斗范围的是其中的三分之二左右。对于双方点数都超过十万的强化士来说,这一范围似乎有些放不开手脚。就像在看国际象棋的快棋对局一样,两人的位置瞬息间不断改变。



“要说战斗力,肯定是平稳之国居上。但能单人对抗白猫的也只有高路木了吧。如果白猫击破高路木,平稳之国说不定会落败。”



尤里拿起一根薯条说道,脸上显得从容。



白猫和高路木都是架见崎屈指可数的高级玩家,但只是打架厉害而已。至少就月生所知,只靠强大的个人无法在架见崎这场游戏中笑到最后。



“月生先生,平稳和三色猫帝国,你觉得哪边会赢?”



“哪边呢,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意思。来赌一下吧,不过赔率还是要有差别。”



尤里舔了舔拿薯条时粘在手上的盐,自顾自地说下去。



“赌平稳胜利的话可以提个小要求,要是赌三色猫那边,嗯,就可以提任何一个不危及性命的要求。输了的人要满足对方,你觉得怎么样?”



“要看要求的内容了。”



“首先是我赌平稳的情况。我正愁西装没别的样式呢,希望月生先生能送我一套。”



“没问题,那么,如果你赌三色猫帝国呢?”



“我想要你这个人。可以加入我们吗?”



原来如此。



“你打算赌哪边?”



“当然,是赌猫赢。”



月生摸着下巴发起愁来。感觉再继续下去,给那个少年的好处就太多了。但同时,月生又想按尤里说的赌赌看。这也是因为那个少年。他真的是能让架见崎结束的怪物吗?果然月生也很感兴趣。



“要赌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希望可以重新定一下赔率。”



“要抬高平稳胜利的回报吗?”



“不,想加上平手的选项。”



嗬,尤里低哼一声。



“这个可能性很低啊。想让一场战斗结束,远比开始更难。”



月生笑了。



“我认识一个厉害的情报商。”



“哦?有意思。”



“是个年纪很小的少年,实力还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没法无视他说的话。”



“这种才能不适合当情报商,该去当欺诈师。”



“的确。”



那个少年说过。



——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的世界。我想让架见崎变得比现实、比我们来这里之前生活的世界更安全。



简直是不现实的梦话,但经他说出口后却不像谎言。能让梦话显得真挚,果然是欺诈师的才能吧。



尤里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赌三色猫帝国胜利,你赌双方平手。”



“是的。如果我输了,就加入PORT。”



“如果你赢了呢?”



“请你们从这场战斗中收手,让大家以平手收场吧。”



尤里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



不过他很快就露出笑脸,举起可乐瓶。



“没问题,月生先生。愿你能成为同伴。”



月生也拿起可乐瓶,碰了一下尤里伸过来的可乐瓶。



“愿架见崎和平,没有战争。”



月生暗自感到事情麻烦了。



要是尤里违背承诺,自己又不能不来抗议。



*



从教会的窗口,也能看到射击的光线。



那些光时近时远,听得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互相撞击,发出声响。



莉莉抱紧兔子布偶,在床上发抖。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肯定是和其他公会发生战斗了。但那些声音和光不会伤到莉莉。在她记忆中,一次也没有过。



——发生什么了?



莉莉问道。其实她没发出声音,也没有可问的人。



这里明明叫平稳之国,为什么在战斗?



连教会内部也听得见慌乱的脚步声,但没人打开莉莉房间的门。又一阵巨响传来,莉莉吓得肩膀一颤。



她想到什么人身边去,可Simon告诉她不能随便离开房间。



——这里明明是我的组织。



为什么这么不自由?为什么没人来救我?明明我这么害怕,怕得发抖,为什么只能独自抱紧一个布偶?



——救救我啊。



莉莉在心里大喊。



——谁来救救我啊。



她明白,只要走下床就行了,只要自己推开门,去找其他人就行了。不管那个人是谁,都会温柔地对待她。



但,莉莉是这个组织的象征。



象征有象征的职责。无论过了几个循环,几十个循环,她始终被这句话束缚,直到现在。或许正因为如此,莉莉才无法踏出自己的第一步。



她又听到了暴力的声响,又看到了破坏的光线,然后继续含着眼泪,在心中大喊:



——救救我啊。



这时,门把手忽然转动了。



莉莉反射性朝那边转过头。心中最先浮现的,是Water。然后才想到,恐怕是Simon吧。他们两个都行。但,开门的是另外的人。



一名怯懦的少年站在门口。



他溜进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然后在嘴唇前竖起食指转过头来。一连串的动作,让人想到小动物。



他大概是想说别出声吧,但莉莉禁不住开口。



“你是来救我的吗?”



听了这话,少年陷入沉思。



他皱着眉头,一脸认真地开口。



“要看怎么考虑了。”



真是惊呆了。



他大概是在认真回答吧,但和窗外互相厮杀的情况完全不相称。尽管还没闲心感兴趣,莉莉还是松了口气。



“你是谁啊?”



“Water的朋友。”



啊——莉莉不禁发出声音。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你就是香屋君。”



他好像很惊讶。



“你知道我?”



“当然,你是她的恋人吧?”



“虽然不是恋人,嗯,随便你怎么想了。”



香屋的模样和莉莉想象中不同。以少女的标准来说,Water个子不矮,是个身体苗条的美人。感觉身材好的成熟男性才配得上她。



但遗憾的是,眼前的香屋与此完全相反。个子矮,态度小心翼翼的,好像连莉莉都让他害怕。但他又能在战斗中独自来到这个房间,其实很勇敢吧。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非要说的话,是逃过来的,逃到安全的地方。”



“这里,安全吗?”



“既可以说最危险,也可以说最安全。但是,待在其他地方可能不走运死掉,但在这里应该可以靠努力活下去。”



莉莉不是很懂,只是答了声“这样啊”。



香屋靠近床,继续说:



“说不定我能救你。但在那之前,会先伤害你。”



他胆怯地颤抖着,泫然欲泣的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



*



香屋步打算准备四张牌。



第一张——月生已经用了。第二张由子弹蚁找到。第三张已经在三色猫帝国。但最后一张,必须现在来创造。



为此,他亮出手上已有的一张牌。



“莉莉,你的能力名叫‘玩具的王国’,对吧?”



莉莉所持能力的具体内容,就是为控制这名少女准备的牌。



“嗯,是啊。”



“你用这个能力,制作了第十一部队。”



十一部队?她皱起眉头小声重复。看来,本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可以告诉我能力的具体效果吗?”



“人偶会保护我。”



“怎么保护?”



“不知道,自己就保护了。”



香屋慢慢摇头。



——无知真可怕。



没有自觉地伤害别人的能力,以及已经接受这件事的情况,很可怕。



子弹蚁拿到的数据大约有七成,解析已经完成,香屋知道能力的概要。



“为物质赋予虚拟人格,令其自主行动。行动原理来自对象物质的过去。”



“哦,总觉得有点复杂呀。”



“这肯定是一项能让人偶尽心尽力爱你的能力。”



原本,人偶没什么感情可言。但以虚构的感情进行演算,为物质赋予人格。给它穿上漂亮的衣服,梳理头发,然后抱紧它。这样,倾注的爱便会如数反映在人偶身上,尽力为莉莉效劳。



“这能力很棒吧?”



莉莉一脸得意。



——没错,确实很棒。



简直是孩子的梦想。但在平稳之国,这一能力就变得近乎噩梦。



脸上的肌肉像生锈一般僵硬,但香屋还是强行摆出笑容。



“在这个国家,人们的阶级由对你的爱决定,你知道为什么吗?”



莉莉似乎真的不知道,她只是“诶?”地轻轻发出疑问。这是何等的纯洁无垢啊。



“人们都说,你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传言吗?”



莉莉皱起眉头。



“因为那是真的——”



不听她说完,香屋就继续开口。



“不可能。你的点数几乎都用在‘玩具的王国’上。上一次循环时,你也强化了那个能力,让人偶变得更强。然而你却不清楚自己能力的具体内容。本来这是不可能的。”



在那座公寓见到运营者时,她必然确认过能力,不然怎么可能进行强化。



莉莉瞪着香屋,眼中隐约浮出泪珠。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香屋暗自皱起眉头。这种事,不要让我说出口啊。



“你在欺骗自己。其实你根本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大家拼命创造出爱着你的组织,然后产生爱着你的尸体。你只是操纵死者的身体,让他们就算死也要继续战斗罢了。”



莉莉。



——你只是被利用了。



但,也不能说你没有错。



因为,你有太多机会能意识真相。



*



映着晚霞的天上,漂浮的气球显得莫名寂寥。



那像是到了晚上关门的游乐园,像是玩乐一天后的归途。



忽然理解到香屋消息的含义,秋穗栞笑了。



——这算什么啊,像个笨蛋。



不,他就是个笨蛋。一起相处这么多年,却对我一点都不了解,真是火大。



但,这点秋穗也一样吧。



香屋肯定会准备秋穗完全想不到的一步棋,只要成功解读,一切问题都会像魔法一样迎刃而解。秋穗本以为会是这样,结果完全想错了。



在灯塔一端,Kido仍用左轮手枪对准黑焦。



他的声音似乎又哭又笑。



“如果我不开枪,电影俱乐部就要完了。”



这种情况,任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不止三色猫帝国,连电影俱乐部的成员都愣住了。但对秋穗而言,情况已经了然于心。



与那一天偷走Biscuit的小偷目的相同



你临摹的光,必将与你再会



小学三年级时,偷走徽章的犯人不动声色地和同班同学一起行动。



把那个犯人换成Kido,接下来的行动便多少能够预想。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不难想到他受到了平稳之国的威胁。虽然也有被洗脑的可能,但现在来看似乎不是,那么还算好。



香屋的信中提到货币的诅咒,那是指肚子里的炸弹吧。据Kido所说,那东西也有窃听器的功能。情况大体搞清楚了。



黑焦答道:



“被你杀了也没什么,但希望能再稍等一下。”



Kido显得不解。



“要等什么?”



“等待白猫小姐的胜利。那个人并不适合无聊的败北。”



如果黑焦死了,三色猫帝国就会灭亡。



失去所属公会后,白猫将立刻无法使用能力。



Kido摇摇头。



“就算白猫胜过高路木,结果也没有变化。她会在无法使用能力的状态下被丢在平稳之国腹地。”



“没有关系。”



黑焦笑了。



“只要白猫保持美丽就好了,我和黑猫都这么想。强大到可怕,美丽到残酷。只要这样,就算她死了也没关系。”



秋穗皱起眉头。



——三色猫帝国疯了。



或者说,整个架见崎都疯了。



香屋就是在与这种东西战斗,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仰不停咒骂——少放屁了,给我活下去。黑焦面对枪口仍然想着白猫露出笑容,那样的姿态决不能肯定。



秋穗从手上拿着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今天一整天,她一直在思考,这种程度的情况早有预料。



她靠近一脸茫然盯着Kido的Ryama,把那页纸递给他。



——Kido先生打算死。



因为,那是偷走Biscuit的小偷。



他装作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背地里悄悄扔下了Biscuit的徽章。Kido也一样,他打算扔下肚子里的炸弹,抹去自己的罪过。



这么一想,现状就一目了然。



Kido打算只牺牲自己来保护电影俱乐部。滔滔不绝地说出炸弹的事,是为了给黑焦解释情况,为了在自己死后,三色猫帝国与电影俱乐部的交涉能够顺利进行。



所以,灯塔这个位置对Kido来说应该很方便,只要越过扶手跳下去就好了。Kido没有攻击黑焦,选择自己去死,那么电影俱乐部在三色猫帝国受到的对待应该不会太差。



——这种事,就连我都知道。



虽然没法筛选出唯一的结果,至少能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所以,她才会建议三色猫帝国选灯塔做避难所。而Kido没有离开灯塔,于是秋穗也留了下来。



——就算是我,也能完全处理好。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秋穗早就考虑过,但她没打算实际行动。因为她信赖香屋,以为他会告诉自己更好的办法。



——然而,那个蠢货。



秋穗心烦地拿起笔,潦草地写给Ryama看。



强化士,接住Kido先生,跳海。



看来Ryama准确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朝电影俱乐部的一名强化士大原靠近。



——那个蠢货。



秋穗在心里反复咒骂香屋。



以前,香屋和Toma常因各种各样的事情较量,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但对他们而言却很重要。秋穗想做个旁观者,却总是被两人拖下水。



两人都会想办法收买秋穗。如果是送东西,每人最多用三百日元,那就是当时的规则。



还有,在他们很小的时候。



香屋第一次收买秋穗时用的东西,是红色的气球。



*



在旁人看来,白猫和高路木的战斗就像两个未知的飞行物体一同愉快地破坏架见崎。



两人急速变换位置,在柏油路、房顶、墙壁、电线杆、信号灯或招牌上落脚,然后踢开。高路木落脚的地方留下巨大的龟裂,至于白猫则没那么严重。虽然程度有别,但都对架见崎造成破坏。



白猫仍在迷茫。



——我想赢吗?不会输吗?



老实说,怎样都好。但身体很灵活,感觉不会被高路木的拳头打中。况且,他的拳头也不像是要杀了自己,这是在等待自己反击时发动“拒绝握手”吗?



——要变成持久战了啊。



白猫事不关己地想到。



不过,如果战斗拖长,多少会变得麻烦。



但意外的是,战斗突兀地结束了。



攻击反复落空,高路木也显得不耐烦,他从白猫面前跳着后退,而白猫没有追击。紧接着。



在白猫的眼中,清楚地看到高路木在空中点击终端屏幕。



随后。



白猫的脚下爆炸了。



*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莉莉反复摇头。



“你一直在欺骗自己。”



香屋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温柔。



“我也觉得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根据情况,那么做也是为了生存。但,现在的情况果然是错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很悲伤。



莉莉拼命抱紧兔子布偶。不是的,她继续在心里重复着闭上眼,但仍听得到香屋的声音。



“因为,你是这个组织的领导者。”



我,是真的。



“因为,为了对你的信仰,这个组织在进行厮杀。”



是真的,不想让任何人死去。



“就算不是罪行、不是过错,就算你还是个孩子,无论有什么理由,果然还是不能对厮杀视而不见。”



所以,我才会拥有不再需要人类去战斗的能力,以及让人起死复活的能力。



“莉莉。允许Water救活我的温柔的莉莉。如果你真的不希望任何人死,差不多是时候——”



我没有错。



“是时候从梦里醒来了。”



听到开门声,莉莉睁开眼睛。



站在门口的,是Simon。他瞪着香屋。



“你是什么人?”



香屋害怕地后退,他不回答Simon的问题,自顾自地说:



“莉莉,这个人在操纵你,按自己的想法擅自改造组织,无论敌人还是同伴,说杀就杀。”



“我问你是什么人!”



Simon大声吼道。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圣女的屋子!是平稳之国、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圣的地方,赶快滚出去!”



随你怎么说。



莉莉盯着Simon。



“把终端给我。”



只要看了终端,一切都会一清二楚。香屋的话是谎言,还是真实。莉莉拥有让人复活的能力,还是没有。



Simon皱起眉头。



“可是——”



“别说了,快点。”



Simon微微低下头。



“明白了。我会来也是因为这个,希望莉莉再用一次能力。有若干三色猫帝国的人打进了平稳之国。”



仔细一看,他的确拿着银色的盆,莉莉的终端放在上面,被白布包着。她粗暴地抓过终端。



莉莉有两项“其他”能力。



一项是“玩具的王国”。



而另一项,终端上显示的名字叫做“忘却”。



*



秋穗仍在心烦。



原因不是Kido的行动,也不是电影俱乐部或三色猫帝国的未来。



如今她明白了,令香屋感到不安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那个蠢货,在考虑我背叛电影俱乐部的可能。



他怀疑我会把一切抛到脑后,不管什么大规模的战斗,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想到这里,秋穗也觉得自己确实可能产生这种想法。逃离架见崎愚蠢的战斗,独自藏起来。秋穗几乎没有战斗力,应该没人会在意她,这是最安全的办法。



但按香屋的计划,解决Kido那个问题是秋穗的任务吧。只要提示Kido背叛的可能性,剩下什么都不用做,交给秋穗就都能解决,问题只在于秋穗逃走的情况。



所以,他朝天上放飞了气球。



香屋最后的消息仅此而已:“站在我这边。”开什么玩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别的打算。



——在他眼里,我还真不值钱。



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收买我?别逗了。



秋穗为气球发出欢呼,是在小学,而且是很低年纪时的事了。不,就算那时她也没有把高兴表现在脸上。当时秋穗是个冷淡的小学生,真的。



然而,唯独香屋注意到秋穗喜欢的东西。



然后,漂亮地拿气球收买了秋穗。



——那件事你还记得啊。



这个笨蛋。明明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秋穗粗暴地在笔记本上写字,然后靠近藤永给她看。——如果Kido先生想把会长转让给你,绝对不能接受。



那么做,可能被平稳之国发现Kido的背叛。不能让他们按下起爆按钮。



秋穗转向Ryama,便看到他用右手比划出一个小型的OK。大原不见了,估计是已经到了灯塔下。



Kido仍在拖着黑焦说个不停。



“要是以另一种方式认识,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吧。我对三色猫帝国是很尊敬的。”



秋穗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字,朝Kido举了起来。



赶快跳。



看了那句话,Kido噗嗤一声笑了。



真是的,要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都是我相信的香屋的错。



她想到了Biscuit,那个动画的女主角。



秋穗很理解她的心情。果然不被喜欢的人理解很难过,此外,被那个人拜托,好开心。



*



爆炸没有发生。



Kido在空中被大原接住,顺势掉进海里。



秋穗让三色猫帝国逃亡时选灯塔做目的地,原因有三个。



第一个是天空看得很清楚。



第二个是Kido能选择安全的方法自杀。



而第三个,眼前广阔的大海不是三色猫帝国的领土——换句话,脱离了战斗的范围。



只要离开战斗范围,能力就不会发挥效果。



只要浮在海面上,Kido体内的硬币就不会爆炸。



*



白猫的脚下爆炸了。



身体被炸飞。在空中,她明白了。



——原来是你啊。



杀了黑猫的,就是这个家伙。



想到这里,她也没有泛起怒火。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不管把杀了她的人怎么样,也无法改变死亡的事实。话虽如此,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要是连我也被这个家伙杀了,那可真讨厌。



死倒没什么,但这家伙很讨厌。



爆炸似乎发生在身体稍稍偏右的位置,由于冲击,右脚几乎没有感觉了。还没有感觉到疼痛。



白猫在空中扭动身体,用双脚加一只手在柏油路上着地,活像一只猫。她用没有感觉的右脚起跳,第二步是左脚加速。



高路木正面朝这边,但白猫什么未来也看不到,他的身体没有反应。速度过快的世界看起来反而像是慢动作,除白猫外的一切都静止了。



——我找到揍你的理由了。



我决定了,要杀了你。



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行动的,白猫也不清楚。



不过估计是挠的吧,高路木的脖子喷出血来。速度转化为威力,超过他身体的强度。与此同时,白猫的右手燃烧起来。



要如何应对他的能力——“拒绝握手”,根本就难不倒白猫。一击致命就行了,剩下的只需下定废掉一只手的决心。



右手的火焰立刻消失了,不过食指和中指已经完全碳化变黑。白猫虽然不在乎,但骨头好像也断了,形状扭曲。



——这伤,到循环之前估计没法恢复吧。



在她思考时,高路木缓缓转过了脸。



“Kido,还没好吗?”



那就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给我闭嘴——白猫在心里默念,然后背对他转过身去。



*



高路木败给了白猫。



在平稳之国本部,Toma收到了这条消息。



她禁不住颤抖,恐惧得差点笑出来。



其中不止是因为白猫纯粹的强大,另一个原因,是高路木被诅咒了。



——Kido。



对高路木来说,起初他应该只是一时兴起买的彩票。



为了借来附加能力效果的硬币,Toma交出了Kido。高路木肯定没有期待太多,觉得多少能给三色猫帝国添点乱子就够了。



但,仅仅几个小时之间,Kido的价值水涨船高。



经过与黑猫并肩战斗,他赢得了三色猫帝国的信任,接近三色猫帝国的会长白猫也不会被怀疑,再加上黑猫死了。



白猫独自聚起三色猫帝国的所有点数,把会长的位子让给黑焦,走上了战场。



这样一来,在那座灯塔里就没有人能与Kido抗衡,想解决黑焦本该毫不费力。



只看表面情况,这是场百分之百获胜的战斗。只要杀死成为会长的黑焦,三色猫帝国便会毁灭,白猫的能力也会消失。



高路木肯定对此深信不疑。就快好了,就快好了。与白猫战斗时,他恐怕一直在期待那个瞬间,觉得只要拖延时间就够了。于是,高路木一直在等着天上掉馅饼般的胜利,到死也没有从美梦中醒来。



他的做法本来没有问题,要说败笔,就在于没有把值得信任的部下送到黑焦那边。高路木被诅咒了。



——步。



Kido也是他准备的四张牌之一。



让高路木和平稳之国带着期待的眼光,达到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必然会被秋穗阻止。香屋步准备的,就是这样的一张牌。



——这哪里是正常人的手段。



Toma根本想不到,还可以这样战斗。



香屋准备了一张表面强大无比、其实没有任何价值的牌,悄悄将其混进平稳之国的手牌中。如果没有这张牌,白猫和高路木的战斗结果恐怕将完全不同。



如果没有Kido,高路木肯定要向几乎是一副空壳的三色猫帝国派出自己的手下,黑焦也活不到现在。尽管会刺激到PORT,但仍不失为有效的选择。



听到高路木的死亡,平稳之国本部一片死寂。



想必,在场的所有人,到最后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如何欺诈、如何被人使唤。就连高路木和Kido也不例外。



4



莉莉慢慢地看完终端上罗列的简短文字。



忘却。



——使用者会失去过去十二个小时的记忆。



这就完了?没有别的?



——只是忘记?我在欺骗自己?



这种事,明明没有任何证据。



Simon在一旁开口:



“来吧,请使用能力。”



他露出寂寞的微笑。



“请忘记一切,变回纯真无暇的圣女,那就是你的职责。你明白的吧?因为每次循环都是这么做的。”



每次循环,莉莉都会失去记忆。



但她没有觉得奇怪,因为Simon告诉她循环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半天就过去了。准确说,是不知不觉间,就又到了八月一日。



“我用了这个?”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循环时,你会回忆起自己的能力。”



“可是,这——”



Simon慢慢摇头。



“架见崎是个残酷的地方,所以,才需要救赎。”



他的声音,比以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真挚。



“我想要对你心怀信仰,希望你能做个正确的信仰对象。在架见崎,每个人都在承受痛苦,就算是欺瞒,大家也希望能有什么值得相信。平稳之国能够发展到今天,不是靠广阔的领土,也不是靠巨额的点数。光是一无所知、纯真无暇的你在这里,就是我们的救赎。”



他说着,慢慢双膝跪地,把头放得比莉莉还低。那双眼里满是泪水。



“莉莉,平稳之国的确是靠欺瞒才有今天,我连你也欺骗了。但请你理解,在战场上,信仰是必要的。”



他仿佛祈祷——不,这不是比喻,而是真的为祈祷而双手合十。



“现在,白猫正向这里逼近,她是三色猫帝国的人。那是个威胁。因为三色猫帝国也是个有信仰的组织。有个名叫黑猫的女人,为了庇护白猫死了,然后把一切都交给白猫。真是太美好了,充满力量,令人感动。正是爱、是信仰的力量,才会让白猫如此令人恐惧,又如此美丽。正因为心怀对她的信仰,三色猫帝国才能露出笑容。但是莉莉,不必害怕集所有信仰于一身的白猫,因为你身上已经培养出同样、不,是比她更强大的信仰。”



Simon仰视着莉莉,面容显得扭曲。



“对你心怀信仰死去的人们都很安详。他们比任何其他组织的人战斗得更勇敢,带着对你的信仰死去了。所以那些人偶们会继续为你战斗,无论有多少谎言,多少欺瞒,至少你给予的平稳是真实的。对你的爱将我们从战斗的痛苦中救赎,为我们带来了笑容。”



听了他的话,莉莉无法回应。



总觉得Simon说得有道理。因为知道真相是如此痛苦,就算是谎言、就算被欺骗,还是安逸的生活更好过。



看着莉莉,Simon继续开口。



“莉莉。莉莉。来吧,把一切都忘记。”



呼唤她名字的声音着实悲伤而真挚,总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在向莉莉本人倾述。



“拜托你了,莉莉。为了我们,请变回以往的模样。”



所以,看着手中终端上显示的“忘却”,她不由得想要按下去。



想要忘记一切,变回以往的模样。保持纯真,保持无知,继续做这个组织的信仰。



然而,她听到了有力的反驳。



“一派胡言。”



是香屋步,他正瞪着这边。



*



香屋讨厌架见崎。



讨厌这个以互相厮杀为前提的地方。



唯独现在,让他发抖的不是恐惧,而是烦躁。他用力握紧拳头。



“一派胡言。”



无论Simon的话,还是架见崎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死了的人很安详?别放屁了。少把勇敢战斗说得像好事一样。想想吧,想想今天所有死在战场的人,他们哪里得到救赎了?要是所有人都是正常的生物,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香屋不知道白猫和黑猫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Simon所说的应该是事实吧,为了庇护白猫,黑猫死了。那件事成为导火线,白猫聚集点数,如今攻进平稳之国。



——少把这种事说得像对的一样。



蠢货。无论为了他人舍命的黑猫、为此大闹的白猫、还是觉得这种事美好的家伙,全都是蠢货。



香屋怒上心头,眼里渗出泪水。



“想清楚啊,这这很简单吧!”



香屋大喊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无论什么时候,死都是最差劲的吧!”



稍微动动脑子不好吗,心里有点数吧。



香屋不知道白猫有多强,不知道她的同伴有多信任她。也不知道平稳之国的人们从莉莉身上得到多少救赎,有多爱莉莉。



但,战场上的笑容绝对是错觉。



是光线不足。西沉的夕阳打下影子,偶尔让人错以为那是笑容,仅此而已。等第二天早上好好看看吧。在充足的阳光下,抛开伤感和成见,不要欺骗自己,好好看清楚。死了的也好,杀了人的也好,被留下的也好,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因厮杀露出笑容。那种平淡无奇,没有刺激的日子中不经意浮现的美好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厮杀过后的脸上。



“既然自称平稳之国,就想明白点啊!”



既然作为普通的生物出生,作为生物活下去,就想明白点吧。



“人的死亡是丑陋的,不准擅自美化。”



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在架见崎多么痛苦,多么悲伤。



理所当然的事情,就该视为理所当然来接受。



“你闭嘴!”



Simon大吼。



他看着香屋的眼里甚至带着杀意。



我就是要说,香屋打算把话顶回去,但没等他开口,莉莉动了。



她已经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只手伸向侧面打断Simon,朝香屋瞪去。



“那,我能怎么做?”



不是身为圣女,也不是身为庞大组织的领导者。



那声音的主人,只是名年幼的少女。



“你是让我说出实话?在大家面前低头道歉,说我其实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如果那么做,结果肯定更糟。或许我果然应该继续说谎。”



香屋叹了口气。



真是的,傻透了。



“没必要继续说谎吧?”



香屋冷静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莉莉该做的事情很简单。



“只要你真的获得能让人复活的能力就行了。”



如果问题在于说谎,那么只需要让谎言不再是谎言。



*



白猫前往教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她只是隐约想起,在灯塔,自己好像和公会的成员们说要结束这场战斗。



处理掉平稳之国以后,回三色猫帝国睡一段时间吧。虽然学校被弄得不像样,但在周围的民宅找一找应该还有能睡觉的床。



身上的伤不轻,左臂勉强还能动,但几乎没感觉了。右手食指和中指还连在手掌上,真是神奇。右腿的状态不是很清楚,活动起来没太大问题,骨头和筋应该还连着。被射击击中的右肩也就是被打的感觉,姑且没问题。



虽然因为伤势和疼痛没法提高速度,但相对地五感很敏锐,周围人的动作和说话声一清二楚。白猫在其中找到莉莉的动静,虽然她没听过莉莉的声音,但能在教会里的少女也没有别人了吧。



正当她蜷起身子,打算冲进莉莉所在的房间时,皮肤察觉到有人攻击。



——射击。



对方本事不错。白猫扭动身体,光束从侧腹擦过,还挺疼的。



抬头一看,发现屋顶有人影。那人戴着牛仔帽,是个少年模样的少女。



Water。



白猫踏过窗框,起跳。落在房顶后,她开口问:



“你想死吗?”



Water露出寂寞的笑容,在嘴前竖起食指。



“嗯,不过,要帮我保密啊。”



——那样的话,就是两个想死的人互相厮杀了。



这也够蠢的了,白猫想着,微微翘起嘴角。



*



Toma不是很擅长强化,原因是她不喜欢战斗。



要灵活带领小队,是射击更合适,而且Water是曾做过治安官的枪手,所以她对习得强化提不起劲。尽管如此,为了自卫还是需要掌握到一定程度,于是给强化能力适当分了些点数。



朝白猫射击时,她多少做好了丧命的心理准备。正常比起来,战斗能力是云泥之差,几秒后自己就会变成肉泥吧。但意外的是,白猫冲她开了口。



“你想死吗?”



Toma不由得笑了。



——我可是相当禁不起打击的。



虽然也就是香屋和秋穗才知道,但Toma很容易消沉。



她心里仍放不下此方说过的话。黑猫的死责任在Toma,而此方是帮凶。不甘心啊,太难过了。



Toma在嘴前竖起食指。



“嗯,不过,要帮我保密啊。”



她一直憧憬Water。



憧憬那个反复强调要活下去的动画男主角。



或许,这是因为Toma自身没有太大的生存欲望吧,她想愉快地活着,什么时候死都没关系。正因为这样,她才会被Water的话所吸引——被Water,还有香屋的话。



——比起我,香屋更适合Water这个名字。



但正因为如此,这个名字对Toma而言才是必要的。用傻乎乎的穿扮伪装自己,甚至连第一人称都换成我(俺“おれ”)。Toma想成为不同于冬间美咲的什么人。



这件事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特别是香屋,绝对不想告诉他。



白猫似乎为难了一会儿——话虽如此,也只过了两三秒,然后靠近Toma,大概是在心中得到答案了吧。



“好啊,那我杀了你。”



那是何等悦耳温柔的声音。



——不过。



虽然受到的打击让她几乎想死了,但不能死。



因为香屋就在那里。自己像憧憬Water一样憧憬的他出现在这个悲惨的架见崎,未来便有了希望,明天也让她有所期待。



在那部动画里,Water反复说过“活下去”。



——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也在作品中反复被人提起。



每次,Water都会用同样的话回答。



——连这都还不知道,怎么能死。



对Toma而言,活着的意义仅有一个。



对明天感到期待。所以,如今她再也不会去死。



Toma和白猫的战斗在一瞬间结束,就像枪手的快射一样。



还来不及Toma点击终端,白猫的肘部就插进了她的胸口。



*



头顶落下巨响。



接着是瓦砾,再接着是人体。



香屋一眼就明白,躺在地上的人是Toma,嘴里还流着血。最后,是白猫,她极其安静地在铺了绒毯的地上落下。



但,香屋顾不上白猫。



——Toma。



心里咯噔一声。



Toma,你没事吧?香屋毫无根据地确信她不可能死,但看到流着血倒下的Toma,内心受到的冲击无法靠理性平复。



“你就是莉莉?”



白猫说道。



莉莉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在发抖。少女的小手紧紧攥住终端。



——我在干什么啊。



已经一步一步积累,制定让很多人死去的作战计划。为了让这场战斗以平局告终,不停准备到现在。



香屋想要的牌共有四张。



第一张是月生。为了阻止PORT,只能拜托他。



第二张是子弹蚁破解的莉莉的能力。这张牌阻止了第十一部队的前进,成为说服莉莉的武器。



第三张是Kido。一眼看去强大无比,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价值。靠这张牌,香屋牵制了平稳之国和高路木的动向。



唯独第四张,至今还没有到手。



阻止白猫的牌。直到把平稳之国逼到这个地步才会出现,是对所有生物都能起效的万能牌。



而这张牌,已经来到触手可及的位置,香屋的理性正确理解到现在该做什么。但Toma的模样让他恐惧、悲伤、发不出声音。



白猫朝莉莉踏出一步。



尽管如此,香屋仍没有开口。莉莉,Simon,当然也包括Toma在内,全都一动不动。



唯独一直被莉莉抱在怀里的兔子布偶例外。



它挡在白猫面前,果敢地朝白猫她冲去。



香屋在心中皱起眉头。



——莉莉真的很疼爱那个布偶啊。



玩具的王国。这能力真的很棒。



从那个沉默不语、没有表情的布偶身上,的确能感受到它对莉莉的爱。



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悲伤。明明只是个布偶,脑袋轻易被踢飞,棉花撒得满地,那模样真的令人悲伤。不能美化这一情景,不能因伤感而感动。因为哪怕是平凡无奇的布偶,也是被莉莉抱在怀里时更漂亮。



香屋感到脑子里的高温倏地冷却了。



嘴上自然地动了起来。



“黑猫小姐会复活。”



这时,白猫第一次朝香屋看去。



那的确是张漂亮的脸孔。如果白猫是离家不远的咖啡馆或书店店员,说不定一眼就会被她迷住。真想以那样的形式与她相遇。



香屋说:



“你知道平稳之国的传言吗?会长有能让人复活的能力。”



闻此,白猫微微翘起嘴角,似乎有了兴趣。



“原来如此。那我找到杀莉莉的理由了。”



每种“其他”能力在架见崎只能存在一份。无法再获得同样、或是运营者认为类似的能力。但就算复活死者的能力已经被莉莉获得,也可以杀了她,然后再由白猫获得同样的能力。



但香屋摇摇头。



“不,拖到下个循环很危险。”



“怎么回事?”



“要获得新的能力,必须等待循环。但循环时,死者会连同肉体一起消失。到那时候,可能得到复活能力也没有意义了。还是选择更可靠的方法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在谈人命,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白猫似乎姑且接受了他的说法。



“你想说可以复活黑猫,但要放过莉莉吗?”



“是的,顺便也请放过我。”



“那倒无所谓。”



白猫毫不犹豫地说道。



香屋是死是活,白猫根本不在乎吧,感觉她连攻陷平稳之国的欲望都不是很强。



但她的表情有了少许变化,比刚才更柔和,似乎带了点困倦。对她来说,黑猫复活的可能性似乎相当有魅力。



香屋禁不住松了口气。



“那就成交了,对吧。”



“没错,但要立刻给我把黑猫复活。”



她会这么说也在预料之中,因为形势完全倒向白猫,但香屋当然没法答应。



“这个做不到。”



“啊?做不到?”



“其实传言是假的,莉莉没有让死者复活的能力。”



白猫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就眯了起来,烦躁地朝香屋瞪去。



“你在耍我?”



她的眼神,并不让人恐惧。



——主动权已经在我手里了。



白猫的注意力被复活黑猫所吸引。这是当然的。比起悲伤、痛苦、胡闹、四处杀人,还是想象与亲密的人再会要有魅力得多。



香屋继续说。



“莉莉没有让人复活的能力,但有避免尸体在循环时消失的能力。”



“这能力真恶心。”



“那只是副作用而已。你和第十一部队打过吧?那些都是尸体。”



大概就是这个原理吧。



属于架见崎的物质,在循环时会恢复过去的状态。坏了的东西能复原,被移动也会回到原位,但也有例外。其中之一就是用能力加工过的物资。这类东西会变为玩家个人所有,循环后也不会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果放进口袋,循环后仍会留在口袋里。



尸体也一样。经过能力加工,类别会变化。通常的尸体会被架见崎排出,但受到能力效果影响便得以继续留下。



“你想把黑猫变成牵线的木偶?”



“只是应急措施,莉莉很快就会获得真正能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如今先考虑如何保存黑猫小姐的身体吧。”



这,就是第四张牌。



让莉莉和平稳之国承诺获得可以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如不把平稳之国逼到这个地步就不会成立,但复活死者对香屋来说是重要的能力。不只对白猫,对很多玩家来说都能成为足够的约束力。而且根据用法,甚至还可以杀人。



——因为能复活,所以死了也没关系?真让人恶心。



所以,香屋想把这一能力放在能够控制的地方。可以的话自己获得,如果做不到,至少也希望是可以信赖的人。



呼,白猫短短吐出一口气。



她没露出表情,但光听那声音,就感觉她似乎笑了。



“你就是香屋步?”



忽然被叫到名字,香屋不禁缩起身子。被可怕又强大的人记住名字,总觉得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的?”



“凭感觉。看你和传言里说的一样。”



“传言?”



这一次,白猫确实笑了。



“电影俱乐部的那些人好几次提过你,基本都是说你坏话,但不仅如此。”



白猫弯下腰,像猫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一样,用鼻尖凑近香屋。



“他们说起你的时候,就感觉这里不再是战场,而是其他什么能让人更安心一些的地方。”



这评价真让人高兴,出乎香屋的意料。



“我想让战场从架见崎彻底消失。”



“是吗,那就这么干吧。”



白猫直起腰,忽然背过脸去。



“喂。”



听到白猫冲自己出声,Toma睁开眼睛。



“哦?被你发现了啊。”



——果然。



比起理性,是感情告诉香屋,Toma没那么容易死。



尽管如此,他还是安下心来,一屁股坐在绒毯上。



“你耍了什么把戏?”



听到白猫有点冷淡的声音,Toma痛快地坦白:



“只不过在死前治好了伤。”



摔下来好疼啊,Toma说着笑了。她擦干嘴角的血,脸上便大致恢复了以往的漂亮。



白猫伸出手指,刷地指向香屋。



“这人我带走了,你给我负起责任把黑猫复活。”



诶——Toma发出明显不情愿的声音。



“我才不想用香屋,可以换个人吗?比如那边躺着的Simon,在平稳之国地位还挺高呢。”



“就因为你不情愿才好吧。这不是对平稳之国,而是对你的人质。”



“原来如此。哎,也没办法吧。”



真希望你们不要无视本人的意愿。



话虽如此,想离开平稳之国就要趁现在了。



今天一天之间,Toma在组织内的立场将发生巨大变化,得到从未有过的强大权力,同时也会产生敌人。如果香屋继续留在平稳之国,难保不会被人当作Toma的弱点来利用。虽然不在乎给她添麻烦,但香屋还是想离开,单纯是因为自己的命有危险。



“不过——”



Toma扶着地面站起身,走到白猫正面。



“如果香屋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会饶过你。”



“你打算怎么办?”



“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



Toma说着,露出微笑。



白猫也笑了。



“别说得这么有意思啊,搞得我都想试试了。”



唯独这个求你别试。



“那么。”



Toma说道。



“没错,这样,我们就算是停战了。”



白猫回答。



然后,她用毫不体贴的动作把香屋拎了起来。



*



在屏幕上,表示白猫的点渐渐离开平稳之国。



看到这里,月生喝了口可乐。



“看来,是我赢了。”



对面的尤里耸耸肩。



“你认识的情报商还真不赖。”



“怎么说呢,我开始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了,他更像个欺诈师。”



“可以告诉我那个情报商的名字吗?”



月生稍稍犹豫了一小会儿。



那个少年肯定不希望在这里被人说出名字吧。但自己已经给了够多好处,在最后,有点想给他找个小麻烦。



“香屋步。”



回答后,月生从座位上起身。



晚餐和战斗都结束了,差不多是时候回归日常。



“多谢款待。那么,我们以后再见。”



他礼貌地低头致谢,然后迈开脚步。



尤里朝月生的背影开了口,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



“其实,不久后我们会和平稳联手攻打你。”



其实无视也好,但尤里似乎还想说什么,于是月生停下脚步。



“所以呢?”



“我这儿有个建议,到时候要不要联手把平稳之国打下来?”



什么啊,比预想中还无聊。



“我会考虑的。”



走到门前,月生再次低头,然后离开了房间。



5



盛夏漫长的傍晚终于结束。



笔记本已经合上。



秋穗抱着膝盖,无所事事地仰望天空。



太阳沉入西面的街区,天上已经看不到红色,架见崎被潮湿的深蓝色空气所包裹。地面光线稀疏,空气澄净。抬起头来,已经能看到几颗星星。这个世界已经毁灭,但如果只拿出某一幕又显得美丽。秋穗想象了一下在宇宙远方的某颗星球,上面除了土别无他物,抬头是漫天的星空。那样的景色很美吧,但同时也很枯燥。



然后,秋穗想起了黑猫。



至少,她是个不错的人,秋穗不讨厌她。明明足够强大,但隐约中拼命的态度却让她显得弱小。



但转念一想,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



无论是谁,无论何时,战斗都是如此。就连那个白猫,去战场时的样子在秋穗看来也非常疲惫。或许,那是脆弱的人们在受伤的心中以暴力为依托,行动渐渐向战斗倾斜。



秋穗没有流泪。



明明听说围巾男死的时候冒出了眼泪,黑猫死的时候却没有,真是不可思议。或许感情和眼泪并不是完全成正比,或者,是秋穗已经渐渐习惯了架见崎。



——不,都不对。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心里还有其他感情超越了悲伤。那些感情大概是后悔,恐惧,还有不安。



提议三色猫帝国到灯塔避难的,是秋穗。或许就算什么都不说也会自然而然变成这样,但她仍感到自己有责任。那份责任妨碍悲伤,告诉她不该哭泣。



非要说的话,秋穗想要大喊大叫,想对谁撒气。这样的想法果然显得暴力,或许也是一种脆弱。



不管怎么说,一直在这儿抱着膝盖也没意义。



秋穗想要站起来,总之先迈开脚步。那部动画的主题曲中也有这样的歌词。——疲惫时就停下脚步,但早晚还会继续出发。那阵脚步声,便是Water与Biscuit的主题。



她正想踏出第一步时,从身后传来很大的声响。



秋穗立刻回过头,便看到了香屋。他被白猫抱着,不,非要说的话是紧紧抓着白猫不敢放手。



秋穗不由得朝白猫问:



“这家伙怎么了?”



白猫回答得毫不在乎。



“当人质带过来了,黑猫复活了就放人。”



“黑猫小姐能复活?”



“谁知道。不复活的话这小子也要死。”



白猫随便扔下香屋。掉在水泥地上的香屋“咕咿”一声,发出浑浊的惨叫。



总之,秋穗走到他身边,探头朝他的脸看去。



“还活着吗?”



“真糟透了,我还以为要死了。”



“哦?你竟然认真战斗了?真意外。”



“我老老实实找到最安全的地方发抖来着,不过啊,白猫小姐的移动手段太可怕了。”



他眼泪汪汪地说道。



看到他这样,秋穗笑了。意外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家都拼上性命战斗了,只不过是从天上降下来,你就忍忍嘛。”



“那是跑去拼命的人不对。”



嗯,也是,没什么可反驳的。



“见到Toma了吗?”



“见到了。果然那家伙不是正常人,结果还是她一个人独赢。”



“哦,怎么说?”



“她自己独占功劳,对手都消失了。关键就是最后面对白猫小姐还能活下来吧。”



原来如此。独自获得胜利,是Toma的拿手本事。



她总是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获得胜利。



“那,她要变得相当了不起啊。”



“没错,估计是下个No.2了。Simon要失去地位,莉莉肯定也没法反驳她,这么一来,平稳之国实际上就是她的东西了。”



“暗中的支配者吗,很浪漫嘛。”



“要是她故意以这个为目标行动,还有办法应对。问题是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可成果主动送上门,简直是耍赖。”



不管怎么说,Toma没有变,真是太好了。



非要说的话,Toma对秋穗而言是对手,但同时也是她仅次于香屋的亲密的朋友。



“那,你呢?”



“嗯?”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标,不过目的达到了吗?”



嗯——香屋沉思了一下。



“大概六十分。”



“哦,具体怎么算的?”



“凭感觉。虽然Toma赢到的太多这点和以前一样,但出现预期之外的伤亡要扣上四十分。目的基本达到了,估计莉莉也记住了我的名字。”



“莉莉?”



香屋会为了让女孩子记住自己的名字而努力做什么?真难想象。而且,嗯,老实说心里不爽。



“是平稳之国的会长,很可能成为在架见崎的一张王牌。”



秋穗不懂其中的意思,但听香屋这么说就接受。



她不觉得香屋会把PORT或是平稳之国当对手,他眼里的对手肯定是整个架见崎,或者说是充满这个世界的、互相厮杀已成为理所当然的气氛吧。



“能用在哪里?”



“还用不了,才只是让她记住了名字。”



“但是已经决定怎么用了吧?”



香屋点头。



“当然了,这张牌可是为了我能安心睡觉准备的。”



然后,他又嘟囔着加了一句:来这里以后一直很害怕,还没睡过一个好觉呢。



闻此,秋穗微笑了。



——啊,果然香屋令人安心。



在这个世界,最胆小的他也最不容易随波逐流,永远保持原本的样子,向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目标前进。



能让香屋安眠的条件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这个世界变得和平。



正如Toma继续Toma的做法,香屋也会继续香屋的做法。在Toma一如既往攫取棋盘上的一切时,香屋则在棋盘之外,向只有自己看得见的东西伸出手。对他来说,就连今天的战斗肯定也只是为了很远的未来,为了他真正目的所需的一个步骤吧。



秋穗有话想对他说。



但在那之前,要先解决事务性的事项。



“关于Kido先生的问题。”



“哦哦,嗯。”



“总之先以应急措施让他继续待在海里,后面怎么办?”



那个炸弹应该还在他肚子里,所以目前Kido仍然在海面上飘着。



香屋轻松地回答:



“应该已经没事了,因为使用能力的人已经死了。”



“啊,是这样呀。”



“但姑且让他继续飘一会儿吧。我拜托Toma检索了,如果有问题,她会来把硬币拿出来。”



“拿得出来吗?”



“能,不过是强行把肚子刨开,在死之前治好。”



真是粗暴。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等Toma的联络就行了,秋穗也乐得轻松。如果可能,她已经不想再负任何责任。



秋穗姑且安下心来,然后进入正题。



“说起来,我有个重大的通知。”



香屋皱起眉头。



“好事还是坏事?”



“非常不妙的通知。”



唔——香屋发出呻吟。



“是什么?”



“我并不是喜欢气球喔。”



“真的?明明我准备了那么多?”



“那当然了,我都高二了啊。”



“可是去年去游乐园的时候,你不也很高兴?”



“那是做给发气球的人看的。”



怎么会这样,香屋叹道。



秋穗脸上一本正经,但心里笑了。



——这个样子,就像是互相舔舐伤口。



但同时,也像是两人并肩前进的脚步声。



看看香屋就知道,他今天也受到了伤害。在这次的战斗,肯定有他在暗中奔波,然后死了很多人,自然会感到受伤。



秋穗也一样。见过面的人还有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死了。按照秋穗的价值观,那些人死得几乎毫无意义,包括黑猫。就算她会复活,果然还是让人伤心。真是太累了。



这些事秋穗明白,香屋也明白,但两人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聊着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互相安慰。



“还有,你还没请我吃‘旅人’的蛋糕套餐呢。”



“啊。”



“难道说你忘了?”



“没忘,不过,怎么办呢。”



他盘腿坐下,似乎认真思考起来。



像这样互相嬉闹,互舔伤口,想必不是坏事。



或许这并不软弱,也不脆弱。作为生物,肯定比勇敢地站在战场上更加正确。



正确地进化。保持恐惧、不安、罪恶感,以及其他诸多重要的感情不要退化。



听着他在身旁的脚步声,秋穗便能受到鼓励,继续向前踏出新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