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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4(1 / 2)



──少女,正在坠落。



二十一世纪初,某月某日。



世界上的某处。



吞噬所有入侵者而恶名昭彰的「艾尔卡特拉斯第七迷宫」中。



第三层最深处的大厅。雄伟的龙魔像,守在通往最后第四层的阶梯前。



那的确具有能被守护世界的英雄视为大患的力量。



力与力的对冲。



神话终于在此处重演。



一方是自身即为传说的四骑英灵使役者。



一方是以传说为基础而造的赝品。



说起来,这算是「真」与「假」的战斗吧。



也是旧与新的死斗。



──少女,尚未坠落。



堪称魔力炉心的中枢部位全力运转而狂吼的龙魔像,力量非同小可。



一般英灵单枪匹马对上它,其暂时的肉体和灵核都要进了它的嘴。



在魔术师的世界中,基本上是新不胜旧。



因为悠久的太古幻想甚至与神相通,经过漫长岁月后更化为神秘。



但并非绝对。



赝品击败真作的事时而有之。



一骑英灵挥舞看不见的剑时,说了些话。



似乎是龙的动作明显曾有和英灵对战的经验。



是的。



它至少达成过一次那不可能的伟业。



伸长脖子高声咆哮的人造龙,曾经吞噬过英灵!



──少女,尚未坠落。



某人以口哨表示赞叹。



其赞叹自快速射箭的英灵之口。



以白色面具遮盖面貌的英灵点点头,融入空间隐藏身形。



身穿深蓝色长袍的英灵,轻轻怀抱连身裙少女飘在空中。



以弓之英灵的口哨为信号同时出手。



那是在幻想种、合成兽奇美拉、致命魔术与陷阱蠢蠢欲动的「迷宫」中自然酝酿出的团队合作,四骑英灵所得出的最佳解法。



牵制用的魔术从空中投射。



龙魔像的目标立刻切换为魔术施放者,开始准备攻击。



剎那间,势如划开空间之箭矢及短刀击穿了龙魔像头部的感应器。



──少女,还不能坠落。



那制造了数秒的空隙。



给予剑之英灵高举金光四射的剑并斩下的时间。



宝具,真名解放。



「命定的Ex──────胜利之剑calibur!」



光亮、光明、光辉。



假造的龙就此消灭。



彷佛有人间不应有的星光填满了周遭一切的错觉。



那是圣剑之王所击出,真正的最强幻想。



少女忍耐地注视它。



忍耐对龙的恐惧,精神的极限。



削磨著灵魂,不愿输给坠落至自身肉体的感觉。



即使我才是这肉体真正的所有者──



也要给她见识这光辉的景象。



给这肉体的假所有者──



沙条爱歌。







我不停坠落。



仅存于肉体一角的我的意识,不停坠落──



我是在对战假造之龙的途中,发现自己原本是在更高的地方。



同时我感到令人晕眩的强烈不安定感,慌乱起来。



我的肉体不属于我。



至少在此时此刻,它属于爱歌。



同行的四骑英灵也是这么认为,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不满?



我吗?



不,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能抵达这「迷宫」第三层的尽头,显然不是因为我肉体的基本性能高,或拥有质与量皆极为优异的魔术回路,别说我的存在,就连肉体对爱歌而言,说是累赘都算抬举了吧。



近乎全能的她,现在只能发挥色位Brand水准的能力。



我知道原因出在哪里。



因为我的肉体成了重重的「枷锁」,束缚著爱歌。



可是不知为何,这束缚到了第三层尽头就逐渐地自动松绑了。



直至完全解除。相当轻易。我想撑到最后,但撑不下去。



漂亮击败仿制的龙,走完通往第四层阶梯的下一刻,爱歌理解到自己暂时的肉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露出有所发现的表情,然后变成略显遗憾。



眩目地注视周围四骑英灵之后。



她叹著气说:



「唉,就是这样吧。」



首先是自言自语。



还是说,这句是对我说的?



不,不是。不是这样。



「对不起喔,剑兵。我原先觉得非破坏圣杯不可,可是好像不太对。我现在变得连那样对不对都分不清楚了。这表示,这的确是一段很特别的时间吧。」



有点为难似的。



她朝向那位少女模样的英灵──



与她最爱之人有同样人生经历的骑士王剑兵柔柔一笑。



「其实这是有时间限制的吧,有点可惜。」



──不留痕迹地,她从我的肉体消失了。



──不留痕迹地,她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消失了。完完全全地。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吧。



我不曾在钟塔学过魔术,也没有与生俱来的全能。凭仅有的那一点点魔术回路,要自称魔术师都显得厚颜无耻。除此之外,只有一双能力被动,无法随心所欲自由控制的「眼睛」。



虽然祖父留给我的书籍提供了各种重要知识,在神秘遗迹中经常给我不少的帮助,不过那和我的背包一起掉在「迷宫」入口附近了。况且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页也翻不了,现在一点用处也没有。



因此,我只能任由自己坠落。



重力,引力。



我的意识想到这些物理名词。



我从一个不知所以的地方朝我的肉体坠落,然后撞击。



撞向没有爱歌的空壳。直线撞击。砰!



「主人,你怎么了……爱歌?」



「呀!」



我不禁尖叫。



爱歌最后留下的话,使剑兵担忧地探视著我──



啊啊,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是真的睽违了几天。



我以恢复完全主导权的肉体、眼睛、视觉检视周遭状况。



身披苍银铠甲的少女骑士王就在身边。



四骑英灵一起看著我。



不仅是剑兵,皮甲以绿色为主的弓兵、戴骷髅造型白色面具的英雄刺客、面带优雅微笑转头过来的术士,这四位身在死之园地的「迷宫」中也毫不畏惧的英灵全发现了我的异变。



化为沙条爱歌的肉体。



如今已完全恢复我这个人的实体。



身穿翠绿连身裙的少女,已经不存在了。



体格感觉是很类似。



但那淡金色头发与清澈眼眸都不存在了。



完全是另一个人。



在他们眼中,我应该是和爱歌对调般忽然出现吧。



橘色头发,扎了条马尾的我。



既像盗掘者又如探险家,漫游各地遗迹的特殊技士学徒,代代以魔术协会为主要交易对象的魔术师。若以协会的用词来说,就是委外人员。祖父闯出了一番事业,甚至堪称在交易上与协会关系对等。



然而他这么一个神秘的探究者,没有一丁点的魔术才能。



不可能与缔造传说,名留青史的英灵站在同一线上。



「……喂喂喂,小姐你谁啊?」弓兵不解地问。



「感觉不同于变身魔术一类呢。」刺客也是相同反应。



「她是另一个人,连魔术回路的状态都不同了。可是在这里用这种调转位相的神代魔术,类近乎魔法,现代魔术师几乎不可能有如此伟业……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术士已开始把握、推测状况。



而剑兵──



没有任何慌乱,就只是用她碧绿的眼注视我。



「你……」



有人开口了。



是句询问何人的话语。



某人对呆若木鸡、并非爱歌的我问了话。



答话吧。对,非答不可。



不过光是想该怎么正确解释这个状况,就让我脑袋乱成一团,根本没答话的余力。我好慌好困惑。我始终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只是勉强悬在肉体的某一个小角落,根本没想到会从不晓得是哪里的地方掉下来,把爱歌赶出去。



爱歌到哪里去了呢?



回到她原来的世界,原来的时间了吗?



应该是这样吧。她想要回去,便脱离我肉体这个枷锁,直奔心爱之人。从宛如世界中心的那个奇妙小套房取回遗留的东西,回到她最爱的苍银骑士王──另一个剑兵身边。



对,这也得告诉他们。



有好多事必须说出来才行。



我努力使自己镇定。即使不能像爱歌那样,也要尽力而为。



四骑英灵能不能了解现况,全看我怎么解释了──



假如我犯了错。



他们恐怕会认为我是设置于第四层的幻想种、魔兽、陷阱所制造出来的阻碍或杀手,当场杀了我吧。我无法具体想像自己会以何种方式迎接死亡,而英灵们当场放弃暂且的合作而开始厮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咦、咦?



我会被杀?



啊啊,啊啊,对喔,有这可能!



这──不只是很有可能而已!



「我、我……是……」



我也知道自己舌头打结。



啊啊,真丢人。



若是爱歌,一定能用更美妙的声音,更大方的态度说出来吧。



我忍住随时要喷出唇间的恐怖与慌乱,想与这四骑具现化的神秘与幻想对话。一边即时选择该说什么,一边思考。拚命思考。自从在埃及边境遭遇仿制人面狮身兽Sphinx的太古魔像出谜语考我以来,我还没这么拚命动脑过!



当时是想起祖父一位戴眼镜的女性老友的话才能平安脱逃。



现在就不行了。



焦躁逐渐填满意识。



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好可怕,好可怕──



「小姐!」



弓兵的声音冲入耳里。



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事了吗?出了值得他骂人的丑吗?



好可怕,不要。我不想死,虽然我八成帮不上你们任何的忙,可是我不要,我不想要痛不想要再害怕不想要死!



「不要过来。」



我好像说了这样的话。



同时,我到现在才了解自己是什么状况。



我不禁慢慢后退,忘了弓兵和此刻前不久才告诫爱歌几个说这里的墙壁设了很多陷阱,不要乱碰。手真的往墙壁伸了过去。



发现犯错时已经太迟。



我启动了陷阱。



脚底踏著石地的感觉冷不防消失。



我无能为力,往脚下瞬时开启的大洞掉下去。



「……!」



不愧是英灵,使役者。



剑兵和刺客立刻向我伸手。



来得及。



他们肯定能阻止我坠落。



他们拥有这样的动态视力和体能,只要我乖乖让他们抓住,就会拉我上去。弓兵也没闲著,正设法避免陷阱发生连锁反应。术士以单动或更快的速度,对我的座标施放飘浮魔术。



经过这几天,我的眼睛已习惯捕捉高速动作,能看清这一切。



可是。可是。



我已经完全失去勇气。



形同超常兵器,远超乎人类所知范畴的英灵们,使我害怕。



不晓得他们知道爱歌消失后会在失望之余导出何种答案,使我恐惧。



提早一秒也好,我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于是我不仅没抓住伸来的手,还不顾后果地往墙壁一踢。



自愿往张开大嘴的黑暗空洞──



掉了下去。



只身坠落。







我不停坠落。



到最后还是掉到洞里去了。



从应该是「迷宫」最底层的第四层再往「下」掉,不晓得是什么情况。



能确定的是,我感到自己距离原本的出入口愈来愈远。



随著内脏因坠落而浮起,心中也涌出一股灰暗的感觉。



我知道。



这就是所谓的绝望。



我究竟掉了几公尺呢。



我不想死,希望能活著逃出「迷宫」,用热水冲洗全身,稍微擦乾头发就在温暖的房间盖条毛毯上床睡觉。到喜欢的咖啡厅点每日的特制蛋糕,在洒满阳光的露天桌位享受悠闲的午后。



祖父留下来的藏书,我也还没读完。



好想认识一个美好的人,与他共组像祖父母那样和乐的家庭,给孩子满满的爱,不像满腹无谓野心的父亲那样弄得婚姻破碎。



不要,我不能死。



不能成为当代知名探险家留名青史也无所谓。



神啊。神啊,求求称。



请原谅我中途放弃主日学。



只要我能完完整整地离开这里,我承诺每周都尽可能去做礼拜。



拜托。还不要杀了我。



「不要……!」



哀号迸出咽喉。



紧接著,我的背撞到了东西。撞得好重。以为全身要四分五裂,然而没什么伤害。坠落距离其实不长?



放心没多久,新的问题又来了。



正上方的光线──剑兵和弓兵手上当提灯用的魔术照明渐遭隔绝。沉重立方体石块隆隆作响地从左右向中间靠拢,直至填满整个洞口。



是自动开闭的魔术机关。



爱歌一定不会掉进这个洞,就算掉下来了,也能在洞口自动闭合之前逃离吧。可是我办不到。我掉下来了,这也是当然的。



剑兵他们会追过来吗?



不。尽管不是不可能,他们也不一定会挖开地面找过来。



术士或许能用魔术挖隧道,但这类的魔术陷阱也可能准备了阴毒的手段来防堵。若是一般魔术师建造的遗迹也就罢了,这可是人们暗中谈论的传奇魔术师寇巴克‧艾尔卡特拉斯所打造的「迷宫」,即使是身拥多项可怕魔术的术士也不能疏忽大意。



我不知该放心还是怨叹自己做了蠢事。



还来不及判断,我已经翻滚起来。



没错,不是坠落──



这次变成翻滚。



洞穴底部与陡坡相连,自然使我的身体往下滚动,转得我头昏眼花。转转转,转转转。速度快得我想停下也做不到,光是用双手抱住头部就很吃力了。



掉啊掉,滚啊滚。



滚到我不晓得已经滚了多久以后,忽然停下来了。



「……唔唔,好痛……」



有道微光钻入眼中。



让我看见,自己滚到了与上方楼层构造截然不同的自然洞窟空间。



难道我出来了?但这么一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眼前景象,甚至让我无法以为自己滚出了「迷宫」,来到危险的幻想种和合成兽都不存在的外界洞窟。光,淡淡的光辉。不是因为洞口一带有反射光线而微微发亮的发光苔,一看就知道是魔术造成的光线。



地面、石壁、洞顶。



全都散发著结晶化魔力的光辉。



这里肯定是物理法则所支配的自然界,所不可能出现的神秘领域。



「我还在『迷宫』里呀。」



顺咽喉而上,溜过舌头离开唇间的,是我自己的声音。



对,不是爱歌的声音。



到这一刻,我才实际感觉到──



爱歌已完全离开这副身体的事实。



以及与强悍骁勇的英灵分开了的事实。



「只剩我一个……」



他们会来找我吗?



不晓得。可能会试著搜寻爱歌吧,但多半仅此而已。我想,现在状况和我掉下来之前并没有变。万一他们真能找到我,知道我再也不是爱歌以后,又会怎么处置我呢?



至少,我不是配得上骑士王的主人。



我好歹有这样的自觉。



一往这里想,恐惧、慌乱和焦躁又再度急涌而上。不行,我再怎么样也没资格与神话传说中的英雄同行。我没有爱歌那样的才能和判断力,即使有些许专门知识和技术,也弄丢了能使它们发挥作用的装备。



「装备?」



字词溜出唇间。



我搓揉著又摔又滚而略感疼痛的四肢,想站起来。这时──



我感到腰带上有股熟悉的重量而说出那个词。不会吧,怎么会?



「……我不是早就在入口就全部弄丢了吗?」



整套装备──



都存在于我的后腰。



用手摸、用眼睛看,都能感到熟悉的探索背包就在那里。



怎么可能。



我的装备是真的全掉了。



所以我才会在绝望中进退维谷,站在黑暗遍布的「迷宫」通道上不知所措。见到手背浮现令咒,感到相关知识自动流入脑中,让我晓得亚圣杯的存在与亚圣杯战争正要开始,然后茫然地看著剑兵在我眼前现界──



然后,爱歌。



你降临了我的肉体。



「爱歌。」



我呢喃你的名字,思考这是怎么回事。



「是你帮我找回来的吗?」



没有根据。



只是脑中一角冒出这种感觉。



让我不禁红了眼眶。



源自孤独的惶恐,别离的哀伤,对奇迹的些许想像和推测。



处在极限状态,生死攸关的现实也可能推了一把。



我无法阻止视野变得朦胧。到头来,我连名字都没机会告诉你,不能和你说话、给予帮助,就只是用这个并非全能的肉体拖累你。



我不知道你帮我取回背包时在想些什么,也不晓得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对你而言,也许是微不足道。



可是──



我摀嘴强忍呜咽的冲动。



克制嚎啕大哭的念头,全心感受腰上的重量。



即使我力量渺小,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类,我也应该试著做好每一件我做得到的事。尽管原因不明,我惯用的工具还是返回了我身边,我并不是一无所有。



「要加油。」



没人在听,我仍这么说。



我「嗯」地一声对自己点点头,重新检视周遭──



首先该做的是观察,把握状况。



怀著如此意识所见的视野中,有东西飞了进来。一个、两个。



『要加油啊。』



『好棒喔。』



『我觉得很棒喔。』



『这样真好。』『真好。』『人类。』『我喜欢人类。』『加油。』『我们也要加油。』『人类加油』『喜欢。』『喜欢。』『喜欢。』『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类来过。』『嗯。』『走散了吗?』『好可怜。』『好可怜。』『加油。』『好可怜。』『嗯。』



一个?不。



两个?不。



我看见许多小小的人影。



散发著淡淡的魔力光──从阴暗的洞穴中浮现。那是具有昆虫般透明双翼的东西。数量很多,一大群。



看似可爱少女,究竟是什么?



听得懂人话?



听起来像我所习惯的英语。



她们陆陆续续朝张著嘴发愣的我群聚过来。



翅膀似乎在微微发亮,都是一样的。那浅蓝色的光,色调和周围形成天然洞窟般的结晶空间很接近。难道她们是栖息在这区域的幻想种一类吗?如果是,那么这洞窟真的不是「迷宫」的一部分,而是秘境性质的自然产物?



可是,会说英语的幻想种?



人面狮身兽不是用声音对话,而是直接以精神沟通,但她们不同。



骑士王大约是五世纪时的英雄,母语应该是当时不列颠使用的不列颠语。即使经过亚圣杯这个媒介召唤为英灵后,她获得适合现代的语言能力,当年的她用的还是不列颠语或相近的语言。



那么幻想种──也是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吧?



我学识没祖父渊博,不敢断定。



既然具有语言能力,也可能懂得视对象使用不同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