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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如果能走到更远的地方——秋月孝雄与雪野百香里(1 / 2)



算算已经四年半没去东京了。



雪野百香里从予赞线电车的车窗眺望清晨的大海,想起自己从那天之后,就再没去过东京。



海面上沉甸甸的积云低垂,犹如一尾庞然大鱼遮蔽了天空,规模之大令人雀跃不已。雪野的视线从大鱼面向地面那块有细微灰色渐层的腹部,转向海面上,近海的云朵颜色,与浮在海上的小岛颜色融为一体,被封锁的天空底下。今早的海洋就像一座广大的沙坑,完全静止,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水。雪野想像自己在沙坑上奔跑,好宽阔啊!更加雀跃不已。大海真的每天都不一样。



风景也许可以打造人心,雪野不经意这么想。这个想法让她回想起四年半前看见的景色。那年九月,她从东京返乡的那一天,搭乘电车从爱媛县松山机场,驶往位在今治的老家途中所看到的景色。当时正是日落西山,天色愈来愈暗,家家户户也逐渐点起灯,隐约可见每户厨房里都有人在准备晚饭。雪野惊讶发现,那些温馨的黄色灯光,竟是相隔如此遥远。家家户户之间、与他人之间的物理距离,都比在东京时远上许多。雪野心想,这就是寂寞的真面目吧!太阳下山后更明显,人会变得胆小,所以人们在这里自然而然会渴望有人作伴。雪野仿佛有了重大的发现。



回到老家过了一个月左右,雪野得到了在市内私立高中担任代课老师的工作,后来在那里工作了两年半,并在工作之余通过了县内的教师聘用考试,目前在一座小岛上的公立高中担任古典文学老师。她和逐渐年迈的双亲一起住在老家,每天早上自己开着一辆小型国产车,通过高挂空中的大型吊桥去上班。刚开始,每次从滨海公路上,看到悠然遨翔于海上的老鹰,都觉得相当新奇,现在反而觉得过去在东京工作的日子更是不可思议。



嘎锵嘎锵的金属声笼罩整个车身,雪野抬起头,特急列车正在濑户大桥上疾驰。飞逝而过的铁柱彼端,云朵遮住朝阳闪闪发亮。那片云层下方的海面上,也出现一道巨大光带,耀眼夺目。



啊啊,好紧张!雪野想着。我在紧张!就快要抵达那个地方了,忽然有点害怕。选择搭电车真是有点失算,这种紧张还得持续四个小时吗?照这样看来,我这个身体能撑到那里吗?



到那个光之庭园。



◇◇◇



当初他在找寻飞东京最便宜的航班时,决定选择在芬兰转机。结果飞大阪的航班由于机身故障等因素取消了,因此,在赫尔辛基万塔机场的大厅里,可以看到不少日本人。但频频传至耳里的日语,却让秋月孝雄更加紧张。



他这两年来居住的佛罗伦斯奥特拉诺区,不管去哪几乎都不会遇到日本人,所以刚开始的两个月真的寂寞难熬,但不久之后他反而开始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能够深深感受到自己还什么也不是,也不属于任何地方,只是正在成长中。在东京时,他会对自己的不够成熟感到焦虑,来到佛罗伦斯后,他却变得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自己。不够成熟很正常。在他见识过多位鞋匠的技术之后,他深刻了解到这一点,甚至很想哭。但如今孝雄已经明白,他正走在追随他们的路上。



飞往成田的班机还有三个小时才起飞,孝雄走进机场的小咖啡吧点了半品脱的诗庄堡苹果酒,他打算喝点酒舒缓紧张的情绪。本来只点了半品脱,服务生却在一品脱的杯子里注入了七分满的酒。真是随性啊!不过多一点比较好,喝醉了上飞机就可以直接睡觉。还有半天以上的时间才会到达东京,一直这么紧张,身体可受不了。



直到高中毕业为止的两年期间,他偶而会与那个人书信往来。当时觉得电子邮址似乎太亲昵,所以没能跟她要,但率先写信来的却是那个人。信里提到她在私立高中任教,最后一行写着——我会再写信给你。旁边还画了一只小鞋子。



孝雄很开心那个人又成为老师了,鼓励他制鞋也让孝雄由衷感到高兴。他在跟她报告要去意大利留学的那封信上,决心写上了自己的电子邮址,于是下一封收到的信,就是寄到佛罗伦斯的电子邮件。



此后,孝雄便以每两个月一次的频率与那个人互相通信。内容不外乎是简短报告彼此的近况,至于私人的事情,例如,是否交了男女朋友等,彼此都谨慎避而不谈。不过,孝雄忙着学艺和生活,本来也就没有什么私事值得报告。



孝雄第二杯点的是一品脱的意大利沛罗尼啤酒,这次端上来的却只有装到杯子的八分满,孝雄苦笑地喝下。他想要让身体逐渐适应,于是把当初离开日本时,哥哥送的DIESEL手表拨快七个小时。



我完全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有没有男朋友?该不会已经结婚了?孝雄喝着啤酒,茫然地望着手表心想。



即使她还是单身,也应该被求婚好几次了吧?毕竟我都二十岁了,那个人也三十二岁了。



不过,无所谓,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单身都无所谓。时间无法倒流,我这次是为了实践与那个人在那个地方的约定。不知道那个人是否会把这件事当作是约定,也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不过,对我而言,那就是约定。



在那座光之庭园里,我碰触了雪野姊的脚。



在将近五年之前,我想为她做一双鞋子。



◇◇◇



我现在正在做一双鞋。



在那座灿烂雨滴围绕的凉亭里,秋月这么说。



「还不确定是谁的鞋子,不过是女鞋。」于是,他在纸上画下了我的脚型。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不过对我而言,那是约定。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了鞋匠,我打算跟他订制一双鞋。我知道,秋月一定能为我做出,呈现我们当时心境的鞋子。



「即将抵达,名古屋。名古屋站到了。」扩音器传来列车长闲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