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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减法魔女的传闻(1 / 2)



1



令人意外的是,进入九月之后我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当然,我不能再像暑假期间睡到中午。不过,早上七点在半睡半醒之中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诀窍,身体似乎马上就回想起来了。在课堂中忍着哈欠,将与四十天没见的同学之间的距离,调整到最适当的幅度。从小学以来,算算我已当了近十年的学生,因此这些都是习以为常的事。下个月有校庆和运动会,准备工作也逐渐认真了起来,这是到去年为止还是个国中生的我所不曾有过的经验。但是,只要循着学校活动特有的轨道,就会自动被引向终点。也多亏这种安心感,让人感觉不太到这是全新的活动。



我之所以预感会有变化,是依据两个比较个人的理由。



第一个,是因为我被魔女抽出了一部分的人格,我本身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魔法的效果。在几件事上,我的思考模式和至今为止有着明显的差异。但是旁人似乎并不知道我有什么不同,话题性甚至不比我在暑假期间晒黑的皮肤。



事实上,向我指出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我预感会有变化的第二个理由。



真边由宇。



她是我从六年前认识至今的友人。



我们在同一间小学就读,升学到同一所国中。但是国中二年级的暑假,她转学了。直到在这个夏天再次相遇为止,我们甚至不曾互传过一封邮件。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我们都还没有行动电话,自然也没有机会交换邮件地址。



如果知道邮件地址的话,就会传邮件吗?我想我肯定不会主动传给她吧。而她也是,除非有什么要紧的理由,否则她应该不会寄邮件给我吧。虽说真边由宇只要有理由,不论多乱来的事都会做,但她并不是个会无意义地努力维持人际关系的少女。



八月二十五日,在多少让人感觉是一种命运的情况下,我们重逢了。之后总算交换了联络方式。那时,我才知道她转学到和我同一所高中。



真边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因此我的生活也不可能会和之前相同。虽然我是如此确信的,但意外的是她只带来了些微的变化。



她转进了一年二班,这个传闻并没有传到四班的我耳里。如果是在同一个班上那还另当别论,但大多数的高中一年级学生,话题似乎没有少到得去在意隔了两个班级的别班转学生。车站前的冰淇淋店涨了二十圆;上学路上经常看到的女孩很可爱;星座占卜中第九名的内容比第十二名还惨。我的教室沉浸在诸如此类的话题中。



在学校外面,我也没有积极地和真边见面。因此说到我们的交集,就只有偶尔在走廊擦身而过时,会互相打招呼这种程度而已。就宛如暴风雨明明正在接近,但天空却相当晴朗一般,令人隐隐感受到一股不安。



最后,我和真边由宇好好地对话时——已经是第二学期开始后,过了约两个礼拜的那天放学后的事了。



*



那天从黎明开始,便降下了一场豪雨。但是雨在午后便停了,放学后的天空就好像刚被洗净一般,呈现一片清新的水蓝色。



我烦恼着要不要将伞拿回去,最后还是决定把伞留在学校。我走出校门后,便发觉她就在前方十公尺左右的地方。并不宽敞的马路上,到处都是穿着同样制服的学生,但我不可能会看错真边由宇的背影。



三步或四步的距离,令我犹豫了。



我可以就这样望着她的背影前进,这么做也轻松得多。但是,最后我还是跑向她,呼唤了她的名字。



真边回过头来,将手中的伞抵在柏油路上。她脚边的水洼,映照着浅色的天空。



她笔直地看向我,以只需让视线移动数公分的幅度歪下头。



「要一起回去吗?」



「到半路为止。你住在哪里?」



「在七草家附近唷。只隔了两个红绿灯。」



我不知道这件事。既然这样,在上下学的时候应该会偶然碰到才对。但或许是我们的生活节奏稍微错开了也说不定。在铃声敲响跑前一刻冲进教室这种事,肯定不符合她的人生观吧。



我站到与她并肩的位置,她开口了。



「怎么了?」



「什么?」



「你很少会主动叫我。」



是这样吗?我倒觉得以前为了叫住四处奔跑的真边,自己可是拼了命。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碰巧看到了你的背影而已。」



那时的我,大致上都是走在真边身后不远处跟着她。但是,现在我们正肩并肩朝车站走去。



「这里的生活还好吗?」



我这么问道,然后真边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没问题。课程进度和上一间学校没什么差别,只有数学有些地方还没学过,但我想应该可以在期中考前赶上进度。」



「我不是指读书的事。」



「那是什么事?」



「例如人际关系之类的。你交到朋友了吗?」



「还没吧。虽然有偶尔会说话的对象。」



「你不加入社团吗?」



「有人邀我加入垒球社,听说他们很缺社员。」



「哦。要试试看吗?或许能交到朋友也说不定。」



「我会考虑看看。七草你呢?」



「我没加入任何社团,虽然对历史研究社有点兴趣。」



「你喜欢历史吗?」



「没有特别喜欢。不过我们学校的历史研究社也有在研究民俗学,我对那倒是有点兴趣。」



「民俗学是做什么的?」



「比较有名的,是蜗牛考之类的吧。」



那可能是真边没听过的词汇吧,她就像模仿异国语言般重复了一次「蜗牛考」。



我拉回话题。



「你打过垒球吗?」



「体育课打过。蜗牛考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在意的话就去查查看吧。」



「到历史研究社去的话,他们就会告诉我吗?」



「大概吧。但我觉得真边你比较适合垒球,你不是擅长运动吗?」



「是不讨厌。但是我没办法想像每天放学后都做同样的事。」



「不就和上课一样吗?你喜欢上课吧?」



「喜欢。但是没有了自由时间,也很让人困扰。」



「你现在在做什么?」



「嗯?」



「放学后的自由时间。」



真边沉默了一会儿。



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真边的表情少有变化——因此也很难推测她的感情。她的脚步中丝毫没有迷惘,以同样的节奏笔直前进着。她的脚步前方有个小水洼。她只要陷入沉思,就会变得看不清周遭,于是我叫了她一声——「小心脚边」。看着她避开水洼之后,我切入了正题。



「其实,我有点在意你传来的邮件。」



八月二十五日,我们重逢了。我们交换联络方式之后,当天晚上,她第一次传了邮件给我。那一封历史性的邮件,除去主旨的「晚安」之外,就只有简洁的一行字。



——七草知道减法的魔女吗?



相当有意思的一封邮件。



减法的魔女。



可以替人抽出一部分人格的魔法师,使用着相当方便的魔法。



从那天晚上起,我就很在意为什么真边会对那种传闻感兴趣。也许我应该早点来见她的,比如在收到邮件的隔天,但我迷惘了。我无法正确地判断出应该如何接受与真边的重逢才好,直到现在我也还不太清楚。虽然我已经度过了将近十年的学生生活,但与搬家后远离的旧友重逢却是头一遭。学生手册和学年通知上都没有写上应对指南。



「你为什么想调查减法魔女的事?」



我这么问之后,真边看向了我。



她直率的双眼,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污浊,简直像人造出来的一般。她轻轻地歪下了头,仿佛要把那僵硬的视线从根本扭曲一般。



「这是秘密。」



我屏住了呼吸。



秘密是随处可见的事物。不论在哪里、不论是什么、不论任何人,都有秘密,但这肯定是我第一次听到真边由宇使用这个词汇吧。我完全无法想像,真边由宇会有需要隐藏的事。



「秘密?」



「嗯。秘密。」



我没来由地慌了起来,并调整书包背带的位置。我有些伤脑筋,于是笑了出来,然后试着说:



「偷偷告诉我嘛。」



「不行,秘密就是秘密。」



「要保密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呢。虽然不晓得,但应该会保密到很久以后。」



「这样啊。」



这表示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期间,她也有所改变了吗?这是理所当然的。从十四岁到十六岁的两年之间,不可能有人完全没有变化。就算是她—一一定就连我也是,都以时钟的速度逐渐接近大人。



我叹了一口气。



「要是你知道了什么有关魔女的事,要告诉我喔。我也有点兴趣。」



「你想见魔女吗?」



「如果她真的存在,我是想见见她。即使是虚构的也很有趣。民俗学也会研究都市传说。」



「减法的魔女是都市传说吗?」



「这个嘛,我想应该和野槌蛇是一样的东西吧。」



我还想继续谈论魔女的话题。



真边是如何得知那个传闻的呢?明明是秘密,又为什么要寄邮件给我呢?虽然我有好几个疑问,但现在却无法顺利用语言表达出来。我们天南地北地闲聊着,借此打发时间。小学后方的糖果店终于关门了;以前的同学中有谁在同一所高中;还有真边搬家以后发生的事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题。幸好我们没有因缺乏话题而困扰。若是两年前,我们就算彼此沉默以对也不会感到尴尬,但现在就难说了。



我们坐电车移动了三站,接着又走了十分钟左右。



「我走这边。」



真边说出这句话时,是在和我们国中时平常分别的地点相差不远的地方,只隔了眼前的一个转角。



离别前一刻,真边说:



「你还记得约定吗?」



我点了头。



「当然。」



她安心地笑了出来,并朝我挥手。我也向她挥手后,转身背向了她。



在那之后,短短五分钟左右的归途中,有一座小小的公园。那是两年前,我与真边道别的公园。也是三个礼拜左右前,我和她再次相遇的公园。



我不经意地望向公园的秋千和溜滑梯。接着我好像听见了刚与我分别的真边,小声低语「这是秘密」的声音。



2



「所以,七草同学你很在意那个秘密啊。」



安达说道。



「既然都说是秘密了,自然会想知道吧。」



我这么回答。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认为没有必要硬是揭发别人的秘密。我比较不喜欢好奇心这个词汇。



我和安达是在和真边一起放学那周的星期六碰面。我们之前就已经约好,要互相交换关于减法魔女的情报。



我们没有告诉对方住址,因此我搭乘电车移动到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的车站,并在出票口附近的钟台下会合。接着我们去车站附近的麦当劳,面对面坐下。隔壁的座位被三个小学生占据,他们各自紧盯着手上的掌上游戏机。



我们一边吃着汉堡和薯条、喝着可乐,一边慢慢地谈论魔女的事。我们自然谈到了真边由宇的事,但我并没有详细地说明。只告诉她同校的少女好像也正在寻找减法的魔女。安达说:「为什么那女生要找减法魔女呢?」而我回答:「不知道,她说是秘密。」仅此而已。



然而安达似乎对「正在寻找减法魔女的少女」很感兴趣。她用纸巾擦拭拿过薯条的手,然后说:



「会想见到魔女,一定是因为讨厌自己吧。」



「基本上是这样吧。」



「她想舍弃什么呢?七草同学,你不晓得吗?」



「不晓得,我们没那么熟。」



「真的吗?有种不协调感呢。」



「为什么?」



「因为七草同学你问了她寻找魔女的理由对吧?这很奇怪呀。」



「会吗?我倒觉得这是很自然的疑问。」



「既然想见魔女,那一定是想舍弃讨厌的自己不是吗?换句话说,七草同学你的问题意思就是——你讨厌你的什么地方?」



「原来如此。经你这么解说,这还真是鲁莽的问题呢。」



「对吧?我觉得七草同学你对这种事情应该很在意,甚至在意到没有意义的程度。应该说是洁癖吗?虽然这只是我妄自猜测,但你应该已经好几年没对别人说过『加油』了吧。」



最后一次是何时、对谁说「加油」,我已经不记得了。确实,那是我不会使用的词汇之一,但我却摇头了。



「没有那种事。我也经常因为不小心说了无聊的话,而感到后悔。你想,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吗?」



「那是特例。因为你是在我撒谎说自己是魔女之后马上问的,就像测试一样。你是想听听我会如何应答,才会故意问那种带刺的问题。」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单纯感到好奇而已。」



「是这样吗?算了——也罢。」



安达一脸难以接受地喝光了可乐,接着用门牙咬住吸管前端。我则是喝到一半就饱了,从刚刚开始就不知道该拿纸杯中剩余的饮料怎么办。虽然我最后在麦当劳的套餐中选了可乐,但我喝不了太多碳酸饮料。



「我觉得让那女生加入也没关系唷。」



「光是增加人数也没有帮助。」



「我倒觉得三个人不算太多就是了。」



「最好别让太多人知道经营那个魔女网站的人就是你吧。」



「是吗?我想没有人会真的为此生气吧。」



安达再拿起一根薯条,然后又用纸巾擦拭指尖,接着从托特包中拿出了智慧型手机。



「那么进入正题吧。关于传送到那个网站的邮件的事。」



「和魔女见过面的人?」



「嗯。我还在和对方通信。」



「你们谈了什么?」



「我已经告诉对方那个网站是骗人的,对方似乎也已经隐约知道了。我拜托对方直接见面,然后他提出了条件。」



她似乎是在确认那封邮件,而用指腹点着智慧型手机的画面。



「他说希望我们能再找来一个见过魔女的人。七草同学,你觉得这条件包含着什么意义?」



我用手抵住嘴边,并思考着。



不知道名字的那个人,已经见过魔女了。然而他却特地发送邮件到安达的网站,看来就像他还在寻求魔女的情报一般。



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状况。而另一方面,却又和我很相似。我也是早已见过魔女,现在却仍然在追寻魔女。



我寻找魔女的理由,当然是因为真边由宇。若是她想找出魔女,那么随她高兴就行。若是她想要舍弃自己的一部分,也一样是随她高兴。但是,万一寻找魔女的过程有危险,我想尽可能早一步将其去除。



比如安达,她假冒成魔女经营着网站。虽然还不清楚她带着多少恶意,但我想坏人相当有可能会利用魔女的传闻。相信魔女、想舍弃一部分自己的人,即使是半信半疑,但从旁看来或许正是容易踩中陷阱的猎物也说不定。虽然我并不打算大喊「由我来保护真边」这种话,但老友受到伤害还是令人难受。



和安达用邮件来往的人也是一样的吗?



他也因为身边某人的影响,而无法停止寻找魔女吗?



当然,我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对方和我有着完全不同的理由」这么想应该比较自然。



「只能推测出一个答案。」



我向安达答道。



「就算他见到了魔女,也不表示他了解魔女的一切。那个发送邮件的人,大概认为其他人会知道自己所不晓得的事。」



「但那样不是很奇怪吗?那个人已经请魔女抽出一部分的人格了唷。那么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理由要了解魔女了吧?」



「那可不一定,或许他又发现了想舍弃的自己也说不定。又或者,他可能想取回先前舍弃的自己。」



「确实,那么方便的服务,自然会想重复利用呢。」



安达点了点头,并调整因此稍微歪掉的眼镜位置。隔壁座位的小学生「啊」的一声,指向了窗户的另一头。我看过去,是一架庞大的飞机,横越了淡蓝色的天空。安达的视线也追着那架飞机,并轻声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声大概毫无意义。



「要是有更多魔女存在就好了。」



她说。



「到处都摆放了写着『替你清扫你的人格』的看板。手持扫帚的魔女绽放着笑容。虽然店的数量不像便利商店那么多,但大概就和手机行差不多。进到店里后就会拿到号码牌,还有冰水喝到饱。用和有点高级的餐厅差不多的价格,就能抽取人格的一部分。要是能做到的话,你不觉得能大赚一笔吗?」



「但要是变成那样的话,就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喔。」



「是吗?」



安达像是觉得无趣地再次玩起智慧型手机。



「我很讨厌『真正的自己』这种说法。照这么说,虚假的自己究竟又在哪里?比如说,有些事情不是会让人很生气吗?眼前有个大叔插队,或有个大叔弄倒脚踏车后就这样走人。七草同学,你看到这种事的时候,应该也会火大吧?」



「大概吧。虽然最后应该还是会保持沉默,当作没看见。」



不过是台脚踏车,我也可以帮忙扶起来。但那也要依心情而定,我可没有决定要总是当个善人。



「嗯。」



安达继续盯着右手的智慧型手机,然后用空着的左手指着我。



「那才是真正的七草同学。就算很火大,就算很烦躁,就算想好歹抱怨一句,但实际上却没有纯真到会做那种事,于是姑且确认手机的新邮件来蒙混过去;被拜托一件麻烦事时,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不情愿地接受;疲惫不堪的时候,脱口说出连自己都觉得肮脏的话……这些都是非常符合本人个性的举动。大喊着『这才不是真正的我』,但事实上那就是真正的自己。不论有多不妥、不论有多不喜欢——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存在虚假的自己。如果是被超级英雄妨碍而恼怒的邪恶秘密组织,雇用了长得和英雄一模一样的人来做坏事——那我就能理解。不过这不是那种情形,对吧?」



安达非常流畅地讲了一长串的话,让我感到很吃惊,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凝视着她。仔细一看,她的嘴意外地大。即使她把那张嘴闭上了,但我还是有段时间挤不出话来。然后我努力摇摇头。



「那是根据说法而定。认为违背真心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这并没有错。与其毫无防备地接受它、把它当作真实,用巧妙的说法加以否定才更方便。」



我心想或许可以稍微窥探到她那不透明的真心,于是试着提出反驳,但似乎进行得不顺利。安达的表情变得很冷淡,就像是陪人看了场无聊的电影,并计算着从座位站起的时机一样。



「我知道的。」



她点了一下智慧型手机的画面。



「我知道所谓真正的自己,其实就是全新的自己。明明就想变成更好的人,但也不愿意否定现在的自己,所以才会使用那种词汇。那么寻找真正的自己和寻找魔女,肯定是同一件事吧。下工夫来改变自己就是好事,轻松地改变自己就是坏事,这种说法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以前必须动手术切开肉体、流出鲜血来治的病,现在能用雷射安全地治疗,既然如此用雷射就行了。这是同样的道理。」



自顾自地说完后,她绽放出了满意的微笑。说了声「好耶」之后,她用握着智慧型手机的手摆出了胜利手势。因此而转向我的荧幕,秀出了手机游戏的画面。大概是顺利破关了吧。她之所以露出冷酷的表情,或许只是因为她集中在游戏上而已。



她将智慧型手机放回托特包中,并向我歪下了头。



「接下来,我们刚刚在谈什么?」



「探讨真正的自己。」



「不是那种无所谓的事吧,只是话题不小心走偏了而已。我们应该有重要的正题要讨论吧。」



「见过魔女的人提出的条件?」



「没错,就是那个。竟然说还要一个人,真困扰呢。哪能那么轻易找到见过魔女的人。」



「你的网站上没有什么有用的情报吗?」



「现阶段还没有。但是,会发送邮件来的人应该大部分都在寻找魔女,说不定已经有人找到了。」



原来如此。她所收到的邮件,确实就是对魔女抱有兴趣的人的名单。



「那方面的调查,只能交给安达你了。」



「我会先试试看的。会有人认真看待那个可疑的网站吗……七草同学你要怎么办?」



「我什么也不会做的。不过,要是你能巧妙地撒个谎,那可就帮了我大忙。」



「撒谎?」



「八月三十一日,我为了见魔女而外出了。」



「确实。」安达露出了一抹坏心的微笑。



「看来我果然是真正的魔女呢。」



我也笑了。特意做出了共犯的笑容。



「既然如此,另一个见过魔女的人就是我了。」



话虽如此,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说谎。



*



夏天的尾声,我与魔女交谈了。



八月二十八日的晚上,正当我躺在床上翻着文库本的书页时,我的手机响了。显示在荧幕上的是不认识的号码,因此我烦恼着要不要放着不管。但因为我心里有个底,于是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对方报上名说:「我是魔女。」



光从声音听来,似乎是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她以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道:



「你是想舍弃呢?还是想捡回呢?」



「捡回?」我反问道。



传闻中的减法魔女,正如其名只会将人格抽出,没听说过她会给予任何东西。



「我也能捡回什么事物吗?」



魔女再次提问:



「你是想舍弃呢?还是想捡回呢?」



看来她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放弃,并回答:



「我想舍弃。」



「这样啊。」



魔女的声音不算情绪化。但是那平淡的语气中,却隐含着微量的安心感。听到那声音的我,也莫名地放心了下来。如果选择捡回的话,她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呢?



「你想舍弃的东西,是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我却闭上了嘴。



我当然已经决定好答案了。但是却很难顺利地用言语将其表达出来。最后我反问她:



「你真的是魔女吗?」



「难以置信吗?」



「不是很能让人相信呢。」



「但是——你正在寻找魔女。」



「是的。」



「你明明不相信,却在寻找魔女?」



「嗯。那是因为——」



我再次语塞了。



这个时候的我,内心非常动摇。



我已经发送邮件到安达的网站上了,因此也想过会有自称魔女的人联络我,我之所以会接起电话也是因为这个理由。但是我告知对方的应该只有邮件地址,我不晓得对方为什么能打电话给我。用google能从刚取得的邮件地址查到电话号码吗?



「虽然不太相信,但我对魔女有兴趣。」



我勉强这么答道。



「所谓的魔女是什么呢?她可以使用什么样的魔法呢?」



她以毫不犹豫的口吻回答:



「所谓的魔女是恶人,这是打从出生就决定好的事。非常自私任性、又是个享乐主义者,无论多么任性的愿望都能让其实现。是个使用魔法来尽情追求自身喜悦的人。」



「然而你却使用魔法来帮助别人?」



「帮助?」



「是这样没错吧?你会替我们抽出不需要的人格。」



「从你的角度看来是这样。」



「事实并非如此吗?」



「谁知道呢。所谓的事实,是什么呢?」



那时,电话另一头的魔女或许笑了。虽然我没有听到笑声,但却能从她话语中的一角感受到那种声调。



「来吧,七草。告诉我你想舍弃的东西。」



魔女如此说道。



对方不该知道我的名字,我在邮件中使用了假名。但是很不可思议地,被她呼唤我的名字,却不会让我有不协调感。



「我想舍弃的是——」



总算整理好话语的我,开口回答了。



*



挂掉电话后,我睡着了。



我觉得自己似乎在梦中和魔女相会了。我好像看着她的脸,说了些什么。但醒来的时候,我只有「见过魔女」的印象,却忘了具体的内容。



被施了魔法的我,确实有几个地方产生了变化。



例如我活到今天,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是个消极的人。得知悲观主义这个词汇,应该是在小学三年级或四年级吧。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想那时的我,已经一只脚踏进悲观主义了。不论做什么事,都会以失败为前提做考量。比起相信他人,怀疑他人要来得更轻松。就连自己有什么价值,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被施加魔法的我,心态焕然一新,摇身一变成了开朗的乐观主义者——



我身上并没有产生这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总想着会失败。对于不太亲近的人,基本上也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要是有确信自己价值的高中一年级学生存在,哉想自己应该无法和对方成为朋友吧。



即使如此,现在的我已经不打算称呼自己为悲观主义者了。与其说是我自己的性格产生了变化,不如说是我获得了不同的观点。灰色的乌云使我的心情郁郁寡欢,但是那片云的另一侧,却总是被阳光照射而闪耀着纯白的光芒。我开始偶尔能意识到乌云的另一侧了。换言之,我也多少能认同否定的我之中,也存在着肯定的一面了。



我请魔女替我抽出的,并非悲观主义的自己,那种东西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依靠魔女的魔法,解决的是我更加本质的问题。而关于悲观主义认知上的变化,只不过是解决问题后的副产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