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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2 / 2)


「沉默就是诗意啦。」



他以「这不是常识吗」的眼神朝我一瞥,然后又含住番茄汁的吸管,回到原本的话题。



「所谓的感受风啊,就是指移动。假设有一面以很大的字写下『幸福』二字的黄色旗子,孤零零地竖立在一处……」



我想像起他口中的那面黄色旗子。它位在遥远的地方,就在这片汪洋大海对岸隐约可见的大陆上,因为没有风吹拂而无力地下垂。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继续说道:



「不过,并不是仅仅待在旗子下方缩成一团就行啊,无论是怎样的乐园、多么令人满足的地方,一旦停滞就不能称作幸福。朝着旗子一点一点前进,这段移动过程才是幸福的本质。」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了。」



「是吧?也就是说,所谓的幸福和家猫正好相反啊。」



「而且也和这座岛正好相反。」



我们无法移动到其他地方。



或者我的理想本来就是如此,和任何地方都没有联系。



「你说得很对。」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眯起双眼,浅浅地哼笑了一声。



之后我们聊了好一会儿,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内容。例如猫的自由与风的自由之间的差异,或是没有语言的动物要如何思考等。大部分都是由他提出见解,我再加以附和。他总是埋首于书本间,偶尔也想找人听他说说话吧。



我喜欢单纯附和他人的话语。这当中我尤其喜欢不带具体性、不会影响到现实、既无益处也无害处的话题。所以我很享受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待在一起的时光。



夕阳西下,我再也耐不住寒冷,于是站起身来。



「要回去了吗?」



「嗯,我明天还会再来。」



我们面对面简短地作了道别。



「再见。」



「再见。」



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身后是一片悬浮着夕阳的天空,还有在夕阳辉映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海边与山麓下,各有一块宛如身躯蜷缩着的小猫般的小规模聚落。屋顶有红也有蓝,不过墙壁大多漆成白色。为何外墙要用最容易被弄脏的颜色呢?有点不可思议。



风景中明亮的部分全被夕阳染成淡粉红色,四处都有深色的影子屈身落脚。



一道阶梯从山脚下的聚落一路延伸上来,连接到我们位于半山腰的学校。



这里被称为阶梯岛。



阶梯由此继续延伸到山顶,据说山顶有座魔女居住的宅邸,但真相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



这是关于阶梯岛的故事。



生活在岛上的居民约有两千人。商店数目不多,因此时常令人感到不便,但这里既不会发生称得上案件的案件,晴朗的夜晚还能看到震撼人心的星空。我们在此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常生活,而没有人能离开这座小岛。



无人知晓我们为何会来到这座岛上,所有人都将当时的记忆给忘得一干二净。



以我为例,我大概丧失了四天的记忆。



我来到这座岛的时间是八月底。我还记得自己在二十五号走出家门,为了前往书店而穿过附近的一座公园,然后记忆便在此戛然而止,之后恢复意识时已是二十九号,那天我莫名其妙地站在阶梯岛的海岸上。总觉得追着兔子追到掉进洞穴里的爱丽丝,还比我的状况合理一些。这座岛上的居民都是跳过过程,不知不觉间就迷失在这座岛上。



这里似乎是属于被抛弃的人的岛屿,人们如此口耳相传。



究竟是被谁、以怎样的方式丢弃,没有人知道。也很难想像用来丢弃人类的岛屿真的存在于现代社会之中。



不过,当我听到「这里是被丢弃的人的岛屿」时,却不可思议地坦然接受了这个说明。我没有感到难过或混乱,只是恍然大悟「啊,原来我被丢弃了」。我甚至还一副事不关己地思考——才只有十六岁却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人生真是相当艰苦啊。我会这样,大概都是因为缺乏真实感吧。



事实上,来到岛上后,我几乎没有碰上任何食衣住行等现实面的问题。之后的三个月,我悠然自得地过着平稳的生活。到岛上唯一一间学校上课,住在位于山脚的宿舍,心血来潮时还可以稍微打点零工,偶尔到屋顶上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聊天。回头想想,现在的生活说不定比我造访这座岛之前还要来得更安定。



阶梯岛这个地方当然充满谜团。



这里的由来为何?是个怎样的地方?没有人能正确回答出来,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即使不正确但具有说服力的说法。



有人忿忿表示这里是死后的世界,也有人一脸兴奋地扬言这里是政府秘密建立的实验设施,还有传言说这里是高价收购废人的企业所拥有的岛屿,也有人把一切归咎成一场梦。无论哪种论调都缺乏根据。



关于这座岛,我持有一种假说。



那个假说跟『死后的世界』这种说法一样偏离现实,不,或许更夸张,甚至比『高价收购废人的企业』这种传言还要令人绝望。



我至今未对其他人提过这个假说。



今后恐怕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吧。



我不打算解开这座岛的真相。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说,移动才是幸福的本质,可是我并不讨厌安定下来的停滞状态。也许这里是个距离幸福很遥远的地方,但同时也是远离不幸的地方。只要并非不幸,就能坚称是幸福。



至少这座岛目前正处于安定的停滞之中,所以我才不去追寻阶梯岛的真相,我是如此打算的。



而我奇妙但安定的日常生活,在十一月十九日上午六点四十二分崩解了。正当即将入冬的夜晚破晓不久、呼出的空气开始变白的早晨,我一见到她的脸,就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那是我不愿看到的变化。



真边由宇。



这则故事在无可奈何下,自与她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