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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1 / 2)



桑托斯岛谢拉格里德的上空,已完全被飞空舰艇中撒出的纸吹雪所覆盖。



三十万以上的市民们涌上了市区的主要街道,迎合着乐团奏出的和平之歌,跳着舞。



第二次伊斯拉舰队、圣·沃尔特多岛海地方舰队以及慧剑皇王国派遣而来的飞空要塞“朱雀”连续不断地驶过上空。人们都仰望着天空,露出笑脸,双手伸向天空,祝福着战士们的凯旋。



尽管说是凯旋,现在驶过天空的舰艇都是崭新毫无损伤的。



这些飞空舰队都几乎未经过战斗,多岛海联合军便已经收获了这次正式称呼决定为“密特朗大战”的大战争的胜利。



喜悦的母亲们迎接着自己送行前往战场的儿子们,泪满衣裳,彼此拥抱着,双臂伸向飞空舰队以示感谢。以血洗血的舰队决战,并没有发生;也几乎没怎么经历为夺取密特朗大陆而进行的凄惨的地面战,哈尔蒙迪亚皇国军便撤兵了。



是奇迹,指引了多岛海联合军走向胜利。



“普雷阿迪斯的奇迹”——



报刊杂志如是称呼帝纪一三五二年二月十八日在王都普雷阿迪斯的战斗所带来的实在过于戏剧性的结局。由多岛海联合军首席参谋巴尔塔扎尔·格林准将立案发动的这史上最大奇袭作战“雷神之枪”作战,名副其实地以“雷神的一击”完全破坏了乌拉诺斯的权力中枢,又得斯特法诺地区居民蜂起的天佑,让远大于当初预想的“机能不全”波及了乌拉诺斯舰队以及野战军。



在“雷神之枪”作战翌日执行的密特朗大陆逆登陆作战“战神之锤”note ,将战火的风暴卷入了选为登陆地点的布鲁托尼亚地区,尽管攻击一方遭受了死伤大约八千人的损失,但没受到太多来自于敌方舰队的妨害,一两天内就让十四万陆军成功登陆。而乌拉诺斯一方的方针则是故意放他们登陆,不久便让新编成的多岛海地区舰队从北侧南进,首先全灭第二次伊斯拉舰队,而后对圣·沃尔特多岛海舰队实施各个击破。如果乌拉诺斯参谋总长阿喀琉斯构想的这个战略能够顺利地进行,便会完全切断已经登陆的将士们的补给,他们便会不战而全灭。



7.(译者注:“战神之锤”,原文「戦神の石鎚」,注音「オペレーション·トールズハンマー」,也就是Operation Thor's Hammer。托尔,雷神)



然而——



本应从王都普雷阿迪斯下达的乌拉诺斯舰队南进命令,却最终没有下达。



作为战争意志源泉两名的大元帅德密斯托利以及乌拉诺斯宫廷的魔王伊拉斯特里亚里,被在普雷阿迪斯蜂起的民众军生擒,反以被民众军胁迫的形式,军方最高司令官德密斯托利亲自向多岛海联合军最高司令本部提议休战。



对这难以置信的结局,多岛海联合军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再说,德密斯托利与伊拉斯特里亚里会被同时生擒这奇迹本身为什么会发生,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特别要指出的是,在人们尚未将伊拉斯特里亚里当作权力的中枢认知,抓住他由民众军询问的过程中,这个老人才是乌拉诺斯真正的王,而妮娜·维恩特不过是伊拉斯特里亚里的傀儡这一点明确了。



仅就结果而言,要说是生擒伊拉斯特里亚里的那个人为多岛海联合军带来了胜利也绝非言过其实。因为若伊拉斯特里亚里成功出逃的话,即使抓住了德密斯托利,对方被胁迫而结下的休战协定断然会被无视,密特朗大战即使到现在也将继续下去。



总而言之,现在在王都普雷阿迪斯,尤利西斯宫殿和王府议会场都被蜂起的民众们占领,元老院议员都纷纷遭人弹劾战争责任,极度为难。当然,贵族们按说应该反抗,但民众军有着多岛海联合军这个靠山,对方根本无法抗衡。以斯特法诺地区的低收入层为中心的民众军打气“自由乌拉诺斯人民解放军”的名号,完全攻取了权力中枢,收到多岛海联合军最高司令官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的援助,开始为替代“天地领有”的乌拉诺斯新的大方针“天地融合”开始行动。



还有——浮出水面的暗之权力并不只有伊拉斯特里亚里。



向这个世界播撒战争种子的武器商人协会“库洛诺·马格斯”的存在,也随着塞农·卡瓦迪斯与伊桑·塞拉被生擒而浮出水面。被人民解放军抓捕的塞农和伊桑受到了拷问,对世界公开了库洛诺·马格斯的全貌。通过对多国政府植入不信任感,向他们鼓吹他国军备而使之相互争斗,决不出胜者,使得军备竞赛永远持续下去的这库洛诺·马格斯的骇人计策,以塞农自供出了其所有成员的信息而迎来终焉。随着灾难之源——武器商人“库洛诺·马格斯”的崩坏,新时代的气息定将覆盖多岛海,进而覆盖整个世界。



女王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在多岛海联合司令本部三层特设的阳台仰视着盖满了青空的飞空舰艇和各种色彩的纸吹雪以及人们的欢呼,内心怀抱了深深的感慨。从特别为今天的凯旋式设置的阳台,在空中往来的舰艇群,以及在地上人山人海的听众们,一览无遗。



在她旁边的是多岛海联合军的首脑阵们,对着市民们露出笑脸挥着手,互相说着祝贺胜仗的话语,同时努力做着今后的规划。若与乌拉诺斯建立国交,缔结通商条约,将怎样与自国的国家利益扯上关系——在每个人都在心中各自打着算盘的时候,伊丽莎白对在自己身边伫立的对民众们露出讽刺意味十足嘲笑的乌拉诺斯第二王子马纽斯·西德斯说道。



“请问,您是明天出发吗?”



“嗯,由于凡人们哭着央求,没辙了,不去不行。”



“我会感到寂寞的。可是,还能马上再见吧。”



哼,马纽斯鼻子一哼,远远眺望着民众们和飞空舰艇。



自由乌拉诺斯人民解放军,决定拜马纽斯为新任王。当然,在人民解放军背后牵线的是多岛海联合军,要说的话,马纽斯是以多岛海联合军的提线木偶即位新任乌拉诺斯王的。



他绝对会拒绝,伊丽莎白如此预想,想着自命不凡的马纽斯根本不可能明知要当提线木偶还去加冕。然而实在意外的是,这乖戾王子竟然满口答应接受了邀请。预定明天就会搭乘王族专用的飞艇启程普雷阿迪斯,接受人民解放军的推举,出席加冕仪式。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内心,不得而知。说不定啊,就是在战斗之前,自己酩酊大醉对马纽斯说的话,对他的心起了某种作用……伊丽莎白怀着这样颇为乐观的推测。



——从我们开始做起吧。



——如果天与地因为我们的友情得以结合在一起的话,痛苦一定就会终结。



——以友情,去终结战争。这应该就是我们的天命吧。



那时自己对马纽斯传达的话语,现在在这片天空响起了。说不定在明天就要启程普雷阿迪斯的马纽斯胸中,那时的话语仍有一息尚存。这对于伊丽莎白来说,是再高兴不过的想象了。



“殿下,请一定改变乌拉诺斯啊。”



伊丽莎白对着在她右边的马纽斯微笑道。马纽斯只是哼着鼻子,没有回应。此时,在她左侧的第二次伊斯拉舰队提督路易斯·德·阿拉贡向伊丽莎白问道。



“格林准将不在啊……我们的英雄在哪里呢?”



“说有什么急事,就出发了。”



“急事……?恕我冒昧,比凯旋仪式还重要的事情,那可是相当了得啊。”



拯救世界的奇迹之立案者巴尔塔扎尔,对于居住在地面上的人来说已是英雄了。挤满了重要街道,对着阳台欢呼的三十万市民,个个都歌颂着巴尔塔扎尔,等候着今天的主角从这特设的阳台出现的瞬间。



然而。



“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现在他已经不在桑托斯岛了,而到离得很远的地方去调查了。”



“嚯,那可真是了得……我可以请教一下调查内容吗?”



伊丽莎白带着认真的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去确认比起世界还重要的某人是否平安了。”



然后她抬头朝天空看去,想着已不在这里的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一定能抵达真相的彼岸,伊丽莎白相信着这一点。而伊丽莎白所能做的,只有祈祷那真相对于大家来说是好的……



路易斯顺着与伊丽莎白相同的方向仰望着天空,搔了搔下颚。



“……原来如此,还真是罗曼蒂克啊。”



“虽然作为作战参谋,格林准将是个现实主义者,然而在私底下他确实多岛海第一的浪漫主义者呢。”



“哦哦,他的真实面貌还真让人意外。在近期请一定告知我调查结果。”



发现了圣泉与天空尽头,又将多岛海地区与巴雷特洛斯地区结合在一起的伟大提督,莞尔一笑这么说着,没有再追问下去。



“要拍照了,各位,请露出笑脸。”



多岛海联合军宣传官,将照相机对着在阳台的联合军首脑们,放出了闪光。在场的全体人员都带着相当习惯的架势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即可藏起各自心怀的鬼胎,带着笑脸接受摄影。



那炫目的闪光闪了好几次以后,摄影师便去邀请伊丽莎白。



“请马纽斯殿下与女王合照一张,民众们可都在翘首以盼。”



伊丽莎白当然带着笑容接受了。一般大众们也都在期待着身为新多岛海世界的盟主伊丽莎白与身为新乌拉诺斯象征的马纽斯这年轻的两位之间良好的关系。此后天地缔结的友好象征,正是现在此处的这两位。



然而即便对着相机,关键人物马纽斯也不笑。



“殿下,请带着笑容!”



摄影师如此要求,可马纽斯依旧不改那僵硬的表情。恐怕他不知道该怎么露出笑容吧。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笑着的马纽斯。



真是让人没辙啊。



伊丽莎白心中叹了口气,披露着她的看家本领即兴表演。



“哦!!这样好!!”



“你丫,干什么……!!”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马纽斯表情愈发僵硬,斥责着高高举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的伊丽莎白。



“不是挺好的吗,看起来关系那么好。”



爽朗地这么说道,伊丽莎白颇有些恶作剧般地笑着,左右晃动着高高举起的手,好让观众看到。



“殿下也是,笑脸!笑脸!”



摄影师如实要求,马纽斯在僵硬的表情之上,硬是拼命浮现出了像是笑容一样的某种表情。在场的首脑阵也看着两个年轻人的摄影场景,一起笑着拍手鼓掌。这个情景将会通过报刊、广播向全世界传达,人们定能感知新时代的开端。



挤满大街的庶民们也看着伊丽莎白和马纽斯手牵着手的情景,再次献上巨大的指笛以及欢呼声。飞空战舰则打着礼炮,飞出了更多的纸吹雪,谢拉格里德的天空让五颜六色覆盖了。



民众们以很大的声音唱和着马纽斯与伊丽莎白的名字,祝福着天与地之间的崭新关系。



“兴致高过头了。”



和伊丽莎白一起将手高高举起,马纽斯带着痉挛的表情如是说道。



“没有问题,大家都很高兴嘛。”



接受了又一次摄影,伊丽莎白对着马纽斯笑道,然后重新转向民众,对着世界宣言道。



喏,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吧!——



慧剑皇王国首都,箕乡。



经过多少次空中轰炸,人们的生活终于开始在这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城市逐步恢复。



临时木板房以及卖食物的小摊一家挨着一家,打扮简慢的人们喝着近乎清水的菜粥,谈论着明天的工作。在这样尽管受到严重的打击,依然能充分感受到人们活力的熙熙攘攘中,巴尔塔扎尔独自一人行走着。



他找到了一位卖花的露天小贩,购买了扫墓用的花束。他确认了下事先准备好的地图,搭乘的公车摇摇晃晃五十分钟左右,他便在郊外下了车。



独自一人走在满是荒芜的水田、旱田的乡间小道上十五分钟,抵达了目的地秋德寺。很不凑巧地零零星星地飘起小雨来,他对未曾带伞的自己的大大咧咧有些懊恼。



他进入院内,用着只言片语的秋津话向住持询问无铭墓地的位置。他被引向了院外几乎无人问津的满是苔藓的小墓碑前。他对住持道了谢,将买来的花束插在了目前的花筒中。



被小雨淋着,他双手插在口袋中,低头看着连墓志铭也没有的、光秃秃的小石头。花筒中的白色百合遭到雨淋,花瓣垂了下来。



这是埋葬突然倒在路上死去、或是连吊唁的人都没有的流民的无铭墓。根本不会有前来扫墓的人,花筒中的水都变质了。



“这就是你的未来吗,紫。”



他对着石头说道。没有回答。巴尔塔扎尔屈膝坐下,正面凝视着石碑。根据报道神乐死讯的秋津日报,在这石碑之下,就埋着神乐的尸骨。



“住在这里的心情如何?看上去就不怎么好。”



雨之幔帐,已经覆盖了巴尔塔扎尔周围。尽管全身早已湿透,巴尔塔扎尔却全然不顾,依旧对坟墓说道。



“战争结束了哟。”



回应他自言自语的,只有雨打着坟墓的声音。



“现在,凯旋仪式正在谢拉格里德举行着。军人、政治家和金融界的巨头们都聚在一起大事喧闹着,欢闹得忘乎所以啊,一心想着是自己的力量让战争结束的。”



神乐赌上自身引发革命,给新慧剑皇王的让位完成以后,便将所有罪责背负于一身,被处以枪决。据说,曾为守护慧剑皇王血族的神乐的家人都拒绝收纳“同族相残的大罪人”的遗骨,而神乐的遗骨便被收入了这寂寥无人的墓地中。



“全是些蠢材,个个都是。究竟是托谁的福,这愚蠢的战争才结束的,全都不理解。”



巴尔塔扎尔的头发已经让雨打得湿透了。



“还有些蠢人说,是托我的福。真是带不动。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我脑子好使啊,我知道究竟是谁终结了这场战争的。”note



8.(译者注:译为“真是带不动”的地方,原文「付き合いきれん」,就是那种“真是没法跟你说”“奉陪不了”那种意思。)



从头发滴下的水滴经过面颊,向下颚流去。



“那些蠢人们,都说你是罪人。说是像这样聚集同伙反抗皇王杀害同胞夺取玉玺伪造敕令的人,遭到枪决也是罪有应得。”



从下颚滴下的水滴,落在了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如果这样的歪理说得通的话,那所有的政治家和军人不都是罪人了吗?无论是赢,还是输,战争就是罪恶。无论战胜国,还是战败国,所有指挥者应该都处以枪决。可为什么只有你一定要背负罪责?”



在地面发出的雨声,稍微变大了些。



“是你,让战争终结的。托你的福得救的生命何止几十万、几百万,可为什么你却会被葬在这种地方?现在在谢拉格里德那些高兴得忘乎所以的人,为什么不在这里?太奇怪了,都疯了吧。所以至少独我一人,想保持正常。”



明明雨脚并没有变强,可从巴尔塔扎尔下颚滴下来的水滴却在不断加量。



“你是正确的,再正确不过了。你向这个世界展示了比任何人都要伟大的业绩。终结这场战争的不是别人,就是你。正因为有你,才得以终结。如果有人要对你扔石头,就让我悉数承受,然后几十倍奉还;如果有人要责难你,也由我悉数承受,然后反驳得他精神崩溃;若有欲中伤你的人,我会悉数将他们荡平,会将他们践踏得永世不得翻身,烧个连灰都不剩下。所以啊紫,快说这是假的吧。如果你躲了起来就快出来。即使逗我也好,戏弄我也好,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完全接受。无论你做什么我全部都会原谅,所以快说你还活着吧。”



雨之幔帐,已经完全封锁的巴尔塔扎尔的周围。回应巴尔塔扎尔话语的,只有雨声。只有雨,充斥着这个世界。



正在此时——



在银色的幔幕对面,传来了微微的幻听。



——非常遗憾,紫神乐已经死了哟,巴尔塔。



巴尔塔扎尔抬起脸来,然而看到的只有雨。



——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很抱歉,这就是真相。



从眼前的石碑,传来了神乐的声音。尽管可能是幻听,巴尔塔扎尔还是回应着那个声音。



“如果在的话就出来,紫,即使是幽灵也没关系。”



只有雨声连绵不绝。巴尔塔扎尔凝视着银色的幔幕。



正在此时——



出其不意地从旁边,神乐出现了。



她在巴尔塔扎尔旁边蹲下,定睛看着同一块石碑。她的身影被银色的薄膜遮盖,看起来淡淡地有些透明。



——很久不见了,巴尔塔。



神乐露出谜一般的笑容,凝视着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心里十分诧异,定视着她的笑容。如果真的以幽灵的形式出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是幽灵吗?”



——你说呢?



“看起来像。”



——那样的话,也无所谓。



神乐这么说着,露出了令人怀念的笑容。



010



巴尔塔扎尔从花筒里抽出了一圈白色百合,用指尖将茎部折弯,下定决心,将花插在了在旁边的神乐头发上。



白色百合,插到了神乐头发中。



雨势开始变小了,从云间露出的阳光,落在了浸湿了巴尔塔扎尔面部的水滴上。



白色百合插在浸湿的头发中,全身迎着耀眼的阳光,紫神乐微笑着。



贴身的白色衬衫,已经让雨淋透,紧紧贴着皮肤。从袖口滴落的水滴落在地面上,溅在神乐自身的倒影上。裹着绷带的右臂吊着,她将拐杖放在一旁,对巴尔塔扎尔笑着。



“紫神乐已经死了哟。现在的我,只是一位无名女性。是的,我的右臂和右腿都受了重伤,再也握不了剑了。”



巴尔塔扎尔仅仅沉默地凝视着插在神乐头发上的白色百合,以及在那下方的笑容。



“我有个性格十分别扭的兄长,在京凪离宫被我亲手结果了……我原以为如此,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他好像一直将我投出短刀的事深藏于心,眼瞅着复仇的机会。”



“……………………”



“在我自首入狱之后,听说义仁皇王为了救我的命,秘密下了恩赦。由于对外不得不说已经处决,报道机关便发表了我已被枪决的消息,甚至都已经将我拉到了刑场;在那之后,原本应该是偷偷将我放了,可兄长却说要复仇,便充耳不闻……他便乔装成行刑者,射穿了我的右肩……我还想呢,这行刑者总感觉和兄长有点像,没想到却是本人……真是个过分的大哥啊,干脆杀了我还一了百了。”



“……………………”



“我的肩被射穿,便对他发牢骚,说这下子握不了剑了,责任负到底,将我好好地杀掉。可是兄长却说‘我对你的惩罚,就是带着这样的身体活着。如果你觉得有愧于我的话,就以这样的身体一直活着,直到死为止’,充耳不闻……我就这样活了下来。很过分吧?”



“……………………”



“握不了剑了,也无法回到出生的家里。连名字和职业也没有了。如我所想,右臂和右脚都动不了,连今天要吃的饭都很犯愁。呐巴尔塔,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呀?”



“……………………”



“你听人家说话了吗?巴尔塔?喂,快回答啊,巴尔塔——”



神乐在巴尔塔扎尔的脸前晃了晃手心,而巴尔塔扎尔面色苍白,宛若石像一般僵住,没有回应。他还一动不动,连是否仍有呼吸都很可疑了。担心他受惊吓过度而休克死去,神乐便抓住巴尔塔扎尔的肩膀,前后摇了起来。



“喂——喂——你死了可怎么办啊,快回神啊——巴尔塔——”



摇了五分钟左右,跟他搭腔,敲他脑袋,掐着脸颊,执著地连连喊着他名字,终于,巴尔塔扎尔的脸恢复了血色,而接下来的一瞬间变得通红宛若熔岩一般。



神乐已对巴尔塔扎尔的内心了如指掌,便只好安慰他。



“那些害羞的台词全都让人家听到了,都有想死的心了吧?没关系哟巴尔塔,我的心情可再好不过。被兄长打中,又丢了名字,一直都很忧郁,今天久违地有心情大笑了。谢谢你巴尔塔,你果然很有趣哟,就我所知,你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人。”



“……………………”



“嗯,现在要作反应还有点儿难吧。好的明白啦,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你思考复原。”



神乐如是宣言,便很有耐心地坐了下来。



住持有些担心,说准许他们进堂内,的神乐露出笑容委婉拒绝了,在石化的巴尔塔扎尔旁边坐下。



在云已散开,阳光稍稍倾斜,两人的影子在雨后初霁的地面上伸长些时,看样子是已经做好辩解的准备了吧,巴尔塔扎尔终于开了口。



“都是玩笑。”



“我就知道。”



“……‘我想了,这么一个玩笑’……我刚想说这句话来结束刚刚的台词,到一半你却出来了,准备好的台词才不得不中止了。因此,是你不好。”note



9.(译者注:巴尔塔扎尔说的这些得稍稍解释一下。日本人开玩笑的时候经常说了一大堆之后,加一句「なんちゃって」「冗談だ」来表明自己在开玩笑。也就是说,巴尔塔扎尔是说自己故作痛苦状,说“紫啊,你终结了战争啊,你是大家的恩人,大家却杀了你啊。大家都疯了啊,只有我一个人清醒。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紫你别开玩笑快出来,逗我戏弄我我都不计较啊,快出来啊,是幽灵也显个身啊”,然后表情一转,曰“开玩笑咧”。记得当时老师告诉我们,听日本人说话一定要听到最后,因为最后经常出现转折,比如他们就会说“你长得又高,头脑又好,又有钱,还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老爸又有权势,定会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说得你心花怒放,最后接一句“我并不是想说这个”。)



“很有趣呢,巴尔塔,你果然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哟。”



“嗯,你能理解就好。那样的新闻报道,我可是一丝一毫都不相信。怎么说我都是情报战的专家,我的头脑都凌驾于乌拉诺斯参谋阿喀琉斯之上。那样的报道要想骗我,真是止增笑耳。那样的计谋,从一开始我就完全看穿了。”



“嗯,你真厉害,头脑实在是聪明。说来,你能为我出出主意吗。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名字也没有了,剑也拿不起来了,更没有职业,十分困扰啊。现在承蒙住持好心,我可以暂住于此,可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



巴尔塔扎尔摸着下颚,哼地响起一声鼻息。



“我有个快要死的爷爷啊,恐怕没多久就要死了,我得去探望他。”



“嗯。”



“你也一起来吧。我要指着他的将死之状发笑哟。”



“翻译一下你的话就是,自己有个很珍视的爷爷,想要带我一起去看望他。是这么回事吧?”



神乐将自己的头部靠在了旁边坐着的巴尔塔扎尔肩上。然后她微笑道。



“没问题哟,一起去吧。之后呢?”



“军人已让我吃尽苦头了,我想辞官。我可以随便找些诸如精神疾病或者加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并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讨厌我的人多如山,一定能顺利地将我赶出军方吧。”



“真不错,赞成。我也对军队受够了。但是生活怎么办呢?”



“工作吗?是啊,做些什么好呢?”



巴尔塔扎尔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神乐头发上的白色百合,一股与战场的悲惨大相径庭的,让人十分舒适的清香传来。



“要不从花店开始吧?”



他如是告知,神乐抬起头来看着巴尔塔扎尔,微笑道。



“花店?你开?”



“比起一个战争犯要好多了。还有……”



花很称你呢。巴尔塔扎尔吞下了那句台词。取而代之的是,他将自己的希望用委婉的表达手法传达了出来。



“好像也挺适合你的。”



神乐察觉到,这番话是很有巴尔塔扎尔风格的,拐了弯儿对自己发出的共同作业的请求,便微笑道。



“……是啊,我会努力好好学一学花的,感觉蛮有意思。”



神乐握住了巴尔塔扎尔的手。带着充足的力道,巴尔塔扎尔的手心回握着。



“和你一起,当花店老板吧。”



她和巴尔塔扎尔手牵着手,站了起来,仰望着雨后初霁的天空。



巨大的彩虹,在两个人的前路中架上了七彩之桥。新的希望,从这些澄澈的色彩中洋溢了出来。



胸中已欢欣雀跃得难以抑制。



今后,就一边播撒花的种子,一路前行吧。



和巴尔塔扎尔一起,和他一起在这伤痕累累的世界让鲜花盛开,一路前行,直到尽头,直到永远。这是多么美妙而快乐的人生啊。我已经看到了,同这个人一起前行的道路前方,是满满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朵哟。



神乐带着灿烂的笑容抬头看着巴尔塔扎尔,紧握的手中充满了力道。



“让世界,鲜花遍地吧。”



我们,两人一起。



我们,两人一起……



终章 前往约定的天空



孩子们的笑声,消失在了湛蓝的天空中。



以水平线对面油画一般的浓浓夏空为背景,云顶应该已超过一万米的积雨云,带着滚滚的白色轮廓,与那份湛蓝形成的边界十分鲜明。



在山坡上吹拂的风激起了绿色的起伏,每当如此,阳光反射得一闪一闪,将银色的雾沫甩向天空的湛蓝。在这只有原色似乎都能看到风之色的风景中,有一间雅致的小屋,汐风拂动着在屋顶的风向标。



“回到这里了啊……”



清显双臂伸向夏日的天空,尽情地伸着懒腰,满满地吸入了令人怀念的故乡梅苏苏岛奥德萨的空气。尽管直到前段时间还一直居住的桑托斯岛谢拉格里德也很不错,果然故乡的汐风是特别的。



将目光转向背后,所望之处是一片已经发了新芽的草原的起伏。在星星点点分布的树木另一侧,是一片呈现鼠色的山脊。目光转回,在湛蓝的水平线与积雨云的前面,是呈扇形的纯白沙滩,以及白色的自家。那没有任何东西遮住视野、欣欣向荣的风景,让人不由得欲气运丹田,深深地喊出来。



说起来,梅苏苏岛遭到乌拉诺斯急袭,家人遇害,已是距离现在二十二年前的夏天了;而今天,清显又重新回到这座岛上,准备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梅苏苏岛现在已是人口有一万六千人、还有了国王的杰出独立国。假如这里还是秋津联邦殖民岛的话,有逃跑前科的清显也无法回到这里,但趁着联邦制崩坏的混乱,梅苏苏岛本身便独立成为一个国家,才能像这样平安无事回到故乡,为家人扫墓。



在山的斜面上,已经买回的葡萄田,绿叶曝露在阳光之中。那是过去清显的父亲——正治所拥有的田地。去年出版的清显的坦白书《誓约》,版税的大部分都捐给了在普雷阿迪斯深受战争灾难的市民们,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充当了买回这半旧的小屋以及自家农田的费用。他想,从今以后就能在故乡舒心地干着农活生活下去。



“那个时候,我并不是特别地有想要拯救世界的想法,只是想要遵守和已经离去的她的约定,仅此而已。



“那时虽然她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更无法交谈,但我明白:如果我破坏了约定,她将会多么悲伤。



“所以啊,我并不是像现在世间广为流传的那样,是个为了世界的和平舍己为人的圣人君子,实际上我只是一个把个人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将十几万人卷入战斗,造成死伤无数的大罪人而已。



“尽管从结果来说,我们的行动与所谓的‘普雷阿迪斯的奇迹’紧密相连并被昭示天下,但我要说报道和相关书籍里塑造的我们七人的形象,全部都和真正的我们的形象大相径庭。



“首先,我们七人,并不是由所谓的‘英雄’五人和‘背叛者’两人构成的。



“当我听到那两个人被称为‘背叛者’的时候,心如刀割仿佛在流血,这一点希望你们大家能理解。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那些把那两人塑造成‘反派角色’,把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塑造成‘英雄’,给世人绘制了一幅极其容易理解的名为‘惩恶扬善’的美好构图的人们,但我们七人全部都是有善面也有恶面的普通人。如果说我们几个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应该只是出生以及受教育的环境,还有就是我们相遇以后所处的状况不同,仅仅如此。



“从对国家的忠心这一点为基准来说,也许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能被原谅,他们也许确实是让同伴们身陷囹圄、堕入深渊的背叛者。然而在那个时代,那样的状况下,那两人根本就别无选择。



“而且,即便在那种别无选择的状况下,那两个人也遵守了各自的约定。即使那约定并不被任何人所知,而且就算遵守了约定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两人还是在被人投着石头骂着背叛者的同时,一直紧紧怀抱着那个约定。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如今我才开口说这些事,是因为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后世将永远流传着那两个人是背叛者的假象。我相信,大家如果把我讲的故事听到最后的话,一定会赞同‘我们五人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而那两人也并不是什么反面角色’这样的观点……”



以这段文字作为开篇的《誓约》的内容,并不是很多读者所期待的身为“普雷阿迪斯的奇迹”主角的抛头颅洒热血的冒险奇谭,其大半都是对在“雷神之枪作战”之际死伤的敌我双方十几万将士和市民的忏悔和赎罪,以及对在多岛海被当作“背叛者”的美绪·塞拉和莱纳·贝克的维护之语。



那两个人的确犯下了罪行,然而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而且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普雷阿迪斯的奇迹”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美绪使用菲欧让大家知晓普雷阿迪斯的位置,而莱纳则生擒了敌方的魁首伊拉斯特里亚里,以及库洛诺·马格斯的主宰塞农。这两个人也都完成了改变世界的非常重大的任务。“埃利亚多尔之七人”,并不是英雄五人和背叛者两人,而只是尽管分崩离析彼此为敌却没有舍弃誓约的几个普通的年轻人——



清显在坦白书中的主张,绝对没有受到全面的欢迎。



在多岛海联合军的干部中有着发出在将来也永远不会原谅美绪和莱纳这样声明的人,也有在Air Hunt岛乌拉诺斯空袭中有家人遇害的家属们联名给清显寄来了抗议文。在希尔瓦尼亚王国内还发生了势力反弹,已几乎发展到妨碍了伊丽莎白的事态,清显便辞去了王国军航空教官一职,回到了出生的故乡。



尽管出版以来一直遭到纷纷议论,心里连一天都难以平静,从今天起,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只要孩子们能在这座岛的自然风光的包围中,健康地长大就再好不过。清显怀抱着这样的愿望,仰望着故乡的夏日天空。



而且说不定——



在这世界某个地方的美绪和莱纳,也会得到清显的书,阅读其中的内容。他在内心的某处怀抱着这样的希望。如果这梦一般的想象再稍稍延续,他们偷偷地与自己取得联络,这样的事也并非无稽之谈。有朝一日,埃利亚多尔之七人还可以再会。清显一直怀有着那样的梦想。



帝纪一三六七年,七月,梅苏苏岛奥德萨——



“清显——来了很多邮件哟!”



从自行车邮递员取回邮件,在新家的庭院中准备着午饭的伊莉雅叫着他。他一看,发现有十几封祝贺乔迁的明信片,指定了投递日送到了这里。Walküre相关人员自不必说,还有共同在奥丁战斗过的同伴们送来的诸多祝福的话语排成了一排。



在刚刚从城镇的杂货铺买来的折叠椅上坐下,将桌子移到遮阳伞的背阴处,听着在梅苏苏岛上让人感到舒适的鸟鸣声,一封接着一封读着明信片。



从圣·沃尔特帝国首都塞尔福斯特寄来的明信片上,登载着朝气蓬勃的菈菈·斯科特的照片。据说她现在已是帝国军特技飞行组的一员,在重要的仪式时都会出来大显身手。在组员中据说还有雷欧队长的女儿辛西娅,是菈菈原封不动地按照雷欧的教导教育了辛西娅。听到雷欧即便在战地,也时时刻刻想着妻子和独生女,辛西娅便高兴得哭了,而雷欧在天堂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当看到从遥远的远方巴雷特洛斯共和国一个地方都市——维拉斯加斯寄来的一封明信片,清显顿时喜笑颜开。



“卡路和克莉亚!很久不见了啊……看啊,很有精神哟。”



在递给伊莉雅的明信片上,是卡路儿·克莉亚夫妻、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们的照片,还有卡路儿亲手书写的信息。



“恭喜开始新的生活!有朝一日全家一起来维拉斯加斯的话,我们会非常高兴。会请你们吃艾黎儿做的真正的艾黎面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