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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2 / 2)


在那背后,两名秋津人被施加着拷问,被强制做伪证。



“就是这么回事啊。”



巴尔塔扎尔对自己这么说着。



“个人根本无能为力,那是时代的潮流。”



他一边走着,一边像说梦话一样,将自己的理性沉浸在话语之中。



“不要沉浸在无聊的感情中,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在道路前方,他看到了邮局。只要在那里给塞西尔打“两个人都平安无事”这样的电报,任务就完成了。塞西尔也会如约兑现希尔瓦尼亚王家那边的协助吧。



“那样不挺好吗,轻松愉快的工作。”



巴尔塔扎尔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一样,快速向邮局走去。



“你可不是如你自己想象的那样冷酷无情的人哟。”



在Moregan岛沙滩上散步时这样告知,神乐的微笑覆盖了当时的风景。



“你来了我很开心,只是这样就足够了。给塞西尔传达说,我精神着呢,撒谎也无所谓。”



在那微笑之上,与锁链相连,低着头,刚刚如是告知的神乐又盖了过来。



巴尔塔扎尔胸中被烧得稀烂。



从灵魂深处的再深处,涌动出了如同熔岩般的激烈感情,让全身的细胞沸腾了。



——呐,紫。



——你可不是会在那种地方低着头的女人吧。



那样的心声,随性翻滚了上来。



“无聊,廉价的感情,一文不值。”



他语言如是否定。



然而,内心却止不住鸣响着。



——你可不是会那样哭泣的女人吧。



“我管呢,跟我没有关系。”



巴尔塔扎尔拖着颤抖的手脚,进入了邮局。



“发电报。”



对主管人员挤出了事务性的语言。



——你呀,还是更加适合飒爽地向前迈进。



“与我无关。”



——凛然地听着胸膛,如沐清风般地行走才是真正的你。



“笨蛋吗。”



——不要低着头了,紫。



“我管呢。”



——我还想再一次,看一看你的脸。



“发电报。”



巴尔塔扎尔对着用怪异的表情盯着自己的主管人员说了同样的话。



在这里给塞西尔发一通电报,任务就结束了。



为了达成我远大的目标。给塞西尔发“两个人都平安无事”这样虚假的电报,甩开着可恨的感情吧。



——我可不会受感情的摆布,绝对。



主管人员,向他询问着电报的内容——



目送着离开的巴尔塔扎尔,右手与天花板上的锁链相连,神乐拼命地一直住了即将迸发出的叫喊。



绝对不能说。



她克制住自己,等再也听不到担任官员和巴尔塔扎尔的脚步声以后,终于吐出了一直在喉咙深处克制住的话语。



“救命。”



在黑暗之中,那纤细的话语漏了出来。



“救救我,巴尔塔。”



神乐在黑暗中吐露出了那一直压抑在笑声与泪水中的真正的心声。



“我害怕呀,非常害怕。”



一直盯着床,神乐紧紧咬住自己的软弱。



被抓捕拴在这牢中,被强制着虚假的自白,受到了军警的暴力相向。



自己是武士,平日就是已经觉悟了死亡而生活的。虽然这么想没错,可沦落至此等境地,屈辱性的死亡就摆在面前,她第一次明白了。



——我只不过是个,胆小鬼。



在武士之家出生,虽然是女孩子,但从小就将武士道深刻地刻印至骨髓,将“不知何时就会死去”这种想法铭刻在心而生存着。明明应该如此。



然而。



“我害怕呀,巴尔塔。”



声音,在颤抖。



“我讨厌这种死法。”



那绝对不能在巴尔塔扎尔面前展现出来的真正的内心,神乐现在在这片黑暗之中完全暴露了出来。



那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



又软弱,又不成样子,害怕着暴力的胆小的自己。



神乐独自一人,怀抱着这样的自己。



“偶尔向别人撒撒娇可能也不错。”



两个人在Moregan岛沙滩上散步的时候,神乐对巴尔塔扎尔这么说着。



这番话现在飘回了神乐自身。



——真想向同伴们撒娇。



真想紧紧抱住巴尔塔扎尔拜托他“救救我”。说不定他会尽全力将我们从这里救出去呢。



神乐清清楚楚地察觉到自身内部存在着这样的天真。



但是神乐也比谁都理解,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这种天真。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种身影,她自己也没想给别人看。如果给别人看到了,她明白就会打乱同伴们的人生。



——如果要把我们从这牢中救出去的话,就只有犯军法。



——但如果那么做的话。



——巴尔塔、塞西尔、伊莉雅、莱纳,他们未来的道路就被堵塞了。



所有她并没有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的巴尔塔扎尔传达真心,而是逗弄戏耍了他一番,让他回去了。虽然忍不住哭了确实失策,但第一次见到巴尔塔扎尔的真面目实在很可爱,也让人怜爱,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了。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巴尔塔扎尔的真心几乎有些痛切地侵入胸中,带给了自己活到至今为止最强烈的喜悦和温暖的泪水。



——在这之上,不能奢求什么了。



神乐那样克制着自己,抑制住恐怖,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



不能让最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被打肿不成形的脸,至少这一点得到了救赎。她希望在巴尔塔扎尔的心中存留的只有自己在地上昂首阔步、充满了自信的表情。



“谢谢你,巴尔塔,已经足够了。”



吞下了涌上来的恐怖,神乐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吐出了惜别的话语——



经过长长的一周,终于,那一天来了。



塞西尔·豪尔在自己房间门前从Serufaust士官学校邮局工作人员收到电报的瞬间,跑向了中庭。



那是必须一个人看的电报。绝不能让同寝室的任何人知道内容。



那是八月的过晌。



士官学校进入了短短的夏季休假,中庭里没有任何其他人影。



强烈的阳光让草坪的绿显得更加鲜艳,是因为上午骤雨的余韵吧,浓厚的湿草的气味从脚下冒了出来。



塞西尔双手握着电报,仍然没有开封。



她害怕看里面的内容。



一切的一切,将由这巴尔塔扎尔送来的电报内容决定。



那装入其中的是,决定了清显与神乐的命运,以及让迄今努力栽培出来的“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的羁绊发生决定性的改变的电文。



她害怕,无法开封。



塞西尔反复地、几次三番地做着深呼吸。



想用那颤抖的手打开封印,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最终将电报贴在脸上,祈祷着。



“拜托了,机长。不要让我的期望幻灭。”



她恳求着。



“我想要相信你,机长,想要相信你不是个过分的人。”



她希望相信那个冷血动物的内心深处,还寄存着一点点的人性。



“我们,是结下誓约的同伴啊。”



乘埃利亚多尔飞艇敌中翔破后,七人所结下的誓约。



她希望相信,那个誓约在巴尔塔扎尔的胸中仍有一息尚存。



然而假使万一,巴尔塔扎尔并不是那样。



——绝不能让你靠近希尔瓦尼亚王家。



——我会切断你与王家相连的所有连接。



那正是塞西尔的决意。



——拜托了,不要让我执行那样的决断。



从思考中醒过来,稍稍冷静了一下,仔细地定睛看着电报,用颤抖的手开了封。



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



那即将决定清显和神乐命运的电文,就在这上面写着。



头仰向了天空,再次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做好了决意将视线落在了文字上面。



飞进视网膜里来的,是无法比这个再能反应巴尔塔扎尔性格的、再冷淡不过的一句话。



“确保两个人的转移手段。”



塞西尔让那过于简短的文章,流入了心底。



两次、三次,反复看着。



不管看多少遍,那上面都写着不带一切装饰、仅仅是事务性的联络事项。



将电文抱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从那像是在一边闹别扭一边送出的若无其事的文字中,那个叫巴尔塔扎尔的人的心,温柔而温暖地渗入了塞西尔的心。



“机长。”



她叫着那个称呼。(译者注:原文仍是「名前」,就是名字,这好像不够准确……)



“机长。”



从那压在胸前的一句话中,十分洁净而强有力的东西溢了出来,触碰到了塞西尔的灵魂深处。



“最喜欢你了,机长。”



眼泪,无法止住。



“谢谢你,机长。最喜欢你了,最喜欢了。”



在巴尔塔扎尔一直戴着的冷血假面的深处,还流淌着如此高尚、如此温暖的人性的血。



“机长,机长,机长……”



依旧紧紧地抱着电报,塞西尔一边哭一边笑着,反复地几次三番地叫着那个称谓,连眼泪都顾不上擦。被从正上方照耀下来的八月阳光晒着的同时,心里已无可救药的只剩下了巴尔塔扎尔一个。



巴尔塔扎尔是要违抗法律,让清显和神乐越狱。



然后塞西尔的工作就是,确保将两人送还给秋津联邦的转移手段。如果巴尔塔扎尔与塞西尔能够协力的话,越狱计划便不再是梦话。这封巴尔塔扎尔发来的电文,正是应承下了与塞西尔的合作关系。



没有想要收住眼泪的样子。



人类并不是只有悲伤才会哭泣。置身于巨大的喜悦之时,也会流出这样的眼泪啊。



“最喜欢了,最喜欢了,爱死你了……”



怀抱着充斥于电文中的巴尔塔扎尔的真心,塞西尔一边哭着,重复着这句话。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迄今受到的巴尔塔扎尔的对待什么的,已经早已向远方消散而去了。寄存在那冷血动物的人性,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会爱着,尊敬着。



“我一生,都会信任你的。机长,机长,机长……”



现在,如果巴尔塔扎尔在现场的话,她一定会用力抱住他,将眼泪与鼻涕不断在他军服上擦着直到他已穷途末路为止。



“一定会报答你的。你送过来的东西,我一定会十倍、百倍地回报你的。”



希尔瓦尼亚王家现在承诺永远信任巴尔塔扎尔·格林。



然后——。



任由泪水流下,浸湿面部,塞西尔仰望着夏日天空。



浓密的蓝色充斥着视线。



那夏日的天空好像也感受到了梦中意志一样,雄壮而无垢。



塞西尔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不能只让巴尔塔扎尔背负着一切。



自己也应该扔掉自以为是的想法,将一切献给大局。



用手臂使劲地擦了擦眼角。一边拼命抑制住涌上来的眼泪,塞西尔的眼神中驻着决意。



必须要做的事,是有的。



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为此,从此以后,就不能再以塞西尔·豪尔的形式存在了。



——将天命,接受下来吧。



不会逃避,那真正的名字。



即使亲密的人们因为王家再兴的缘故而殒命了也好。



即使这决断给多岛海带来了新的战争之云也好。



——我将继承王之名,让这世界的形态稍稍有所改变。(译者注:卷首语。同时这句话出现了妮娜的彩图中,让人有些觉厉。假如这并不是一个失误的话……Hmm)



仰望着天空,将那无垢的蓝色充分地吸了进来,遗失的公主对临时的名字告了别。



——永别了,塞西尔·豪尔。



流过脸颊的眼泪,在盛夏的光中升华了。



——我是,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



定睛看着的夏日天空的彼方,飘扬着瓦尔克雷(译者注:原来直接用罗马音写成Warukyuure,被建议改一改,于是现在想了几个汉字)的旗帜。



那统治着伊丽莎白手指指向的空域,拥有世界最强机翼的旗帜。



在浓密的蓝色正中,响动着天空战士们的惊涛骇浪。



——走吧。



伊丽莎白转身返回。将清显和神乐送达秋津联邦的所有方法,伊丽莎白已经成竹在胸。



平安地将两人送回之联邦那也就意味着,将不得不举起对圣·沃尔特帝国的反旗。



埃利亚多尔之七人将分开成为敌人,说不定还会再战场上遭遇。



然而。



——即使分开成为敌人,吾等也绝不会彼此憎恨。



——友情是永恒的。



我们几个,曾经结下过誓约。



在那道路前方所有的,并不是憎恨。



为了有朝一日我们七人能再次相会,以笑容相见的未来。



——我,要再兴王家。



将那决意刻印在灵魂中枢,伊丽莎白为了谒见秋津联邦大使,首先与柯莱特取得了联系——



太慢了。



在飞空要塞奥丁的作战司令部,巴尔塔扎尔心如火燎地等待着塞西尔的回信。



昨天打的电报应该已经传达到了。虽然应该有某种反应,可塞西尔究竟准备用怎样的手段来联络自己呢,他并不知道。要说快的方法果然还是电报联络,但要救出清显和神乐的话需要用秘密的联络手段。而且还有着剩余时间的限制——如果就那样放着清显和神乐的话,不久以后就可能有两人被逼着作伪证遭到枪毙这样的事态了。



——快点,塞西尔。



巴尔塔扎尔的眼睛充着血,红通通的。右臂被吊着、低着头的神乐的虚像灼烧着他的视野,不管怎么也无法剥落。



深深地陷在椅子里面,插着胳膊,巴尔塔扎尔瞪视着虚空,一动也不动。



他已经将自己的意思传给了塞西尔。



明明他也知道那一句话根本无所裨益,可为什么会这样呢(译者注:联系后文,“这样”应该是巴尔塔扎尔此时心如火燎这件事)。他现在连考虑这件事也放弃了。



——那种事情无所谓。



——姑且,还是希望能将这莫名其妙的焦躁,从自己的意识中完全排除。



整整一天,他都无法好好做事。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脑中囚禁的神乐被束缚着,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无法处理。自己为什么会成这样呢,完全不明所以。



心急火燎地等待着,突然,电报室的负责人员来到了巴尔塔扎尔跟前。



“有格林少尉你的电话联络。”



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巴尔塔扎尔从椅子上一蹴而就。



“我马上就去。”



那是让负责人员一瞬间被他压制住的强烈反应。



——莫非,那电话是!



他飞也似地冲上了一层楼,跑向了在建筑物三层作战司令部唯一的电话机。



铺设了电话线,知道这司令部电话号的只有部门的军方高官和高级官员、政府要人。可以使用的人也有着限制。



谁打来的电话啊。



整理了气息,将话筒放在耳旁。



“我是格林,让您久等了。”



他这么打着招呼,电话的主人用光洁可爱而又很有礼貌的声音回答着。



“我是柯莱特·Evory。格林少尉,久疏问候了。”



嘶——(译者注:原文「ぞくり」,从后面一句话得知这个拟态词就是全身恶寒的那种状态)



那说也说不清的颤栗向全身游走着。



“久疏问候了,前一阵子受您的照顾了。”



“虽然想听听那之后究竟怎么样了,可还是有些心疼电话费。我要给你传达一件事。”



“是!”



巴尔塔扎尔不由得站直了身体,等待着充满了自然的威严的柯莱特的话语。



“以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之名委托你,请将坂上清显、紫神乐两人,送还其祖国。”



脚下,在颤抖。



不知不觉地,嘴唇也在哆嗦。



——果然,是这样吗。



冷汗,流向了鬓角。



——塞西尔,你就是伊丽莎白呀!



“公主,她还健在呀!”



拼命地抑制着颤抖,问道。



“将两人平安无事地送还以后我再回答吧。在那之前,我不能回答任何有关公主的问题。”



悸动涌了上来。虽然想要保持冷静,但那急转的事态让巴尔塔扎尔的头脑都跟不上了。



“丈夫的部下就在奥丁。与他内通,磋商一下夺去计划吧。不久,我也会来奥丁。”



“我明白了。”



“请少尉想出让两位从牢中出逃的手段。关于送还本国,由王家来负责。”



“是!!”



他伸直了腰杆回答道,电话挂断了。



放回了听筒,他整理着呼吸。



他觉察到了现在事态已经一发而不可收了。



刚刚的那些交互,已经完全被作战司令部的上官听得一清二楚。磁带所记录下的内容,也会传到将级官员那里吧。



——违反军方的事情,已然暴露。



——那也就意味着,将阻碍我的发迹……



巴尔塔扎尔觉悟了那件事。



迄今所拼命地谄媚,默默从事着低端工作,也不断在兵棋演习中胜出。他已经确信周围人的能力没什么了不起,将来成为总参谋长根本不是梦想。



他必须舍弃包括士官学校时代在内不断积累起的所有成果。



——然而。



巴尔塔扎尔那抬起的视线中,看到了吊着的神乐。



一直对着床一动不动,不会抬头的神乐。



——如果那种映像消失了。



——如果与此相反,神乐再次笑了。



他紧握双拳,几乎都充血了。



不会后悔自己的决意。他自己确认了这一点。



“等着,紫。”



丝毫不加隐藏滚沸的愤怒,巴尔塔扎尔重重地砸着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桌前。



他瞪视着虚空,思索着让两人从牢中逃出的手段。



“一定让你们从那里出来。”



这么想着,与在这层楼一角的办公室相连的门打开了。



情报局的上司——安迪·波特上校用优雅的脚步走到巴尔塔扎尔身边。



恐怕他已经掌握了刚刚电话的内容吧。安迪上校在巴尔塔扎尔的面前,毅然决然地停下了脚步。



眼镜深处的瞳孔,发出了知性的光。



“放手去做吧,格林少尉。”



上校那么说道,微微笑了笑。那视线明显是对“可以使用的部下”投出来的。



“如果你理解了人类感情的话,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上校说着不可思议的事情,马上转身,再次回到了办公室。



“要懂得人类感情的微妙之处,我希望你能首先做到同朋友们交流。”



过去安迪上校说过的话语,在脑中苏生了。为什么那种东西竟然如此重要,即使现在巴尔塔扎尔也无法理解。他只是明白关于这件事情,上校对今后的行动默许了。



——可以放手去做吗。



——任由我去做。



他感到自己的意志燃烧了起来。如果作战司令部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那真是万幸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违反军法的内疚,而是得以以个人的责任去作出作战计划并实行之。



——一定要办成。



这么决意,巴尔塔扎尔的脑海中开始描绘出为了将两人平安送达的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