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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 / 2)



「判决如下。从现在开始,罚坂上清显成为伊莉雅·克莱施密特的部下。」



听取过了所有的事情缘由之后,简易裁判官,紫神乐的判决文当堂宣读了出来。



清显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点了点头,在他旁边的伊莉雅露出冷冷的铁面,盯视着前方一动不动。



「有效期限到从这个岛逃出平安无事地到达Chandora要塞为止。在这期间,坂上不能拒绝伊莉雅的命令。以上为判决内容。清显君,有异议吗?」



「……没有。」



「伊莉雅也是。不要对对方心存怨恨,这件事就此为止。好吗?」



「……是。」



此时,就要升到半空的朝阳,将宿营地的七个人笼罩着。美绪露出一脸正气,塞西尔看上去很担心的样子,莱纳一脸笑意,巴尔塔扎尔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见证了「不知廉耻法庭」的审判过程和结果。姑且算是判明了清显并不是故意袭击全裸的伊莉雅这一点,这是偶然的连锁反应导致的不幸的事故,事态就这样得以解决。



「伊莉雅,扇部下的耳光吧,扇耳光!」



莱纳煽风点火道。伊莉雅点了一下头,如仁王像一般站在清显面前,右手毫不犹豫地向后方上扬,正面瞪视着清显的脸——



「啪!」



伴随着这样的音效,伊莉雅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如同火焰一般,如同熟透了的柿子一般,如同岛上的夕阳一般,那完美无瑕的红脸完全覆盖了伊莉雅平素无表情的脸。



手仍然高举着,动作停止了。



不能打下去。伊莉雅的嘴唇痉挛了起来。



「……手……手心会,弄脏的……」



她没有用地放出颤抖的话语,放下了高举的手臂,从指尖到脚尖都变得通红,像机械一样向前伸出手脚,「哒哒哒哒」地快步逃离了现场。



「啊啦……病得不轻啊。」



目送着消失在树丛中的伊莉雅的背影,莱纳好像有些吃惊地这样说道,并跨在清显的肩上。



「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伊莉雅呢,完全混乱了嘛。从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是在无菌室被培养成的纯粹的空战用生物兵器,受到此等的冲击口一开就没有办法回到原来了呢。」



听到这样的话,塞西尔生气了。



「请不要这么说话!伊莉雅会很可怜的吧!在深夜中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无论是谁都会震惊的呀!」



两手插着腰,鼓着脸颊瞪着莱纳。「呜嗨」发出了这样令人生厌的声音的莱纳向天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



译者注:原文「うへえ」



「现在先这么秘密处理吧。引擎的修理由清显君一个人负责。看那个样子,伊莉雅怕是还不行。」



译者注:原文「しばらくそっとしておこう」



「……是。」



被神乐这么催促着,清显显出很受挫的样子返回工作场所。今天一整天必须得对埃利亚多尔飞艇的各个损伤的地方采取应急处理。



「变态。」



从美绪的面前走过的时候,被不能比这更冷的声音说道。他有些恼火,回瞪着美绪,道:



「……不是已经知道不是故意的了么。」



「谁知道呢。难道不是明明已经感觉到伊莉雅去了河边,于是就追上去的呢?」



「不是已经说了不是这样嘛,在那样的黑暗之下谁去了哪里怎么可能搞清楚嘛。」



「哼。你是变态嘛,靠着气味就能搞清楚的。好——差劲,好——糟糕啊!」



译者注:原文「最っ低。最っ悪」



「适可而止吧,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可不能说。」



「我才不管。笨蛋。色魔。变态。其实能成为伊莉雅的部下很高兴吧,可以一直近距离接触了呢。」



美绪究竟在说什么,清显是完全不懂。正要回嘴的时候,神乐出来仲裁了。



「两位,停!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傍晚就要出发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剩下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是。」



温顺地点了点头,美绪又瞪了清显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机首的动力枪座,进行检查。



深深地叹了口气,清显去检查引擎。



途中的修理检查本来是搭乘整备员(搭整员)的任务,可这回,这艘飞艇却并没有同乘的搭整员。多少有点不巧的是这应该本是在剑岛的地上整备员所进行的程序。



在委任同行的七名人选时,Air Hunt士官学校的相关人员考虑到怎么可能发生意外着陆这种事,于是把多余的只是增加重量的搭整员就给去掉了。由于具有机体整备知识的除了整备员,接下来就是驾驶员了,现在只能由伊莉雅和清显来做搭整员的工作。



来回鼓捣了一个小时,明白了二号引擎的故障原因是化油器不良,四号引擎则是传动轴擦伤。将二号引擎的化油器与备用的交换了一下,确认可以与燃料系统连接;而四号则将传动轴和轴承金属打磨了一下,确认它们能相互摩擦。由于不是本职的整备员,很可能还疏忽了其他的原因,由于知识不足,连深究原因的方法都不知道,即使在战场上经常有「这是不够的,那是不够的」这样的说法,也没有办法。



——伊莉雅,没关系吧。



一个人一边摩擦着传动轴,一边考虑着伊莉雅的事情。就像莱纳所说,真的是从小时候开始就只是在为了成为空中的王牌而钻研着的话,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确很有冲击性吧……



只是这样想着,清显的脑内就条件反射地描绘出皎洁的月光映照出来的伊莉雅的裸身。



在什么东西都无法接近的那种冷峻、无不严厉的日常行动、不和气的没有生气的男性话语的深处,竟然藏有如此女性化的起伏和曲线。



虽然已经自己察觉到了自己的肤浅和下贱,可是还是无法抗拒来自根源的欲求。



总算是考虑着其他无所谓的事情,清洗了一下记忆,完成了引擎的修复工作。



用梯子盖上了引擎的盖子,跳到地面上站起身来,「咻」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正在考虑着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被巴尔塔扎尔叫了过去。



译者注:原文「ふいーっ」



「要选定今天的路线了。你也给出点建议。」



在飞艇搁浅着的沙滩上,放好了折叠式的铝桌和躺椅,巴尔塔扎尔把海洋图摊开。那上面画着秋津联邦、圣·沃尔特帝国以及两国之间广阔的多岛海和大瀑布。



现在位置喀麦隆岛与目的地Moregan岛的Chandora要塞,大约有十小时的飞行距离。汽油的剩余量还充足,要从这条航线飞在通常情况不成问题。



但那个敌方的航空基地是……



「Mesusu岛,Odesa要塞……」



这是被乌拉诺斯掠夺的清显的故乡。



在五年前Haiderabad战役爆发以来,曾展开过好几次激烈战斗的Odesa要塞,在距离现在的四个月前,终于允许了Haiderabad陆军登陆,完全落到了敌方的手里。这样一来,秋津联邦和圣·沃尔特帝国相互联络的航线就被切断,南海的有利局势已经向乌拉诺斯/Haiderabad联军大幅度倾斜了。这次,圣·沃尔特无论是牺牲亲善舰队,还是急着参战,都是因为Mesusu岛陷落的原因吧。



「你是Odesa出身吧,对着周边的海域熟悉吗?」



被这样问道,清显诚实地回答道:



「在进入士官学校之前,曾驾驶者复叶机,在Mesusu岛周围的海域飞行过。如果看到岛影的话大概能明白自己现在身在哪里。即使考虑到风和气候的变化,只要看到天空和海的样子就能预测出来。」



「这些,都是从你父亲那里学的吗?」



「不,是碰巧从家父的弟子那里听到的。家父对我乘飞机不怎么感到痛快。」



「哼呣。那么……如果是你的话怎么飞?」



清显观察了一下海洋图,寻找着最合适的飞行路线。



连接出发地喀麦隆岛和目的地Chandora要塞的线路中,不管怎么迂回,都无法绕过Mesusu岛Odesa要塞以及原希尔瓦尼亚王国所在的桑托斯岛Sheragreed航空基地——这两个敌方基地的势力范围而飞行。从敌方基地的雷达中钻空子是极难的,从那里飞过将无法防止敌机的攻击吧。



那么,逃回去打道回府呢?



清显确认了一下逃回秋津联邦首都箕乡的路线。



可是那样的话,就必须要飞过现在正在被敌方猛攻的剑岛的周边。与那里邻接的Karanuctar要塞飞机场也会频繁地有大量航空兵力交手,可以说正值战火之际。如果笨重的飞艇想单机从那种地方飞过去的话,将只会成为乌拉诺斯航空队同伴之间比赛击坠数非常好的靶子。



无论是去,还是回,都是地狱。



这样的话……



——必须在最难以被发现,敌人最少的时候飞行。



如果在这里硬逞匹夫之勇那是很危险的。如果是自己一个人搭乘的战斗机的话还可以冒险试试,这次乘坐的是飞艇,绝对不能忘记这样做会将七人的组合全员的性命搭上去。



清显提出了建议。



「我提议,在半夜以Chandora要塞为目标直线飞行。虽然有被Odesa和Sheragreed的地上雷达捕捉的危险,可我们也只能混进黑夜之中躲避追击。我们在日落之际——大概晚上八点钟从这个岛出发,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日出之后到达Chandora要塞。虽然起飞的时候需要进行夜间离水,但却远没有夜间着水那么困难。」



嗯,巴尔塔扎尔点了点头。



「我赞同。尽管要在不知道天候的敌方势力圈里面靠仪表盘来飞行,但现在是非常事态,所以也没有办法。……主驾驶席就交给你了。遇到空战或者恶劣的天气的话,和伊莉雅商量着分配一下三舵。在晚上八点半出发,在此之前吃些晚饭。」



「是!」



他站直了身子回答道,然后折返回来。可清显的背后又传来了巴尔塔扎尔的声音。



「有一个不安要素。」



「……?」



「伊莉雅和你的不和。驾驶员之间如果彼此不和的话,根本无法突破这样的极限状况。好好利用出发前的这段时间跟伊莉雅沟通一下。虽然不说让你们气息相合吧,但至少要去除像现在这样的感情僵化。」



「……是。」



这个不安要素可了不得。如果保持着现在这样和伊莉雅的关系,是绝对没有办法迎敌的。仅仅考虑这笨重的飞艇,如果遇到敌袭的话就只能靠绝伦的驾驶技术杀出重围。他可不想因为你自己和伊莉雅难以同呼吸共命运,就让这七人的组合全部都掉入大海成为海中的碎屑。



「……我去找找伊莉雅。」



「啊。拿上这个吧。」



巴尔塔扎尔递给他的是一把左轮手枪,里面装有六发子弹。



「白天,我看到在岛内有烟升起了,果然还是有土著的样子。在危险的时候不要犹豫,直接开枪。」



「是!」



清显抬起头,进入了刚刚伊莉雅消失的那片树丛。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的身影了,没问题吧……



伊莉雅她一个人,蹲在伸到溪流里的大岩石上,甩着交叉在一起的长长的腿,显得无精打采。



水的表面映出了森林的颜色,呈现出满满的翡翠色。有时,在那寂静的薄膜的另一侧有不知其名的鸟在鸣叫。即使闭上眼睛也能透过眼睑,感到盛夏强烈阳光的照射。



译者注:这里的薄膜就是在指代水面的那层薄膜。也就是说伊莉雅看的是倒影中的景象



就这样让这溪流的风将昨夜那禁忌的记忆洗掉吧——洗不掉呢。



——被宿敌,看见了裸体。



那件事,深深地刺入内心深处而无法拔掉。她的心情有多么不甘心,多么难为情,多么凄惨啊。



——我一定被坂上正治的儿子,当成是笨蛋了。



——就因为我是女的。



伊莉雅将目光落到自己的胸部。就像一直以来那样,用布紧紧地裹了起来,甚至感觉到有点疼的程度,这样就不会很醒目地鼓起。



——这种东西,明明没有就好。



怨恨的心情涌上来了。从小时候不知多少次,被喝醉酒的父亲念叨的话语在耳朵深处响起。



「你如果是男的就好了。」



伊莉雅出生的时候卡斯滕就已经失去了右腕,她眼中的父亲比起击坠王来说,只是一个陷在过去的记忆中的嗜酒症患者。他热切期望着伊莉雅能获得「击坠王」的称号,从早到晚都在强迫着他的独生女进行着跟飞机驾驶有关的所有训练和所有功课。



伊莉雅六岁的时候,母亲离家出走了。父亲越来越嗜酒,同时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对伊莉雅的教育上。幼时的伊莉雅完全被当成男孩养大,完全没有过一个女孩子应有的玩耍,也没有交过任何朋友,而只是坐在放置在庭院的废弃战斗机的座舱里,记忆着所有的仪表、手杆、踏板以及驾驶杆的意义,然后在假想的天空中飞行。



尽管一直受着醉酒父亲的过分言语的枪林弹雨,时而还会遭到体罚,但伊莉雅只是一动不动地忍受着。喝得不省人事的父亲,常常一边骂着坂上正治的名字,一边打着伊莉雅。他把对夺走自己的右腕、夺走自己的地位、夺走自己在空中飞行的可能的敌人的憎恨,全部发泄在了伊莉雅那弱小的身子上。伊莉雅一边遭受着棒打拳击,一边在身子蜷在地面上用两手护住脑袋的同时,记住了从父亲口中喊出的「坂上」的名字。



伊莉雅一直在努力。直到现在为止,她都一直将自己身心和所有时间都花费在了飞空机械的驾驶上。



不管遭受到怎样悲惨的对待,伊莉雅都无法对父亲弃而不顾,因为那是她最喜欢的父亲。吃晚饭的时候,一边用一只手拿着便宜的白酒,一边讲述着过去的空战和战友的回忆时的父亲非常幸福。尽管同样的内容重复听了好几十遍,但她仿佛亲眼目睹了父亲自由地飞翔在天际击落敌人的身影,也就十分陶醉地听着父亲的话。她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那样的飞翔。



她希望将来成为圣·沃尔特的击坠王,看到父亲高兴的样子。



这是伊莉雅一直以来没有改变的目标。



然后这次,无巧不巧地与坂上正治的儿子邂逅,还相邻而坐共同操作三舵。绝对不想输,想要教给他在空中绝对不要想赢我这件事,直至深入他的骨髓。有朝一日一定会进行模拟空战吧,在此之前就要让他感到「绝对无法战胜」而放弃。



然而……



——被看到裸体了。



她又一次想到了这件事,然后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译者注:原文「そしてどん底まで落ち込んでしまう」



——偏偏是被那家伙看到了。



被从父辈开始结下的宿敌,看到了最不能被看到的东西。而且还那么近,还露出到那种程度。那家伙现在一定在嘲笑着我的胸部吧。



——我,也想生为男性啊。



她怨恨着过大的胸部,还不如砍掉为好呢。握着驾驶杆的时候也很成了个麻烦,对于飞行员来说完全是个缺陷。



「为什么你是个女的啊。」



父亲的话语一直在耳朵深处回响。即使将耳朵塞住,将眼睛闭住,执著于仇恨的父亲的面容以及他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脑内,永远不会消散。



「啪唰」



译者注:原文「ぱしゃん」,是有人踏在水里的声音,实在不知道怎么翻译了



在这个时候,附近响起了水的声音。



「……?」



被打破幻想的伊莉雅抬起头来。



在溪流中,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站在那里。



「?!」



年龄大概五十多岁。穿着满是褶子的短裤和半长靴,那深邃的瞳孔一直盯着伊莉雅看。



——土著,果然有吗……



伊莉雅假装没有受到刺激的样子,缓缓地向那个男的点了点头。男人一动不动,观察着伊莉雅——他那瞳孔泛出异常的白色。



在多岛海不知是哪的小岛上意外着陆的情形,首先最应该小心的就是与当地土著的接触。在四千多个岛屿上,散落着各种闭锁的社会,在岛上的人种、文化和人们的脾性是让人吃惊得不同。有些岛住着归园田居与世无争的农民,有些岛则被宗教礼拜支配,有些岛畜牧业繁盛以至于羊比人还要多,有些岛则凡是生人一概清除,有些岛则居住着有吃人习惯的人种,等等等等,总之如果不降落在这里看看的话,绝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岛。



伊莉雅渐渐地从岩石上起身,用尽量不刺激对方的方式去观察这个土著。



——是温和的人种呢,还是说,攻击性的呢。



首先需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一点。不带偏见,尊重对方的人格,用恭敬的言谈举止来试着进行最初的接触,这都是常规。然后归根结底,笑容是最重要的。



伊莉雅试图露出她的笑容。



可是——即使大脑传达出「笑」这个指令,表情却依然如故地僵硬着。



虽然她内心焦急,想要再次尝试着露出笑脸,可形成她那冷冻表情的肌肉却不知如何是好。由于一直以来都保持着没有表情的样子,脸部肌肉已经僵硬了吗。



——我……不懂什么是笑脸……



察觉到这个事实,她自己便感到绝望了。



感情的表达极端不发达。



从小时候开始受到父亲的教育,身和心都被染成了和飞机一样的颜色,无论是高兴啦开心啦,总之就是任何积极的正面的心情都不习惯,因此也就完全无法露出表情。



如果是在飞机里的话,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空间描绘出自己所想画出的空战动作的。但只要走出了座舱,就完全不知道露出笑容的方法了。



尽管从心底感觉到自己没有用,伊莉雅还是姑且用稳重的声音试图向当地人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