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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被弃于识域下地平线的未来(1 / 2)



这十几年来,应该都不可能有人进出这间地下室。



但是地板上一尘不染,墙壁及天花板看不出风化的痕迹。更有甚的,装在墙壁上的烛台燃烧着明亮的火光,照亮室内。



蜡烛很长,宛如才刚被点燃。



「难不成时间真的静止了……?」



弗格忍不住呢喃。



他有这种错觉——不如说,这样解释还比较自然。



「坦白说,我都搞不懂了。」



一旁耸着肩的绮莉叶看似感到不可思议,同时也满脸不悦。



这也难怪。密室的炼禁术并未回应绮莉叶或者雷可利,而是只对弗格起反应。明明同样是「罗兰之子」,这样的差别待遇令她很不服气。



相较之下,弗格则是内心激动,有一种置身梦境的心情。



室内看起来像是书斋。



三面墙壁摆设着书架,上头几乎塞满了书籍。中央放置了一叠叠堆积如山的文件。拿起来过目,全是些看不懂的算式或图形,就连文字都潦草得无法辨识。看起来不像是研究成果,大概单纯只是随笔记下的一些思考过程,搞不好连写下的本人都看不懂。



但令弗格心跳加速的,不是堆积如山的书本或文件。罗兰活过的痕迹确实激起了他的兴趣,但是比起这些——



书桌的后方,摆在椅子旁边的——奇妙的物体,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是?」



避开地上也有的书和文件,他慢慢靠近那个东西。



底下甚至没铺地毯,就这么曝置于石地板上。



「这是什么……蛋?」



越过他肩膀窥探的绮莉叶讶异地询问。



差不多刚好是双手环抱的大小,椭圆形的白色球体。



被安置在一个造型看似鼎、有着脚架的金属器皿之中。脚架埋进了石地板底下。白色的球体状似一颗蛋,因此容器也给人一种孵化器的印象。



——该不会真的是一颗蛋吧?



试着想像里头要是装了第五个人造人该怎么办?太可怕了。又或者里面沉睡着禁术创造的异形怪兽?



「得调查看看才知道。」



抱着些微的期待,弗格在球体前蹲下。



这个「奇妙的东西」,究竟能否成为打破目前困境的对策?



有必要加以确认。既然不是葡萄酒库,代表至少他们朝希望更接近了一步。



他把脸靠近卵状物,聚精会神地盯着瞧。



结果——



「把雷可利带来。」



头顶上方突然听见绮莉叶如此说道。



「马上带她来这里。」



不是往常那种坏心眼的挖苦语气。



她的表情宛如发烧般恍神,茫然的语气彷佛正为某人的意志代言。



换言之,就是像刚才的弗格那样——



「绮莉叶……?」



「我不清楚。但是,雷可利……那个孩子最好也要在场。么子基亚斯已死虽然令人悲伤,但至少剩下的三个人全都必须在场。」



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但她丝毫不加动摇地确信非得这么做不可。尽管按着额头低呼「这怎么搞的」,却不打算收回前言。



弗格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不管是刚才的自己,或是现在的绮莉叶,都有一点不对劲。



卡尔布鲁克很快就带来了雷可利。



像个孩子般被抱在怀里的她,正安稳地熟睡。



卡尔布鲁克让她坐在石地板上。她就这么倚着堆叠的书墙,似乎不会醒来。



「不把她叫醒没关系吗?」



「不要紧吧……大概。」



「这是怎么回事?我开门的时候,感觉身体好像变得不是自己的,甚至有一种被入操纵的感觉。刚才的你也是一样吧?」



「嗯。我猜或许是『那家伙』设计的。」



绮莉叶手抵着眉间,动作像是在忍耐着头痛。



「哥哥负责的是开门,一定是这样。而我则是感应到在这里有『某种东西』与我们兄妹有关。走进房间的瞬间,脑中就涌现了确信……而言可利被赋予的任务则大概是守护这个房间。将这座宅邱作为总本部这件事本身,或许也是像刚才我们被操纵那样。



决策当时应该也在场见证的卡尔布鲁克并未给予否定或肯定。



「这就不是我能推断的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他只是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慢慢步出了房间。



「如果你说得没错,那基亚斯·梅涅克呢?」



这嚒一来,那第四位弟弟一定背负了什么任务。



「那还用说。」



绮莉叶断言。



「他知道的一定是在场的我们所不知的事。简单说,就是这颗像蛋一样的东西是什么,该拿这个怎么办……之类的知识。」



「是……是这样吗?」



「不过照理来说,总之把它打破看看就知道了。从形状不是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吗?一定就像宝箱一样啦。看是会蹦出鬼还是蹦出蛇来。」



实在是太随便又粗暴的意见了。



当然,这应该并非绮莉叶确信如此。她的个性原本就是这样,会毫无根据地对这种未经深思得出的结论充满自信。只不过若要这么说,弗格也没有任何根据可以让他对绮莉叶的推论一笑置之。



他们现在清楚知道的,就是这个密室里有罗兰留下的「某种东西」,他们人造人的脑中埋有与那样东西相关的朦胧记忆。



所谓的「某种东西」,很可能就是这颗蛋。



而基亚斯——「第四环」已经不在了。



可是由这一连串的状况来推断,弗格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讨厌的推测。



「绮莉叶,我现在怀疑……这颗蛋有没有可能是不好的东西?说穿了就是……这会不会是罗兰为了成为『完美的存在』的装置。」



「这……」



绮莉叶支吾其词。



没错——有十足的可能。



只有弗格才能开启的大门。



绮莉叶所说的「四个人全都在场比较好」,这种近似已事先被烙印好的感觉。



从优贝欧鲁那里听到的,关于「完美的四源,其碎片与统合」的理论。



若将这一切连结,那么他们目前的状态不就宛如受到花蜜吸引的蜜蜂,然而其实等待他们的却是食虫植物的陷阱吗?



卡尔布鲁克一定会主张说「罗兰不是那种人」。可是对弗格他们而言,与罗兰一起度过的记忆既稀薄,也没有受过他疼爱的回忆,是个连人品都无法判别的对象。正因为是他们的父亲,反而更无法抹灭对他的不信任感。



两人沉默思索了几分钟。



果然唯有这点无法轻易下决定。绮莉叶看起来似乎也多方犹豫。只不过她很不擅长这种无法跟着直觉走的思考,只见她时而搔头,叹息的频率也逐渐增加。因此先得出结论的不是绮莉叶,而是弗格。



「打破试试看吧……如果靠物理方法打得破。」



「可以吗?」



「除此之外没别的方法了。」



万一这个蛋型物体真的是让罗兰转生的装置——既然作为核心的基亚斯已经不在了,那么装置要嘛就是不起动,再不然就算起动了也只生得出不完全的东西。这么看来,破坏它就是最好的选择。



反过来说,万一蛋里面装的是能打破现况的道具、武器或者生物——那么这个应该就是为了执行炼禁术的孵蛋器了吧。里面的东西若已完成,那么把蛋破坏掉也不成问题;若尚未完成,那么就赶不上去救艾儿蒂,到头来对弗格他们来说都只是没意义的垃圾。



而要是这颗蛋的使用方式超出了现今的弗格他们的想像——没有时间去摸索,只能实际试验了。虽然不知塞满这间密室的书籍或文件里是否有记载使用方法,但已经没时间去把它们一一读遍了。



绮莉叶没有反对。



在房门外倾听对话的卡雨布鲁克也保持沉默。



——只能放手一搏。



反正不管怎样,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连犹豫都嫌浪费时间。



「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后悔,可以吗?」



「无所谓。要是什么都没发生,顶多就是回到起点罢了。要是发生了不期望的坏事……反正么弟不在,事情一定会往好的方向运转吧?」



与她乐观的内容相反,语气里蕴含着严肃。



「知道了。那我要动手罗。」



弗格重新跪在白色球体的面前。



首先确认它的硬度与质感。要是摸起来很硬,那就得去找来破壳用的钝器。一面想着这些事,双手像要将其环抱般,抚上球体的表面。



就如外观的印象,粗糙的触感与鸡蛋类似。感觉得出里面是空心的。虽然还不至于判断出里面装了什么——但就在他手掌稍微滑动的瞬间。



「什……」



宛如冰块融化一般。



无声无息,甚至连触觉都变得暧昧。



仅仅那么一刹那。



球体的表面迸开了。



白色的外壳彷佛突然消失般化为粉尘。甚至让人无法判断原本是固态或液态,就这么烟消雾散。如此看来,搞不好是升华成气体了?掌心的粗糙触感也已消失,唯独空气间飘散着余香。



宛如花香,却与现世存有的任何一种花都不同,馥郁的浓烈香气。



换言之,就宛如炼狱的——



「……咦?」



不知究竟是鼻孔先嗅到气味,还是视野先察觉到异状。



弗格不知何时已来到未知的场所。



不,「未知」这种比喻又到底算不算正确?



贴在密室墙边的书架、散落一地的书本、石地板以及书桌,全都消失无踪。覆盖视野的只有雪白而朦胧的雾霭。



而且他连自己究竟是站是坐都无法判断。



想要活动手脚,但连身体感官也都变得暧昧不清。想要寻找绮莉叶与雷可利,却没有办法转动脖子以视野巡视四周。



彷佛精神独自脱离了肉体,飞到了空白的世界。



「嗨。」



有一道声音。不是从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心里响起。



有人在叫他,他直觉地心想。



如此思考的下一瞬间,眼前——不如说「意识」的前方——形成了一个人类的影像。



是个男人。



由身高看起来是个成年人,但五官却隐约散袭着稚气。



年纪应该刚过四十岁左右吧,身上迈遢地穿着看似便宜的贵族服,胡乱耙着色。暗的金发,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容。



「好久不见呢,弗格……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也不是我本人亲自见到你啦。我已经死了,现在正说话的我只不过是显像出来的冒牌货罢了。简单地解释,就是我还在世时所创造的『卵中雾』,像鸦片一样对你的神经起作用,与深层领域的记忆互相反应,让你看见幻觉罢了。」



「你……你在说什么?你是谁?」



问出的话也不是发白喉咙,而是发自内心。



「喂喂。」



那个男人耸了耸肩,似乎有些伤脑筋。



「你连自己父亲的脸都忘了吗?嗯~虽然是我故意这么设计的啦。因为要是一直都无法从父亲这里独立的话可就伤脑筋了嘛,最好还是快点把我的脸忘掉。」



「父亲……?」



男人搔着头,害羞地回答:



「是啊,我是你的父亲,罗兰·艾努·康菲尔德。」







于是那个「幻影」,罗兰·艾努·康菲尔德开始和弗格交谈。



「……那么,你又为什么进到了这个房间,把蛋打破?不,就算你回答了,我也没把握能根据你所说的话给予正确的回应就是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不是已经死了……」



「你就想成是来自过去的信吧。」



只不过,这究竟能算得上是「对话」吗?



「我将自己的知识与记忆一部分植入了你们脑内。因为是保存在平常不会使用到的领域,所以至今你们不曾预想到自己脑中有那些东西……刚才吸入的『卵中雾』就是钥匙,用来开启我藏在你脑中的知识与记忆——开启通往那块领域的道路、唤醒情报。」



实在是太出人意料的逻辑。



但弗格几乎是凭直觉就理解了,使他总有一种奇妙的心境。



觉得对方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仅在一瞬间,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意思。因为对方所说的都是早已预先潜藏在弗格脑中的知识。并非被教导未知的事,而只是把遗忘的东西忆起来罢了。



换言之,很容易就能洞晓话中含意。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正在跟自己脑中『罗兰的知识与记忆』对话?」



「没错。你理解得很快,真是太好了。虽然要让所有植入的资讯觉醒,还是得花上一点时间。」



也就是说为了让资讯觉醒,才需要这段对话。



「当然,虽然是记忆,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这不是我真正的灵魂或精神,纯粹只是一项资讯。就算是我,也办不到移植精神这种把戏。」



「……请等一下!」



弗格不自觉对罗兰若无其事脱口的戏谑话语起了反应。



那是一项很重要的暗示。



若依照逻辑,其实就只是弗格在深层意识寻求了一项疑问,然后「罗兰的知识」委婉加以解答……可是弗格却认为是罗兰察觉到他们的状况,因此便以恶作剧的方式提示线索。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办不到移植精神』……」



「用不着特地反问吧?这些都是在你脑中的情报啊。」



罗兰苦笑。



他耸耸肩,抓了抓头发——啊啊,想起来了,这是他的习惯——然后继续解释:



「移植人类的精神,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办到。至少以我的炼禁术是办不到的。就算复制精神固定到另一具灵魂上,也无法重现人格。人格这种东西,是灵魂与精神透过肉体和经络连系而成的结果,是后天产生的东西。」



「也就是说……」



「嗯,就如你所想的。」



没错,也就是说——



「我并没有构思要让自己转生这种荒唐的计划。」



优贝欧鲁所说的「罗兰的计划」,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现在正与你对话的也是,并不是我真正的人格,而是保存在你记忆深处的『罗兰的说话口吻』,透过你的记忆再次重现罢了。真正的我已经死了。人死不会复生。我也不打算复生,我死得很满足。」



语气像个孩童般,却又显得有些狂妄。



罗兰以前就是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自己会遗忘至今呢?



不——他为何要让弗格忘了与他相关的记忆呢?



「关于这点你就别太深究了。」



罗兰似乎有些害臊,又再次开始搔头。



「你们的人生并不需要我这个枷锁,与其回顾关于我的回忆,我更希望你们重视与人的接触……不过养育小孩还真是困难耶,不管是你或是绮莉叶,似乎都因为我而害你们的人生过得相当曲折。」



「可是,雷可利和基亚斯……」



「我对基亚斯也很过意不去。那孩子肩负了『我的希望』,没想到却反而酿成了反效果,让他最后留下了悲伤的回忆。」



「希望?什么意思……」



「先从雷可利开始说起吧。」



没有回答弗格的问题,罗兰转移话题。



或许过去也有过相同的经验,这也只是在重现记忆。



他记得以前也曾经这样。在弗格发问时转移焦点,实际上却是为了确实解决疑问,而先从别的事情开始说明。



「她是我的女儿,同时也是我的妻子。」



他的视线投向远方。



彷佛爱怜着不在此处的雷可利。



「我刚才也有说过吧,『移植精神这种事是办不到的』。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了。为了让死者复生……企图将死者的精神移植到人造人身上。」



「那……难道是……」



罗兰眼神寂寞地淡淡笑着说:



「是我的妻子,比我年长三岁的好女人。既是唯一理解我的人,也是我的朋友,但是她却病死了。我在她死的时候,将炼禁术创成的灵魂当作容器,尝试移植她的精神……或许移植本身是成功了也说不定,我无法确认真伪,因为那具灵魂确实寄宿着精神。可是,没有办法连人格都再次重现。」



若真是这样,不就真的像她平常老足挂在嘴边的——



「就像如今在此处的我一样,若要根据我的记忆重新构筑『雷可利·艾努·康菲尔德』的拟似人格不是不可能,而当时我的确也考虑过实行,可是那样子只不过是在以假乱真罢了。就好比大略翻阅了一本书,将模糊的记忆抄写下来,然后又进一步再拿去翻抄一样,已不再是原本的故事。所以我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