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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桡骨上轻抚而过(1 / 2)



深夜的贵族街道几乎没有人烟。



由于身份高贵的名流之士没有夜游的不良习惯,所以不同于市民街道,理所当然没有酒吧与青楼的存在。加上社交界于十点散会,到了午夜时分,男女老少皆早已沉进梦乡之中。



连一只猫的叫声都听不见的这片宁静,不代表治安的好坏。只要有心,无论是明亮的地方或是暗处,随时皆可以从事不法的勾当。



在宅邸与宅邸之间的小巷子内,人影出现在路灯所照射不到的地方。



是面对面的两个人。



一位是少女。隐约可见融入夜晚的漆黑之中的蓝色的发丝与衣裳。纤细的四肢显得妖娆多姿,宛如年幼的流莺,与贵族街道的建筑物散放出的优雅气息格格不入。



另一位则身穿一袭附帽子的漆黑大衣,无法从外观判断出性别与年龄。在黑暗中只有裸露在外的脸庞格外显眼,然而只要定睛一瞧,肯定会吓到双腿发软。那张脸没有眼睛、鼻子与嘴巴。因为戴着一张没有任何图案、有如白色陶瓷般的面具。



少女——绮莉叶朝面向自己的那个人露出一抹浅笑。



「今晚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嗯。」



那个脸戴面具,全身又紧包着大衣的诡异家伙,不带感情地回答。是男人的嗓音。



「在三十分前处理完毕。雷纳德·诺克斯贵族院议员。」



「哦。」



莉叶语带嘲讽地给予赞赏。



「真是辛苦了。这样是第几个人了?」



「第五个人。我方的另一只部队现在应该也正在执行,除非接到大陆的重大任务。」



「尚未出现阻碍吧?」



「莹国似乎开始在瞽戒了,但还很松散,完全无力阻止我们。」



「这真是有趣起来了。」



对绮莉叶的那番话,男人的氛围顿时出现一丝紧绷。



虽然不晓得面具底下是何种表情,但感觉得出那番话触怒了他。



「我们『使徒』跟你不一样,不会对任务感到乐在其中。」



使徒——



他们如此称呼自己,是绮莉叶的同事。



古多·雷雷伊斯所统率的法王厅特务机关「奇迹认定局」所属之执行部队。总数十七人,所有人皆是一袭黑色大衣,配戴纯白无图案的面具,执行任务时会将个人特质完全隐藏起来。



他们不只是外表统一 ,从思考、判断基准,甚至到身体能力,一律皆尽可能地相近,作战时不是采取个别行动,而是化为一种生物。一为全、全为一,十七人之中有人阵亡的话,会由另一个拥有同样能力的人替补,如同蜥蜴的尾巴、章鱼的触角。



换句话说,他们是听命于法王厅,十七个人合为一体的机构。



戴着象征着自我牺牲的白色面具,甘愿沦为道具,根基建立在对于正统丁字教的盲信、殉教精神,以及只要是神的旨意,无论面对多么肮脏的工作仍毫不手软的钢铁意志。将生死置之度外,死后灵魂坠入地狱也甘之如饴。



因此交谈时总是不带感情,让绮莉叶感到无趣。所以绮莉叶经常像刚才那样透过言语挑爨来观察对方的反应,享受个人之间的微小差异。



因为是靠药物与训练来极力抹杀个性,所以无法完全铲除。即使达到体格均一化,不分性别,天生的本质仍绝对会在某处显露出来。今天的家伙看来是属于自尊心比较强烈的类型。



「真亏你敢说跟我不一样。我跟你们……从一种兵器的角度来看,感觉上没有差别。」



奇妙的是,「使徒」与拥有「群体」能力的绮莉叶十分相似。



同样都是听命于一个意识行事的集团。虽然是受到后天训练出来的集团战术,但只有先天性的能力差异。



对方的回答俨然一副人类的架式。



「像你这种没有信仰的人造物,没资格与我们混为一谈。」



「使徒「与绮莉叶在奇迹认定局享有先锋部队的待遇。足足有十七人的「使徒」与绮莉叶一人的地位相同——似乎不少人对此感到不满。



对方无意间流露出的情绪,让绮莉叶忍不住发出阵阵呵笑。



「你们是依靠信仰来催眠自己还是人类吧?隐藏自己的长相,抹杀个人特质,明明只是杀人道具……我完全无法理解。」



从一种兵器的角度来看十分相似,但他们还是跟绮莉叶截然不同。



人造人——拥有与人类不同的灵魂,所以在正统丁字不受到神的眷顾,不被视为救赎对象。别遑论是死后上天堂,连地狱都去不成。因此自然没有信仰,要求人造人信奉神无疑是痴人说梦。因为连神都不愿正视人造人的存在。不但不给予救赎,也不愿意给予惩罚。



「话说回来,信仰对人类来说真的有其必要性吗?身为人造人的我,至今仍不明白这一点……从这个国家的人身上看不见拥有一丝像你们那样虔诚的信仰。」



因为将触手伸及名为炼狱的资源与产业,于是莹国舍弃了法王厅。否定法王厅的教义,窜改出有利于自己的教义,认为信奉同样的神便能受到眷顾。然而,教义改变代表神的定义也会随之改变。更何况是信奉同样的神,便免不了出现互相抵触的情形。



「老早就晓得了。」



绮莉叶眼前的「使徒」带着几分严肃回答。



「所以才要掀起破坏。这个国家的人们失去信仰,亵渎上帝。这是罪孽。只要犯罪便必须接受惩罚。然后我们则是神罚的代行者。」



对方顿时燃起制裁异教徒的使命感与强烈信仰,已经无法窥见任何一丝在数秒前流露出的情绪。



「哦,是吗?」



因此让绮莉叶对这家伙兴趣尽失。虽然还想继续捉弄对方,但看起来已经没有动摇的空间。继续着机械式的对答只是徒增空虚。



「今后的计划安排得如何了?」



于是绮莉叶决定匆匆将事情解决。



「我也必须有个底才行,虽然很麻烦。」



虽然古多曾经说明过计划的大致内容,进度仍必须由自己到现场勘查。不这么做也无法联络对方。



这是绮莉叶这次被指派的任务。



将「使徒」的活动细节转告给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取得合作——



「真是周全的计划耶。为了抹灭敌人,而与敌人的敌人联手。而敌人的敌人对于你们同样也是敌人不是吗?」



「与莹国比较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敌人,既然如此,善加利用才是上策。」



对方回答并同时递出文件,绮莉叶收下文件后在黑暗里集中视线确认着内容。上面记载着目前为止所杀害的议员,以及接下来准备杀害的议员名单、预定日程等内容。



「只要将这份资料直接交给对方就行了吧? 」



「嗯。我们要折返大陆一趟。不在的期间,让那些家伙接手执行……我方两周后会回到工作岗位。待那边的杂事处理完毕后,我们所有人会再次登陆莹国。」



身为「使徒」的男人旋踵而去。



离去的身影宛如融入漆黑之中,既没有声响也没有气息,仿佛是幻影一般。神鬼不觉出现在背后,普通的人类应该也不会有所察觉。



绮莉叶眼见对方消失后,嘲讽地叹了一口气。那些「使徒」以部队而言十分优秀,但观察起来很无趣。



更重要的是,他们愚昧无知。



人类这种生物的有趣之处在于:形形色色的个性融合而成的集团所带来的无秩序与浑沌。至少绮莉叶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结果他们却封印住各自的意志,统合成一个机 构来行事,让绮莉叶深深觉得愚蠢至极。



因为压抑住自己的个性,无法多方面思考;因为轻视个体,不晓得个体所拥有的自我与欲望的可怕之处。



他们想必是受到了肥大化、权威化的正统丁字教的诱骗。以一千五百年的历史君临天下的世界最大宗教,现在对人们而言充其量只是一种娱乐。产业革命带来了上帝之死。与炼狱的毒气不同,信仰无法填饱肚子。在财富与欲望之下,无法给予眷顾与惩罚的神究竟有何种意义。



利用微不足道的敌人?想法未免太过肤浅。



敌人何尝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被对方视为「微不足道的敌人」,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是的——没错。



个人所拥有的强烈自我与欲望,然后从中所产生的权谋术数。那家伙与国家或是宗教组织为敌仍毫不却步,甚至正在摩拳擦掌等待大开杀戒的时机。



法王厅太过轻忽优贝欧鲁·卡特榭雷提斯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初升的旭日爽朗宜人,清澈的空气沁人肺腑。露水沾湿了种植在庭院的草木叶梢,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闪闪发亮,让庭院更显绿意葱郁。



眯细双眼眺望着自左右延伸开来的风景,雷德·欧塔姆重新将行囊背在肩上。庞大的麻布袋显得沉重不已,不适时挪动会让肌肉僵硬起来。



他一路横越位在匍都郊外的前男爵宅邸的庭院,然后推开了门扉。



「我回来了。」



没有人出声回应,中央大厅呈现一片寂静。



「哎呀,这么一个美好的早晨结果每个人都还在睡吗?」



雷德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是在国外生活的这十年来养成的习惯。为了不忘记莹国语,而开始在日常生活中自言自语,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习惯。也没有人特别出面制止, 于是便一直维持着这个习惯。



「只有我在卖命工作吗?哎,要是撞见人被问起这袋东西可就麻烦了。」



雷德爬上正面的楼梯,前往右手边的走廊。



二楼的左手边为女性的房间,男性则占领了右侧的区块。换句话说,住在这区的是雷德自己、优贝欧鲁与另外一人。



「老爷子,你在吗?」



雷德出声呼唤,立刻有了回应。



「喔,进来吧。」



「好。」



雷德重新扛起麻布袋,打开了房门。



「你已经醒来了吗?真早耶。」



坐在房间内侧的椅子上的房间主人——修纳·维纳发出一阵笑声。



「因为老人很早起……哎,其实我是等不及你回来而先起床的。」



如本人所言,他是一名年迈老人。



年约七十岁,自脸颊到下巴处的胡须与仅剩的头发皆已全白。布满皱纹的脸庞干瘪凹陷,失去生气,从长袍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然而,镶在深邃眼窝中的双眸仍绽放着炯炯光芒。



「喏,礼物。」



雷德露出一抹浅笑,将扛在肩上的麻布袋放在地上。



抽出挂在腰际的短,割开了麻布袋。



老人确认袋中的东西,一脸欣喜地眯细了眼睛。



「呵呵,真是太棒了。」



他看着袋中的东西——一名失去意识的少女。



做精湛的贵族华服与整齐盘起的黑发,因为受到粗鲁搬运的关系而变得凌乱不堪。美丽的双唇被塞进了口衔,细瘦白皙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下手的人正是雷德本人。



「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你,你的伤势明明才刚痊愈。容我向你说声谢谢。」



修纳起身走向少女,同时看向雷德的右手臂。



「不要紧,我的状况不差。」



雷德挥了挥手臂,向修纳展示。



因为一个月前的战斗而遭到炸飞的右手臂——手肘处以下仍完好如缺。



「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面对深感兴趣的修纳,雷德笑着附和。



「是啊,跟以前几乎没什么不同。只是在控制力道上多少有些困难……虽然动作比以前迟缓,但仍感觉得到触觉跟疼痛。那个女人真是惊人。」



在雷德失去手臂的数日后,有个女人拜访这栋宅邸并赋予了雷德一只新的手臂。



艾莉丝·嘉立尔,外号「魔剑之母」。因为触犯禁忌使用了炼禁术,与罗兰·康菲尔德、基尔奇·德雷伊安并列为历史上的重大罪犯。由于发生在雷德离开莹国后,所以他一直到最近才晓得这号人物。



雷德仔细端详自己的右手臂,握起五指张合。



仿佛是货真价实的一只手。不久前还呈现状似水银的液态金属形体,不知不觉间已经拟态成雷德的手臂。



「我的恶名会被盖过也是正常的。」



与如此骇人的东西比较起来,雷德自己创造出的炼术形同儿戏。



「呵呵,在我眼中你也不是泛泛之辈。不是听说接上义肢的人十人中有八人会死吗?因为无法忍受同化的痛苦。」



「真的很可怕,我三天三夜都痛得满地打滚。」



然而拜此之赐 ,失去的手臂重新恢复过来。必须要向那个女人道谢才行。



「话说回来,老爷子,你现在没有空闲关心我的手臂吧?把那个姑娘放着不管迟早会清醒过来。虽然有让她衔着口衔,但闹出骚动可就麻烦了?」



「喔喔,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于是修纳蹲在地上用舔舐般的视线瞪着少女。



「是哪家的女儿?」



「好像是高登伯爵家的千金。」



「几岁?」



「几岁?不晓得。应该没有超过二十岁。」



「超过的话就麻烦了。超过二十岁在使用途中会成效不彰。」



老人发出的笑声显得卑劣下流。



嘶哑不已的声音却透出一股情欲。或许可以说是是理所当然,因为修纳·维纳准备要对这名少女做出的行为无疑是一种凌辱。



「好,立刻开始吧。」



他从长袍胸襟取出短刀,连同内衣将少女的贵族华服割开。



显露而出的是雪白肌肤上的锁骨与尚在发育的乳房,以及平滑的腹部。



老人接着伸出手放在少女之上。手掌上绣着密密麻麻的剌青。直线纵横交错所形成的复杂纹——是炼术阵。



「老爷子,记得要对狙击手姑娘保密?」



雷德轻轻耸了耸肩,睥睨着修纳与作为牺牲品的少女。



「因为那个姑娘在我们之中最为正常。如果晓得让自己保住小命的结界所使用的材料竟然是这种东西,肯定会昏倒。而且,她以为你是人畜无害的慈祥爷爷……真是的,老爷子你到了这把年纪还会让女人哭泣。」



「呵、呵。」



不知是否有听进雷德的忠告,老人发出硬朗的笑声。



他仿佛像是面前摆放着昆虫标本的少年。



修纳口中喃喃咏唱着咒语,接着手掌一把钻进了少女的左乳房。没有出血,也没有出现伤口,宛如将手伸进黏土之中。



「……唔。」



少女发出细微的呻吟声。然而,她没有清醒过来的机会。与以前看见的情形相同,老人立即用五指直接捏碎她的心脏,在一阵剧烈的痉挛后一命呜呼。



不让对方感到痛苦不知是出自于仁慈,抑或是会妨碍到真正的目的——取出活肝。



「杀戮博士,你还要继续参观吗?」



「不,够了。结束后再叫我,因为我要收拾尸体。」



雷德挥挥手转身离去,内心深深感到一阵战栗。连恶名昭彰的杀戮博士也想像不到——不,世界上除了这名老人,应该还有其他人知情。



用特殊的方法提炼年轻女人的肝脏,便能创造出存在着炼狱之门的液体。



据说不能是初潮前的少女,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可以让门扉的大小达到最大。超过二十岁后门扉会渐渐缩小,超过二十三岁便无法再进行提炼。



将描绘着炼术阵的纸片与该液体一起用树脂密封起来,便可以制作出一旦破裂便可以立刻施展炼术的圆珠。那正是修纳所使用、强力无比的结界的真面目。



有数种物质与环境可以开启炼狱之门,选择使用少女的活肝无疑超出正常人的范畴。若不是基于兴趣凌辱女人、进行解剖,用所有想得到的方式随意玩弄脏腑与尸体,便无法发现这个原理。



无论是那个打扮成魔女的少女、「魔剑之母」也罢、这名老人也好,都陷入不寻常的疯狂之中。然后跟这些疯狂的家伙一起生活,让雷德十分快乐。



雷德·欧塔姆关上门后,边笑边离去。



顿时感到肚子饿,想起还没吃早餐,于是决定在面包涂上牛肝酱来果腹。



妮娜·蕾娜·斯雷吉坐在位于宅邸一楼的餐厅座位上,重重叹了一口气。



开始在这里生活后已经过了一段时日,也渐渐将没有佣人的生活视为理所当然。然而,至今仍无法习惯一起生活的同伴们的古怪行径。



其中最令妮娜感到头疼的少女正坐在对桌。即使在屋内,甚至是用餐时仍不将那身格格不入的尖帽子与漆黑斗篷褪下,而且现在莫名一脸愉悦地注视着妮娜将面包撕成小块。



「……蒂·琪·莱姆。有什么事吗?」



妮娜唤了一声魔女的名字,没有停下用餐。



「嗯?我想想——不,与其说有事,不如说是感到不可思议。」



「什么事情不可思议?」



「你竟然吃得下那种东西,而且还是从一大早就在吃。」



她指着妮娜的手上。



「什么叫做这种东西,这只是普通的面包。」



妮娜回答完又叹了一口气,心想对方一定听不懂。



蒂·琪的盘子装着有如拳头大小的白色硬块。外表乍看像是干酪,但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东西。那甚至不是食物,而是石灰。



她用手指将石灰捏取成一小块送进嘴里。



光是想像味道便让妮娜感到不舒服。她甚至反过来表示面包不是食物,完全无法当作玩笑一笑置之。



「面包是褐色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吃。」



「褐色?颜色有味道吗?」



「嗯。味道也有颜色喔。还有声音也是,声音也有味道跟颜色。你不晓得吗?「



我不想知道疯子的逻辑——妮娜将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怒骂收了回去。即使离家出走,自己好歹也是贵族,不可失去那份自尊。



平常优贝欧鲁总会巧妙地替自己解围,但他在数日前有事外出。



至少来个什么人也好,正当妮娜在内心如此祈求时。



「嗨,小姐们,你们正在和乐融融吃早餐吗?」



传来凑热闹的声音,一名中年男人走进了餐厅。是雷德·欧塔姆。



消瘦的脸颊上有三道像抓痕般的伤口,放任生长的头发在后脑勺草草绑成一束的粗犷发型,以及一身凌乱的贵族风装束,俨然一副海盗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