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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梦中逐渐崩坏的你(1 / 2)



眼前这个露出悲戚神色朝自己微笑的少女,令弗格的胸口隐隐作痛。



这股疼痛是因为兄妹间的羁绊,或只是近乎人类的同情心呢?



——他不知道。



打从一开始,弗格对于父母、妹妹,家人之类的概念就不具有什么情感。罗兰虽然是他的父亲,但共度的时间也只有刚出生那一年半而已,就连曾和他说过哪些话都已不复记忆;至于他的性格云云也多半记不真切了。更遑论其他人造人——就算绮莉叶与雷可利唤自己哥哥,心头也未曾涌现丝毫特别的感情。毕竟直到最近,弗格都不淸楚对方是否真的存在,更不晓得她们到底是不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对于家庭,弗格却有某种执着。



对他而言,所谓的家庭就是艾儿蒂,还有伊欧。只要跟她们待在一起就觉得很自在,交谈时会感到安心,那是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对象、空间、场所。



绮莉叶大概不具备所谓的温暖吧?也许是不想要,不曾被给予,或是被夺走了也不一定。他不清楚。绮莉叶这一路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弗格完全无从得知。



可是,就算如此。



这也不足以当作破坏的理由。破坏弗格所珍视的——与艾儿蒂在一起的生活。



绮莉叶扬着轻笑举步走近,弗格也摆出了备战态势。



手里握着重达二十公斤的弯刀「艾莉丝十六号」。



这家伙就跟自己一样。若是没有遇见弗格来使用它,就只能躺在王城深处的封印库房一隅永远沉眠。不被任何人需要,无法被任何人使用,只能作为无法被使用的武器,孤伶伶地品尝寂寞。



即使从孤独中得到救赎只是偶然,就算是侥幸才得来的幸福……



不,正因为如此——



「……我不能让你如此轻易地毁掉这一切!」



先发动攻击的是弗格。



他压低身子趋前,一口气冲向绮莉叶怀里,由下方挥动弯刀。



绮莉叶则用手中的短杖迎战。



那大概只是极其普通,大量生产的一般武器吧——果然,那根短杖根本无法抵挡「艾莉丝十六号」,一交锋便被震得碎裂。



「啊哈,呵呵!」



但绮莉叶脸上完全不见惧色。



不仅如此,简直就像期待短杖碎裂似地,她娇喘一声——那么空寂、那么虚幻。



就这样空着手,她完全没有做出防御,反而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



「果然是那样吧?」



「什……?」



她突然张开双手环抱弗格。



「这种没有名称,连制造者是谁都无从得知的武器,在你面前就像根木棒一样,就算断了、毁了你也不痛不痒吧?但是啊……」



感受到杀气,弗格赶紧反手抓住她的肩膀。



接着另一只手往她的腋下伸去,藉此分开绮莉叶的桎梏并用脚一扫,将她铲倒在地。



「就算只是默默无名的量产品,也有属于它的应用之道喔。」



倒在地上的绮莉叶浑身被雨水浸透,将手臂伸往自己脚边的泥土中。



正确来说,不是泥土,而是扩散在地面的一滩青蓝液体。



弗格已经从艾儿蒂与伊欧口中得知,那是由绮莉叶身上穿的衣服所转变的——不对,应该反过来说,是平常凝态成衣服披在身上,绮莉叶所拥有的能力。像是浓缩生命之源的海水熬煮而成的黏稠泉水。「罗兰之子」第二环的「群体」之力。



绮莉叶从那滩液体中,拉出了另一个绮莉叶。



不知道她口中的量产品,究竟是自嘲,自虐,或是自负。



「……『醒来』!」



一个绮莉叶先是拉开距离,徒手打开了炼狱之门。



「花见月/七彩之宴/指标之痕/穿越强酸!」



接着以咒语的形式转换毒气。转眼间,她的右手已经多了一把长枪。



是第五冠术式「炼铁(Shaming 2)」。这是早期的炼术,能以毒气任意创造出武器,是炼术初期的发明,自从将键器与武器一体化后就遭到废弃的术式。



但与「克拉夫念珠」相互搭配,无疑还是会带来相当惊人的效果。只需短短几句咒语,就能创造出长约两公尺的长枪,颇有效益。



绮莉叶再次冲向前来,将武器前端对准弗格的喉头。



虽说如此——



「没用的!」



只要是以毒气创造出来的东西,无论怎样的武器同样都是幻想物质。既然是幻想物质,就只能成为弗格「消失点」的养分。



弗格侧身躲过攻击,伸手反握住长枪的枪柄。



握住,侵蚀。长枪消失的同时,弗格的身体也盈满了力量。于是挥下弯刀,打算一击剖开绮莉叶的头部。但——



「……唔?」



身体左侧突然传来一股冲击。



是另一个绮莉叶往自己身上撞了过来。出乎意料的一击令弗格身形一歪。再次摆好架势时,两个绮莉叶都已经逃离自己的攻击范围了。



而且——还不只两个人。



「怎么样啊?」



「这就是……」



「『群体』的力量喔。」



总共三人。



看来是第一个绮莉叶发动攻击时,第二个绮莉叶乘机繁殖了第三人。



「……确实是相当惊人。」



弗格拉开一大步距离,回到艾儿蒂身边。他认为若离艾儿蒂太远恐怕会有危险,绮莉叶的特性确实不容小觑。



「真了不起,你的那种能力是无限的吗?」



怎么可能无限。总会有什么极限才对。



弗格问出自己的疑惑,想当然对方也不可能乖乖泄底。



「哎呀,你觉得呢?」



「想试试看吗?看要杀了几个人才阻止得了我。」



「我们跟你,到底谁能撑得比较久呢……玩玩耐力游戏似乎也不错。」



言语间,第三个绮莉叶屈膝蹲下。蓝衣蔓延出一滩泉水缓缓扩展。从泉水中诞生的第四个绮莉叶立即往后方退去。看样子她们大概是打算将她放在安全范围内,是想把她当作主力吗?



像要庇护第四个绮莉叶般,其他三人走向前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呵呵!」



三个绮莉叶同时抬起左手。



「什么……?」



就连弗格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她们每个人的手上,都分别戴着碧绿圆珠所串成的手炼。



那颜色与形状,无论怎么看都是「克拉夫念珠」。



「难道连身上穿戴的东西都……」



能够同时复制吗?



别开玩笑了。简直乱来。



若真是如此,绮莉叶所具备的力量——究竟能达到多么惊人的规模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觉得呢?』」



「这是真货吗?或者只是仿制品呢?」



「你马上就会知道啰,马上。」



各自开口接话的绮莉叶们又恢复悠然自得的表情。



除了后方负责继续增殖的绮莉叶之外,其余三个同时喊出「醒来」。



「花见月/七彩之宴/变为指标之痕/穿越强酸!」



「月夜花/华丽演出/成为绝美轨迹/卷起荆棘!」



「花见夜/堂皇之宴/转为自由引导/刻下慧智!」



一人是长枪。一人是长柄镰刀。一人是长剑。



手上拿着以「炼铁(Shaming 2)」创造出的模拟武器,三个绮莉叶缓缓散开将弗格与艾儿蒂包围其中。在此同时,第四个绮莉叶也从蓝色泉水中拉出第五个绮莉叶。拥有相同的面貌、记忆、思考与身体能力的共同存在。接着她们恐怕会整齐划一地同时发动攻势。



群体——也就是军队。



在感到棘手与恐惧之间,弗格无意识地抿紧嘴唇。



如果可以,弗格原本希望能在不让艾儿蒂与绮莉叶正面冲突的情况下解决这件事,看来他想得实在太简单了。而「妹妹」们似乎是看穿了弗格天真的想法,不屑地发出嗤笑。



「艾儿蒂。」



他朝身后唤道。



「我本来想尽可能靠自己解决,不过……」



若真的到了紧急时刻,还是得让你……弗格从嘴里挤出的每个字都夹杂着不甘。



「没关系的,弗格。」



艾儿蒂点了点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至少在表面上,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坚定。



「我没关系的,我也会战斗……因为绮莉叶,是敌人啊。」



——是吗。这样的话……



「我明白了。」



她的决心让弗格心里升起一股罪恶感以及绝对的信赖,于是再次举起弯刀。



「战斗吧。得尽早让这个不愉快的夜晚画下句点才行。」



三个绮莉叶……不,恐怕还有更多。



最初的一对一交战蓝图已不复存在。但弗格面对绮莉叶的脸色丝毫未变,已准备好展开第二波攻防。







照卡尔布鲁克见解,这应该是场实力悬殊的对战才对。



对手完全不隐藏大量外露的杀气,动作也莫名不协调。以「障壁(Ehrle 2)」挡下刚才那一击确实令人刮目相看,但也只是个半吊子。若真有两把刷子,就该乘机加以反击;如果是超越一流的个中高手,说不定自己已经负伤了。因此卡尔布鲁克判断这场对决的胜利将属于自己,以对方的能耐顶多只能撑个两、三分钟。这并非自负或什么第六感,而是透过经年累月的实战经验,理性推测出的结论。



但战况完全颠覆他的分析,开战已经过了五分钟,对手仍没有倒下。即使有几次似乎就快分出胜负,但还是错失了那些机会。



「咯咯,咯……」



不晓开第几次攻击后,那家伙忽然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泄出含笑的声音。



「你很强呢……真有趣。」



卡尔布鲁克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虽然几近确信但仍不离推测的范畴。



伊帕西•特特斯。约两个半月前,在国内过激派所引发的教堂爆破未遂事件中,他以现行犯的身分遭到王属炼术师艾儿蒂肃清——接着是一个半月前,在国外炼术师预定袭击匍都的行动日当天,经由雷迪克•梅尔之手,青年以类人造人的身分复活,并假扮成杀手炼术师欧图•斐伊,破坏了部分的匍都大桥管理塔。



在王属军……应该说在决定与王权派议员进行协商时,那起事件的报告书也与令人眼花瞭乱的繁杂资料一同上呈到「雷可利之宴」。当他装扮成欧图•斐伊现身时,本尊应该就是伊帕西•特特西没错。



依据资料上的记载,对方当时就已经彻底败给了使用「消失点」能力的少年,弗格。



那么,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伊帕西•特特斯吗?若真的是本人,那他在短短一个半月内也未免改变太多了。



而且,还是朝着若干诡谲的方面。



「有趣是吗?」



总之先试着响应对方,说不定能套出什么端倪。



与他对战时,卡尔布鲁克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异样感。无论是脚步、反应速度、解读战况的能力,全都只能算是个半吊子,却又总在岌岌可危时发挥出让人摸不着头绪,或者该说唐突的缠斗能力。不对——与其说对方在缠斗,倒不如说……也许是自己犯下太多失误所致。每一次的攻击他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自己的双手却彷佛不受控制般失去了原有的敏锐度。



「恕我直言,我反倒觉得你比较有趣呢。」



将蛇腹剑「艾莉丝七号」垂放至地面,卡尔布鲁克缓缓开口:



「你的行为十分异常,并且……」



除此之外,更让他在意的是——



「……直到现在,你都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



他连剑都没有拔出,就是这一点令人费解。



卡尔布鲁克甚至无法肯定对方是否持有武器。破烂不堪的长外套包裹着全身,外套下是覆盖至指尖的衣服——这原本就是欧图•斐伊为了隐藏身上的暗器才刻意装扮出的模样。既然会选择承袭这样的装扮,就表示他不希望自己的武器曝光吧。



没有使用炼术的迹象。这点卡尔布鲁克可以确定。



身为天堂骑士,不靠炼术即能与炼术师切磋是他引以为傲的存在意义。他的性命就系在能否察觉到炼狱毒气的香味这一点上,所以绝不可能错过任何毒气的香味。



「这么看来,你使用的武器应该很特别吧?」



加上臆测,他以诱导的方式询问着。



「比如说……炼禁术之类的?」



「……『醒来』。」



没有否定,也不肯定。回应他的是让「克拉夫念珠」启动的咒语。



紧接着——



「幻虚之妙/美妙之脊/山脊之髓/精髓之影/踩影/停止/向其/行进/……」



咏唱。毒气的浓郁花香剌激着卡尔布鲁克的喉咙,这是「愚者之石」远远无法相比的高浓度毒气,但也多亏了这慑人的香味,让卡尔布鲁克清楚捕捉到某些讯息。



鼻间嗅闻到的是现象系炼术,他在瞬间就察觉到这一点。



一般人几乎都不知道,炼狱毒气在转变成幻想物质时,会随着变质的对象不同而产生些许不同的气味。例如:若是植物系炼术,香气会馥郁得如熟成的睡莲;若是金属系炼术,香气会似腐烂的玫瑰般芳醇;如果是现象系炼术,香气就彷若浓缩的波斯菊。只要能靠嗅觉分辨出其中的不同,就能在对手的炼术正式启动前大略察觉出会是何种术式——只不过,包含卡尔布鲁克在内,整座匍都中能分辨出毒气味道的仅仅只有五人。



现象系,也就是爆炸或火焰、结冰等仿效自然现象的术式。依现象不同找出对应的方法,便能抢得先机封锁住对方的攻势。速度即是关键。



于是,对方的头顶上出现了巨大的冰块。



那是第四冠术式「冻矢(Ein 3)」,且异常巨大,或许该归功于「克拉夫念珠」吧。考虑到冰块或许会分散成碎块,卡尔布鲁克抢先采取行动。



他挥舞着「艾莉丝七号」,但并非以手指操控,而是仅靠意志发动攻击。剑尖兀自扬起,一口气朝冰块加速袭去。



伊帕西•特特斯正想操控「冻矢(Ein 3)」。



但,慢了一步。



以细小环节连结构成的蛇腹剑就像一条鞭子,在冰块移动前已先将其缠绕。顺势压制、封锁、捆紧、破坏——.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唔?」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卡尔布鲁克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因为「艾莉丝七号」的剑尖直接插入并击碎了那巨大的冰块。



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一次成狙击,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卡尔布鲁克原本的战略是将冰块围绕后进行破坏,而不是以剑尖刺进冰块里。



换句话说,他显然失手了。在目标物没有移动的情况下居然会发生这种事,简直是天方夜谭。能与操控者的意志相呼应的「艾莉丝七号」怎么可能在这种距离下判断错误。



那头的伊帕西似乎发出一声得意的嗤笑。



碎裂的冰块不意外地形成数根冰柱朝卡尔布鲁克袭来。他迅速蹲下躲过全部的冰柱,同时加以反击。这次他让蛇腹剑在地面上蠕动蜿蜒,前端蓦地弹跳扬起,从伊帕西脚边的死角狙击下颚。



若不是直觉特别敏锐,他绝不可能躲过这次的攻击,或者是拥有弗格那样异于常人的反应速度——不,果然两者皆非。



伊帕西动也不动,甚至毫无反应,但剑尖却只是险险掠过他的下颚边缘。



脸颊上的绷带裂开后,伊帕西终于有了反应。「……嗯?」



但也只是发出事不关己似的一声轻哼,稍微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这是……」



卡尔布鲁克逐渐理解了。



从战斗一开始就感觉到的不协调感,经由一连串的交错后终于浮现出样貌。双手似乎失去了原有的敏锐是正确的。不对——不是似乎。



自己的双手确实失去了原有的敏锐。换句话说——



「是混淆对手的认知,对吗?」



如果伊帕西•特特斯现在所站的位置,其实与自己眼中所见的大约往右偏差五公分;如果这就是对方所给予的错觉——



即使伸手试图掌握,触碰到的却是与想象中不同的地方——尤其在远距离攻击的情况下,愈是准确地瞄准目标,就愈是无法击中。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并不是因为光线折射或心理上的误会所造成的。卡尔布鲁克不认为自己有遭到对方的暗算。只是照方才的结果看来,会做出这种判断也很自然,以此为前提稍微思索一下,马上就能寻思出对策。既然会往右偏差五公分,在攻击时只要刻意往左移五公分就好了,要是偏差无规则可循,那么就扩大攻击范围。



「哼。」



伊帕西从鼻间哼出一声,动作粗鲁的取下缠缚在脸上的绷带。那是一张神情虚无空洞,只有一双眼炯炯发光的青年面孔。



「你真是不简单。」



他出声,嘴唇有些痉挛地扯出愉悦的弧度。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打不过你。世界上果然有很多深藏不露的家伙啊。」



说话的语气像是敬佩,同时也充满讥讽。



「不过现在大概也打不过就是了。打不过比自己还弱的家伙是什么感觉呀?一定觉得很不甘心吧?不过我马上就会让你更不甘心……你啊,会输给我喔。」



「原来如此,你还真有自信呀。」



卡尔布鲁克不想反驳,现在他的确是落居下风没错。



所谓战斗,技巧与实力不过是决定胜败的其中一项要素。环境、体力、事前准备、底牌强度、战术,还要加上运气,综合以上所有因素,能占到上风的人才能获胜。



也就是说,自己拥有的只有技巧与实力,而对方的底牌却技高一筹。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轻易认输啊。」



已经明白对方的计谋了。虽然还不晓得是什么原理,但还不至于无法应付。



既然如此,就封住对手的底牌,直接以技术来决一高下吧。



卡尔布鲁克再度摆开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