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潜伏在铁锁中的腐肉飨食(2 / 2)
「单挑我们所有人?你还真有自信啊。」
舞士肯尼斯嘲笑般,细长的脸蛋也为之扭曲。
「要试试看吗,风雅男?不过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可看之处啊。」
「请你们两位别闹了!」
米歇尔忍无可忍地出声阻止。
「自己人内哄不就称了敌方的意吗!现在不是做口舌之争的时候了。」
但一度剑拔弩张的情势,可没这么简单解除。
「是这样吗?我觉得就这样把心头大患放在身边反而更危险呢。」
再加上雷迪克,情势眼看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这下糟了。
弗格咬牙。
聚集一群自视甚高的人根本无济于事。既没有团体意识,也感受不到合作的必要性。他们大概觉得凭自己一个就能解决一切了吧。
在场的,也就是生还的一共七个人。
其中看上去实力坚强的有三人。「四剑」雷迪克•梅尔、舞士肯尼斯•布兰特、「蛇女」克莉丝汀娜•薇恩。他们打算揪出背叛者。或者应该说,他们打算毫不留情地杀了所有怀疑自己的人。
除此之外的四个人,就是自己跟艾儿蒂、米歇尔与绮莉叶四人。虽然站在安抚他们的立场,但看样子并不太容易。那些人原本就看轻这边的实力,就算试图说服,他们也不见得听得进去。
一瞬间,他甚至有让艾儿蒂把「伊祖苏圣骸布」脱卜的念颁。
持续散发出剧烈毒气,就连「克拉夫念珠」都相形失色的强悍力量——想必能对他们造成威迫。要是使他们畏惧还好,若是剌激到他们,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况且艾儿蒂的体质是机密,弗格也尽可能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若是露馅,这场战争结束后还得暗杀掉所有对象。其他人还无所谓,但希望至少能避免让艾儿蒂亲手杀了米歇尔跟绮莉叶。
除此之外,雷迪克他们所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若是有叛徒混在这群人之中,就无法置之不理。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战况本就够棘手了,在这里耗费时间的同时,维也纳广场与福兰切斯卡大教堂说不定早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事态再这么胶着下去也不是办法。
就算没办法彻底解决,也得赶紧想个因应的对策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
「哪,可以先听我说几句话吗?」
肯尼斯•布兰特突兀开口,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
接着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着实让弗格感到意外。
「我就直说了。我们……应该说我跟『四剑』以及『蛇女』,我们三个人根本就没有背叛的理由不是吗?」
「等一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
米歇尔激动地挺身想冲上前。
但下一秒。
「哎呀,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
克莉丝汀娜将剑锋对准米歇尔的喉头。
「哥哥!」
绮莉叶无法坐视,也急着想松开艾儿蒂的手想赶到哥哥身边。
「不好意思,你也一样。」
一只手臂从绮莉叶身后伸来——肯尼斯勒住她的脖颈加以牵制。
「……呜!」
弗格一个箭步护在艾儿蒂面前。就算脑海里闪过救米歇尔跟绮莉叶的念头,最重要的还是顾全艾儿蒂。
「啊……弗格。」
艾儿蒂似乎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却隐隐感到不安,只能伸手搂住身前的弗格手腕,整个人贴了上去。
「没什么好担心的。」
弗格安抚着身后的艾儿蒂,与肯尼斯等三人对峙。
「你们想做什么?」
对方三人慢慢拉开了距离,米歇尔与绮莉叶自然是被当成了人质。
「你们两个也别乱动。弗格和那个……叫做艾儿蒂是吧?」
雷迪克出声警告。
「好了,风雅男,快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没有背叛的理由吧?啊啊,对了,关于你叫我『蛇女』这件事,这次就先睁只眼闭只眼,下次可就不会轻饶你了。给我记牢了,我比较喜欢『染血荡妇』这个外号。」
克莉丝汀娜笑着说。
「你根本就不知道肯尼斯想说什么,就做出这种……!」
「闭嘴,小鬼。」
米歇尔的抗议声被锋利的刀口阻止。
「道理很简单。」
肯尼斯装模作样地搔了搔头。
「因为我们很强,名气大到在匍都可说是家喻户晓。如果能顺和完成这份任务,说不定还能被企业雇用,或是收几个徒弟……成功早就是囊中物。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叛国与他国结盟?完全没有吧?」
接着,又露出一派得意的模样睥睨着弗格等人。
「相较之下,你们当然有背叛的理由。应该说,你们搞背叛的理由可多了。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炼术师,莽撞接下必须与拥有新型键器的强敌对着干的艰难的任务……在我们看来,你们要是不叛国才有鬼呢。」
这样的分析当然不适用在艾儿蒂与弗格身上。但在这种状况下,就算据实以告,恐怕也没什么说服力。更何况也无法排除米歇尔两兄妹的嫌疑。
于是弗格问道:
「那欧图•斐伊的事该怎么说?」
若是理性劝说,对方或许会改变心意。
「他们两个可是被他袭击了。」
「要是相反呢?说不定是这两个家伙杀了欧图•斐伊,然后装模作样地跑来集合,对我们撒谎。这也不无可能吧?」
「你的理论有破绽。肯尼斯.布兰特,就你所说,如火他们有实力能打败那个大名鼎鼎的杀手炼术师,就没有叛国的理由了。」
克莉丝汀娜这时插了嘴。
「说不定被袭击也是跟欧图串通好的说词。那家伙现在搞不好正躲在某处等着偷袭我们呢。」
「你根本就在自说自话!」
脱口而出的声音难以自制地变得粗哑。
「在场所有人都无法证明自己完全清白,要这样怀疑下去根本没完没了!」
嘴里反驳着,同时脑子也拚了命地思考。
情况很糟。一定得想办法突破盲点才行。
可以的话,弗格希望他们能先放开米歇尔跟绮莉叶。尤其是绮莉叶,她是艾儿蒂交到的第一个同龄朋友,就算是为了艾儿蒂,也不能让她死掉。
只是换个角度,弗格心里也有「他们该不会真的……」的疑虑。
肯尼斯与克莉丝汀娜的话虽然剌耳,但也不无道理。
当然就情感面来说,实在难以想象米歇尔跟绮莉叶会叛国,所以弗格选择站在他们那一边。
然而现实是,根本没有人可以保证他们两兄妹绝对不会叛国。
纯粹以客观角度推论的话,其实——
「的确,我们也很可疑没错。」
雷迪克•梅尔皱眉继续对弗格等人施予威压。
「不过,这两个人……尤其是哥哥,好像还有一个更关键的理由吧?」
没有错。
还有另一个原因,也就是——
「这次的计划全是由那家伙一手策划的……搞不好我们昨天在讨论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唔……」
对方提出这个论点,让弗格丝毫没有反骏的余地。
看着弗格一脸面有难色,克莉丝汀娜扬起一抹极艳媚的笑容。
「喂……既然疑点重重的话,不如这么做吧?」
彷佛猎物当前的毒蛇,完全不负「蛇女」的称号。
「我们现在就来杀了这些家伙吧。」
冷冷地,她残酷地说道:
「如果就这样被我们杀了,表示他们根本没有击败欧图.斐伊的实力,也就是无辜的;不过……相反的,要是有办法避开我们的攻喂,就代表有罪。既然有罪,当然就要认真打一场啰。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
这一次——弗格终于也动了肝火。
「根本是强词夺理的诡辩,这种做法跟一百年前的女巫审判有什么两样!」
面对怒眼相向的弗格,肯尼斯只是似觉无奈地嗤笑一声。
「我说你到底懂不懂啊?管他什女巫审判,无论你再怎么想替他们辩解,也只是浪费口水啦。」
「这是什么意……」
「因为我们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叛徒,但是不晓得你们到底是不是无辜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叛徒的确存在这件事。」
「先等一下!你说那是什么……」
完全没把急得大喊的米歇尔看在眼里。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不论你们是清白也好、是叛徒也罢……对我们来说,杀了你们可是一点都没有损失。」
肯尼斯•布兰特那张美若女性的脸庞浮现出扭曲的神情。
米歇尔与绮莉叶的面色已经惨白如纸了。这也无可厚非,刚刚那番说词等同于宣判他们的死刑。
另一方面——
就在这个时候,弗格突然对他们目中无人的发言感到一丝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那些论辩、强硬的态度、让人难以接受的歪理,撇开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们所说的话难到没有泄露出什么决定性的破绽吗?
但还来不及深思,事态已经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不用说,是往坏的方面。
「请……请等一下。」
这个时候,绮莉叶已经害怕得全身不停发颤。
「拜托,听我说好吗?哥哥跟我……并不是叛徒。」
她的双眼泛泪,嘴唇发紫。
「求你们放过我们!请放过……我跟哥哥!」
那是几近崩溃的哭喊。
哀伤、愤怒、以及对现况不明所以的困惑。更多的是恐惧。在这么多负面感情交杂下,绮莉叶的情绪已经错乱,视线无法聚焦,哀求哭喊的声音也渐渐模糊。
「哥哥!弗格!艾儿蒂……艾儿蒂!」
艾儿蒂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都因为害怕雷迪克•梅尔等人的存在而躲在弗格身后,彷佛事不关己——但在绮莉叶呼唤她的名字后,似乎终于察觉到异样。
「……绮莉叶。」
她使劲握住弗格的手腕。
「我……我……」
双眼不停眨动,呼吸加重,说话也开始结巴。
艾儿蒂正对自己的心情感到困惑。
她不懂该如何表达内心汹涌的情绪波涛,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第一个交到的朋友遭遇危机时,是该像弗格跟伊欧遇到相同状况时般对应吗?或是相反,采取对待那些乌合之众一样的方法呢?她陷入迷惘,不知该如何是好。
「弗格?我……绮莉叶她……」
随着颤抖的声音,纤细的指尖又加重了力道。
弗格也思忖着。
脑袋飞快地不停运转着,只希望能找到一个办法,实现艾儿蒂的心愿。
问题在于艾儿蒂还穿着「伊祖苏圣骸布」。
脱下虽不费力,但她目前还无法立即办到。
也就是说,现在其实是一对三的状况。想同时兼顾艾儿蒂、米歇尔及绮莉叶三人的安全实在太强人所难,而且也已经太迟了。
——偷袭肯尼斯•布兰特,等救回绮莉叶之后再架开克莉丝汀娜的剑,援救米歇尔?行不通,雷迪克•梅尔一定会攻击艾儿蒂。
——先抱着艾儿蒂往后跳开,等脱下「伊祖苏圣骸布」后再联手对付克莉丝汀娜跟肯尼斯?这也不行,绮莉叶与米歇尔到时已经先没命了。
——要不然,抱着艾儿蒂直接冲向肯尼斯跟克莉丝汀娜?无稽之谈,现在的弗格还没有如此能耐。
——干脆拔刀将「伊祖苏圣骸布」斩碎,接着乘势追击?实在无法下手。要是毁坏「伊祖苏圣骸布」,回到皇宫后艾儿蒂跟伊欧的处境就危险了。
——既然这样的话,就让对方放松戒备吧。试着哄骗、或想办法说服?该怎么做才好?一定有什么方法,仔细想想、快点想啊——
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弃」这个选项。弗格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艾儿蒂。既然艾儿蒂想救绮莉叶,那就得做。无所谓办不办得到,而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正因如此——
这件事已经超出弗格的思绪以及能力之外,完全束手无策。
从绮莉叶错乱地喊出艾儿蒂的名字,在艾儿蒂有所反应并叫住弗格、握住他的手腕——一秒之后。仅仅一秒,几乎就在同时。
在这一秒内拚死的绞尽脑汁,却完全赶不及对方的行动。
「……哼。」
雷迪克举起一只手,下达指示。
「喀啦」一声。
肯尼斯•布兰特痩弱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地扭断了绮莉叶的脖子。
「唰」的一声。
克莉丝汀娜的剑锋,贯穿了米歇尔的心脏。
†
「……唔!」
「哎唷。」
弗格反射性想跨步冲向前,却被雷迪克挡住了去路。
「别想再靠近了。」
随即将手抚上腰间的弯刀,却找不出对方的任何破绽。而且就算突破防线,也毫无意义了。
弗格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艾儿蒂。
——啊啊。
「绮莉叶……?」
艾儿蒂吐出低喃。
无视弗格往前走了几步,脸上已经没有表情。
肯尼斯一笑置之的松开手,那态度像在表达遗憾,而绮莉叶——不久前还是绮莉叶的东西——就这么瘫倒在地。
不用说,米歇尔也一样当场惨死。一剑剌入心脏,甚至没有流多少血。
——不要。
「啊……J
绮莉叶的嘴角稍微痉挛颤抖了一下,但那不过是单纯的生理反射。她已经死了,甚至根本不需要怀疑。
艾儿蒂凝视这一切,脱下覆住自己的兜帽。
她的双眼,那双彷佛映照整片苍穹的青蓝,缓缓地盈满泪水。
——拜托别这样。
「绮莉叶……死了吗?」
一滴、两滴,眼泪滑落。
艾儿蒂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
雷迪克、肯尼斯、克莉丝汀娜三人窃窃私语,笑着往这边说了些什么。一点都已无关紧要,现在对弗格来说最重要的是——
——艾儿蒂。
「……为什么?」
看着倒卧在地的绮莉叶与米歇尔。
她看着,然后缓缓开口。
她哭泣着,不解地问。
「哪,弗格。绮莉叶为什么会死掉?」
——啊啊,可恶。
弗格紧咬住下唇,力量大到几乎渗出血来。
别让艾儿蒂看到这些场景。
「啊……是我的错吗?」
别将这种绝望……
「是因为跟我变成朋友,所以绮莉叶才死掉的吗?」
——强加在我的艾儿蒂身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艾儿蒂,这是因为——」
艾儿蒂根本不懂。
对她而言,「死亡」是由她所赋予的。
她的任务,就是杀了该杀的敌人。
而不该杀的人,也会因为接近她而招致死亡。
艾儿蒂始终无法习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死去,更何况是亲近之人的死亡。
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才会造就——如此扭曲的伤害方式。
「这小鬼在说什么啊?」
克莉丝汀娜将深红的剑身抵在肩上随意玩弄着,难以理解地低喃。
「虽然我原本就觉得她是个怪胎。」
「不过说老实话,脸蛋倒是挺漂亮的。」
肯尼斯的笑意融合了身为男性的欲望,以及女性的嫉妒。
「可惜是个叛徒。」
「真是无聊。」
雷迪克拔出腰间的剑,看了躺在脚边的绮莉叶一眼,感叹道。
「既然你都挺身帮他们说话了,看来就是那么回事了吧?」
所以——
「……那么回事?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从身后拥住艾儿蒂,再次将她藏在自己身后,弗格沉声说。
「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该说是嘲讽,还是不知好歹?
绮莉叶与米歇尔的死亡、艾儿蒂由此而生的创伤,似乎让弗格的思绪剎那之间明朗了。
就像被迎头浇了盆冷水,一切都清清楚楚现了形。
弗格反手握住悬在腰间的短刀刀柄。
拔刀出鞘。
那是一把小型弯刀。刀身描绘着优美的曲线,长约二十七公分的双面刃。弗格怒视三人——愤然吐出一句。
「背叛者是你们三个才对。」